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周惜琰上輩子這個時候是沒看過花燈的,她因為女扮男裝性子極為孤僻,不喜人多的地方,連宮宴都很少出席,更何況是這種幾乎人擠着人的地方?
後來她跟溫榮熙私下裏說開之後也沒去過,對方每次都推脫怕被發現,之後她死了之後飄在那裏才知道溫榮熙是專門空出來去陪周蔓绮。
之後入獄之後就更沒去過,反而是死了之後她其實是見過的,可那時候她滿心滿眼都是仇恨。
她原本以為自己會拒絕,畢竟她後來所見所聞都是溫榮熙與周蔓绮,可此刻擡眼瞧着顧雲绗眼底的光,她發現自己早就将那兩人抛諸腦後,從重生之後,她有很多事要做,溫榮熙這個人對她而言,早就随着上輩子化為無有。
周惜琰鬼使神差地同意了,甚至等真的到了街頭,瞧着前方形形色色的行人,大多數的姑娘手裏提着一盞花燈,也有不少會戴着面具,瞧不出面容,因為互相不認識,她們反而更自在,有膽子大的,會趁着這個機會将自己手裏的香囊塞給心上人,塞完就跑,若是對方也有意思就會去提親,若是沒有……那只當沒發生過。
周惜琰站在那裏沒動,身邊的顧雲绗也沒動:“公子不會是沒看過花燈吧?”
周惜琰偏頭去看顧雲绗:“誰說的?”她反射性地反駁,只是說出來才覺得自己這輩子加上上輩子都多少歲了跟顧雲绗争執這個?
結果,突然臉上被覆上了一張面具,她愣了下,伸手反射性地拿住了:“這是什麽?”
“既然公子來過那應該也知道看花燈怎麽會沒有面具,這樣戴着也不擔心會遇到熟人了,公子是不是自在一些?”顧雲绗臉上也覆上了一個,隔着兩張面具,周惜琰對上他的眼,四周昏暗,可燈火卻映在他眼底,仿佛綻放的星火,将她重生歸來心底最後的一點不适也徹底化為烏有。
她朝顧雲绗笑了笑,故意道:“可我更歡喜你的面具。”說罷,将她手裏的塞過去,反而伸。出手揭了他的。
她的動作太過突兀,饒是顧雲绗也沒察覺到,他瞧着眼前的少年仿佛慢動作般,眼底帶着他從未見過的狡黠,修長如玉的指尖探過來,雖然只是一瞬的功夫,可在他眼底卻像是無限的放慢,所以在對方冰冷的指尖不小心劃過耳畔時,顧雲绗的身體僵在那裏,久久都未動彈。
很多年後,他都記得這一幕,只是那時候他還沒意識到這代表着什麽。
周惜琰等将面具拿了過來才後悔了,她是看出顧雲绗看出她的不自在才故意弄了這兩張面具,可感動之下她也想打破這個僵局,也就這麽做了。
可真的等面具拿到手看到面具下顧雲绗難得怔愣的模樣,她眼底的笑意更濃,沒想到在獄中老神在在每次都是一副同她将大道理開解她的人在未入獄之前還沒被壓完背脊時還有這一幕。
她迅速将顧雲绗的面具覆在臉上:“你瞧,我就說挺合适的吧。”
顧雲绗覺得臉像是麻木了,風一吹卻猛然驚醒,晃了晃腦袋才覺得自己剛剛真是魔怔了,竟是覺得殿下剛剛笑的那一下竟是……竟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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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绗很快冷靜下來,聽到周惜琰這一句,無奈道:“公子高興就好。”
不過,“來而不往非禮也”。
顧雲绗想到之前周惜琰不小心碰到他臉時冰冷的指尖,心下一動,卻沒表現在面上,兩人戴好面具就正式踏了進。去,果然上元節名不虛傳,到處都是人,顧雲绗怕周惜琰頭一次來不習慣,他是走在周惜琰前方,給她有意無意開辟了一條路。
周惜琰發現了也沒點破,不過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兩邊的小玩意兒給吸引了,既然是上元節自然是少不了花燈的,各式各樣的花燈看得人眼花缭亂。
周惜琰只見過卻并未摸過,所以對這些花燈還挺好奇的。
雖說她女扮男裝,可到底還是有些小女兒的心性,對那些細膩好看的東西就忍不住多看幾眼。
不過到處都是小姑娘提着花燈,她一個“男子”反倒是不好,也只能勉強自己給收回視線,結果就對上顧雲绗看過來的目光,她低咳一聲:“走吧。”
顧雲绗明顯是看到周惜琰看向其中一盞花燈的目光了,卻是忍不住笑了,他還以為殿下當真不喜,原來是被克制住了。
顧雲绗想到之前的那個想法,趁着周惜琰接下來看猜燈謎的時候,悄無聲息去了一旁。
周惜琰看了幾組就覺得沒意思,都是尋常的燈謎,她回神發現到處都沒看到顧雲绗的身影,她知道顧雲绗不會亂跑,所以也就站在那裏繼續等,只是到底心卻是不淨了,時不時會環顧四周尋找顧雲绗的身影。
突然身後被拍了一下,她詫然回身,就對上了顧雲绗噙着笑意的雙眼:“公子可是在找我?”
“你去哪兒了?”周惜琰詢問出聲,只是同時低頭看到顧雲绗手裏提着的兩盞花燈愣了下:“你……”
顧雲绗将其中一盞遞給周惜琰:“在那邊贏了兩盞花燈,本來不想收,店家非要給我,可我一人提兩盞到底不妥,不如……公子幫我解決一盞?”
周惜琰望着那花燈,上面畫着梅蘭竹菊,沒那麽花裏花哨,可這是花燈……
不過是尋常的一盞花燈,周惜琰竟發現自己的眼眶有些熱,她不傻,他若是不想要店家怎麽會非要給他?
周惜琰沒說破,她垂着眼,将眼底的熱意眨掉,擡頭時嘴角帶了笑意:“既然這樣,那我就勉為其難幫你解決好了。”
她伸。出手,結果其中一盞花燈,接過來時,熱意上湧,她覺得剛剛被風吹得有些涼的身體從心口到全身都仿佛被這花燈裏傳來的熱意熨帖。
于是四周的行人就看到兩位從外形來看極為出色的公子一人提着一盞花燈就這麽從街頭走到了街尾,全程無視衆人看過來的好奇視線。
直到在河邊放花燈的時候,顧雲绗放完之後偏過頭看去,發現少年垂着眼一臉虔誠,将寫好的東西卷起來放在花燈裏,瞧着燈盞随着河水飄向遠方,仿佛帶着她的心願與希冀。
“公子許了什麽願?”顧雲绗被周惜琰眼底溫柔的光給蠱惑了下,沒忍住問了出聲。
周惜琰看他一眼:“既然是許願,說出來就不靈了。”
顧雲绗遺憾地聳聳肩:“那就祝公子心想事成。”
周惜琰瞧着顧雲绗,眼底帶了笑意:會實現的,她許了三個願望。
國泰民安,親人安康,顧生達成所願。
周惜琰這天晚上做了一個好夢,她夢到上輩子她沒被溫榮熙騙到,她去參加了瓊林宴,她遇到了顧雲绗,他們成了很好的朋友,第二年他們一起在上元節像是這晚一樣看了花燈。
夢醒的時候,她望着外面的日光,側身伸手擋了下,瞧着光從她指縫間洩過來,光芒萬丈,就像是她與顧雲绗,他們一定能實現自身的願望。
周惜琰沒去送顧雲绗,她是皇子,專門出京為一個知州送行,周帝怕是又要多想了,不多想覺得他們只是關系好;多想了怕是會覺得這一切是不是他們故意為之算計好的。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到了,準備的這段時間沈老與沈貴妃也沒閑着,除了幫周惜琰選可靠的心腹之外,還有就是要走哪一條路前往封地。
章相爺這麽久都沒再使幺蛾子,怕是一直在等,就是想在途中動手,可如今周帝正懷疑章相爺,若是周惜琰“死”的不夠意外不夠洗脫自己的嫌疑,那無非就是給自己惹麻煩。
所以離離開只有幾日的時候,周惜琰去了一趟承福宮,沈貴妃揮退所有人之後,由心腹嬷嬷守着他們去了密室。
沈貴妃攤開一張地形圖,上面已經由沈老标好了三條路線:“這三條是父親想好的最為穩妥一些的路,到時候兵分三路,你随意選一條,全程不要露面,混淆視聽。”
周惜琰的視線落在那三條線上,突然搖頭:“不,兵力集中到一起,我走這一條路。”她拿着朱砂筆,從京中開始,畫出了一條道。
沈貴妃一愣:“你要走這裏?不行,當初你外公也說過,但是別的還好,這條路途中在瞻州府與奉州府交接的地界有一窩匪患,那大當家占地為營數年,憑着自己那一身功夫,加上那處地方易守難攻,很是嚣張。你途經此處萬一出事,怕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周惜琰卻是搖頭:“母妃,章相爺如今知道周帝對他起了懷疑之心,所以他不可能直接用正常的手段或者刺殺來除掉襲擊我,他會借用‘意外’,而能造成‘意外’的,只有這兩條路,一條就是剛剛我說的,其中一條是這裏,被你們避開了。除了這裏的一窩匪患,這一處也有一窩,是窮兇極惡之輩,但是……這裏,卻不是。他們,不殺無辜之人,不殺婦孺,不殺手上沒沾血的人。”所以章相爺想要買通這位大當家不容易,只能去尋另外一窩,到時候這條路反倒才是最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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