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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聞竹好一會沒回來,貍珠小聲地說:“二哥哥,我們要不要上去看看?”
他推着輪椅一點點地往上走,上樓梯的時候有些吃力,卻又讓他感到疑惑。
憑他的力氣,居然能夠直接把對方擡起來,對方的重量在輪椅上仿佛沒有,只有落下來的時候才能感受到沉重。
到嘴邊的靈草跑走了,貍珠有些蔫蔫的,他看着江雪岐的側臉,忍不住地想,日後還是不要跟對方出來了。
原本就不是他的東西,他若是看到了只會想要,偏偏拿不到,這刺激他不要經歷第二回。
何況日後和江雪岐在一起不知會遇到什麽危險,若是他離遠些,說不定還能僥幸躲過。
二樓的樓梯是沉木所制,上面有深刻的木痕,長時間沒有人過來,樓梯受潮生出來些許青苔。
夜晚的烏雲遮蔽了月色,檀木窗透不進來光,眼前黑色沉暗一片,在不遠處的牆角,他掃到了一抹淩厲的劍光。
那是聞竹的長劍。
在聞竹對面,那裏有一團黑漆漆的陰暗之物。與其說是一團,不如說是一具被黑霧纏繞凝結在一處的屍體,如同裹了層層厚重的繭,內裏有什麽東西在緩慢的跳動。
正是這聲音震得地板在動。
“咚——”
“咚——”
“咚——”
仿佛人的心髒,緩慢地在耳邊跳動,單單是看到那一團凝聚之物,他心頭莫名浮上不好的預感。
據說這是對邪祟天生的感應,他本能地感到危險。
“貍珠。”低沉的嗓音傳來,他暈暈乎乎地瞅過去,對上了一雙深沉微斂起的眼。
江雪岐沒有講其他的,他卻莫名的讀懂了意思,稍稍地彎下腰,在他湊過去的時候,少年朝他伸出手。
他幾乎是臉頰貼着對方的腿部,清寒的冷香傳來,眼前被一只手掌捂住,他在縫隙中掃到了對方修長的指尖。
拇指輕輕地蹭過他的眼尾,他眼睫不自在地扇動,只有一雙耳朵能用,若是他有尾巴,他這會已經警惕地豎起來尾巴。
眼睛被遮住,不遠處傳來一道劍光落下的動靜,以及一聲慘叫,空氣中蔓延出非常難聞的血水氣味。
貍珠聞到了一部分,剩餘被江雪岐身上的冷香充盈,對方常年待在後院,為何手指上會有繭子。
薄薄的一層繭子烙在皮膚上,碰到眼尾的皮膚,他覺得有些不舒服,小心翼翼地蹭過去,自動在江雪岐手掌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江雪岐手指微微一頓。
他大抵明白江雪岐的意思,不讓他看血腥的場面,他正好也不想看,若是看到了,興許要幾天吃不下飯。
只會想吐。
“二哥哥……好了嗎?”貍珠小聲地問。
他埋在江雪岐腿間,平日裏慣會偷懶,這會腦袋幹脆壓了上去,忍不住又擔心,江雪岐原本腿就不好,這麽壓不會被他壓壞吧?
他也不敢亂動,若是壓錯了地方,到時候會很尴尬,江雪岐站不起來,那麽那個地方會不會也不能用?
貍珠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亂想,他差點忘記了,原本江雪岐就是做下面那個,日後好多喜歡他的,半身不遂也沒關系。
他說話的時候氣音隔着布料傳遞,江雪岐松開了他,他于是擡起腦袋,再看江雪岐的時候多了幾分同情。
江雪岐:“……”
聞竹已經收了劍,黑霧散去,那一團黑漆的東西也逐漸地顯出原型。
是一團聚在一起的屍塊。
由不同的屍體拼成,邪祟吃了一部分,剩餘的凝在一起,變成了一團沾染怨氣的邪祟之物。
黑霧一點點地散去,與此同時,貍珠聽見了“啪嗒”一聲動靜,地上掉下來了一對碧綠的耳環。
他眼尖瞅見了,從地上撿起來,一雙眼清澈分明,下意識地拿耳環給江雪岐。
“二公子,這是你原先丢的耳環嗎?”
一對清透的耳環落在他掌心,在夜色之中散發着幽瑩的光澤,墨中透綠,天然無塵無絮,落在手中很有重量。
“看來邪祟是想以耳環引我們過來,”聞竹見此看了一眼牆角,“此地屍氣郁結,近來鮮少有邪祟如此作案。郁屍之地易生怨氣……此事需回禀夫人。”
江雪岐接了耳環,他掌心傳來柔軟的觸感,他扭過去看,江雪岐在他掌心寫字。
在向他道謝。
貍珠腮幫子依舊鼓着,他在江雪岐寫完之後立刻抽回了手,在心中已經做了決定,日後要離江雪岐遠點。
“二哥哥不必道謝,這是我應當做的。”他小聲說,默默把自己的手揣進袖子裏。
不讓江雪岐再有機會摸他。
江雪岐仿若沒有察覺,深色的眼珠垂着,眼睫籠住了眼底的情緒。
……
他替江雪岐找回了耳環,這件事秋落錦知道之後,賞賜給了他一百兩官銀,還送了他兩本劍譜。
貍珠劍譜翻了兩頁之後就丢到了一邊,實在是一竅不通,他用銀子給奶娘買了好些藥材,又給春庭買了兩身衣裳,給孟香買了最新款的胭脂水粉。
剩下的錢都給了奶娘讓奶娘存着。
“我們家貍珠可厲害着呢,別看他平日裏不怎麽念書,他成日在被窩裏偷偷的看……好幾回都被我看見了,這孩子……”宋阿姊逢人就笑的合不攏嘴。
貍珠在一旁不敢出聲,若是奶娘知道他在被窩裏偷看的是話本,興許要揪他的耳朵。
“他只是平日裏偷懶了些,若是努力努力,四大仙門興許都有準。”
貍珠被說的臉紅起來,奶娘越說越離譜了,他簡直要聽不下去了,他小聲說,“娘親,我要去看書了。”
還沒走開,又被宋阿姊拽住了,“應當去好好答謝二公子,這賞賜是二公子那裏撥來的,我今日多做了些點心,你去給二公子送去。”
現在整個江家都知道他成日往江雪岐院子裏跑,與本家親近日後受益良多,明眼人都看得出,奶娘自然樂的他和江雪岐多親近。
貍珠抱着點心不大樂意去,蒸籠裏的石榴糕是奶娘親手做的,上面還灑了好些果幹果仁,平日裏奶娘都舍不得灑。
他過生辰的時候奶娘才會放一些。
在他糾結的這一會,他沒過去,聞竹直接來找他了。
冷冰冰地一句傳話。
“二少爺要見你。”
貍珠抱着點心盒過去,一路到了束月閣,正殿裏白衣少年仍舊坐在輪椅上,他行了禮。
“見過二少爺。”中規中矩地,多了幾分的距離感。
“……不必多禮。”江雪岐開了口。
他似乎剛學會講話一樣,講話的時候一個字的一個字的往外冒,像是在努力地組織語言,半天才能完全講出來。
雖說聲音很好聽。
貍珠把點心放到了一邊,“這是娘親做的點心,二少爺若是不嫌棄可以嘗嘗,我娘親做的點心比院裏的廚子做的好很多。”
提起這個,貍珠不自覺地稍稍翹起來尾巴,很快意識到不妥,他瞅江雪岐一眼,“二少爺,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我要先回去了。”
他意思這麽明顯,正常人一定能夠聽出來其中的意思。
江雪岐把書放了下來,過分豔麗的眉眼擡起來,他生了一張美人臉,姿态清儀溫雅,令人難以想象他會做出來任何不好的事情。
對他有一點點的誤會,都會成為一種亵渎。
“貍珠,”他的名字從江雪岐唇齒之間冒出來,似乎已經練習過了很多遍,江雪岐微微低頭,溫聲說,“我近來方學會走路……能不能拜托你和我一起練習。”
走路還需要練習嗎?
眼前的少年身側是白色的嬌枝玉蘭,這人似乎很喜歡嬌縱之物,襯得那張臉澧麗驚鴻,微微垂眼時看向他,如同脆弱美到極致的瓷器,直直地蠱惑心神。
任何人恐怕都不會願意對着這張臉說不。
何況貍珠是個軟性子,若是有人求他,他拒絕人都吃力。
“二哥哥……可以找聞竹。”貍珠幹巴巴地說,他才不要上江雪岐的當。
“我這幅殘軀……并不想被其他人看見。”江雪岐沉聲說,眼睫稍微扇動。
“貍珠若是不願也無妨……我到時再找其他人。”江雪岐似乎很大度。
這人原先是個啞巴,剛學會說話似乎就會哄騙他,貍珠臉上登時紅了,他才沒說不願意,這般搞得他好像不怎麽善解人意。
少年單薄的坐在輪椅上,仿佛随時都會碎給他看。
“二哥哥,我先回去了。”貍珠總覺得再待下去他要忍不住答應了,他立刻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那張蠱惑人心的臉。
他匆匆地離開,剛出門又被聞竹叫住。
“小公子,這是二公子讓給你的……這幾日二公子日日未曾合眼,你打開看看便知曉了。”聞竹說。
漆黑的匣子,貍珠抱着匣子不明所以,他回到自己的院子,待他打開匣子一看,正是他們前幾日去聖天寺所遇的憐目草。
靈草已經去了邪祟之氣能夠做藥引,旁邊還有一張紙條,是少年清晰淩厲的字跡。
上面寫了摘取的注意事項,教他如何再碰到靈草時能夠親自摘取,還有輔以哪些藥材,能夠最有效的發揮明目的作用。
貍珠愣在原地,懷裏的匣子變成了燙手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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