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章

第 61 章

“這相親要是成了也好。別看男方是個二婚的, 但也是因為媳婦兒意外去世了。”

沈小妹今天請假沒事，就跑來找何玉燕聊天。聊着聊着就說到了這個話題。

她跟婆家那邊的親戚其實關系很一般。因為他們并不太看得上自己。畢竟她家男人還有個副廠長叔叔。而自己則是普通工人家庭出身。

當初他們結婚那會兒，呂家可是有不少人反對的。

現在要相親的這個堂妹, 雖然沒有結過婚，但是今年也22歲了。更加重要的是，這堂妹剛從鄉下回來沒多久。

沒錯, 這位堂妹曾經在北城郊區下鄉了兩年。當初下鄉是按照政策下鄉的。回來是因為家裏給她找到了一個好工作。

聽說這堂妹當年下鄉, 也是為了跟喜歡的人一起去。中間發生什麽事情沒人知道。反正人現在回來了。家裏就張羅着讓她趕緊嫁出去。

這樣的條件，能跟廠長的兒子相親, 已經是十分不錯了。

何玉燕聽着沈小妹絮絮叨叨, 當時并沒有多大的想法, 就當一個八卦來聽。

等顧立冬下班回來閑聊的時候，才從對方口中得知。這第一機床廠廠子的兒子, 居然在市運輸公司工作。而且，下周五出發的車隊中, 就有這麽一號人物。

這讓何玉燕不得不感慨, 世界真的很小。

“那你見過他沒有？”

何玉燕的問題一出，顧立冬搖頭：“沒見過。市運輸公司人很多。裏面跟我同期畢業的也有幾個司機。”

司機的培訓是由市交通局統一安排的, 學員也是一茬一茬地出現。顧立冬的同期有進了廠裏開車的, 也有進了單位給領導當司機的，剩下的一部分只是進了市運輸公司。

說着，顧立冬給何玉燕說了幾個自己同期的情況。

Advertisement

何玉燕喜歡聽這種事情, 能夠讓自己更加了解這個年代。

不過, 很快她就轉移了話題，說起帶孩子去體檢的事情。

“這個周末孩子就滿45天了。趁着你還在家裏, 我想着幹脆帶她們先去醫院體檢一下。”

這年頭的孩子沒有體檢的說法。但何玉燕想着還是去體檢一下比較安心。而且，她也到了可以去婦科複檢恢複情況的時候了。

顧立冬點頭：“下個周五去大西北的任務, 一去至少要半個月。先把這些事情忙完，後面我不在家，就要辛苦你了。”

——

時間很快就來到周末。

一大早，何玉燕洗漱過後，就在門□□動着手腳。看到她出來，好幾個大媽、嬸子都好奇的看過來。像馮大媽比較熟的，更是直接開口問：“這是出月子呢？”

何玉燕要坐雙月子這件事情，在不少人心中都是嬌氣的代表。這才四十多天，忽然一副要出門的架勢。不免讓很多人好奇起來。

何玉燕不在意她們的想法，不過馮大媽是出于關心，她也就回了句：“就帶孩子去醫院看看，順便檢查一下身體。”

一聽是去醫院，有人以為是何玉燕孩子哪裏不舒服了。畢竟胡家的孫子才剛出院，大夥兒一聽孩子去醫院，心裏都些突突。

“孩子沒事，就是去做個健康檢查。”

等何玉燕跟顧立冬帶着兩個孩子出門後，大媽們還在感嘆。這小夫妻養孩子真是精細。。

在水槽邊洗衣服的蔡招娣聽到後撇撇嘴，小聲嘀咕窮矯情。兩個女娃都當寶。現在嘚瑟沒用，等老了沒人養老，看他們怎麽辦？

蔡招娣口中嘀咕着這些，手上動作也不慢。很快把衣服洗幹淨，抱着回到屋裏，就看到她大嫂正在給元寶喂奶。

沒錯，出了那麽大的事情，最後還是讓她大嫂繼續奶孩子。只不過飲食方面，她們婆媳兩人負責盯着。家裏的油鹽調料更是全都收了起來。

同時，她們還得盯着大嫂的行蹤，不讓她到處亂走，免得吃了什麽東西，影響到孩子的奶。

這樣做有點委屈了她大嫂，也是他們原諒大嫂的一個原因。至于另外一個原因？蔡招娣回想起大嫂帶她們去的地方，就忍不住笑彎了眼睛。

——

蔡招娣的這點小心思，暫時沒人發現。

來到醫院後，夫妻倆先去了兒科給孩子進行了簡單的體檢。無論圓圓還是丹丹身體都很健康。

孩子看完後就輪到何玉燕。

今天程主任有開門診，很快就給她檢查了。

“身體恢複得很好。看來這些時間沒少休息。”

何玉燕聽到身體恢複得好也很高興。當初生完孩子，真的有種身體散架的感覺。多虧了親人朋友的幫襯，才能這麽快把身體恢複過來。

看完醫生，兩人準備到外面走一走。然後就在藥房那遇到了顧學芳。

“芳姐，你這是生病呢？”

顧學芳看到他們很高興。特別是顧立冬手裏提着的那個大提籃。裏面躺着她很喜歡的兩個小寶貝。

“沒事，我過來這裏拿點常用藥。準備給我弟送過去。下周五他有個任務，出車到大西北一趟。”

一聽到出車到大西北，再想想顧學芳的姓氏跟名字。一個念頭出現在何玉燕的腦海中。

她忍不住問到：“芳姐，你是不是有個弟弟叫顧學天。在市運輸公司當司機？”

顧學芳在逗圓圓跟丹丹。聽到這話愣了愣，驚訝道：“哎呀，你怎麽知道的？你認識我弟弟？”

雖然兩家人來往多了不少，但顧學芳習慣了在外頭不說家裏的情況。所以，何玉燕只知道她是程主任的兒媳婦，有兩個兒子。卻不知道她原生家庭的具體情況。

“我男人是司機，他下周五也有個任務，就是出車到大西北。跟他一起出車的名單下來了。裏面就有個叫顧學天的人。”顧學芳、顧學天，兩人名字那麽像，沒關系才奇怪。

“那可真是巧合。”

聽到是這個原因，顧學芳更加覺得自己跟這家子有緣分了。

“要不是小天今天要相親。我都想介紹你們雙方認識的。”

顧立冬是個很好的年輕人。又是大貨車司機。跟她弟弟又剛好接了同一個任務。正好互相認識一下，路上也有個照應。畢竟前頭弟弟出車就遇到過劫道的。愣是因為這個，受傷修養

了很長一段時間。

顧立冬接過話頭：“沒事，很快一廠那邊召集我們過去開會，就會認識了。”

——

這麽一個小插曲過後，夫妻倆就帶着孩子在市中心周邊走了走。之後直接坐車回到了城東，找了距離大雜院最近的一間國營飯店走了進去。

因為今天何母要回家一趟，加上要帶孩子來醫院。索性中午夫妻兩也不在家裏吃飯了。在外頭吃完再回去，正好何玉燕憋了那麽些天，可以出來放放風。

眼前的這間國營飯店，就是他們夫妻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帶着孩子一起故地重游，有種讓人恍然的感覺。

沈清清就在這裏工作。之前是在後廚房負責打下手的。最近聽說調到了前面當服務員。

這不，他們一過去，就看到沈清清正不耐煩地對着一個年輕男人翻白眼兒。

年輕男人長得一米七八左右，背影看起來瘦條條的，不像他們北方人。不過對方開口就是一長串京片兒。

“行了行了。我跟大廚說就是了。”

年輕男人見沈清清妥協，拿過對方遞過來的單子。就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

“什麽人啊！吃個面條還不吃蔥不吃蒜，還要我跟大廚說。真是讨厭。”

沈清清嘀咕的話，被何玉燕聽了個正着。但她也沒說什麽，也沒跟對方寒暄。只把自己當成普通顧客，要了兩碗豬肉野菜餃子。

自從跟沈清清撕破臉後，現在他們夫妻跟對方沒什麽往來。就是顧立冬跟沈鐵生的關系好，也沒再去沈家了。倒是沈清清經常露出一副要和解的模樣。但何玉燕想想對方的為人，敬謝不敏。

付了錢票後，兩人也拿着小票坐了下來。

這個時候才上午十一點左右，在大堂吃東西的人不多。找了個空位坐下來，沒等多久就看到有個大媽領着個年輕姑娘走了進來。

對方直接走到剛剛那個不要蔥年輕人那。看那陣仗，應該是相親無疑了。

——

何玉燕想到當初在這裏的經歷，就伸手拍了拍自家男人：“你說她們會不會跟我們一樣，最後結婚？”

顧立冬看出了媳婦兒的意思，笑了笑沒說話。

兩個娃兒則是因為第一次來到公共場合，正豎起耳朵聽着周圍的聲音。

很快，餃子好了。但那頭剛見面的年輕男女，卻好像沒談攏。

“你的情況我都知道了。但是，我覺得我們不适合。”

年輕男人說話很直接，說完這句話甚至不等女方或者介紹人說話。就自顧自起身離開了。

這個變故，是何玉燕沒想到的。

而女方這邊顯然很不高興，臉色十分難看，丢下介紹人也走了。

最後就剩下個介紹人在那無語望天。

這麽一個小插曲，夫妻兩人也就是個看客。完全沒想到很快又會再次遇上這個年輕男人。

不過，這會兒夫妻兩人都沒再花心思看這個。而是吃完餃子，然後帶着孩子直接回家了。

——

大雜院的周末一如既往地熱鬧。

兩人剛進院子，就看到蔡招娣在水槽邊洗着什麽東西。湊近一看，能夠看到水流沖刷下是一塊紅白相間的五花肉。

整塊肉有兩個巴掌那麽大，看着估計有差不多兩斤。這樣大的一塊肉，自然吸引了大媽的注意。

“招娣，你這肉是哪兒買的啊！”

問這句話，是因為他們知道，胡家已經沒有肉票了。前幾天朱大媽還在院子裏問鄰居借肉票。

這才過了幾天，居然弄到這麽一大塊肉。

蔡招娣很滿意自己受到的矚目，清洗肉的動作都特意放慢了下來。

“這肉啊！我一個朋友幫忙弄的。”

說着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相當得意。讓大媽們看得心煩。但是，打聽出來肉的來源更加重要。

于是，好聽的話一句接着一句冒了出來，聽得蔡招娣樂不可支。

而何玉燕則是越過她們直接回到家裏。院子裏依然回蕩着蔡招娣的笑聲。這樣的得意，好久都沒見到了。

外頭，蔡招娣得意的笑容并沒有持續很長時間。當發現何玉燕居然看都不朝她這裏看一眼時。忽然她就覺得很生氣。

匆匆關上水龍頭，拎着還濕噠噠滴水的肉就回家去了。

“這蔡招娣可真是……”

曲大媽家裏條件好，但是肉票沒了。最近孫女嘴饞，想要吃肉。她是最積極圍着蔡招娣說好話的人。現在見對方這樣個樣子，瞬間覺得蔡招娣太不給面子了。

想要弄到豬肉的鄭大媽也跟着附和：“就是，就這樣的人。前頭她兒子住院，我們還合夥給她送東西呢！”

鄭大媽也想買肉。家裏小兒子養了小半年都沒能養回來。說話結巴沒好不說，人還瘦了一圈。醫生說最好多給孩子吃肉奶蛋。但這些玩意兒都得要票，還難買。

而林荷香這個掃把星搬回娘家後，家裏的夥食直線下降。光是兒子一個月發的那點肉票，根本不夠吃。女兒偶爾能弄點肉回來。但那點都不夠塞牙縫。

偏她家跟顧立冬家關系不好。不然可以托對方那個屠宰場朋友幫忙。

這樣想着，她琢磨讓曲大媽去求求顧立冬好了。到時候她搭個便車，不讓曲大媽說自己有份就行了。

被嫌棄的蔡招娣拎着水滋滋的肉回到家裏，迎面就聽到婆婆唠叨：“招娣，你這肉去洗了那麽久。哎喲，都把好好的肉洗白了。”

蔡招娣沒好氣地說道 ：“洗白了才好，沒病。我大嫂吃了，元寶也能多喝兩口有肉的奶。”

聽到這話，朱大媽這才沒啰嗦。

——

而另一頭，顧立冬家裏因為這麽一塊肉，迎來了好幾個大媽。一個個都托他幫忙弄肉。

這讓顧立冬十分無語。

“老羅那只有不要票的豬骨頭。你們要的話，我可以讓他留一些送過來。”

之前就試過有人找他買豬肉，顧立冬就用的這個理由把人給打發。老羅那邊的豬肉。大部分是他們員工內部才能弄到的。偶爾分一些給他這裏，那是他的人情，不可能再分出去給別人。

其他聽到只有豬骨頭，只能搖頭失望。豬骨頭普通人去屠宰場也能買到。

何玉燕在屋裏給孩子換衣服，聽到這個動靜搖搖頭也沒在意。

沒想到接下來幾天，蔡招娣倒是天天都拎着點肉去水槽洗。

偶爾是一塊巴掌大的肥肉，偶爾是半只雞，偶爾是一個豬蹄。

吃的這樣好，自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不說朱大媽之前賣慘，說家裏的錢都給看病看沒了。而且，這買肉的票他們家也是拿不出來的。裏頭肯定有什麽門道。

之前跑來找顧立冬想要肉的大媽，又一窩風跑去纏着蔡招娣，期望從她這裏得到突破。

本來何玉燕并不在意這個。畢竟她家男人周五就要出車了。一去就是半個月，她這裏有很多東西要準備。

哪成想蔡招娣每次都去她家耳房外頭那個水槽洗肉。每次洗都喜歡大聲地跨她的肉有多好。手一摸就是油，都能用來炒菜了雲雲。

這大嗓門聽得人不爽就算了，而且還吵着她家兩娃睡覺。

——

于是，周四這天下午。當蔡招娣如同往常一樣，拎着一塊巴掌大的肥肉，在水槽邊大聲嚷嚷的時候。何玉燕終于忍不住怼了句：“不就一塊肥肉嗎？天天拿出來洗有意思嗎？也不怕把肉裏面的油都洗掉了。”

“你說什麽？每天的肉都不是同一塊。你沒見過肉就不要在這裏亂說。”

何玉燕見對方上鈎了，臉上帶出了笑容：“你家都沒肉票了。不是同一塊肉？那你的肉是哪裏來的？一天吃一塊？地主老財都比不上你了。”

蔡招娣一聽，剛還想反駁的話吞了回去。再次拎着濕噠噠的肉就往家裏走。

隔壁江嬸子在家裏幫忙收拾孩子的東西。見何玉燕問得問題這樣刁鑽，忍不住笑了起來。

“現在我們都在說，她家這不是發財了。這肉估計是她那個大嫂弄過來的。”

何玉燕一聽，挑了挑眉毛。

“你別不信。”江嬸子壓低聲音說道：

“她跟朱大媽那麽寶貝元寶這個孩子。怎麽可能一下子就原諒她大嫂。對方肯定是給了什麽好處。這才把事情揭過去。這幾天鄭大媽一直觀察老胡家的動向，偷偷跟我們說，那些肉肯定是蔡大嫂弄過來的。”

何玉燕自從生了孩子後，還沒怎麽參與到大媽們的談話中。沒想到大媽還跟偵查員一樣，居然能想到這個可能。

“但是，最近都沒怎麽見那個蔡大嫂出來。但也沒見她出門。”

“反正我覺得鄭大媽的話肯定有道理。”

——

何玉燕雖然有點好奇這個事情，但是明天男人就出車了。所以跟江嬸子聊了一會兒後，就繼續給男人收拾行李。

這個時候她媽領着三哥匆匆走了進來。

“回來啦？東西有買到嗎？”

明天就是顧立冬出車的日子。三哥說要跟着一起出去。出車的路上雖然有地方吃飯，但也不是餐餐都有的。家裏還得給他們準備些幹糧，防止遇到突發狀況。

“買了，買了。別說，餅幹這些可真難買。但天氣熱了，帶包子饅頭上路也不現實。”

何母說着，又錘了老三的胳膊一下：“我就想不明白，你好好地要回去部隊，不會自己坐火車嗎？居然還要搭你妹夫的便車。”

沒錯，自從顧立冬出車的時間确定下來後，何玉燕就知道三哥會跟車一起去大西北。如果路上安全的話，三哥到了那裏就會轉車前往任務所在地。

如果不安全，真遇到劫道的話，可能就跟他的任務有關。那麽，三哥就需要請示上級領導的批複。

這些事兒何母是不知道的。知道的人只有三哥跟顧立冬，還有何玉燕自己。

一開始何玉燕還不知道的。就是看出了自家男人跟三哥的盤算。這才給問了出來。

其實她也不算很擔心就是了。

這一趟車隊一共有10臺大貨車，配上20個司機。正常的劫道看到這種大車隊，會有所顧忌。

——

另一頭，顧立冬今天上午就去了第一機床廠那邊，去跟這次任務的司機碰頭。

出門在外，每個車隊都有自己出門的一套安排。這種臨時湊出來的車隊，更加需要進行提前溝通。比如确定路線，确定路途中的補給點，确定行車中途遇到危險時的暗號，确定車隊每臺車子的排位，确定車速，确定人員輪值等等。

出一趟遠門，所有的安排都必須做得穩妥。

這樣一個碰頭會議，本來應該在周一就完成的。但是，市運輸公司那邊的司機臨時出了狀況。然後就把這個碰頭會一直壓到這天。

顧立冬一早來到一廠就被安排在會議室等待。這次他帶了三個人過來，都是出這趟任務的司機。其中就有老馬，還有兩位老司機。

很快，陸陸續續來了不少司機。其中有六個都是第一機床廠這邊的司機。剩下的都是市運輸公司那邊的。

市運輸公司的人一來，顧立冬就看到為首的人居然還是個熟面孔。

原來，上周末在國營飯店遇到的那個吃面不要蔥蒜的男人，居然就是顧學芳的弟弟顧學天。

那天，他跟媳婦兒也就是看了男人幾眼，沒怎麽注意這人叫什麽名字。現在想來，世界居然這樣小。他們撞上了顧學芳的弟弟，跟呂副廠長的閨女相親。

顯然這個相親應該很秘密，廠裏沒聽到有風聲。

這些個信息也只在顧立冬腦海中出現一會兒。他主要的目的還是這個碰頭會。

只是，沒想到接下來的會議，居然十分簡單。

會議領頭的是一廠的運輸科科長，也是這一次車隊的領隊。

對方并沒有做很多計劃，而是準備直接走他們以前走過的老路。然後他這個外單位得，被直接安排在車隊最後面，跟着他們走就是了。

這讓他覺得很不好。但會議很快就結束了。然後他就看到顧學天走到前頭，就跟領隊在那說話。

顯然，雙方是認識的。而且顧學天是一廠廠長的兒子。領隊的又是一廠的職工。

這樣算起來，他這邊兩臺車，還真的是外人了。

——

“哎哎哎，顧科長，顧科長。過來一下。”

顧立冬剛準備離開，就被領頭的人叫住。

“有事嗎？許科長。”

雖然一廠的規模比八廠要大不少。但大家都是運輸科的科長。顧立冬面對許科長，顯得相當淡定。

“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市裏運輸公司一小隊的隊長顧學天。咱一廠廠長的小兒子。”

顧立冬看向顧學天，對方也看向了自己。

明明在國營飯店見到這個人的時候，顧立冬還沒覺得有什麽。但是現在跟對方面對面，顧立冬忽然覺得自己很不喜歡這個人。

顯然，對面站着的人估計對自己的意見也不怎麽看得上。

看出了這一點，顧立冬忽然扯開一抹客套的笑容。

“顧隊長是吧！我叫顧立冬。你喊我顧科長就是了。”

對面的顧學天聽到這話，覺得自己被壓了一頭。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

但顧立冬不給他發作的機會。打了聲招呼，就領着自己的人，拿上計劃表就走了。

“許哥，這人是什麽來頭？”

看到顧立冬離開，顧學天拉着眼前的人就問道。

許科長是想給這後輩介紹個有能力的小夥子。哪成想好像弄巧成拙了。只得打哈哈：“沒什麽來頭，就一普通工人。說到這個，這一趟車到時候你來開頭車。”

頭車就是車隊負責帶路的那臺車。後車可以根據頭車的指揮來行動。

“到時候我坐你車上，給你指路就是了。”

——

傍晚，男人一回來，何玉燕就察覺出對方的心情不太好。

“出什麽事情了嗎？”

顧立冬不想讓媳婦兒擔心，直接搖頭。

“沒事，就是工作上有些事情沒處理完。明天又要出車，只能等半個月之後再處理。”

何玉燕看出了男人沒有和盤托出。但她也沒有再追問。而是開始給男人介紹準備好的那些行李、幹糧。

“東西是我跟三哥還有媽一起準備的，你看看還有什麽要補充的。三哥跟你一起去也好，互相之間有個照應。”

顧立冬點頭，伸手摸了摸何玉燕的發頂：“我出去這段時間，你在家裏要好好的。媽會呆到我回來再離開。江嬸子這邊也同意繼續幫忙。這次過去那邊，我給你帶一些肉幹跟奶片回來。”

何玉燕高興點頭：“好。”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三哥就拎着一袋饅頭走了進來。

“吶，國營飯店剛做好的大饅頭，熱乎着呢。先吃，剩下的當做今天的幹糧。”

何玉燕看三哥的樣子，好像還挺開心，很像人家要出門游玩的狀态。她忍不住問道：“三哥，你擔心出意外的嗎？”

不知道為什麽，昨天男人回來的那個狀态，讓何玉燕總覺得挂心。

哪知道何三哥嘿嘿笑道：“好好地開車，就不怕什麽危險。放心，你三哥厲害着呢！”

見他這個樣子，何玉燕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但心裏那點緊張也給吹散了不少。

于是，在霧氣蒙蒙的早上，何玉燕跟何母，目送着顧立冬跟何勇海出門了。

——

等晚點大雜院的鄰居起來後，看到何玉燕，都會随口問一句，顧立冬出車去了嗎？

何玉燕則是點頭回應。然後自然加入到大媽們的聊天中來。

好久沒參與進這種話題，何玉燕發現自己錯過了很多八卦。

比如：三號大雜院老吳的晚年生活。再比如，蔡招娣那些肉從何而來。

“別說肉了，我都看到朱大媽拿着塊簇新的棉布，在給她家大孫子縫褂子。

這話題都是新鮮。關于老胡家的事情，顯然是最近大雜院讨論最多的話題。

“哎，你別說。我都看到蔡招娣曬在後頭的紅褲衩。”

後頭是指圍牆跟屋子之間那點地。大雜院的住戶很多都把衣服晾在那。這樣可以把院子的地方空出來活動。

這年頭能有條紅褲衩，那是相當了不得的。紅布難得，出現後都會被搶購一空。哪裏能輪到他們。

沒想到蔡招娣居然舍得拿紅布做褲衩。

不說旁人，就是何玉燕聽着都覺得神奇。

“所以呀，我跟你們說，蔡招娣那裏絕對有買好東西的門路。”

曲大媽這樣總結着，看向一直沒說話的馮大媽。

何玉燕是知道這些大媽各個都不簡單的。沒想到就憑幾塊肉跟紅褲衩，也能得到這樣的結論。而且，何玉燕覺得這結論還真有可能是這樣。

不過，蔡招娣一個山裏出來的人。加上朱大媽一個幾十年呆在大雜院的老大媽。怎麽看怎麽不像有這樣門路的。畢竟如果有這門路，幾十年都沒出現，怎麽這會兒忽然就有門路呢？

當然，還有一個可能就是蔡大嫂。

但是，蔡大嫂同樣是個山裏來婦女同志。聽說那裏到處是山。山連着山，看不到盡頭。這樣地方出來的人，怎麽可能在北城有這樣的人脈？

這是何玉燕想不通的地方，也是在座左右人疑惑的地方。

——

就在這當口，外頭一陣嘈雜聲。接着，就看到胡大爺跟胡文理前後腳走了進來。

兩人身上都髒兮兮的，手裏還提着行李。一看就是剛從外頭回來。

何玉燕想到今天男人出車的任務，大概能猜出胡家負責回來的原因。這是支援一廠的任務完成了。

果然，馮大媽開口問了句，胡大爺就樂呵呵地道：“任務完成的。可不就是回來休息。廠裏給放了兩天假，下周一再回廠裏上班。”

“那就好那就好。” 馮大媽口中這樣說着，心裏卻暗暗點頭。回來好啊！最近朱大媽婆媳倆怪模怪樣的。得有人看着她們，免得做錯事情。

面對兩人的回歸，朱大媽自然高興得快飛起來。當下就給兒媳婦使了個眼色。然後讓家裏兩個男人趕緊去洗漱休息。

何玉燕瞧着蔡招娣急匆匆往外走的身影，心裏有了些猜測。

這年頭能弄來不要票的豬肉，不是屠宰場就是黑市。左不過就是這些渠道。

不過黑市的供貨量應該不足才對。而蔡招娣隔一兩天就能弄到豬肉，确實挺蹊跷的。

而且，黑市的肉不要票，但那價格可貴得很。這老胡家哪裏來的錢？

何玉燕還以為這個謎題會很長一段時間得不到解答。沒想到中午老胡家就傳來劇烈的争吵聲。

——

她走到廊下，正好就聽到朱大媽的吼道：“你這個老頭子，買肉給你吃還成了我的錯處？”

“不是說你錯了。我是說不要花那麽多錢買肉。把錢省下來給孫子存着不好嗎？”

胡大爺的話還沒說完，不知道鄭大媽從哪裏冒出來，急吼吼道：“哎呦，老胡你是不知道哦。”

然後就聽到鄭大媽把胡家孫子得了急性腎炎，進醫院挂水好幾天的事情，全都禿嚕的出來。

這話讓胡大爺瞪大了眼睛。就是胡文理這個平時說話溫吞的，也着急地不行。

鄭大媽這樣熱心地跟胡家男人說這個，可是有自己的目的。見胡家吵起來，就開始敲邊鼓。

“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小孫子，居然就這麽住院了。可真讓人心疼。偏朱大媽人好，居然就原諒了罪魁禍首。”

朱大媽本來被老頭子說就覺得委屈。一聽鄭大媽話，直接瞪了對方一眼。想要反駁，但有些事情又不能說出來。憋得她差點沒背過去。

而蔡招娣人年輕，腦袋瓜子還不太清楚。聽到鄭大媽說自己的大嫂，氣得怒吼回去：“我大嫂人多好啊！她給我家奶孩子是做好事。她又不是故意要還我家元寶的。而且，大嫂還給我們介紹……”

蔡招娣的話沒說完，馬上就被兩道聲音同時打斷。

聲音的主人一個是朱大媽，一個是一直躲在屋裏沒出的蔡大嫂。

這會兒對方走了出來，看起來還是那副頭發幹枯，臉色蠟黃的模樣。

這人很奇怪，外表看起來這個樣子。但身上的肉不少。反正一看就覺得怪異。硬要形容的話，就是腦袋是窮人，身體是富人的感覺。

何玉燕見這家人吵架估計沒那麽快吵完。索性搬了個板凳坐在門檻邊繼續看熱鬧。

這架勢讓何母看了都忍不住笑話起來。

但她也愛看熱鬧。兩小的在屋裏睡覺。索性也搬了個板凳坐在女兒邊上，一起排排坐吃瓜去。

那頭，蔡大嫂的出現并沒有阻止鄭大媽的意圖。

她是沒法子了，家裏小兒子身體一直還沒好全，就是缺肉。偏林荷香這女人不回來，居然連錢票都不交回來。

顧立冬這邊又不肯幫老曲他們，去屠宰場弄肉。

最後她只能把主意打到胡家婆媳這裏來了。這兩人肯定知道了什麽特殊的渠道。才能經常弄到肉來吃。而且價格肯定不貴，不然以朱大媽的摳門勁兒，肯定不會這樣天天吃肉。

于是，鄭大媽直接又來了句：“介紹什麽？跟我們說說呗！有好事別藏着掖着。”

到了這裏，大雜院其他大媽也明白了鄭大媽的意思了。有那想買肉的，趕緊加入了鄭大媽的陣容裏面。開始敲邊鼓，擺道理。勢必要讓蔡招娣把剛剛的話說完。

面對這種情況下，蔡招娣都有點懵了。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把話說完。

就在這個時候，出來站了一會兒的蔡大嫂說道：“大家要是真想要買東西的話，我給大家介紹個路子吧！哎……”

鄭大媽一聽眼睛一亮：“趕緊說，趕緊說。”

于是大夥兒就聽到了一個十分教科書式的故事。

話說蔡大嫂從山裏進城，一路上的山路二十八個彎就不說了。等被她男人送上客車後，一路颠簸到北城。下了客車，她拿着寫着地址的紙條，準備找人問路。

結果就遇到一個老太太暈倒在地。然後她把老太太救了。老太太為了報答她，就把蔡大嫂領到兒子那，讓兒子報答救命恩人。

“那老太太的兒子，其實是在黑市幫忙看場子的。”

這麽一個聽着特別假的故事，因為有後半句話，變得高大上起來。

“那看場子的說了，以後我去那個黑市買東西，或者帶人過去的話，就給算便宜點。之前一直沒說，就是怕黑市有危險。讓大家過去的話，要是被逮到了就不好。所以，我就一直憋着。直到後來元寶出事，家裏要弄點肉來給我吃。我吃了好給孩子喂奶補身體。”

所以，這才是朱大媽婆媳原諒蔡大嫂的原因。一個買肉買各種物資的門路。

不少人心裏同時得出了這麽一個結論。接着紛紛用羨慕的眼光，看向朱大媽婆媳兩人。

而何玉燕卻覺得怪模怪樣的，雖然從動機，過程，結果都符合邏輯，但卻是很怪。

她覺得怪，其他着急買東西，卻苦于沒有票的人就高興了。

當下，一個個圍着蔡大嫂，熱情地套起了近乎。有人問能不能給帶幾斤肉。有人問能不能弄塊布料。有人問能不能弄點好藥。

反正問題五花八門，讓人嘆為觀止。

當然，到了這個時候，何玉燕也注意這所謂從山裏來的蔡大嫂。面對這些大媽們的七嘴八舌，氣定神閑。跟普通山裏人天差地別。

“燕子，媽也過去湊湊熱鬧？”

何玉燕想了想，點頭。看蔡大嫂那個樣子，應該是有什麽原因，讓她不敢跟蔡招娣撕破臉。然後才有了介紹黑市門路這件事情出現。現在對方被迫公開這個門路。顯然也是怕被胡家父子趕走。

所以，這會兒上去讓對方帶他們去黑市買東西，應該不會有問題。

畢竟，有便宜不占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