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章

第 68 章

當高考重啓的消息傳來的時候, 大雜院的大媽們正在水槽那邊聊天邊洗衣服。基本上大家聊的話題都是家長裏短。

這兩個月最大的事兒就是大雜院的沈清清、曹德才分別在八月跟九月結婚了。這兩家結婚後暫時沒有鬧出什麽奇怪的事情。但大夥兒沒有話題聊的時候，就把話題對焦在他們身上。

不過，這個話題并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很快胡同那就傳來一陣陣嚎叫。聲音太過激動, 大媽們沒能聽清內容是什麽。還以為外頭出了什麽事情。

于是，馮大媽這個管事大媽。立刻甩掉手裏的水珠，匆匆朝外頭走去。不到五分鐘, 馮大媽一副激動過頭的模樣跑了進來。

然後, 大夥兒都聽到了一個讓他們震動的消息。

“高考重啓？是真的嗎？”

“老天爺，我沒聽錯吧！”

“天啊！這是……”

何玉燕這個時候是在屋裏看書的。圓圓跟丹丹則是在邊上, 一人一個本子畫畫。

聽到外頭這些動靜後, 何玉燕平靜地把堂屋那個破舊的收音機拎到廊下。跟大媽們說道：“确實是宣布高考重啓了。你們聽聽……”

說着, 何玉燕把廣播的聲音調大。那裏，因為重啓高考這樣重大的消息。廣播已經在重複播放同一個新聞。

大媽們聽清楚後, 一個個都激動得不行。

她們這些人很多可能就上過掃盲班，就會寫自己的名字。但是也知道這高考重啓意味着什麽。

之前的高考基本是推薦為主。他們這樣的普通人家, 孩子又不是全國少有的優秀。基本上沒有讀大學的渠道。

現在好了, 高考重啓。家裏的孩子能去參加考試了。考上就能讀大學了。有的甚至覺得自家孩子沒這能力考大學。孫輩也能參加啊！這考上大學擱在以往，那就跟考上狀元差不多喽。

Advertisement

大媽們一個個都激動得很。甚至都有人想過來接過收音機, 再次聽一聽裏面傳出來的聲音。

圓圓跟丹丹本來在畫畫很高興。見到大媽們這個激動樣子, 覺得有點好奇。跑出來一人一個抱着媽媽的大腿，揚起小腦袋一臉媽媽我不懂的模樣。

何玉燕把收音機塞到馮大媽手裏，然後一手一個揉了揉自家娃兒的發頂。輕聲說道：“大媽們這是知道可以考大學呢。”

“考大學好玩嗎？”圓圓不解地問道。

丹丹則是歪着腦袋, 同樣一臉疑惑地看着媽媽。

何玉燕并沒有因為孩子才兩歲多, 就敷衍回答她們。而是蹲下身來，把兩個孩子都抱進懷裏說道：“考大學就能學到更多的知識。學習了知識就能明白很多道理。就能探尋世界的真相。”

兩個孩子聽不懂媽媽的話, 不過下意識地點點頭。只記得學習很重要這幾個字。

——

而那頭的幾位大媽激動過後，已經七嘴八舌地讨論起來。馮大媽更是直接問何玉燕：“下鄉的知青能不能報名？”

想到對方有個下鄉多年的女兒, 何玉燕點頭：“廣播說了，這一屆考試限制不大。具體的可以去買份報紙來看看。今天的報紙頭版頭條應該也有刊登才對。”

這話一出，馮大媽已經一陣風似地跑走了。

“哎，還以為老馮已經不想曹德美這個女兒了。沒想到心裏還這樣記挂着。”

曹德美就是馮大媽的小女兒。14歲初中畢業，就為了跟随喜歡的男同學下鄉去了。這些年也沒聽說多少消息。家裏人過去看她，也是一副生氣的表情回來。算算時間，這姑娘今年都快20歲了吧！

何玉燕見大媽們居然開始聊起其他，好心提醒道：“你們誰家有參加高考的意向。最好現在就去書店把高中的書買一套回來。要是書店買不到，去回收站找找也好。”

大媽們一臉懵地看向何玉燕，不明白她為什麽這樣說。

何玉燕：“這考試很重要不是嗎？參加的人肯定很多。而高中的課本跟其他相關書書籍肯定很少。現在不買，待會兒估計就沒有了。”

這話點醒了大媽們。當下，一個個也不管其他。先去弄套高中的書回來才是正理。很快，剛剛熱鬧的大雜院立刻變得安靜了起來。

——

到了中午下班的時候。很多平時在食堂吃放的人，也一一個個往家裏跑。顯然是聽到了高考重啓的消息，回來跟家人讨論來了。

顧立冬回來的時候，臉上也是很激動的。

之前一直聽到的都是風聲，這一次政策真真正正落地，懸着的心也終于放了下來。他家媳婦兒可以參加高考啦！

“你是不知道大媽們有多激動！”

飯桌上，何玉燕跟男人說起上午發生的事情，很是感慨。

圓圓跟丹丹也在邊上說道：“學習，學習……”

“好好好，學習學習。廠裏也很激動。特別是廠辦那些小年輕，一個個都恨不得不上班了。趕緊回家看書去。我這個部門還好，就關子跟趙老三兩個小夥子，可能會有參加高考的打算。”

司機這個行當可是很吃經驗的。顧立冬那個部門的司機，一大半年紀都在三十多到四十多。這些人出車賺錢，根本不可能跑去考大學。當然，他們中很多人因為各種原因，學歷本來就不高。

夫妻兩人正說着話呢，飯也吃了一半。就看到有人直接在門口探頭探腦。

——

大夏天家裏有人的時候并不會關門。何玉燕看過去，見是馮大媽就問：“有事嗎？”

馮大媽顯然知道飯點過來打擾人不好。臉上挂着歉意的笑容問道：“我是想問問燕子你這裏能不能弄到高中的書。書店跟回收站那，都已經沒有高中的書了。就是初中的書，也被人搶光了。”

顧立冬：“曹德學他不是高中畢業沒兩年嗎？他的書呢？”

一說到這個，馮大媽的臉色就十分難看。但還是回道：“被我那大兒媳婦上個星期拿去回收站賣了。”

這大兒媳嫁過來才兩個月，但已經能做一些家裏的主了。上個星期，居然沒問過她，也沒問老二，就把老二高中的書跟學習資料，一股腦當廢品給賣了。氣得老二幾天沒回家，住在廠裏的大通鋪。

還是今天高考重啓的消息傳出來後，老二這才回家一趟。準備在家裏複習，參加高考。

“這……”

何玉燕聽到這話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曹德學她是知道的。聽說高中的時讀書就很厲害。只不過當時沒有高考，只能進廠裏工作。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居然書都被賣了。而且賣書的人還是剛嫁過來不久的大嫂。可以想見，這将會是曹家的一件大事兒。

“我想着先給老二找一套書。如果書多的話，看看能不能給鄉下的德美也寄一套。”

給老二找書，是給大兒媳擦屁股。免得老二對老大有意見。給女兒找書，是想要她回城。雖然，她覺得女兒不會領自己的情。

這孩子，一直覺得家裏重男輕女。但實際上根本沒有這回事。

——

何玉燕是知道第一屆高考，會出現學習資料奇缺這個事情。所以一早就準備好了五套高中的相關書籍。包括全套課本以及《數理化學習叢書》。主要是為了家人朋友誰要的話，可以給他們。

但是，如果她現在給馮大媽一套。那麽，其他人知道後，怕是要把她家的門檻給踏平了。

這樣想着，何玉燕小聲道：“大媽，這兩天我會回娘家一趟。到時候問問那邊的同學。”

聽到這話，馮大媽這才略微安心。

回到家裏，看到大兒媳一副歉疚的模樣，她又不好說出指責的話。畢竟對方當時賣了老二的書，那些錢也沒有吞下，而是交給她。平時工作賺到的錢，也不會統統都弄回娘家。好歹會留給他們小家一半。

曹德學雖然生氣大嫂偷偷賣了自己的學習資料。但是大哥一直對他不錯。而且事情發生後也道歉了。他也不好抓着不放。這一次回來，為了複習，也是為了找書。

見他媽回來，小聲問：“怎樣？”

馮大媽搖頭：“說回家問問娘家那邊的同學。可能有點機會。但是老二你自己也得去找同學問問。”

——

曹家這裏暫時是安靜了下來。但何玉燕家裏卻熱鬧了起來。

估計是有人想起何玉燕是個高中生。而且經常在家裏看高中的學習資料。這不，看到馮大媽過來後。就有其他摸上門來。

一個個話裏話外就是想要借書。

看到這個樣子，何玉燕更加不會、把自己手裏有幾套書的消息讓人知道了。

這年頭不患寡而患不均。別到時候給了一家，讓其他家的人記恨上。

這些人在她這裏沒得到書。就跑去隔壁邱家，找在回收站工作的邱向花幫忙。

邱向花是兩年多前高中畢業的。她自己手裏就有一套高中資料書。她也準備報名參加高考。這些人來找她，是想讓她去工作的回收站找書。

但邱向花直接拒絕了。工作兩年多，她的膽量也練了出來。

“回收站就在那。大家需要什麽書，可以自己去找的。我要上班要學習，沒時間給你們找書。”

何玉燕聽到隔壁的動靜，想了想。吃完飯後就讓男人送自己跟孩子，直接躲回娘家去了。

不然，今天下午怕是不得安寧。而且，她得回去問問娘家人，有誰想要參加高考不。

——

“沒興趣。”何玉燕回到娘家，哥嫂居然都在。大家讨論的話題自然跟高考有關。

當何玉燕問起大家要不要參加高考的時候，何二哥直接就來了這麽一句。他自己現在跟在顧立冬身後，賺了不少錢。根本對考大學沒有興趣。

何大哥同樣搖頭：“大哥可不愛看那些書。一看就頭疼。”

而何二嫂同樣搖頭，她讀到高小就畢業了。要是愛學習，早上高中去了。

聽完家裏人的決定後，何玉燕也沒覺得有啥。

這樣的話，手裏五套書，她自己一套。讓顧立冬問問他的那幾個兄弟要不要。悄悄給一套馮大媽。馮大媽這些年對自家很照顧。這一套書給出去不虧心。

對了，還得給她原來高中的班長寄一套。對方雖然下鄉了，但這幾年她跟班長時不時有通信，很喜歡班長這種爽利性格的人。

書籍分配有了結果後，何玉燕就帶着孩子在娘家呆着。準備呆到下班，等顧立冬過來。吃完晚飯再回去。

——

不過，大概一點多的時候，她居然看到李麗麗帶着她的女兒過來了。

李麗麗這兩年多也沒再結婚。一個人帶着孩子，住在供銷社的職工樓裏。聽說工作幹得不錯。現在一個人能負責兩個櫃臺。她的女兒叫李春希，是個三歲多的可愛寶寶。

見到何玉燕，李麗麗十分自然地打了個招呼。問她是不是要參加高考。

何玉燕點頭，随口問她的想法。

李麗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成績。去高考就是浪費時間。還不如多賺點錢。對了，你想要買口紅嗎？”

運動結束都一年了，不說衣服鞋襪發型，就是化妝品都開始悄悄流行起來。

口紅就是一個緊俏貨。基本一擺出來就要沒貨的存在。

“不用，家裏還有呢。”

“真不要？新來的，顏色大紅，很正。”

何玉燕搖頭，她不喜歡現在的口紅色號。而且，這個時候的制造工藝其實她沒多少信心。平時幾乎很少用到化妝品。

現在看李麗麗推銷的樣子，大概明白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了。這是回來推銷東西呢。

她剛想問李麗麗這裏還有什麽好東西。忽然就聽到樓下傳來吵架聲。

——

“我說了，那些書是借給你們的，是借。現在我要拿回去。趕緊還給我。”

何玉燕探出腦袋朝樓下看過去，就看到靳大媽雙手叉腰，正在跟樓下的一個大媽吵架。這兩人她記得關系一直很不錯。怎麽這會兒卻吵起來？

借啥子東西，要那麽着急要回去？

“我呸，你那些書都給了我好幾天了。為了這些書，我還給你兒子介紹了一個對象。怎麽着，現在就要把書要回去？哼，這書到了我這裏就是我的了。”

樓下大媽是個消息靈通的。早幾天就從親戚那得知了一點風聲。本來想花錢先去買套書回來，好給家裏的兒子複習用。後來想到樓上有兩家女娃都是上過高中的。就跑過去借書了。

可惜，比較好說話的老何家，聽說書都被閨女帶走了。沒法兒，她只能跟靳大媽要了。

雖然代價是給對方家裏那不成器的兒子介紹對象。但樓下大媽也是願意的。

“我呸，你介紹的是是個什麽對象？二婚還帶着兒子。這樣的對象哪裏配得上我家兒子。”

之前看熱鬧的人還覺得雲裏霧裏的。聽到靳大媽這話，紛紛大笑起來。

無他，靳大媽家那個兒子，就是個又懶又饞還難看的老光棍。都快三十的人了，找不到媳婦，大部分原因就在他自己身上。沒見人家還樂意給已經離婚的何家老大介紹對象。

靳大媽聽到旁人笑話自己，卻一點兒也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那套高中的書。她早上給出去的時候還不心疼。

結果剛出們溜達一圈，才聽說這書外頭現在買不到。好多要參加高考的人，在花大價錢收。現在價格已經到了五十塊一套書的地步了。

反正兒子也相不中個二婚帶娃的。還不如趕緊把書要回去，拿出去換五十塊回來。給家裏的男人兒子加餐來得實在。

靳大媽的話讓樓下大媽氣惱。但沒等她說什麽，靳大媽已經沖了上去，抓起對方的頭發就左右開弓。看那架勢，不知道還以為這是有什麽仇怨了。

何玉燕看得目瞪口呆。剛想問李麗麗這要不要過去拉架。眼角的餘光就看到自家兩個娃兒，已經一人一個趴在門框上，一副豎起耳朵聽熱鬧的模樣。

這讓何玉燕有點哭笑不得。這兩娃，這是小小年紀就愛吃瓜了嗎？

這一出打架，最後以兩敗俱傷告終。

靳大媽要不回那套高中資料。樓下大媽也被靳大媽打了好多下。

這為了一套書就能打得這樣的，聽着有點魔幻。

但晚飯的時候，何父卻難得地發表意見：

“這參加高考，就是一次躍龍門的機會。考上了，以後有國家分配的工作。當幹部，坐辦公室。可比去當個一線工人舒服，也更加體面。這複習資料就是考大學必備的工具。為了這個工具而鬧起來十分正常。畢竟，很有可能會因為這個工具，最終決定一個人的未來。”

聽着這些話，何玉燕心裏有點複雜。但是這個年代，人們能夠想到的上升通道确實少。而讀書是一條最簡單的路子。

——

帶着這樣複雜的心裏回到大雜院。何玉燕再次見到了高考重啓帶來的熱鬧。

這個時候已經晚上七點了。但是院子裏還是有好多人。大家不是在聊高考報名的。就是在聊高考資料去哪裏找的。

見到何玉燕回來，在人群中的馮大媽眼睛一亮。趁着昏暗的天色，悄咪咪從抄手游廊繞了一個彎，直接來到何玉燕家裏。

“是不是有好消息？”一進門，馮大媽就小聲問起來

已經打定主意給馮大媽一套書，何玉燕就幹脆點頭。

“有一套新的，剛從娘家帶回來。我哥哥幫我找的。不過我自己也有一套，就把這套給你了。”

說着，讓顧立冬從堂屋角落放着的背簍裏，掏出一套用繩子捆着的學習資料。

“大媽，這書你可別現在拿出去。我怕大家看到了會有意見。”

這個馮大媽自然是懂的。何玉燕下午不在家裏不清楚。一整個下午，不說他們大雜院。就是胡同的人，都有不少湊過來打聽複習資料的事情。

都知道他們大雜院有當司機的，有在回收站工作的。也有高中畢業的。都想着他們大雜院有高中的書。問着能不能勻一套出來。

要是別的事情，馮大媽可能會大方。但是涉及到孩子的未來。對不起，她要自私一次。

于是，這一次的送書行動，最後是在晚上十點多，衆人回屋裏睡覺後。曹德學這才偷偷過來拿的。

——

當然，大雜院不止曹家着急。

已經有意向參加考試的還有好幾個人。

比如住在東廂耳房的許家夫妻。兩人年齡都不到三十。平時跟大雜院的人很少有交集。但是為了打聽哪裏能找到高考複習資料，一晚上都跟大雜院的大媽們套近乎。

再比如前院的呂偉文，沈小妹的丈夫。同樣找他那當副廠長的叔叔，打聽哪裏能弄來高考複習資料。

還有董家的董建設，自認為忍辱負重終于當上副科長的男人。也正在為複習資料煩惱。

當然，他比旁人還多了些壓力。因為他不止要準備自己的那一套複習資料。更要準備多一套，寄給遠在大西北下鄉的孫筱柔。

這兩年多，筱柔一直在大西北苦熬着。沒能等到多少回城的機會。去年運動結束後，他想運作一下，把人弄回來。偏筱柔下鄉的那個地方，不少知青已經辦了病退手續。

筱柔慢了一步，就是想弄也弄不到這個病退資格。

沒法子，只能等着今年看情況。

沒想到這冷不丁高考就重啓了。

這是一個多麽好的回城機會啊！參加高考，考上大學，正大光明回城。可比那些辦病退回來的知青要好不少。

要知道這年頭查得嚴。這辦理病退也是要真的有病的。

就比如筱柔那有個男知青。為了能辦病退手續，硬生生把自己的大腿骨給砸了。聽說治好後走路也不利索。雖然是回城了，但人也殘廢了。

所以，能有一個堂堂正正回城的機會。董建設比任何人都要高興。而這個複習資料，就是考試的關鍵。

這一晚，不少人因為高考重啓而激動。同時，也因為複習資料的缺失而焦急。

——

等到第二天的《人民日報》刊登了高考的具體招生安排，以及各種規章制度後。這些人的焦慮就加深了數倍。

居然只有兩個月，只有兩個月能用來複習。

時間的緊迫，加劇了人們的焦慮。特別是放下書本好些年的人，就更加迫切起來了。那些孩子在邊遠農村下鄉的，掰着手指數了數找到複習資料。然後給孩子寄過去，再到孩子收到，這個過程大半個月就要沒了。

就是在這樣緊迫的時候，何玉燕家裏來了一波又一波借書的人。

他們這一次也不說要說了，就讓何玉燕借給他們抄。

剛好過來給何玉燕送資料的顧明霞，看到這個情形，幫着把人請走後。把門一關就提議：“要不搬去小四合院那住？那裏獨門獨戶，清淨得很。”

小四合院被何玉燕夫妻兩買了這件事情，顧明霞很早就知道了。雙方也沒特意提起這個房子。就是顧明霞偶爾會感嘆，哥哥的房子最後被侄子買了，也算是一樁緣分。

何玉燕也考慮到這個，但是住在大雜院孩子有人可以一起玩。隔壁江嬸子還能搭把手。這可比住在小四合院要方便不少。

她準備再看看，如果實在不行，就搬去小四合院住一段時間。

送走了顧明霞後，何玉燕剛想關上家門。結果就被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的鄭大媽給攔住了。

——

“立冬他媳婦，你那什麽高中複習資料，借給我家建設看看吧！”

自從嫁進來那天撕破臉後，何玉燕幾乎沒怎麽直接跟鄭大媽對話的時候。

對方也知道自己讨厭她，幾乎不會自讨沒趣。

但是現在，聽聽說的是什麽話。

“你去找別人借吧！”多的話何玉燕不想說了。只丢下這麽一句話，就眼明手快地把門給關上。

這個動作太快了，鄭大媽還沒反應過來。看着眼前緊閉的屋門，氣得直接在門口就罵道：“真是黑心肝。借個書不願意。不就是怕我家建設考試比你厲害嗎？我呸。一個女人，孩子都生了。居然還好意思丢下家裏去考試。”

“女人怎麽呢？生了孩子的女人又怎麽呢？怎麽不能考試？國家都沒說不讓考。你這話意思是要跟國家作對嗎？”

一道男聲從屋裏傳了出來。緊接着顧立冬打開屋門，雙手抱胸看向鄭大媽。一副你不好好說話，這事兒沒完的架勢。“你……你……今天不是周六嗎？”

周六還是上班日，為什麽顧立冬會在家裏。

顧立冬冷哼：“那你意思是趁我不在家，想欺負我媳婦兒呢？”

鄭大媽看着顧立冬那黑黑的臉色。怕顧立冬動手，着急忙活地朝家裏跑。

顧立冬想追過去罵她一頓。不過被何玉燕攔住了：“算了，就這樣的糊塗人，跟她計較是浪費表情。趕緊過來，咱商量一下……”

——

匆忙跑回家的鄭大媽，見顧立冬沒有追過來，這才松了口氣。

她是不想招惹那家人的。偏兒子昨晚一晚上嘆氣，懊惱自己沒有高考複習資料。她這個當媽的，自然要為兒子排憂解難。

偏偏顧家都不是好人。

因為這個事情，鄭大媽一個上午心情都很不好。

等到中午，兒子回家吃飯。還沒吃上兩口，她最為讨厭的人就出現了。

“林荷香，你還有臉來我家？怎麽？這是終于想通了，答應跟我兒子離婚對嗎？”

這媳婦兒心黑又不能生孫子。工資又不上交。鄭大媽不想這樣的人耽誤兒子。耽誤大孫子的出生。

林荷香卻一副笑眯眯的樣子，站在門口任由鄭大媽辱罵。屋裏的董建設仿佛沒聽到一般，平靜地吃着飯。

這一幕讓大夥兒覺得很好笑。也緩解了他們因為找不到複習資料的憂慮。

林荷香見周圍的鄰居都來看熱鬧。臉上的表情越發輕松起來。等了一會兒，見鄭大媽嗎不動了。她這才不急不慢地說道：

“我今天來呢，是給建設送高考複習資料的。”

這話一出，剛還在罵人的鄭大媽臉色瞬間變了。那些罵人的話立刻吞了回去。

而在屋裏吃飯仿佛沒聽到的董建設，立刻放下碗筷走了出來。

蹙眉看向林荷香：“你怎麽過來也不喊我一聲？”

——

在門口一直看着熱鬧的何玉燕，聽到董建設的這句話，簡直要給他點個贊。

瞅瞅人家，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太厲害了。

就是顧立冬看到這裏，也不由地感慨一聲：“就該董建設能往上爬的。”

而那頭的林荷香可不管那麽多。見董建設出來，表情越發高興起來。

“建設啊，我來給你送複習資料來了。你不是想找複習資料嗎？我這裏一找到立刻就給你送過來了。”

董建設聽清楚是複習資料，嘴角路程矜持地露出一個微笑。不過當視線觸及林荷香拿出來的那些書時，表情很難看。

何玉燕也看清了林荷香手裏拿着的書。她以為對方會送七月份時在書店買到的資料書。但現在看看，林荷香手裏拿的書，沒有封皮不說。隔着一個院兒，何玉燕都能看出紙質差。

那幾本書随着林荷香的動作，很容易就卷邊了。

董建設顯然也注意到這些細節。以為林荷香故意拿些別的書過來糊弄自己。剛想開口質問，就聽到林荷香說道：

“這書是翻印的，質量比較一般。但是我看了看，裏面的內容正是高考複習資料。”

董建設狐疑地接過書本查看。果然紙質很差。但裏面的內容看着确實是高中的知識。

他這才勉為其難地收下。然後還回了句：“我有幾個同學下鄉了。他們那也給我打電話發電報，說是要複習資料。這樣的書你還有嗎？”

林荷香點頭：“有。這書外頭現在還比較容易弄到。就是比較貴，要五十塊錢一套。”

“五十塊……”

鄭大媽喊出了大夥兒的心聲。

從林荷香說自己是來送複習資料開始，所有人就都盯着她。沒想到對方說這複習資料外頭能夠買得到。

但是，太貴了。居然要五十塊。

不過，也有人舍得這個錢。

這不，馮大媽立刻小跑過來：“林同志，這個書在哪裏買的？”

林荷香一副為難地模樣，小聲說道：“就在百貨商店那邊。那不是很多背着背簍的人嗎？他們那就有的賣。你買的時候小心點別被巡邏的人抓到。”

等林荷香走了後，大夥兒立刻馮大媽問起資料怎麽弄到手。

等确定這些信息後，幾個要買書的大媽一合計。飯也不吃了，當下拿了錢就朝外頭跑去。不用說，就是去買資料書去了。

——

“林荷香這書……”

看了這麽一場過後，何玉燕回到屋裏，拉着男人就讨論起來。

“七月份那天，咱不是在書店看到林荷香買書的嗎？我還以為她送的是那時候買的書。現在瞅着，總感覺哪裏怪怪的。”

顧立冬點頭，也思索起來。

剛剛那一出，總有種違和感。

“反正那書也用不上。有了那些翻印的書，家裏總算是清淨了。”何玉燕從這個事情中，得到了這麽一個結論。

之前還怕家裏來人太多，想着搬去小四合院住一段時間。哪成想夫妻兩還沒商量完，這頭就有人弄出翻印複習書籍這一套。

何玉燕是知道這第一屆高考因為匆忙。加上之前的各種因素，造成市面上流通的教材、練習冊數量不多。這才提前準備好幾套資料。

當時，她就調侃要是誰能在這個時候，印出幾萬套甚至是幾十萬套複習資料。絕對不會愁賣。

這第一屆高考，印象中會有接近六百萬的考生報名參加考試。這樣大的基數，教輔類書籍會有很大的市場。

普通的印刷廠現在加班加點印刷，也無法立刻滿足這麽龐大的需求量。

出現翻印這個事情，肯定是在高考前就印出來的。

而會這麽操作的，只有知道歷史進程的人。

再推理一番，何玉燕已經基本确定這些翻印書籍的來源了。

只是，林荷香會這麽大膽嗎？

——

林荷香還真的有那麽大膽。

好不容易等到今年的到來，加上她的身體确實養好了。所以，林荷香就去書店以及其他地方。把高中的教材以及各種複習資料收集齊全。

之後，就是找她爸談。只要到了高考重啓的風聲出現時，她爸那麽聰明的人肯定會樂意做這一單生意的。

沒錯，就是做翻印複習資料這個事情。

在夢裏，這個時候得董建設，就是因為複習資料找得太晚了。結果複習時間不夠，遺憾沒有考上大學。這是億萬富豪董建設人生中少有的遺憾。

而現在，她要先把董建設的遺憾補上。順便，賺它個盆滿缽滿。

想到昨晚開始售賣的那些翻印書，林荷香就覺得很激動。

那麽多的書，一套五十塊。一百套就是五千塊。一千套就是五萬塊。提前準備了三個多月，現在庫存充足得很。一定能夠賺大錢的。

等賺了大錢後，她再讓董建設知道自己的能幹。順理成章，兩人就能和好了。然後，再生兩個大胖小子。坐等董建設走上夢中的路子，成為億萬富翁。自己也就可以享福了。

——

董建設可不知道林荷香的夢想。這會兒拿到一套書後，雖然嫌棄這書質量太差。但他還是着急忙活地抱着書就去郵局。先給筱柔寄過去，好讓對方多一天看書的時間。

等筱柔考上大學順利回城，他也要擺脫林荷香這樣的女人。

寄完書後，董建設還去了趟百貨商店門口。在那遇到不少人，都是要買複習資料的。他随意找到個背簍人買了一套書，直接帶回了辦公室。

辦公室裏，這書人人都買了一套。大夥兒都在談論搞這個事情的人太聰明了。

“有些錢人家就該人家賺。不說旁的，咱就沒法兒找到印刷廠搞這個。”

“可不是嘛！人家印刷廠要搞也是印刷後拿去賣啊！”

董建設在邊上聽着沒有說話。他是副科長了，是領導了。可不能跟以前一樣，跟下屬打成一片。這樣會損害自己作為領導的威嚴。

不過，這些人說的話也很有道理。剛剛他去的那會兒，随意數了數。買這些複習資料的人，就不少于二十個。

這北城肯定很多人要報名參加高考的。還不算外地的那些人。很多人買了還要往外頭寄。

這樣算下來，簡直是要發了。

哎，等等。

董建設天馬行空了一會兒。忽然想到幾個月前的一件事情。

幾個月前，他的老丈人林主任，可是在國營飯店跟一個印刷廠的廠長一起吃飯來着……

這樣一來，似乎自己的機會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