62 你憑什麽那麽作踐我?
第62章 你憑什麽那麽作踐我?
孟梨一陣後怕,也沒找到自己掉落的短刀,估摸着常衡回觀裏療傷去了。
以下犯上,欺師滅祖,不管放在哪個宗門裏,只怕都是重罪。他根本不敢回去,生怕被綁起來打死了。
索性又跑了。
穿着道袍,不管走到哪裏,都特別引人注目。
索性就把道袍的外衣脫了,就穿着裏面的淺藍色長衫。
孟梨肚子餓,身無分文,又絕對不肯偷東西,只好變回小狐貍,逮一些野兔,或者山雞來。
結果很倒黴,在逮兔子的時候,還遇見了幾個拿着黃符,長劍的修士。
因為附近修士很多,孟梨也不敢随随便便變回狐貍了,也因此,他大多時間,都餓着肚子。他知道,他砍傷了常衡,師門中人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所以逃跑的路上,東躲西藏,像極了陰溝裏的臭老鼠。
又沒有其他地方可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船到橋頭自然直,他就不信了,自己有手有腳,是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難道還能活活餓死不成?
就在第六天的傍晚,孟梨還是被抓了。
他當時正捧着一個熱氣騰騰的肉包子,是一個好心的大娘,聽見他肚子咕嚕嚕叫了,就給他買了一個。
這也算是孟梨穿書以來,收到的為數不多的善意。
他捧着包子,一邊低頭往前走,一邊呼呼呼地吹氣,才咬了一口,就瞥見眼前一抹白,吓得他頓時魂飛魄散,想也不想,轉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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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間,摔了一跤,還把包子也弄丢了。
他顧不得心疼包子,也顧不得膝蓋疼,一頭紮進了路邊的一個大缸裏,旁邊還有破木板以及一輛馬車遮掩,想來常衡不會發現的。
孟梨蜷縮在大缸裏,兩手緊緊捂住嘴,連大氣都不敢喘,周圍一片寂靜,并沒有腳步聲傳來。
他生等着兩腿完全蹲麻了,才敢悄悄探頭左右觀望,果然常衡沒追過來,頓時大松口氣,剛兩手扒着缸沿,準備站起身來。
眼前一晃,那抹熟悉的白影,形如鬼魅,瞬間晃在了眼前。
孟梨一擡頭,就剛好看見常衡冷冰冰的臉。
短短幾天不見,常衡的臉色更白了,連唇色都寡淡得很,一點血色都沒有,白生生得吓人,要不是胸口還能起伏,真的跟死人一個樣!
半點活氣都沒有!
孟梨瞬間就被吓到失語,腿腳一軟,又跌回大缸之中。
“你還想往哪裏逃?”常衡看起來非常冷,眼神中滿是晦澀難懂的情緒,“若是,我不出來找你,你就打算一輩子躲着我,再也不回去了麽?”
孟梨哆嗦得厲害,跟鹌鹑一樣,蜷縮在大缸裏。
被常衡單手揪着後領,直接大力拽了出來。孟梨腿腳又麻又軟,腳才一沾地,就不受控制地貼着常衡的腿,跪了下去。
他一跪下,常衡就愣住了。
“你……看來,你已經知錯了。”
常衡的語氣軟了下來,看着面前灰頭土臉的孟梨,原本滔天的怒火,此刻也平息了不少。短短幾日不見,孟梨就瘦了好大一圈,本來就顯小,現在瘦了,就更顯小了。
顯得眼睛就格外大,黑黝黝的,此刻因為恐懼,還微微發紅,看起來十分可憐。
孟梨恨自己,早不腿麻,晚不腿麻,偏偏這個時候腿麻!
他想站起來,卻又因為餓,而體力不支,搖搖晃晃的。
常衡再度單手揪他衣領,輕而易舉就将人拽了起來,剛想開口,哪知孟梨突然推了一把旁邊傾斜的柱子,頓時積壓在一旁的木板,嘩啦啦倒了下來。
孟梨趁機逃跑,兩腿麻了,跑起來踉踉跄跄的,一邊跑,一邊龇牙咧嘴,跑了還沒幾步,常衡就又追了過來,這回直接從背後揪住他的衣領,語氣也沉,呵了句:“還往哪裏跑?!”
“你放開我!我不認識你!”抓着常衡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常衡一愣,随即更怒:“你還敢耍花樣!”他愈發拽緊孟梨的衣領,呵斥,“随我回去!”
“我不回去!我死都不回去!你這個瘋道士!”孟梨大力掙紮,使勁捶打常衡的手臂,試圖掙脫。
可常衡一向力氣大,此刻又是帶着怒氣的,任憑他如何掙紮,就是掙脫不開。
孟梨看見旁邊有路人經過,就趕緊求救:“這個道士瘋了!他要殺我!救命,救我!”
路人停是停下了,可看了看常衡,又看了看孟梨,随即又看向常衡,驚問:“敢問這位道長,你是不是白雲觀中的那位常道長啊?”
“是我。”
“哎呀,還真是你啊,常道長!”路人面露喜色,“一年前,我家孩兒随我上山撞了邪,多少大夫來看都不管用,幸好常道長施以援手,要不然我那孩兒,哪還有命在!”
他聲音一大,又一吆喝,立馬引來一大群百姓,圍着常衡,一口一聲常道長,滿臉都是感激之色。
可見,常衡這些年來,沒少下山為民除害,所以百姓十分感激,還紛紛邀請他回家做客。
這讓本來喊人求救的孟梨,十分尴尬。
他看着常衡跟會變臉一樣,沖着周圍的百姓笑容淺淡,說話也溫聲細語,恍惚間又想起,曾經常衡也是這麽對待自己的。
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常衡慢慢就變了。孟梨也徹底明白,自己一旦落入常衡手裏,絕對跑不掉。
因為所有人都認為常衡是個大好人,也都會幫着常衡抓他。
只要常衡想,孟梨根本躲不掉。
“抱歉,各位施主,貧道還有些要事。”
常衡禮貌捏指颔首,然後拽着孟梨離開了是非之地,他得趕緊找個地方,好好給孟梨洗洗,換身幹淨衣服。
不,應該先填飽孟梨的肚子。
吃飽了再洗幹淨。
“你,你要帶我去哪兒?回道觀嗎?”孟梨聲音顫顫,怕得要命,眼眶再度紅了,“我,我不要當你徒弟了!”
“當不當我的徒弟,這由不得你!”常衡一口氣将人拽到客棧裏,吩咐店小二準備飯菜,還有洗澡水,而後就拖着孟梨上樓。
将人推到房間之後,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孟梨怕得很,一進門就趕緊找地方躲,他個子又小,一溜煙就鑽床底下去了,任憑常衡怎麽喊,就是不肯出來。
“好,你不出來是吧?”常衡好不容易平息的火氣,又上來了,沉聲道,“我可以先在這裏,狠狠教訓你一頓,再将你帶回去。”
他這麽一說,就恰好戳中了孟梨這連日以來,擔驚受怕的脆弱神經,他哇的一聲就哭了,邊哭邊道:“你就會打我,你除了打我,你還會做什麽?”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一直埋怨我,覺得是我把那個姑娘趕走的!所以,才稍有不順心,就對我連打帶罵!”
“我是不如女兒家嬌貴,可,可我以前在家的時候,也是被父母親人捧在手心裏,嬌寵長大的!”
“你,你憑什麽那麽打我?你憑什麽?嗚嗚嗚。”少年哭得很傷心,這幾日他在外頭提心吊膽,一點都不好過。
食不果腹,風餐露宿,還都是小事,可他時刻擔心自己會被抓回去,夜裏睡覺都草木皆兵。結果怕什麽就來什麽。
常衡居然還要教訓他,居然還要!!!
他是變态嗎?還是真的瘋了?
“……如果你真的那麽讨厭我,就放我走不行嗎?”孟梨哭道,“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你到底為什麽,既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又要死死困着我不放?我……我都已經,已經和你……你怎麽可以這麽欺負我?你這個壞道士,你忘恩負義,你沒有良心……”
轟——
常衡單手将整張床擡了起來,吓得孟梨趕緊手腳并用往另一頭爬,可還是被常衡伸長胳膊,揪着衣服扯了出來。
“你不要動我!我,我現在和你已經沒有關系了!就當我們從來都沒遇見,也不認識!!”
“沒見過?沒關系?不認識?”常衡冷笑,“你喝了我的血,吃了我的肉,又砍了我一刀,斷了我一根骨頭!現在說你和我沒關系?”
孟梨大吃一驚,萬萬沒想到,自己那一刀砍下去,居然砍斷了常衡一根骨頭!
怪不得當時地上那麽多血!
他一瞬間就頹了,可随即想起,這一路走來,自己也付出了很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常衡是喂他喝血,也喂他吃肉了。
可自己不也同樣付出了慘烈的代價?
連第一次都獻出去了!
這麽算起來,他們也算是恩怨兩清,不虧不欠!
孟梨一抹眼淚,大聲道:“那是你自願的!我又沒求你那麽做!砍你一刀,是我不對……可你之前也打了我!還有,你,你怎麽可以背地裏那麽說我……”
“我說你什麽了?”
“你別不承認!我都聽見了!你和那個牛鼻子老道說我桀骜不馴,頑劣不堪!還說我任性!你說,你不喜歡我的性格……”他越說越難過,攥着拳頭抹眼淚,哽咽着道,“我告訴你!我也很讨厭你!我最最最讨厭的就是你!”
常衡這下總算明白,孟梨為什麽氣得逃出道觀了,居然是因為這個。
可是笨蛋阿梨,明明平時那麽機靈,怎麽總是在這種事情上犯糊塗?
對,桀骜不馴,頑劣任性,這确實是他親口說的,可他如果不那麽說的話,師伯師叔他們,又怎麽容得下阿梨呢?一定會想方設法,逼阿梨自己離開的。
“我是下任掌門,我的親傳弟子,将來自然要繼承我的衣缽,你的資質差,師伯本就不同意我領你入門。若是我格外偏愛你,那麽他們只會對你嚴加管教。”頓了頓,常衡又道,“但你生性散漫愛自由,不喜被繁瑣的規矩束縛。我只好出此下策。”
孟梨愣了愣,沒想到常衡居然跟他說這些,但他也發現了問題的關鍵,那就是——
“你,你真的要當掌門?”
常衡點頭:“對。”
孟梨更難受了:“你從來就沒有打算還俗,是不是?”
常衡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嗯。”
他這一個“嗯”,瞬間把孟梨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委屈,盡數點燃了。
孟梨瞬間就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猛然撲了過去,發瘋一樣沖着常衡又捶又打,一聲聲質問:
“那我算什麽?我和你之間發生的事,又算什麽?”
“你怎麽能那麽欺負我!”
“你怎麽可以辜負我!!”
“我在家的時候,也是爹媽捧在手裏的寶貝!你怎麽敢那麽作踐我!”
……
“哇!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讓我回家,讓我回家!!”
少年崩潰大哭,一手揪着常衡的道袍,一手狠狠捶打他的胸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漸漸就脫力地往地上墜。
常衡伸手撈着他,想将人撈到懷裏抱緊,只覺得孟梨整個人又小又瘦,好像快碎掉了。他不知道孟梨的家,到底在哪兒。
就算知道,他也不會放孟梨回家的。
他抱着孟梨,将人往懷裏按,六天六夜提心吊膽,膽戰心驚,夜不能寐,終于在此刻,心有了着落。
耳邊持續傳來孟梨凄慘的哭聲,常衡覺得心都快疼碎了,他一遍遍地撫摸着孟梨的後背,低聲安撫他,讓他不要哭了。
卻驚訝地發現,孟梨自從跟了他之後,個子長高了些,但也越來越瘦,背上的骨頭哪怕隔着幾層衣服,也能摸得清清楚楚。
少年的嚎啕大哭,逐漸轉成了沙啞模糊的嗚咽聲,他一點力氣都沒有,癱軟在常衡懷裏,脆弱得像剛生下來的小獸。
最終哭暈在了常衡懷裏。
常衡的菩提心,都要疼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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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