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根據世錦賽的賽程安排，在女單的短節目比賽結束以後， 第二天要進行的比賽是雙人自由滑和男單短節目。

顧餘今天能夠休息， 而她的師哥師姐要出現在賽場上。

在雙人自由滑裏，葉茜和方明拿到了很不錯的分數， 加上前天的短節目分數，總得分排在第三， 拿下了這次世錦賽的雙人滑銅牌。

而在男子單人滑， 今年的賽場是被陸越統治着， 光是短節目就和第二名拉開了3.26分的差距， 在許多冰迷眼裏，陸越本賽季将在世錦賽奪冠這事已經沒什麽懸念。

今天的比賽， 顧餘有看一部分，因為實在不想走動，她是在酒店房間裏看的賽事直播。

謝臨覺得他家小姑娘最氣人的一點就是， 在他旁邊看前男友的比賽也彎着眼一臉專注欣賞， 神情透露出喜歡。

盡管知道這種喜歡只是對于表演本身， 謝臨也會在意。

但在意又顯得幼稚， 以謝臨的矜持程度，他無法直接表達出這種在意， 最多表現出面無表情的樣子。

好在顧餘還是機智的，她在看着比賽的時候還知道擡起頭哄哄坐在她旁邊的男人， 自己湊近去獻個吻再低頭繼續看電視直播。

這種“哄”的意味實在太明顯了點， 可偏偏謝臨就是吃這一套， 他垂下眼把旁邊正專注于看比賽的少女抱到自己腿上， 環住腰，然後把下颌擱在少女肩上。

這毫無疑問是一種親密的姿勢，此時如果有第三個人在場，一定能看出圈住她的男人從這番動作透露出的占有欲。

但作為當事人的顧餘察覺不到，被這麽圈抱住，她還下意識往後邊蹭了蹭，讓自己更加窩進謝臨懷裏。

而對于謝臨來說，小姑娘這麽自覺，有時候也是會讓他覺得辛苦，各種方面來說都是。

“昨天我家裏人給我打了通電話。”謝臨不緊不慢說着，把準備要說的話題抛出個引子。

“嗯？”顧餘還在看着比賽，聞言發出一個表達疑惑回應的單音。

“總結一下重點就是，問我們什麽時候訂婚。”謝臨冷不丁說出這句話，然後微頓了頓，“你怎麽想？”

Advertisement

顧餘原本聚精會神看着賽事直播，聽見這句話先是一愣，下一秒耳尖通紅，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好。

說還沒想過這方面事情會不會有點耍流氓？

畢竟顧餘記得在最開始的時候她算是答應過，他們兩個人談戀愛是要談到結婚的。

“先……先告訴我爸媽？”說起這事，顧餘就有點糾結，她都已經見過謝臨的家長了，但她的爸爸媽媽還不知道她談戀愛這事呢——

這對謝臨來說好像有點不公平，顧餘想着，擡起頭小心翼翼瞄看了下後邊男人的表情。

顧餘也不是故意不跟家裏說的，只是她這個賽季太忙了，而在電話裏想提的時候又覺得突然，顧餘想着等賽季結束再回家和父母面對面說。

謝臨的表情一如既往，顧餘從上邊看不出什麽，只聽見對方淡淡嗯了聲，說：“明天告訴他們。”

明天？

怎麽告訴？

顧餘表示迷茫，但這個問題，謝臨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她操心。

确定小姑娘的态度是同意以後，謝臨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再過一天就到女單的自由滑比賽，比賽在下午三點半開始，顧餘從中午吃了點墊肚子的食物之後就待在場館，随着比賽時間接近，冰迷們也陸續進場坐到了觀衆席上。

關于自由滑的出場順序，目前的規則是先根據選手的短節目成績分組，短節目成績不佳的組先出場，成績好的組靠後出場，組內選手再抽簽決定具體順序。

顧餘的短節目成績是第二名，她的自由滑出場順序理所當然非常靠後，她和她的兩位勁敵分在了同一組，而在抽簽的時候，她抽到的是最後一位上場。

在她完成節目的時候，整個比賽也結束了，顧餘想。

在她上場前，前邊有三十多位選手，這需要一個漫長的等待。

今天的比賽會決定最終名次，在短節目分數稍有落後的情況下，顧餘卻發現她今天的心态格外心如止水。

很奇妙地沒有緊張感，而顧餘在通道裏遇見要和她争奪冠軍的另外兩個天才選手的時候，她們互相之間還頗為友好地笑了笑。

在顧餘眼前于同時代被賦予同樣光環，天賦和實力都不相上下的兩位年輕天才雖然在賽場上是敵人，私交卻還不錯。

因為同時代裏能成為競争對手的就只有這麽一個人，天才之間會存在惺惺相惜的情況，兩人是在賽事結束後的晚宴上聊到一起，朋友關系在競争中依然維持着。

而對于毫無預兆突然出現，但的确也非常奪目耀眼的顧餘，這兩位年輕的天才對她同樣有所好奇。

但好奇歸好奇，交談恐怕得等到比賽結束以後，晚宴時，她們有很多時間。

三點半一到，女單自由滑的比賽正式開始，雖然大家都知道最精彩激烈的競争在最後頭，前邊選手的節目表演也同樣給觀衆帶來了視覺享受，亮眼表現并不少。

等輪到藤井真紀上場時，她給現場冰迷演繹出了大概是她最近兩個賽季中表現力最好的一次自由滑節目。

盡管在三連跳中出現了落冰不穩的瑕疵，對方在表現力上的突破依然支持她的冰迷們驚嘆和激動不已。

永遠追求更好的自己，這也是由競技引發的一種魅力。

雖然沒能clean節目，藤井在這次自由滑比賽裏不僅于表現力有所突破，3Lz容易錯刃的毛病也克服了，總的來說是非常令人賞心悅目的一次表演。

得分也達到了159.14，總分暫時位列第一。

而在對方後邊出場的是拉伊莎，作為一名心态強大的選手，面對從青年組開始一直對峙到現在的宿敵，這名年輕的俄羅斯天才并沒有被前邊人的分數影響發揮。

拉伊莎的自由滑選曲是《辛德勒的名單》，音樂響起，這位年輕天才開始掌控這屬于她的冰場。

在現行的10％加分的規則下，每個選手依據自身能力，都是盡量把跳躍編排往節目的後半段挪，拉伊莎也不例外。

藤井和拉伊莎都有着顧餘所不具備的一個優勢，那就是即使在時間更長的自由滑裏，她們兩人也能把所有的7個跳躍放在節目後半段完成。

而顧餘經過一番針對性的魔鬼訓練，現在還是只能做到把6個跳躍挪後，但這和她一開始的情況相比已經是跨越式的進步。

【好像又要clean了，哭了，為我的阿啾揪心。】【阿啾在四大洲結束以後不是有在微博說，不能把勝利寄托于對手出現失誤。】【就算對手不失誤，阿啾也能贏，老父親就是這麽盲目相信。】無論冰迷們怎麽想，這位上賽季的冠軍用她的實力創造出了這次clean。

在最後一個3F跳躍平穩落冰之後以具備難度的聯合旋轉收尾，無可挑剔的滑行和跳躍，即使對方的表現力和技術相比沒那麽出彩，這依然能稱得上是一場完美的表演。

而裁判給出了能配得上這場精彩演出的分數，得分159.82，是一個讓後邊選手容易自閉的分數。

不過後邊選手只剩下顧餘一個，在顧餘動身前，和她隔着一道界牆的男人擡手摸了下她的頭。

謝臨冷淡的目光下藏斂着別樣光華，和對待任何人時都不同，在這個關頭，他沒有說鼓勵的話，但動作和神情表明了他的态度。

而後在現場觀衆的注視下，顧餘滑入冰場中央。

可能比起顧餘此時冷卻平靜下來的心境，支持她的冰迷們還更緊張一些。

顧餘已經做好了開場姿勢，片刻後音樂響起，她如同弓張滿後離弦的箭，一下子以極快的速度滑出。

選手利用規則以獲取加分無可厚非，但把跳躍都忘節目後半段放不可避免會造成節目前半段的空曠，影響觀賞性，如何在這種情況下保持觀賞性就得看編排和選手的能力了。

顧餘放在開頭的跳躍只有一個3Lz，為了争取GOE上的加分，她在做這個勾手跳時用了難度姿态，把雙手舉過了頭頂。

盡管和藤井還有拉伊莎一樣，顧餘的前半段節目也是相對空曠的，但謝臨和李冬一起給她編排的難度步法很具備藝術感，既複雜又華麗。

編排完美宛如一氣呵成的步法加上顧餘的駕馭力，她很好地把這套步法表現出了它應有的樣子。

【雖然我一直覺得ISU設定的這個10%加分規則有弊端，但如果其他選手也能做到像阿啾這樣的話，我就什麽話也不說了。】【好緊張……好怕阿啾失誤，嗚嗚嗚我的阿啾也要clean節目啊QAQ】【後邊的跳躍還一個都沒開始呢，趕緊呸兩聲，別毒奶阿啾。】【其實确實是有點擔心啊，把6個跳躍放在節目後半段，對阿啾是不是有點超負荷了。】在顧餘結束一個燕式步時，節目進入後半段。

為了完成前半段節目的複雜步法，顧餘的體力已經消耗了不少，她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要在後邊完成6個跳躍，她沒有一絲多餘的力氣可以浪費。

3A 3T，3Lz 3Lo，2A 2T 2Lo這段間隔甚短的三組連跳直接沖擊着現場觀衆的眼球，配合着轉入激昂高潮的音樂，冰上少女的跳躍顯得極具爆發力，令人目不暇接。

【連跳完美！只剩最後三個單跳了，看這場比賽都覺得自己要得心髒病。】【阿啾這段連跳的鏡頭我可以複習重看一百遍，絕對能列入經典，實在太漂亮了。】【希望閨女能clean，鞭炮我都買好一箱了，等着今晚放呢，被鄰居當成神經病我也要放。】三組連跳結束，顧餘的微屏呼吸，剛才的陣陣響亮掌聲傳進她的耳朵裏，在滑行中她的視線極匆忙地掠過觀衆席上寫了她名字的條幅，某種支撐着她的力量從心底湧出。

她可以clean。

一瞬間忽然有了強烈信心，大概是由于其他人對她的信任和期待，到顧餘這裏，轉化為了她的堅定意志。

以難度姿态做出的3S和3F，顧餘平穩落冰，把難度最高的3A放在最後完成，不放過任何一點可能争取GOE加分的機會。

以蹲轉變換為貝爾曼的聯合旋轉做最後收尾，顧餘的手從冰刀上移開，在音樂停下的同時，她也停于結束姿勢。

clean了——！

在這一瞬間，現場華國冰迷的掌聲歡呼差點掀翻整個場館，在冰上被玩偶淹沒之後，顧餘調整了下微促的呼吸離開冰面。

謝臨在她離開冰場以後和她肩上披了個外套，攬着她的肩走到等分區。

作為顧餘的教練，謝臨做這番動作無可厚非，冰迷們不會覺得有任何不對。但具體是怎樣的情感，那就只有兩個當事人才知道了。

在等分區等待的時間并不漫長，從坐下以後，顧餘一直抓着旁邊男人的衣服，她在冰場上不緊張，在最終等待分數結果的現在反而會有忐忑。

衣服都要被小姑娘揪皺了，謝臨沒有在意，只擡手摸了摸顧餘的頭。

分數很快計算完，場館內響起用英文播報的廣播——

「顧餘選手得分，技術分84.12，節目表演分76.10，總分160.22，目前排名第一位。」

短節目84.15，自由滑160.22，總分244.37。

盡管在之前的短節目有些微落後，憑借自由滑的分數，顧餘最終以0.33分的優勢擊敗與她分數膠着的俄羅斯選手拉伊莎，衛冕這個賽季的世界冠軍！

一場自由滑比賽裏，世界紀錄被連續打破三次，實在刺激得讓冰迷們的心髒有點受不了。

但在現場的華國冰迷因為這個落到自家的女單世界冠軍而激動得失去言語的時候，在等分區發生着的事情直接讓現場所有冰迷以及正在觀看賽事直播的觀衆震驚了——

在等分區坐着的面容冷漠俊美的男人此時低頭親吻了旁邊少女的唇角，并且從衣服口袋拿出一枚戒指，神色可稱鄭重地将之戴到了少女纖細的手指上。

現場冰迷：？

觀看賽事直播的觀衆：？？

整個花滑圈一片嘩然——

“沒忍住想早點給你戴戒指，抱歉。”謝臨做這件事情沒提前跟旁邊少女商量，所以他先安分道歉，然後又垂下眼，用質感冷淡的聲音說，“這樣應該也算告訴你的父母了。”

假如說親吻還能解釋為是因為高興激動，戴戒指這個行為不可能有第二個解讀，現場冰迷有一半懵逼着，而另外一半差不多是進入癫狂狀态。

【我現在到底該先尖叫我閨女拿世界冠軍了，還是該尖叫臨哥把我閨女拐了？？？】【本人已化身尖叫雞，鄰居來拍我門了，但是我停不下來啊啊啊啊啊——】【太刺激了，不管是比賽還是這臨哥和阿啾在一起了這事，都太他媽刺激了。】他們國家的第一塊世錦賽女單金牌，當顧餘站在領獎臺，把這塊金牌戴在身上的時候，心裏其實還有一絲不真實感。

但這種不真實感在她拎起獎牌時，餘光看見手上戒指的時候消散。

當世錦賽徹底落幕也就代表着這個賽季的結束，在賽季結束後的休假期，正處于輿論中心的兩人已經去到了另一座城市。

兩人剛下飛機不久，走在回家路上，顧餘用她戴着戒指的手揪住旁邊男人的衣服搖晃了晃，表情有點賊兮兮的，卻還是裝着一本正經地問：“你說萬一我爸媽不同意這門親事怎麽辦啊？”

謝臨垂下眼，他倒是肯配合小姑娘的話題，聲音平淡地回答：“那我就連夜把你打包帶走，等哪天生米煮成熟飯再帶你回來。”

“不過。”謝臨頓了頓，把眉微挑起，話鋒一轉，“假如我的條件也不符合你父母的擇婿要求，那你這輩子可能是要嫁不出去了。”

顧餘：“……”

“反正你要嫁就只能嫁給我。”前邊的話都可以是玩笑，但這句話謝臨是認真的。

顧餘被旁邊男人忽然這麽态度強勢的話給噎了噎，她看着謝臨的側臉，片刻後小小聲地哦了一聲。

雖然她的人生連三分之一都沒過去，後邊的路還很長，但顧餘覺得，有一點大概已經可以确定——

他們會互相陪伴，無論任何一個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