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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翌日。

貍珠和薛遙再次出現在城主府, 他确定薛遙不太正常,平日裏薛遙并不會那麽愛多管閑事。

今日路途整整花了一個時辰,薛遙先是幫路邊的老太太找回孫子、扶着殘疾的鐵匠過馬路, 送走丢的孩子回家, 連路過的貓貓狗狗都要關心關心。

貍珠腮幫子鼓着, 他只好一路跟着,猜測是邪祟對薛遙動了手腳, 這手腳似乎沒什麽用,讓薛遙變得更有愛心了。

“方才……”薛遙方開口, 便被貍珠打斷了,“薛郎, 不要忘了我們今日的任務。”

“我們還有事情要做。”貍珠順手拿了一塊點心, 直接堵住了薛遙的嘴巴。

薛遙嘗到了甜味兒,這麽膩的點心, 他不由得轉過頭,唇角碰到了身旁少年的指尖。

還是前一日的宴會廳, 他們桌上是紙筆,城主讓他們一群人寫方子, 還未見到病患,如何寫?

貍珠這麽想着, 他筆尖在紙上點了一個偌大的墨點,此時他更挂念的是另一處,前一日去的院子,江雪岐便是在那裏消失的。

“城主大人到。”

随着侍仆的話音落下, 貍珠順着看過去, 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現在衆人面前。男子穿了一身褐色山茶長袍,面容似蒼白的紙張, 發絲松散的垂落,五官平和怠倦,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藥房裏陳置的藥罐子。

城主喚作陳生,在陳生面前,是方才呈上的卷軸,貍珠見沒時間了,他不知如何寫,便将筆丢給了薛遙。

“薛大夫,你好好寫,我們家的榮辱靠你了。”貍珠睜着眼瞅人,叮囑薛遙道。

薛遙說:“我不是大夫。”

他們兩人都不是,如今不是趕鴨子上架,貍珠覺得薛遙的腦袋一并跟着變笨了,他慢吞吞地說,“按照你的經驗寫。”

“若是有可能,興許我們有機會能見到城主大人的妹妹。”

陳生在主位上開了口,“諸位遠到枕憂……路途辛苦,想必諸位已聽說家姊所患惡疾,她身上受過淩遲之刑,治好之後依舊卧病不起,若是哪位大人能夠治好家姊,我願以九陰茶秘方相贈。”

這裏集聚的有些通曉醫術,還有些是為了秘方,有些純粹是為了湊熱鬧。

貍珠他們二人前一日沒有聽到,如今知曉了對方受過淩遲之刑,他不由得稍稍地愣住了。

受過淩遲之刑,便是将人一片片地活寡,這般如何救下來?

薛遙垂目說:“九州中原先傳聞有一種異獸,人首獸身,喚作肉靈,服用其靈骨即可長出新的血肉。”

話音落下,薛遙一并在紙上寫下來,他們的卷軸呈了上去。

“昨日有人提了建議,家姊今日的狀況好了些,可有哪位大夫願意前去查探。”陳生問道,視線在底下的人群掃過,衆人神情一一掠過。

殿中瞬間安靜下來,前一段時間方死過一個大夫,此事大家都知曉,雖說想要求財,卻沒人願意拿性命去賭。

也有那麽幾個願意以身涉險,不過一二,貍珠在旁戳了戳薛遙,薛遙扭頭看他,随即站起身。

“我略通醫術,想要見一見令姊。”

“……”陳生,“諸位随我來。”

“你去便是,不要再多管閑事了,有事先給我傳音,”貍珠交代薛遙道。

他擔心薛遙萬一再覺得城主妹妹可憐留下來給對方治病,他們這次的任務便算是徹底黃了。

薛遙看向他,“你要去哪裏?”

“自然要去找二哥哥。”貍珠說,他打算再去前一日院中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薛遙再次金光普照,擔心他,“你修為低微,若是出了意外丢了性命,我心難安。”

貍珠聞言瞪大了一雙眼,平日裏薛遙斷不會說這種實話,他是修為不高,再看薛遙一副如此事實的神情,他氣的臉上變紅。

“不要你管,我們分頭行動便是。”貍珠說。

“可……”薛遙還要再說,他捂住了薛遙的嘴巴,直接堵上了薛遙接下來的話。

原先話沒有這麽多,好似他看的話本裏的和尚,怪不得奶娘說禿驢總是不招人待見。

“沒有可是,你去便是了,不用管我。”貍珠對上那雙鳳眼,帶了些威脅的意思。

被他捂住嘴的少年安靜下來,鳳眸映着他,很快垂下眼眸,他手指碰到薛遙的唇畔,很快松開了手。

貍珠前一日去過那處院子,記得地形,他身形出現在院外,如今不是晚上,邪祟之氣沒有那麽濃郁,卻也讓人感到陰森森的。

待他推開門,“嘎吱”一聲,屋中牆壁四處都是佛經殘卷,且都是人手抄而成,他前一日沒怎麽看清,如今再看,其中加了許多的人名。

有些經卷滲出來血,血跡未幹,他随意地拿了一卷經文看,所抄便是受苦難衆的部分,大多是凡世之苦與地獄之苦。

閹割之刑、挖眼之刑、掏心之刑、割耳之刑,靈化肉身……佛經原本是神聖之物,如今被邪祟用以變成了施懲的工具。

筆通陰陽,審判刑法,經卷連着命門,這上面寫的人名接下來會遭遇無妄之災。

貍珠放下來經卷,不知若是把經卷燒了,會不會懲罰一并随之消失。

他不知曉結果,不敢貿然嘗試,這處偏殿并不大,昨日起黑霧時睜眼間江雪岐便不見了。

這麽想着,貍珠眼尾依稀掃到了什麽,一道身影在他身後出現,對方在經卷之中,還是前一日他見到的邪祟。

男子身形,包裹着一層層的紗布,白骨森森,黑洞洞的眼睛朝着他的方向,不知道在他身後看了他多久。

貍珠被吓了一跳,他收回目光,前一日見過的邪祟,對方似乎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

這麽想着,他轉瞬之間搖晃腦袋,他是腦袋壞掉了,才會這麽容易被邪祟蒙騙。

貍珠假裝沒有注意到,偏殿連着書房與內室,這裏除了經文沒有其他東西,內室有一扇屏風,屏風刻有凡人求道的故事。

凡世說法不一,對于求道,有些認為應當首先嘗遍凡世之苦,才可得道悟化,有些認為佛性通天,只有帶有佛緣的人才有資格得道。

這屏風所畫,便是求道之人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最後得道入佛臺的故事。

貍珠眼珠掃過去,上面雕刻的有金蓮,蓮座栩栩如生,他手指觸上去,方碰到金蓮,牆面發出一聲動靜。

“砰”地一聲,結界破碎,兩面牆打開,連着陰冷之氣撲面而來,面前出現了一條黑通通的甬道,不知通向何處。

雖前一日看過城主府的地圖,貍珠卻對在地道之中沒有把握,他只猶豫了一瞬,便踏了進去。

他轉身時立刻布下了一道結界,以便攔住身後的邪祟。

貍珠點燃了一根蠟燭,蠟燭照亮了甬道兩側,這地道應當修煉的有些年了,上面所雕刻壁畫,和碧泉山的九陰茶有關。

壁畫他只大致的看了看,多畫的是妖魔鬼怪與神佛,似乎講的是九陰茶的由來。

此地是王母玉瓶傾落的聖泉之水,有異獸之靈守着,此泉半靈半邪,若是想要靈泉,需要每年祭祀。

貍珠手中的蠟燭照亮牆壁,這壁畫似乎融了靈力百年不朽,畫中西王母的面容栩栩如生,仿若在透過壁畫笑吟吟看着路人。

甚至在他目光中晃了一瞬。

貍珠稍愣了一下,他應當沒有看花眼,不由得眨眨眼,莫非是前一日眼睛不舒服,今日還在受影響。

這麽想着,他往前一步,驟然踩了空,風聲撲面而來,貍珠手中蠟燭跌落,整個人墜了下去。

“……”上當了。

貍珠手中捏着靈力,方才定然是障眼法,在他閉上眼的前一刻,掃到了一道白光,白骨精不知何時穿過了結界,一并跌落下來。

森然的白骨在他面前放大,兩道空幽的眼眸,他這才注意到對方的指骨,指骨修長清勻,他落入了對方懷裏。

有對方墊着,他摔的便輕些,一晃神指尖靈力消散,他坐在白骨懷裏,方才害怕的時候閉眼抱住了對方,這會睜開眼,又是一張邪祟面容。

貍珠察覺到之後立刻便松開手,方要起身,白骨捂住了他的眼睛,他心在那一刻提起來,眼眸被遮住時,他聞見了若有若無籠罩着的冷香。

鼻尖蹭到面前邪祟的胸膛,隐約能夠聽到心跳聲,指尖遮住他的雙眼,力道溫柔而熟悉。

貍珠眼睛眨了眨,試探地開口,“二哥哥?”

面前的邪祟一動不動,對方興許和他講話,但是他聽不見,他只能感覺到森冷的白骨,還有方才跌落時腳腕傳來的疼痛。

他的腳踝随之被握住,白骨在他面前俯身,修長的指骨碰到他腳踝,觸及到他傷着的位置,貍珠一疼,便要把人踢開。

對方握着他的腳踝一動不動,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小腿,随即稍稍使力,這麽一下,腳踝處痛感明顯,貍珠不由得咬住下唇。

指骨下一截腳踝纖細雪白,腳踝處稍稍地紅腫,貍珠睜着一雙杏眼瞅人,此時仍舊半信半疑,保持着戒備的姿勢。

興許是察覺到了他的害怕,對方不知在他眼中是怎樣的景象,在他一雙睜圓的杏眼中,指骨稍稍地摩挲,揉弄着他的腳踝。

這般痛意可以減輕一些。

“你當真是二哥哥?”貍珠問出來,有哪只邪祟會這麽的捏着他的腳,若是二哥哥,豈不是邪祟把二哥哥也變成了邪祟?

這麽想着,在他的目光下,眼前白骨握着他的小腿,在他的腳踝處親了一下。

“你……”

貍珠呆住了,腳踝處的觸感幾乎順着蔓延至全身,他登時反應過來,臉上燒的通紅,立刻把眼前的邪祟踹開了。

他抱住自己的膝蓋,瞪眼看着邪祟,這邪祟還想騙他。

他二哥哥才不可能親他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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