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反常

反常

明天就是端午節了，朱棣休沐一天。

午朝後不久朱棣微服簡從地帶着小西坐馬車出宮。朱棣坐在正位上閉目養神，小西安靜地坐在東側生怕吵到他。

馬車駛出東華門後朱棣輕聲問小西，“今日為何不聒噪了？”

小西輕聲問，“咱們這是要去哪？”

朱棣睜開眼故作神秘地輕聲回答，“一個你特別想去的地方！”

小西盯着朱棣吃驚地問，“我就穿這身去呀？”小西出宮前也換了套宮外的裙子。

朱棣不解地問，“有何不妥？”

“不需要女扮男裝嗎？”小西蹭到朱棣身旁壓低聲音解釋，“你不是說教坊司裏的姑娘都是豎着進去，橫着出來的嗎？”

朱棣忍着笑順着小西的思路輕聲問，“夏小西，現在不怕被送進教坊司了？”

小西不假思索地回答，“那要看是誰帶我去！”小西得意地和朱棣輕聲耳語，“你舍不得我的！”

朱棣繃了臉語氣冰冷地反問，“夏小西，難道你忘了朕的習慣？”

小西佯裝害怕地反問他，“皇上，難道我現在沒用了嗎？”朱棣盯着小西笑而不答。小西湊到朱棣身旁摟住他的脖子輕聲撒嬌，“皇上，您這麽有錢，不會養不起我這個‘沒用’的家人的！”

朱棣瞪了小西一眼，低聲呵斥，“油嘴滑舌！”

小西笑着把朱棣的胡子都攥在手心裏輕聲逗他，“你要是再吓我，我就把你的胡胡都拔下來！”

朱棣笑着把小西攬入懷中，湊在她耳邊柔聲解釋，“咱們去湯山行宮住一晚，明日晚膳前再回來。”

Advertisement

小西松了胡子，高興得連連拍手，“真好！真好！”

小西握緊朱棣的大手，跟着他緩步走出竹門，來到了外面的溫泉池。四月初的天氣溫暖舒适，露在外面的頭和肩膀一點兒也不冷。頭發有些散亂，小西重新整理好用那只南紅素簪在頭頂盤了個丸子頭。枝繁葉茂的桂樹在溫泉池裏投下半池的陰影和另外半池映出的淺紅色的日光泾渭分明。小西和朱棣一起躲在樹陰裏微閉雙眼，背靠池邊安靜地享受着難得的輕松惬意。

過了會兒，小西忽然奮力游到日光那邊，大笑着撩起池水肆無忌憚地潑向朱棣，弄皺了池水也攪亂了朱棣的心。小西玩了會兒才發覺朱棣淩厲的眼神，連忙游回來關切地問，“你不高興了？”

朱棣把小西拉入懷中死死地抱緊，把頭埋在她的懷裏沉默不語。小西有些呼吸不暢，深深地吸了口大氣輕聲問，“怎麽了？”

朱棣擡起頭，盯着小西的雙眼重重地嘆口氣，“再有兩個月朕登基就滿三年了，朝中偶爾還有聲音要朕把皇位還給惠皇帝的後人！”他的話裏夾雜着些許疲憊。

“憑什麽！”小西不服氣地辯解，“這三年來你殚精竭慮、日理萬機，開創了永樂盛世！現在的大明朝繁榮昌盛，國泰民安！”

“他們有理由，”朱棣盯着小西的雙眼輕聲告訴她，“因為朕還沒能做到身為皇帝最重要的一件事……”

小西皺緊眉頭認真思考，過了好半天也沒想到答案，猶豫再三才失落地告訴朱棣，“我很想知道，但此事牽扯朝政我就不問了。”

“無妨！”朱棣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鄭重作答，“世人共識，得魚腸者方可守住天下！”

小西完全聽不懂朱棣的話，歉疚地說，“不懂！”

“魚腸劍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只有擁有魚腸劍的人才是真正的天子！”

小西焦急地問，“還沒找到魚腸劍？”

朱棣用手捂着小西的右耳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回答，“找到了，但拔不出劍！”

小西仔細地搜索了一遍記憶可找不到絲毫有關魚腸劍的片段，在心裏默默念着，‘這麽重要的東西我怎麽毫無印象呢？’小西轉念一想輕聲提醒朱棣，“會不會是故意為難或者無中生有？”

“不是！”

小西不想朱棣煩惱可又不能告訴他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應該就不重要，只好佯裝滿不在乎地安慰，“一把劍怎麽可能左右皇帝的人選！”

朱棣盯着小西的雙眼沉默不語，他的眼中有了不一樣的神情，一字一頓地說，“夏小西，此劍對朕極為重要！朕不想再殺人了……”

小西害怕地打了個冷顫，她不明白朱棣為什麽要為了把劍殺人，可現在明顯不是追問的時機。小西做了幾次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輕聲安慰朱棣，“你是上天之選，天命之人！一切都會迎刃而解。現在不能實現只是時機還不成熟，還需要靜靜等待。”

朱棣沉默着再一次死死地抱緊小西，小西把臉頰貼在他的胸前幽幽地說了句，“別不要我！”

朱棣皺緊眉頭低聲質問，“夏小西，朕幾時說不要你了？”

小西一臉委屈地辯解，“你剛才看我的眼神像是在和我訣別，”小西沒來由地哭起來，輕聲念叨着，“別不要我！別不要我！”

夕陽西下，桂樹的陰影和淺紅色的日光都被染成了猩紅色。朱棣盯着懷裏的淚人沉思，片刻後低下頭狠狠地吻住小西，猛烈的水花一波波地打在池邊，也打在兩個人的心裏。

小西疲憊不堪地癱在朱棣懷裏，被他橫抱着回了東暖閣，蓋好被子不一會兒就昏睡過去。小西睡了很久，做了一個長長的噩夢。夢裏朱棣冷着臉沉默不語，他的軟劍架在小西的脖子上，和前幾次一樣小西往右邊蹭着想躲開劍刃，但軟劍突然從右邊襲來深深地紮入她的脖子裏，鮮血噴湧而出。小西猛地驚醒，茫然地看向四周，好半天才清醒過來。床裏面很亮，朱棣不在，陽光照亮了低垂的明黃色床幔，小西坐起身，偷偷地撩開床幔找尋。天已大亮了，朱棣正安穩地坐在對面的大炕上專心看書，陽光從窗子裏照進來，把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色。

朱棣坐到床邊柔聲問小西，“睡醒了？”

小西哭着摟緊朱棣的脖子大聲喊着，“我有用！別殺我！”

朱棣抱緊小西柔聲安慰，“小西，不怕！”小西邊哭邊連連點頭，好半天才不哭了。

“幾時了？”

“剛過午正，”朱棣柔聲問，“餓了吧？”

“嗯！”

小西吃完飯心情徹底變好了，拉着朱棣又泡進了溫泉池中。小西仰起頭欲言又止地看向朱棣，朱棣淡然地笑笑輕聲說，“問吧！”

小西盯着朱棣的雙眼心疼地問，“你怕過嗎？”

朱棣重重地嘆口氣，湊近小西耳邊低語，“得知将要削藩的時候，”

“做個紙醉金迷，游山玩水的閑散王爺不好嗎？”

朱棣無奈地搖搖頭，“朕不是纨绔，放在哪裏都會令他們寝食不安。”

小西的思路清奇，大笑着問朱棣，“原來連他們都知道你才是最佳人選！”

朱棣緊皺眉頭低聲警告，“夏小西，朕很是不悅！”

小西笑着輕聲反問，“英明神武的永樂大帝，難道得到敵人的認同不是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嗎？”

“夏小西！”

小西笑容燦爛地瞧着朱棣，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大聲恭敬地問，“皇上，您有什麽吩咐？”

朱棣把小西抵在池邊，用濕漉漉的右手按住小西的後腦狠狠地吻住她，把她牢牢地困在自己的禁锢裏，小西幸福地回吻他。片刻後朱棣的吻戛然而止，小西睜開雙眼哀怨地盯着他繼續索要。朱棣仰起頭柔聲說，“求朕！”小西瞪了朱棣一眼，掙紮着轉身背對着他扒着池邊生悶氣。朱棣從身後環住小西的腰身，湊在她耳邊威嚴地命令，“夏小西，求朕！”小西固執地不回答，默不作聲地看向不遠處的竹籬沉思。片刻後，朱棣的吻輕柔地落在小西的脖頸，肩頭，最後是那塊傷疤，他的聲音變得無比溫柔，“小西！”

小西把頭靠在朱棣的胸前輕聲問，“這裏的竹籬有講究吧？”朱棣沒有回答，溫柔地親了親小西的發頂。小西輕聲說明，“大報恩寺裏少師禪房的對面也有相同的竹籬，我曾經問過少師為什麽不種植竹子而用了竹籬，他回答說當年他跟随你回到順天府，他住的慶壽寺的禪房旁也是這樣的竹籬，你就是站在竹籬前接受了少師的建議。”小西轉身面對朱棣仰頭盯着他的雙眼态度認真地問，“這裏的竹籬是不是你為了警示自己，不論何時你都不可貪圖享樂？”

朱棣沉默着和小西四目相對，片刻後才幽幽地回了句，“夏小西，朕一定好好養你這個‘無用’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