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你有心

你有心

小西草草地收拾了東西，慌亂地坐進馬車由脫脫保護着動身返回應天府。回程依然走陸路。一路上小西都心事重重，少言寡語。脫脫看在眼裏可又不便勸說，只能變着法兒地逗小西開心。

五月十九日午後，小西和脫脫平安抵達應天府。馬車從金川門入城的時候小西撩起車簾的一角偷看繁華熱鬧的街景，每個擦肩而過的行人都是一臉幸福表情，小西受到感染心情也好了很多。馬車一路暢通地抵達玄武門廣場，守門武将查驗了兩人的腰牌後恭敬行禮退回了宮門口。

小西對着脫脫端着行禮，脫脫連忙恭敬還禮輕聲說，“小西，你這樣就折煞我了！”

小西鄭重地致謝，“脫脫，感謝你護送我回來！你對我的關心，我都記在心裏了。”

脫脫猶豫再三才壓低聲音告訴小西，“小西，皇上心裏有你！救治你的時候，皇上把藥含在嘴裏親自喂給你。遇襲的第三日我們抓住了潛伏在順天府裏的兩名鞑靼密探，就是他們洩露了皇上的行蹤。皇上震怒，下旨把兩個人都淩遲處死了……”脫脫說到這裏害怕地打了個冷顫，輕聲勸說，“小西，你回了乾清宮求求皇上，皇上一定會回心轉意的！知道嗎？”

小西笑笑輕聲回答，“脫脫，我知道了。謝謝你！”

小西答應得太痛快，脫脫不放心地輕聲啰嗦，“他是皇上，要敬着，怕着。你惹怒了他，沒有賜死你已經是天大的恩赦了！回了宮裏一定好好求求皇上，知道嗎？”

小西态度認真地連連點頭，“脫脫，你的話都記住了，你放心吧！我可是獨一無二的夏小西！”

脫脫詫異地瞧着小西，“你怎麽不傷心呢？”

小西想了想才回答，“哭也哭過了，鬧也鬧過了，現在都該結束了！”

“夏小西！”脫脫焦急地小聲嚷起來，旋即擔心地低聲勸說，“小西，活着才有希望，你可千萬別想不開！”

脫脫和小西沒在一個頻道，可小西不能解釋太多只好應了聲，“哦！”

脫脫無奈地嘆口氣，語重心長地勸說，“小西，你入宮後我就不能再照顧你了。無論如何你要善待自己，要按時吃飯，按時睡覺！總會好起來的！知道嗎？”

小西态度認真地點頭，“脫脫，謝謝你！我知道了。”

脫脫偷偷地嘆口氣輕聲提醒，“時辰不早了，你快進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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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西再次福身行禮，“脫脫，我走了。”

脫脫也再次恭敬還禮輕聲回答，“小西，去吧！有機會我去看你。”

“好！”小西朝脫脫笑笑，壓低聲音告訴他，“脫脫，你千萬千萬要保重！明年一定有轉機！”

脫脫還沒來得及追問，小西已經快跑進了宮門。

小西在宮門裏等候了不到一刻鐘馬福就風風火火地趕來接她了，兩個人順着東宮道快步朝南走，不一會兒就到了珩福門。

“馬福，咱們走這邊！”小西不等馬福答應率先跑了進去，馬福快步跟在她身後也走了進來。四下無人，小西小聲問，“馬福，皇上在上午朝吧？”

馬福盯着小西點點頭。

小西停住腳步盯着馬福想了想，忽然發覺從剛才見面開始馬福還沒說過話，小西關切地問，“馬福，你怎麽不說話呀？”

馬福皺着眉頭搖搖頭，用幾不可聞地聲音解釋，“小西姐姐，皇上吩咐誰都不準和你講話！”

“啊？”小西被逗笑，好奇地輕聲問，“為什麽呀？”

“皇上說你滿嘴胡言亂語，不準我們和你講話。”馬福說完就後悔了，輕聲哀求小西，“小西姐姐，你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馬去公公替你說了一句好話就被皇上罰跪了一個時辰。要是皇上知道我和你講話了，肯定會把我攆出宮的！”

小西佯裝害怕地問，“這麽嚴重呀？”

馬福害怕地連連點頭。

小西态度認真地安慰他，“馬福，你放心！你一直都沒和我講話。”

馬福眼中帶笑地連連點頭。小西沒忍住還是笑出了聲，連忙躲到牆根兒偷笑。馬福跟過來自覺地在小西身旁安靜站立。小西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用帕子擦了眼睛，側頭好奇地問站在旁邊的馬福，“馬福，你幹什麽呢？”

馬福轉身面對小西神神秘秘地低聲解釋，“小西姐姐，在宮裏不能那樣大笑！萬一有人從附近經過，看到咱倆都站在這，就會認為咱們是在面壁思過，他們就不會湊近了，這樣就不會有人發現你在大笑了！”

“哦！”小西沒忍住又笑起來，趕緊用手捂住嘴，可眼睛已經笑成了兩道月牙。

馬福害怕地低聲提醒，“小西姐姐，我出來半天了，咱們趕緊回去吧！”

小西的東西都還放在昭仁殿裏，馬福把小西送到殿門口就回正殿繼續當值了。小西用力推開一扇殿門走進來，看着熟悉的一切忽然生出些感慨，輕聲嘟囔了句，“不知道她們倆現在都怎麽樣了……”

小西今天不用當值，換好宮裝後先去竈間找相熟的廚娘讨了兩碗白粥吃，然後就跑到混堂司裏的浴池洗了個澡，過了申正才回到乾清宮正殿。朱棣已經下朝回來了，正在西暖閣裏用晚膳。

馬福見小西來了就要去通禀，小西笑着伸手攔住輕聲說，“請皇上安心用晚膳吧！晚點兒我再來。”馬福閉着嘴點點頭，小西沒忍住又笑出聲，壓低聲音壞笑地問，“馬福，你這樣難受嗎？”

馬福皺緊眉頭重重點頭，小西笑着也重重點頭。小西站姿西暖閣外恭敬行禮後快步回了昭仁殿。

酉正的時候小西又來了正殿，站在殿門口遠遠地看到一個人的背影消失在乾清門外。小西快走幾步走進正殿輕聲問迎上來的馬福，“剛才走的人是近身護衛嗎？”馬福搖搖頭。小西沒再追問，輕聲問，“皇上在西暖閣？”

馬福笑着點點頭，小西笑着點頭致謝，快步走了進去。

小西才進門就朝着朱棣恭敬行禮，“奴婢夏小西拜見皇上！”朱棣正坐在禦書案後面專注地看着奏折，馬去低着頭安靜地站在他身後。小西快步走到禦書案旁再次恭敬行禮，“皇上，奴婢回來了！”

朱棣‘啪’的一聲把手裏的奏折扔在禦書案上，轉頭大聲質問身後的馬去，“馬去，現在是誰當值？”

馬去害怕地雙膝跪地，支吾着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只好回了句，“皇上息怒！”

小西不想馬去被連累，連忙也雙膝跪地恭敬回答，“皇上息怒，都是奴婢的錯！”

朱棣轉回頭抓起硯臺重重地摔到小西身旁，硯臺裏的墨汁濺了一地，小西的身上也染了些墨色。小西擡起頭皺緊眉頭瞪着朱棣沉默不語。朱棣冷着臉語氣冰冷地大聲斥責小西，“夏小西，你不是拒不認錯嘛！”小西被朱棣的話弄懵了，不解地看向他。朱棣繼續大聲質問小西，“是不是在長陽宮裏被關怕了，所以跑來哭着哀求朕饒恕你？”

馬去跪行到小西身旁，朝着朱棣恭敬地磕了個頭，用力把小西的頭按在地上，大聲回答，“皇上，求您念在夏小西是初犯，就饒了她這次吧！”

朱棣語氣冰冷地大聲質問小西，“夏小西，你可知錯？”

傷口絲絲拉拉地疼起來，小西直起身看向馬去，馬去着急地一個勁兒朝她使眼色。小西想了想不情願地點點頭，轉頭對着朱棣大聲回答，“皇上，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請皇上饒了奴婢這次！”

馬去繼續大聲說，“皇上，您剛才那一硯臺砸得不輕，夏小西的胳膊怕是已經斷了。您就饒了她這次吧！”

片刻後朱棣才語氣冰冷地大聲吩咐，“夏小西，再有下次直接攆出宮！”

小西連忙大聲回答，“奴婢再也不敢了！謝皇上聖恩！”

“都起來吧！”朱棣的語氣和緩了許多。

“謝皇上！”馬去和小西一起站起來。

“馬去退下！”

“是，皇上！”馬去行禮後快步退了出去。

朱棣拿起剛才那本奏折繼續批閱。小西拾起硯臺，雙手捧着放回原來的位置上。左臂一動拉扯着傷口更疼了，小西忍着疼安靜磨墨。片刻後傷口附近有了粘膩的感覺，小西擡起頭默默地看向朱棣。朱棣感覺到注視，放下奏折轉頭也默默地看向小西。小西輕聲解釋，“傷口崩開了，”

朱棣站起身，握緊小西的右手快步走出西暖閣。馬去和馬福一起迎上來，朱棣冷冷地吩咐，“退下！”

“是，皇上！”兩個人行禮後快步退出了正殿，從外面關了殿門。

朱棣拉着小西回了東暖閣，幫小西處理好傷口，戴上三角巾。朱棣坐到小西身邊生氣地問，“夏小西，失寵了怎麽也不怕？”

“不怕！”小西把頭靠在朱棣的肩頭笑着解釋，“因為根本沒失寵啊！”

朱棣偏頭瞪了小西一眼，輕聲問，“就這麽自信？”

小西擡起頭湊近朱棣耳邊柔聲回答，“你有心！”小西把頭重新枕回肩頭，抓起朱棣的左手攤開來，用自己的右手食指在他的手掌心裏一筆一劃地寫了個‘朱’字，合上手掌用右手握緊，鄭重地說，“永遠都是！”

朱棣盯着小西的雙眼沉思，片刻後嘴邊有了笑意，輕聲回答，“朕知道了！”

“剛才脫脫來了？”

朱棣又瞪了小西一眼，一臉不悅地回答，“他來複命，”

小西笑笑鑽進朱棣懷裏，把臉頰貼在團龍上，貪婪地聞着熟悉的味道。

朱棣環住小西柔聲打趣，“不過是個香包，你要是想要就直說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小西鑽出頭仰視朱棣笑着柔聲胡扯，“單單香包的味道是沒有靈魂的，只有挂在你身上再聞才有了妙不可言的神奇感受！”小西把頭鑽回懷裏，動作誇張地使勁聞了一大口，一臉陶醉地感慨，“滿滿的安心的味道！”朱棣被逗笑旋即又繃了臉，安靜地任由小西在懷裏繼續大費周章。

好半天小西才聞夠，整理好思緒開始輕聲解釋，“脫脫告訴我趙王來燕王府傳口谕的時候，以為你不要我了，就特別害怕。我急匆匆地收拾了行李就和脫脫一起動身了。我想日夜兼程地追上你，可是當天午後我就發低燒了。脫脫被吓得不輕，我也實在難受，就在天津衛住下了，看了大夫喝了三天苦藥才退燒，又住了兩天才又繼續往回走。出了天津衛我們順着官道往濟南走。午後太陽正好，剛巧官道上沒有別的車馬，我就坐到車頭曬太陽。脫脫邊趕車邊給我講了許多當年他跟随你南下征戰的事情，”小西停下來，仰起頭一臉崇拜地看向朱棣，“皇上，你那時候真威武！”

朱棣把小西的頭按回懷裏，輕聲吩咐，“講下去！”

小西窩在朱棣懷裏偷笑，“我就想皇上這麽有男子氣概，才不會像個沒見識的小媳婦那樣因為一句話就使小性兒不要我了！”

“夏小西！好好講話！”

小西輕咳一聲繼續認真解釋，“我忽然就想明白了你發火的原因。錯在我！我不該貿然地問那句話，我應該做好鋪墊，讓你知道我完全沒有惡意。”

朱棣輕聲提醒，“這是真心認錯嗎？”

小西仰起頭盯着朱棣的雙眼态度認真地回答，“朱棣，對不起！我真心認錯！雖然我的本意是想更多地了解你，可我沒有設身處地地替你着想。你所處的環境太兇險，你只是習慣性地抗拒，并不是故意針對我。”小西用手摟住朱棣的脖子柔聲問，“原諒我，行嗎？”

朱棣盯着小西的雙眼沉思，片刻後鄭重地點點頭，“朕知道了！”

小西給了朱棣一個燦爛的笑容，把臉頰重新貼在團龍上，噘着嘴輕聲嘟囔，“我也問過少師同樣的問題，他只回答不能說，我就沒再追問。”小西用右手食指輕輕地戳了下團龍，柔聲撒嬌，“下次若是再觸了你的逆鱗直接告訴我，不要再扔下我了，行嗎？”小西等了片刻，仰起頭盯着朱棣的雙眼認真地補充，“我有腦子！”

朱棣抱緊小西，低聲耳語，“朕派了二十名近身護衛在暗處一路保護你！你看的大夫是護衛連夜從順天府接來的……”

小西想了想皺緊眉頭輕聲埋怨，“這個脫脫還敢騙我！下回見到他一定使勁踢他一腳解解氣！”

朱棣酸溜溜地應了句，“确實該踢！”

“別！千萬別！”小西連忙阻止，“皇上，您可是金口玉言！”小西在心裏念叨着，‘朱棣，你的嘴肯定是開過光的！你說了句我替你擋刀，沒過仨月，我就替你挨了一箭差點兒沒嘎！再有一年多脫脫就能回哈密了，您可千萬別再語出驚人啦！’

“馬屁！”

小西狠狠地親了下朱棣的臉頰，柔聲說，“一直寵着我！寵溺我！但別寵壞我！”

“朕知道了！”

小西開心地主動吻住朱棣，朱棣的唇邊有了笑意。小西忽然重重地喘了口大氣。朱棣停下來擔心地問，“怎麽了？”

“沒事！”小西滿不在乎地回了句，“可能舟車勞頓的緣故，總是憋氣，偶爾還會心髒疼，歇歇就沒事了。”

朱棣抓過小西的右手腕靜心診脈，片刻後又換成左手腕。小西也安靜下來幸福地靠在朱棣懷裏。等朱棣收回手，小西笑着問，“你怎麽還會這個？”

“懂些醫術安全些，”朱棣的話很有深意。小西收了笑，擔心地看着他。

朱棣釋然地笑笑，湊到小西耳邊低語，“這不是逆鱗，問吧！”

小西搖搖頭，伸手指指朱棣心髒的位置，“我知道你這裏很累。”

“那就別再讓朕再為了你的身子操心！”朱棣模仿着老學究的樣子，右手輕輕地撚着胡須，胸有成竹地回答，“從你的脈象來看，應該是氣滞血瘀。情志內傷，抑郁不遂。沉積的肝氣滞留在心肺裏造成血脈不通，所以才會有你說的那些症狀。明天朕宣太醫來給你瞧瞧，開一副方子吃了就好了。”

小西乖巧地應了聲，“是，皇上！”

朱棣從床邊的矮櫃裏拿出一個藏藍色錦緞首飾盒放進小西的右手裏，柔聲說，“打開看看！”

小西高興地打開盒子，從裏面拿出一對大紅色的玉镯，欣喜地問，“真好看！玉镯還有紅色的？”

朱棣把玉镯分別戴在了小西的兩只手腕上，輕聲解釋，“這是南紅手镯。這半年總是受傷，戴些紅色的擋擋煞氣！”

小西欣喜地晃動右手腕，手镯也随着一起來回晃動，“我非常喜歡！謝謝！”

朱棣重新抱緊小西，柔聲說，“夏小西，不要再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