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心尖上的人

心尖上的人

朱棣免了今晚的除夕家宴以示對徐儀華的追思之情，獨自在乾清宮用過晚膳後坐在西暖閣的羅漢床上安靜地玩着紙牌游戲。小西的繪畫技藝實在粗陋，朱棣看着紙牌忍俊不禁。小西這會兒正坐在朱棣對面專心致志地審核賬目，聽到笑聲好奇地擡起頭嘴角帶笑地瞧着他。

朱棣關切地柔聲問，“朕是不是令你太過操勞了？今日是大年夜，你還要核查賬目。朕平日裏日理萬機的，今晚也能得閑地過個節……”

午初小西從長安宮回來後就一直在查閱皇店、皇莊的賬冊，都沒顧上去文淵閣看《永樂大典》。小西剛要致謝就品出了話裏的戲谑，佯裝生氣地繃了臉輕聲回答，“皇上，您真是口才一流！連恥笑的話都聽着這麽舒坦！”

朱棣把畫有肖像的紙牌都挑出來分別攤開來輕聲問，“這些畫的是什麽？”

小西用筆杆頭指着紙牌逐一回答，“J都是王子，Q都是王後，K都是國王，他們都是西方神話中的人物。大、小毛是馬戲團裏的雜耍演員。”

朱棣又認真地逐一看了一遍，一本正經地問，“夏小西，朕怎麽覺得你畫得一點兒都不像呢？”

“你……”話到嘴邊小西又咽了回去，朝朱棣笑笑繼續專心審核賬目。

朱棣湊過來輕柔地親了親小西的額頭柔聲問，“怎麽不反駁？”

小西放下筆，狠狠地親了下朱棣的嘴唇柔聲解釋，“大過年的，沒必要為了這點兒小事和你怄氣。再說我的畫風确實幼稚！”

朱棣滿意地點點頭欣慰地贊嘆，“果然是長大了！”笑着從袍袖裏拿出一副印刷精美的紙牌放在小西面前寵溺地說，“給你！”

“呀！”小西開心地問，“哪來的？”

“馬和帶回來的，朕一直忘了給你，晚上看到你做的這副才想起來。”

小西笑笑繼續忙碌。

“還要多久？”

“最多一個時辰，”

朱棣收好紙牌輕聲說，“專心做事吧！”

小西笑着回答，“謝謝！”

剛過戌正一刻小西終于把今年的賬目全部核查完畢，長舒了一口氣，起身下了羅漢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小西把賬冊分類碼放好，看着整整齊齊的六摞賬冊小西的心裏充滿了成就感。

小西快步去了東暖閣。朱棣正坐在大炕上專注地包着紅包，聽到小西的腳步聲擡起頭朝她笑笑。小西蹬掉鞋子坐到朱棣身旁，把頭靠在他的肩頭柔聲說，“都查完了，”紅包很多約莫有一百來個，小西笑着問，“這麽多紅包該不會都是要賞給我的吧？”

朱棣把散亂的紅包整理好都放在一個剔紅的圓盒子裏，輕聲回答，“你現在管着後宮的賬目，明日來給你拜年的人肯定很多。你若是兩手空空的，丢的是朕的顏面！”

“還是你想的周全！”小西一臉無奈地翻看着盒子裏的紅包。

朱棣看透了小西的心思輕聲安慰，“不過是些場面上的事兒，你這麽聰明肯定能應付自如！”

“知道啦！”小西的臉上有了燦爛的笑容。

“朕今年的收入如何？是不是比去年多了些？”

小西湊到朱棣耳邊低語，“你今年的收入相當可觀！”

朱棣壓低聲音問，“一千萬兩？”

小西伸出右手握緊朱棣左手的食指、中指和無名指，默默地盯着他的眼睛。

朱棣的臉上有了震驚的神色，“這麽多！”

小西笑着點點頭，态度認真地輕聲羅列，“年初順天府的錢莊在江南一帶新開了五家分號，這是一筆增收。上半年大運河疏通成效顯著，有三段斷航的水路恢複了航運，漕幫的收入因此大大提高。中秋節後堵住了一個大缺口，再加上抄沒的兩家的家産。裏外裏就多了這些……”最後一句話小西只說了半句，鑽進朱棣的懷裏輕聲問，“春節休沐的時候帶我去一次溫泉行宮，行嗎？”

朱棣重重地彈了下小西的腦門低聲呵斥，“大膽！”

小西揚起臉一臉期待地輕聲解釋，“已經拖了四個多月了，求皇上成全！”

朱棣瞪了小西一眼輕聲問，“你就兩手空空地求朕辦事？”

小西知道朱棣已經同意了，笑容燦爛地湊到他耳邊低語，“回皇上，兩千萬兩的大禮足夠啦！”

“賬面雖然平了，可朕擔心這裏面還有做手腳的可能。”

“我也想到了這一層所以把每一處的收支都做了比較，即使是做了手腳也不過是幾千兩的差異。”

“朕要把這點兒也斷了！”

小西聽懂了朱棣話裏的深意，他看重的不是這點兒錢而是這件事，既然要破除隔閡就必須徹底斷絕了他再做壞事的可能。小西自信滿滿地回答，“倒是也不難，只需在賬目上做些新規定。我的腦子現在都快不轉個兒了，讓我歇歇，好好過個年。等上元節看完花燈，我認認真真地想周全了再向皇上禀報。”

“過了上元節就把朕的私庫盤一盤，按你的喜好幫朕挑些寶貝放到乾清宮來。”

小西漫不經心地應了句，“是，皇上！”在朱棣懷裏打了個哈欠，“我累了，現在就想睡覺了。”

朱棣故意曲解了小西的意思湊近耳語，“你都累了，還想着這個？”

小西輕輕地拍了下團龍輕聲撒嬌，“我真的累了！而且明日是正旦大朝，我要比平時早起半個時辰準備冕服。”

提到這個朱棣好奇地問，“為什麽你都是每日早晨起來才準備朕的衣服？前一晚準備好不是更穩妥？”

小西伸手指指床尾處的寬大衣架無奈地回答，“半夜醒來看到床幔上的影子會害怕的。”

朱棣輕聲埋怨小西，“怎麽不告訴朕？”

“我已經習慣早起了，”小西笑着回答，“現在天冷，穿着剛熨燙好的衣服應該會更舒服些。”

兩個人早早地就寝，小西真的累了才說了一會兒話就睡着了。朱棣一臉幸福地瞧着懷中安睡的小西輕聲說，“小西，我愛你！”小西應該正在做一個美夢，臉上有了笑容。朱棣低下頭輕輕地親了親小西翹起的嘴角。

一夜無夢，小西醒來的時候朱棣還在睡着。小西微笑着輕聲對朱棣說，“朱棣，新年快樂！”

朱棣睜開眼朝小西笑笑，從枕頭底下抽出一個大大的紅包塞進小西懷裏，寵溺地說，“夏小西，新年快樂！”

“把你吵醒了？”

“朕也是剛醒。”

小西笑着打開紅包，裏面是一張九千九百九十九兩的銀票和今年朱棣生辰的時候小西送給他的那枚銀杏葉做的葉脈書簽。

朱棣柔聲解釋，“銀票是取個長長久久的彩頭。書簽雖然是你送給朕的生辰禮物，但你應該更用得上它。”

小西拿起書簽專注地看着，“原本是希望你能有時間看書，沒成想反倒成全了我這個書蟲。”

兩個人相視一笑。

朱棣看了看時間柔聲問，“說會兒話？”

小西笑着點點頭。

“我想和淺語姐姐一起去上香，行嗎？”

“今日不行，”朱棣柔聲解釋，“巳初的時候燧兒會把巧玉帶入宮，你到景和門接她在昭仁殿小坐。等家宴結束後把她送到後宮苑交還給燧兒。”

小西興奮地問，“他怎麽把她也帶來了？”

“他倆是從西寧來的，”

“西寧？”小西盯着朱棣想了想，撅起嘴輕聲嘟囔，“你又瞞了我什麽？”

朱棣笑着狠狠地吻住小西的嘴，好半天才收回吻寵溺地解釋，“朕現在不就要告訴你嘛！”小西一臉期待地瞧着朱棣，“說來話長，今晚朕從頭詳細地告訴你。”

小西乖巧地點點頭笑着答應，“好！”

早飯後小西換上宮外的衣裙，披了朱棣送的那件紫貂披風，把紗帽藏在披風裏，順着東宮道快步去了玄武門出宮。

等在玄武門廣場的陳宗寶見小西出來了，快步迎上前笑着恭敬行禮，“小西，新年好！祝你身體康泰！事事順意！”

小西笑着恭敬還禮，“陳太醫，奴婢也祝你新春快樂！吉星高照！”小西從袖子裏拿出準備好的紅包雙手遞給陳宗寶，輕聲解釋，“我記得你兒子叫陳夢麟，前一陣兒我得了個稀罕的赤金麒麟的項墜子就給孩子留下了。不能推辭！”

陳宗寶雙手舉着紅包高興地致謝，“如此我就不推辭了，我替孩子謝謝你！”

“陳太醫，你這樣就見外啦！”

小西乘坐的馬車剛轉到大報恩寺所在的那條胡同就被錦衣衛攔住了。一名錦衣衛統領快步迎過來大聲命令，“辰初的時候再來上香！”

陳宗寶跳下馬車大聲質問，“為何？”

“呦呵！”統領一臉不屑地上下打量了一遍陳宗寶，雙手抱拳頤指氣使地說，“這是皇上的旨意！”

小西戴好紗帽走下車，把握在手裏的腰牌亮給統領。統領仔細地瞧了瞧腰牌，害怕地恭敬行禮，謙卑地回答，“卑職見過姑姑！卑職有眼無珠不知道是您！姑姑，您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和卑職計較！”

小西偷偷地舒了一口氣，輕聲問，“我們現在能進去了嗎？”

統領側身讓出路恭敬回答，“姑姑請！”

陳宗寶護着小西重新坐回馬車裏，自己跳上車頭趕着馬兒快跑進胡同。胡同裏三步一崗站滿了錦衣衛，大報恩寺的門前也有錦衣衛在把守。在寺門前查驗了腰牌後，陳宗寶護着小西快步走進寺門。道衍去上朝還沒回來，小西和迎出來的住持寒暄了幾句後徑直去了供奉着徐儀華牌位的後殿，陳宗寶在後殿外的角落裏安靜等候。給徐儀華上香後陳宗寶跟着小西從後門出了後殿，順着小路拐了兩個彎兒就到了供奉着夏香蕊牌位的禪房。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小西一臉淚痕地走出來，叫上陳宗寶一起去了東面的觀音殿。

小西虔誠地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擡頭仰望。大慈大悲的觀音大士也正微閉雙目沉靜地注視着在身前跪拜的小西。

“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信女夏小西在這裏虔誠禱告。請您保佑遠在他鄉的馬和公公和脫脫平安、康健！”

話音剛落忽然脫脫走進殿門，不動聲色地跪在小西身旁的蒲團上。

“脫脫，怎麽是你？”小西又驚又喜，眼眸中有了點點淚光。

脫脫高興地反問小西，“小西，怎麽不能是我？”

小西對着上首的觀世音菩薩恭敬地四叩首，脫脫也跟着恭敬地磕了頭，兩個人并肩走出觀音殿。陳宗寶遠遠地站在一旁，笑着看向他倆。小西和脫脫站在院子裏說話，兩個人都沉浸在老友久別重逢的興奮中。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三日前就回來了！皇上安排我今日來這，是要給你一個驚喜！”

“确實非常驚喜！”小西想到這幾天吃的那些新疆美食恍然大悟，笑着問脫脫，“你是不是給皇上帶了好多好吃的？”

“哈密瓜你吃了嗎？好在天冷，我帶了三大筐都好好的！”

“吃啦！吃啦！”小西開心得不得了，“香甜軟糯，我是第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哈密瓜！還有葡萄幹，大杏幹，西梅幹，無花果，大棗，奶皮子，吃得我都上火了！”

“看把你饞的！有的是，你慢慢吃！”脫脫的語氣就好像在哄小孩。

“知道啦！”小西笑着回答，“怎麽這時候回來了？”

脫脫神氣活現地解釋，“臘月十五皇上下旨命我回京述職，臘月二十二我接到聖旨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

小西高興地問，“脫脫，你的家人們都好嗎？”

脫脫笑着點頭回答，“小西，我們都很好！我的王妃下個月就該生了。大夫說是個男孩。”

“真的呀！”小西高興得直拍手，“你現在住在哪？什麽時候回去？”

“我住在馬和公公的府裏，後日就起程回哈密。”

“才待這麽幾日呀？”小西的臉上明顯有了失望的神情。

脫脫輕聲安慰小西，“我回來是公幹又不是來玩的，見過了皇上，辦完了事情，自然不能再耽擱。”

“事先也不知道你回來了，給你準備的東西都沒帶着。”小西有些傷心，“等回了宮，我求皇上明日再放我出宮一次。”

脫脫感動地問小西，“你還給我準備了東西？”

“當然！”小西笑着點點頭，“皇上命我轉送給你一只如意。年底的時候懿妃賞賜了一對翡翠耳環，我一直給你的王妃留着呢！”

脫脫擔心地問，“會不會太貴重了？”

“你是王爺，又是皇上首肯的！你要是不收，可是要視為抗旨的！”小西故意用大帽子壓脫脫。

“小西，謝謝你！我也代我的王妃謝謝你！”

“見外啦！”小西笑笑，“脫脫，我現在要趕回宮，明日再約上陳太醫一起吃頓飯！咱們難得聚在一起又趕上過年就一起吃頓火鍋吧！地點你定！”

“好！”脫脫笑着答應。

就寝後小西和朱棣談起巧玉，不禁感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集美貌和智慧于一體的人！”

朱棣伸手攬住小西的纖腰柔聲問，“和你比呢？”

小西瞧着朱棣酸溜溜地低聲提醒，“她是趙王殿下心尖上的人！”

朱棣湊過來和小西枕在一個枕頭上，用自己的腦門抵着小西的腦門柔聲耳語，“夏小西，你是朕心尖上的人！”

小西笑着握緊朱棣的左手柔聲耳語，“朱棣，你也是我心尖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