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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尚書大概沒想到洪大人身為同僚,兩人關系平日還算不錯,刑部與大理寺也有往來,對方竟然一口回絕了。

他愣了好半天才看過去:“洪大人?你說……不能?理由呢?”不過就是調用一下而已,于情于理他這麽要求都沒問題,都是為大周朝的黎民百姓辦事的,怎麽就不能了?

洪大人正了正身上的官府,坐直了身體,這才起身,拱手朝上拜了拜:“李尚書,雖說本官也願意行個方便,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按律這件案子是歸屬于我大理寺,已經接了狀紙填了卷宗,還真不敢還沒開審這人都不在大理寺了。

本來本官這次就是來交接調用殺人嫌犯顧雲绗,沒想到還真是巧了,剛巧碰上李尚書你審理,這正好在,本官拿了調度令,将嫌犯暫時帶去大理寺一趟審問。

李尚書放心,等人審問完了,本官再讓人送他回來,保證耽擱不了李尚書的事。當然了,李尚書若是現在也能拿得出調度令,本官立刻就去讓人将一幹人等都帶過來如何?”

洪大人看了眼周惜琰,她立刻從懷裏掏出調度令,上面的文書白底黑字,還真的是,還蓋着上峰的印泥。

李尚書頭疼,那需要上峰審批,一日半會兒哪裏弄得下來?洪大人這不是廢話麽?再說了,他這還審問的好好的,怎麽可能讓他把人給帶走了?那他這堂審還審什麽?人證都跑到大理寺去了,他這根本審不下去。

尤其是刑部外還這麽多百姓盯着瞧着,李尚書覺得自己此刻咬死洪大人的心都有了,他怎麽覺得這巧合的過分了?

可此刻被這麽瞧着,李尚書只能勉強笑了笑:“這……怕是不妥,本官人還在審。”

洪大人恍然所悟,重新坐了回去:“那李尚書你繼續,本官等着,不着急。”說罷,揮揮手,他身後的主簿就要将隗運給帶走。

李尚書趕緊讓衙役将人按住了:“這……這也是本案的人證。”

洪大人擡擡眼,看向隗運:“可他如今也是我大理寺的原告。不如你問問他,是願意先當人證還是願意先當原告。”

李尚書僵硬着脖子轉頭去看隗運,後者立刻梗直了脖子:“大人,下官差點都沒命了,還當什麽人證啊,下官要告他謀害人命,洪大人你接了下官的狀紙,可不能不管下官啊。”

随着隗運這一聲,李尚書那張臉黑成了鍋底灰,他咬咬牙,卻一時間也想不到一個好辦法。

就聽這洪大人跟火上澆油般:“不如這樣吧,要不李尚書你借你這大堂給本官用用,本官先審了這樁案子,等案子拍板定了,人你就能帶走了,剛好你繼續如何?”

李尚書臉色很不好看,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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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堂堂刑部尚書,當着黎民百姓的面,他審到一半,自己的地盤讓給他來審,他以後在朝中豈不是要讓同僚笑掉大牙?

李尚書沒說話,外面的百姓也聽得一臉懵,這可怎麽辦?難道這案子就僵在這了?

這時,周惜琰看差不多了,開口道:“既然被告都是這顧雲绗,不如直接并案,李尚書與洪大人一起堂審,兩樁案子并成一案,兩位大人共同參與,也省得再麻煩,當場審問當場解決,大家都是同僚,刑部與大理寺往日也有先例,不知李尚書意下如何?”

随着周惜琰開口之後,李尚書還未開口,傳到外面的百姓耳中,周惜琰早就找好的人藏在百姓中,開始起哄,“就是啊,我覺得這樣也行,這顧雲绗這般兇殘狠辣,竟然膽大到明目張膽的追殺人證,這是置我們大周的律例完全于不顧啊,這樣目無王法的歹徒,萬一今日無法審,他可是官啊,萬一上頭惜才給壓下來,那冤死的人不就可憐了?必須今日審!不能改天!是不是刑部再故意給這顧雲绗脫罪?大人,這可不行啊!您可是青天大老爺,可是要給冤死的人伸冤得雪的啊……”

不知誰先喊了一聲,衆人一聽,是這個理啊,那可是狀元郎呢,是不是真的啊?

一個這麽說兩個這麽說,多了衆人越想越對,這些聲音傳到李尚書耳邊,他氣得胡子都吹起來了:他當了這兒多年的刑部尚書可一向清清白白的,怎麽能受這等懷疑?

他咬着牙,想想其實并案也沒什麽,被告都是一個人,就算不是今天早晚也是要交接,如今反而省事。

他想了想:“那就并!”

周惜琰緊繃着的一口氣陡然松了,卻也不敢放松,從懷裏再掏出一樣東西,快走兩步攤到一旁記錄的主事,讓他呈給李尚書。

主事看了眼,驚訝大理寺這準備的夠齊全的啊。

他起身,将東西遞了上去,李尚書搭下眼皮掃了眼,當場愣住了,這若是洪鶴鳴老匹夫要不是故意的,他名字就倒着寫。

擺在李尚書面前的是一份并案文書,上面已經書寫妥當,洪鶴鳴的官印印泥已經蓋上去了,也落款了,就剩下他落款蓋印就行了。

李尚書深吸一口氣,擡眼,洪大人朝他笑笑:“李大人,請吧?”

李尚書氣得不行,以前怎麽沒看出洪鶴鳴這老匹夫夠能裝的啊,平日裏派人來刑部都是客客氣氣的,一轉眼就讓他下不來臺。等這件案子了了,他這刑部跟大理寺沒完!

李尚書讓主事将筆拿過來,望着面前并案的文書,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他垂眼瞧着,遲遲沒有落筆。

這時,刑部外匆匆一匹馬疾馳而來,馬鞭甩得虎虎生威,緊趕慢趕到了刑部近前,摸着額頭上的汗,翻身下馬也顧不上這馬,拿着一封信就要往刑部裏沖,結果就在快要沖到門口時,不知從何處湧來十幾個乞丐,敲敲打打地将這人圍了起來。

來人又氣又急,卻在刑部跟前又不敢亂來,匆匆從懷裏摸出一個銀袋子扔給這些乞丐:“拿去分吧,爺有急事,快讓開!”

那些乞丐看到銀袋子直接開始争搶了起來,反而将這人圍的更加無法脫困。

而就在這會兒的功夫,李尚書看完了文書發現并無任何不正常,就是尋常的并案文書,他看了穩穩坐在那的洪鶴鳴,莫不是真是他多疑了?這般想着,李尚書還是擡起手,迅速落款簽下了自己的名諱,并落下印泥。

随着印泥落下,周惜琰這顆心,徹底定下。

這邊并案立刻被刑部的衙役同時傳到刑部外,頓時百姓都一陣緩聲雀躍,那人急得差點都要殺人,怒吼:“都滾開!”這次是真動怒了,結果還沒等他動手硬闖,那些乞丐一哄而散。

可等這人表明了身份沖進刑部,卻已然遲了,他望着大堂上站起身一步步朝上首的位置走上去的洪鶴鳴,高舉着信的手臂垂了下來。

周惜琰只當沒看到這人,她的視線落在從始至終都沒開口的顧雲绗。

顧雲绗沒堅持說出聲是她一開始就想好的,顧雲绗雖然想為邛平鎮的百姓謀一條生路,他可以犧牲自己,卻也不會白白犧牲,只要還沒到最後一步,隗運的出現讓他看到端倪與轉機,她知道顧雲绗看出不對,對方在靜觀其變,可這也恰恰是她需要的。

她不需要顧雲绗做什麽,其餘的一切,她都會替他辦好。

讓他再次堂堂正正走出這刑部,完成他上一世未來得及完成的心願。

周惜琰眼睛有些熱,趕緊偏開頭看着與一臉不郁的李尚書坐在一起的洪大人。

周惜琰不知道的是,她的頭轉開的同時,察覺到她視線的顧雲绗看了過來,他的目光從這小厮身上轉過,卻也沒過多停留,可腦海裏那個從始至終的疑問卻也存在着:這人當真眼熟。

李尚書雖然不滿,可職責所在,他想盡快完成這件案子,結案趕緊送走洪鶴鳴這尊瘟神。

就算并案又如何,這裏是刑部,不還是要先審他的案子?

李尚書整了整官府,跟洪大人也不客氣了,一拍驚堂木:“堂下隗運,本官且問你,你當初是如何發現顧雲绗動了歹念謀劃殺害徐家,又是如何開始實施,最後殺害徐家七口之後又一把火燒了的?除了你之外,可還有別人親眼瞧見過顧雲绗殺害被害人?”

隗運縮着脖子怯懦了下,他低着頭,像是被李尚書吓到,開始絮絮叨叨将來龍去脈說出來:“……那天,就、就是出事那邊,那會兒我還是柳水鎮的主簿,這徐忠是給我們縣衙送菜的,不過他不止給我們一家,也給別的酒樓供。那日白天的時候我對賬發現縣衙有筆銀錢不太對,就是跟徐家的,所以我天黑交接之後就想去詢問一番,不想途中遇到縣衙的衙役在酒肆喝酒,我就貪了幾杯酒水,等我醉酒晃晃悠悠到徐家外的時候,就看到眼前都是火光,徐家前院已經被燒着了。那會兒天已經很黑了,我是從後巷過去的,當時後門還沒燒起來,我剛想過去,就看到一個黑影從徐家後門匆匆出去,渾身血淋淋的……我當時還以為徐家是不是什麽燒着了,可等我推開門就看到徐家的人血糊糊躺了滿地……就是他!就是顧雲绗他殺了徐家的人,不僅如此他還要殺了我這個人證,大人還要給下官做主啊。”

隗運的話被傳到外面百姓耳中,都怒極了,真狠啊,就算是再大的仇也不能下這樣的狠手啊。

李尚書翻看着卷宗,跟卷宗上一開始對方的供詞都對得上,除了幾個詞,不過也沒什麽差別。李尚書頓時讓主事拿着新的供詞再次去讓隗運畫押。

隗運擡手就要摁下手印時,周惜琰站在洪大人身旁下首,卻是在這時開了口:“大人,屬下倒是覺得這隗運的供詞中有三點可疑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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