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父女相見(1)(二更)

第21章 第21章父女相見(1)(二更)

島上一下雨就停電, 這會兒廚房裏點着蠟燭。

風聲呼嘯,将裏面的燭火吹得胡亂搖曳,胖乎乎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幫着給兔子拔毛。

燭光在臉上搖晃, 燙毛的水汽袅袅蒸騰, 小麥色的皮膚上沁着薄薄一層汗珠, 細細密密地彙聚在下巴那裏, 吧嗒吧嗒往兔子身上砸。

姑娘的嘴角噙着笑, 眼中滿是期待和雀躍,也不管水是不是燙手,拔完一撮毛都不肯停, 忙碌得像只小蜜蜂。

真是個容易把喜悅寫在臉上的小甜甜。

謝玄英傻傻地站在那裏看着,越看越覺得親切, 心裏的那個聲音也愈加強烈。

這才是我的親小妹吧!肯定是吧!

他看到她就有一種親切感, 那就像是一種本能, 一種無法克制的最最原始的沖動。

所以, 剛剛他才會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手心觸碰到她發梢的那一瞬間,他心裏是真切地希望她就是自己的小妹。

是的, 家裏是有一個秀秀, 可是那個妹妹……

從小到大, 總是跟他和鐘靈兩個之間隔着一道說不清道不明的距離感。

她也會撒嬌,也會賣乖, 也會笑着喊一聲哥哥姐姐,可他就是說不上來哪裏不對。

好像隔着一層模糊的紗, 雲遮霧罩的,總覺得那笑容背後似乎藏着什麽不可言說的秘密。

就好像剛剛過來的時候, 秀秀忽然犯病,嬌弱可憐地在門口喊他, 那一瞬間,他心裏是遲疑的,只是出于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十來年的道義感,還是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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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老爸并沒有讓他把正事給耽誤了。

好在,他來了。

他很慶幸他來了,更慶幸他沒有因為柴門緊閉就選擇離開。

坐在門口等待的那段時間,他心裏想的不過是要給這個被阮嬌嬌欺負的姑娘道個歉。

可現在,他想的卻是,他要弄死阮嬌嬌!

天哪,他可是警察,怎麽可以冒出這麽可怕的念頭?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真的很想保護這個小甜妹!

她安靜地坐在那裏拔毛,外面的風雨絲毫幹擾不了她的注意力,她那麽認真,那麽專注,那麽滿心歡喜地期待吃上一頓兔子肉。

她真的好可愛,她真的好容易讓人生出保護欲啊。

難怪老光棍鄭長榮都鐵樹開花了,這麽着急忙慌地想把婚事定下來,把這嬌滴滴的小姑娘徹底罩在自己的羽翼下面。

他笑了笑,擡眸的瞬間,對上鄭長榮那吃人一樣的眼神,他沒有退縮,而是幹脆走進來,帶着一身的風雨。

他甩了甩頭上的雨水,揣在兜裏的手跟着掏了出來,他得先跟這個護食兒的鄭團長表明一下立場,他可不是來跟他搶對象的。

他把手帕小心翼翼地打開,在鄭長榮滿是敵意的眼神中,把照片遞了過去:“我懷疑她是我小妹,鄭哥可以幫個忙嗎?”

小妹?鄭長榮視線下壓,立馬把照片接了過去:“這照片怎麽跑你那去了?”

“什麽?你……這照片之前是在你這裏的嗎?”謝玄英簡直一頭霧水,難不成鄭長榮家裏有人跟他爸媽是故交?

正好奇,便看到鄭長榮掏出來一只懷表:“是在我這的,半個月前弄丢了。但這不是我的東西,是恬恬給我的。”

他把懷表打開,照片不大不小,重歸原位。

幹脆連表帶照片一起送到了謝玄英面前:“丢之前它躺在這裏頭。我問過恬恬了,她不認識照片上的人,懷表是她讓我從海裏撈上來的。你看看,這表你認得嗎?”

謝玄英狐疑地接過懷表,恍惚間好像記得家裏有張老照片上出現過這東西。

他把表裏的照片拿出來:“你幫我拿着,稍等——”說着便把懷表裏裏外外檢查了起來,最終在表盤左側發現了一行字母:made in U.S.A,右側相對的位置則刻着:Flame QJ.Huo。

謝玄英恍惚了一下,心口忽然一陣一陣開始刺痛,他想起來了,媽媽的英文名好像是叫火焰,她說她想成為燎原的星火。

當時他太小了,學不好英文,媽媽便教了他音譯的名字,芙拉美,那音節怪怪的,他學了好久才對味兒,現在看着這個英文單詞,他居然下意識地念了出來:“芙……芙拉美?”

他猛地擡頭,對上鄭長榮探究的目光,眼眶瞬間紅了:“這是我媽的東西,是我媽的東西!照片上的軍官是我爸,旁邊這個就是我媽呀!你看到她懷裏的小娃娃了嗎?這是我小妹,那會她剛出生,當時我爸收到了緊急任務要去前線拼命,我媽怕他一去不回,剛生完孩子就強撐着下床去拍了這張全家福……這怎麽會在你們這裏……小妹……小妹……”

謝玄英整個人都亂了,他趕緊蹲在地上,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孟恬恬,見她依舊心無旁骛地在拔毛,心中止不住地發緊,他沒忍住,眼淚洶湧而出,妹妹肯定沒吃過好的,不然怎麽會跟兔子較勁到了現在。

他忍住酸澀,嗓音裏全是止不住的顫抖:“甜甜,你能把你的劉海撩起來嗎,給我看看你的耳後根好不好?”

孟恬恬茫然擡眸,這才發現謝大哥居然哭了。

她想給他擦擦,可她手上太髒了,只得扭頭看着身後的鄭長榮:“長榮哥哥,有紙嗎,給謝大哥擦擦呀,他還要看我的耳後根,你幫我把頭發理一下,我手上都是毛。”

鄭長榮也咂摸過味兒來了。

原來照片上的是謝家父子嗎?

那這事就很值得玩味了,不過他現在沒空琢磨,趕緊先去後面屋裏拿了一卷衛生紙過來。

鋪開後揭了兩張給謝玄英,随後蹲在孟恬恬旁邊,五指為梳,把她散亂在肩頭的頭發抓到了耳後根,露出了那裏一顆圓潤飽滿的朱砂痣。

謝玄英擦了擦淚,擡頭一看,更加堅定了心中的猜測。

他仔仔細細觀察了一下:“跟照片上的一模一樣!鄭哥,你先別聲張,等我回去找我爸确認一下再說。”

說着他拿上懷表和照片,又去後面屋裏找孟少陽問了問孟恬恬現在的父母到底是誰,得到了兩個名字和孟家所在的地址後,他便冒着大雨出去了。

不一會他又臭着臉回來了,海上風浪太大,沒有船願意出海,就算他強行要船家出航,最終也是沉船的結局。

只得在這邊等着。

而此時,孟恬恬已經在鄭長榮的提示下,搞清楚了謝大哥紅着眼睛離去的原因。

她很是茫然:“你的意思是說,我爸媽不要我是因為知道我不是親生的?可他們是怎麽知道的呢?如果謝大哥真的是我親哥哥,那他……哎?他是我親哥哥?那謝師長就是我親爸?不會吧,我……我只是一個沒人要的拖油瓶,哪裏會有這麽厲害的家人呢?是不是哪裏搞錯了?”

“不知道,等他回去找謝師長問問再說吧。”鄭長榮說着,看到了失魂落魄回來的謝玄英,趕緊一把把他拽到了屋裏來。

謝玄英已經六神無主了,他不知道風雨要肆虐多久,更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如果甜甜真的是他妹妹,那家裏那個是怎麽來的?

是誰把他的妹妹掉包了?是無心之失,還是有意為之?

如果是無心之失,那還好辦,如果是有意為之,那細想起來就很可怕了。

他那麽一個博學多才的媽,就那麽無緣無故失蹤了,他這個年輕有為的爸,就這麽一蹶不振,再也沒有晉升過,他們五口之家成為了一盤散沙,家裏還多了個病秧子拖後腿。

要不是那次老爸忙着訓練時秀秀發高燒差點搶救不回來,他就不會咬牙選擇了二婚妻子。

他跟苗金花,與其算是夫妻,不如說是合夥人,他出錢給她們母女一個家,苗金花則充當着母親的職責,照顧他們四個孩子。

扪心自問,這些年苗金花其實對他們不差,衣食住行,面面俱到,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護犢子,不允許家裏任何人挑剔她唯一的女兒。

這也是人之常情吧。

所以阮嬌嬌才會有恃無恐,越發荒唐刁蠻起來。

所以……這一切的源頭,還是得追溯到親媽失蹤的那一年,追溯到妹妹被掉包的那一天。

是誰要讓他們一家承受這樣的災難?是誰,要用病秧子拖住他爸,連着十幾年東奔西走喘不過氣來?

他不敢想。

一線緝毒多年,刑警的直覺告訴他,這事怕是跟孟恬恬那個不要她的爸媽脫不了幹系。

但他開不了口,問不出聲。

只得蹲在燙兔子的大紅盆前,沉默地幫忙,一起拔毛。

開膛破肚的時候,他不忍心讓這麽一個嬌滴滴的小妹上手,便把刀接了過來:“我來吧。”

怕吓着她,還叫鄭長榮送她去後面屋裏歇着,結果……

結果這家夥居然蹲在旁邊,一臉興奮地看着他,還咽了咽口水。

他心疼壞了,妹妹肯定沒吃過好的,天哪,她在孟家到底過的什麽日子啊,至于饞成這樣嗎?

手起刀落,謝玄英深吸一口氣,動作利索地把兔子清理幹淨,下鍋的時候把孟少陽叫了過來:“你燒火,鄭哥掌勺。”

孟少陽倒是沒意見,就是好奇:“那你呢?”

“我看着鄭哥做啊,我要學着做給我妹吃。”謝玄英還沒把這事告訴孟少陽,他藏了個心眼,潛意識裏已經認把孟少陽劃到了對立面。

是的,他懷疑孟少陽跟孟恬恬那對黑心的父母是一個戰壕裏的。

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已經叮囑了鄭長榮和孟恬恬不要聲張。

好在孟少陽本來就神經大條,倒也沒有注意到廚房裏的暗流洶湧。

廚房不大,已經進來了三個成年男人,孟恬恬想留在這裏就有點擁擠了,便去了後面屋裏。

鄭錦繡看着她欲言又止,不過她忍住了,有些事還是等等再下結論的好。

便拿出傷寒論,在燭光下繼續今天的功課。

小姑娘心大,看到書本的時候已經把身世的問題抛到了九霄雲外,坐在課桌前一筆一劃認真做起了筆記。

畢竟從小就沒有跟爸媽一起生活過,這兩個稱呼對她而言,太過遙遠和陌生。

她可是一直跟姥姥過的,所以對鄭錦繡這樣的老人家反倒倍感親切。

坐在小老太太面前的時候,就有了歸屬感,哪裏顧得上思考什麽爹啊媽的。

不一會廚房那邊傳來了食物的香味,饞蟲作祟,想不起爸媽的孟恬恬,卻沒忘了吃。

她把手裏這篇默寫完,擡頭沖鄭錦繡笑了笑:“嬸兒,給你檢查,我可以去一下廚房嗎?”

鄭錦繡跟她相處了半個月了,還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嗎?

笑着把作業本拿過來看了看,故意端着不說話,吊她胃口。

食物的香味越來越誘人了,孟恬恬實在是忍不住,又問了一聲:“嬸兒,我沒寫錯吧?”

“錯了。”鄭錦繡憋着壞,卻不說錯哪兒了。

急得小姑娘趕緊起身,跑到她面前捧着書本一行一行地對照起來,對照完了更是一頭霧水:“沒有錯啊,你是說我寫了簡化字嗎?可是嬸兒,簡化字筆劃少,寫起來很省事兒哎,我可以不寫繁體字嗎?”

“當然可以,嬸兒故意饞你呢,就想趁着你心急火燎的時候,再加深一遍記憶。行了,去吧,記得洗手啊。”鄭錦繡不為難她了,看她那口水直下三千尺的樣子,真是不落忍。

孟恬恬歡呼一聲,丢下書本鑽進了雨裏。

也顧不得撐傘了,去井邊洗了把手便沖到了廚房:“好香啊,我可以嘗嘗嗎?”

鄭長榮就猜到她會來,已經在竈臺上擺了一只碗一雙筷子,裏面是已經盛出來涼了一會的兩塊兔肉。

他指了指:“剛熟,還沒怎麽入味,你要不嫌棄就嘗嘗,吹吹,別燙着。”

孟恬恬應了一聲,拿起筷子,卻沒有送到自己嘴裏,而是遞給了鄭長榮。

鄭長榮眼神一緊,別過頭去:“你吃,我不餓。”

“不嘛,你辛苦了,應該你先吃的。”孟恬恬眼巴巴地看着這個忙忙碌碌的大男人,水汪汪的眸子裏滿是期待。

鄭長榮不忍心讓她失望,低頭用牙尖咬了一點點:“嗯,好吃。”

“咬大一點嘛,你不要總是讓着我,我會過意不去的,你把這塊都吃了,不然我也不吃了。”孟恬恬急了,她雖然饞,但她更在乎長榮哥哥啊。

他辛辛苦苦在這悶熱的廚房裏操勞,她怎麽忍心自己吃獨食呢。

鄭長榮拗不過她,只好把這一塊都叼嘴裏去了,趕緊又從鍋裏撈了一塊出來。

原以為這下該她自己吃了,結果她換了雙筷子,把涼了的第二塊夾起來,轉身跑到了孟少陽跟前:“表哥,你吃,你也辛苦了。”

孟少陽哈哈大笑,他擦了把臉上的汗,低頭咬住了兔肉:“謝謝恬恬,我妹子真好,有了對象也沒忘了哥。”

“那是,我可是你一手帶大的,你在我心裏那就是長兄如父嘛,我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你呀。”孟恬恬說着,一扭頭對上鄭長榮受傷的眼神,趕緊補充了一句,“也忘不了長榮哥哥!你們倆和鄭嬸兒還有姥姥,你們四個是我現在最最最在乎的人啦!我哪怕自己不吃也要先給你們吃的。”

鄭長榮心裏不酸了,故意逗她:“要是只有一塊呢?”

“那我就切成四塊啊,你們四個一人一塊,我看着你們吃,我就飽了。”孟恬恬笑着轉身,又換了雙筷子,終于對鄭長榮剛盛出來的這塊下嘴了。

身後的謝玄英很是嫉妒孟少陽和鄭長榮,心裏都快被酸汁兒淹沒了,直到他看到小姑娘又夾了一塊,想着這下該輪到他了吧,等妹妹把肉送過來,他就反手喂給妹妹好了,這才是兄友妹恭嘛。

結果……

他想多了,小姑娘直接吹了吹,小嘴兒一張,美得眯起了眼睛:“唔,長榮哥哥你太厲害了,我好喜歡你啊。”

鄭長榮被誇得耳根子滾燙,別過頭去,繼續跟鍋裏的兔肉纏纏綿綿。

在他身後,謝玄英卻落寞地垂下了眼睑,滿心寂寥。

他這個疑似親哥,一文錢都不值的嗎?嘤……

謝玄英很受傷,剛剛退潮的酸汁兒又洶湧奔騰,把他淹得心口澀澀生疼。

他看着被美食所俘虜的姑娘,實在是沒忍住,酸不溜丢地問道:“甜甜,他們都有了,那我呢?”

“啊……你,我看你站得那麽遠,我以為你不喜歡吃辣的。”孟恬恬立馬為自己的疏忽找到了借口,不過她還真沒想過給這個陌生的大哥哥夾一塊。

雖然他懷疑自己是她妹妹,但現在還沒有确認不是嗎?

只要沒有确認,那就還是陌生男人,她都有對象了,自然要跟陌生男人拉開距離。

她覺得自己做得沒錯,不過她看着謝大哥那傷神的樣子,還是有點不忍心,等她把骨頭吐了出來,便一貓腰,去碗櫥裏又拿了一只碗一雙筷子出來:“長榮哥哥,再來兩塊吧,給謝大哥嘗嘗,他也饞了。”

謝玄英聽着真是無奈,他那是饞肉嗎?

他是想要妹妹心裏有他啊。

好吧,他是饞了。

他看着送到面前的碗筷,再看看裏面挂着湯汁兒的兔子肉,沒骨氣地咽了咽口水:“鄭哥,你這是耍無賴啊,你廚藝這麽好,甜甜以後肯定對你死心塌地的,眼裏還能有她哥哥嗎?”

孟少陽以為說他呢,還很認同地點了點頭:“就是,老鄭你廚藝這麽好,用不了多久,我妹子就樂不思蜀了。”

“那不是挺好的,反正你姑媽也不要她,她不思蜀就對了。”鄭長榮冷不丁地紮了一下孟少陽的心,其實是想探一探孟恬恬老家那邊的底。

他也很好奇,是不是孟少陽的姑媽早就知道這孩子不是親生的,所以才會那麽絕情?

不然的話,實在解釋不了他們這麽做的理由啊,再說了,孟恬恬也說了,她那邊的爸媽都是城鎮職工呢,待遇可不差,怎麽着也不至于養不起第三個孩子。

這裏頭必然有貓膩。

孟少陽的說法證實了他的猜測,只見孟少陽把骨頭吐出來,拉了一把風箱嘆了口氣:“這事啊我也想不通,別的不說,就說這些年我老姑連一毛錢撫養費都沒出過,逢年過節也只是給我奶奶寄件毛衣,那就是孝敬老人家的,跟養恬恬一毛錢關系都沒有。可你們想啊,雖然農村的娃娃跟着長輩從地裏刨食兒,可油鹽醬醋總要買吧,孩子的衣服褲子鞋子,上學的學費,書本費,書包文具什麽的,也少不了吧?一年下來,一個孩子怎麽着不得花個七八十塊錢。可我老姑那是一毛不拔,摳門得跟個鐵公雞一樣的。本來我爸是不願意要恬恬的,還好我大哥攔着了,所以啊,剛開始幾年養恬恬的錢都是我大哥出的,後來我成年了參了軍,大哥也成家了,就換了我來。”

孟少陽說着,起身又問鄭長榮要了一塊肉,邊吃邊嘀咕:“我說這些,倒不是想跟我妹子計較錢財什麽的,我是想提醒你們,要是我老姑知道她嫁了個好男人,指不定會怎麽想呢。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如果她要來認恬恬,你們可千萬別搭理她。我都不認她了知道嗎?我就沒見過她這麽狠心的媽,自己孩子往娘家一扔就不管了,倒是把鎮上的那兩個養得不錯。我實在看不下去,有次去問她,我說你不出錢算了,你好歹來看看我妹啊,孩子看到別人有爸爸媽媽羨慕壞了好嗎?結果她居然跟我說有兩個就夠了,第三個是意外。我問她,意外你就不要了?她居然說什麽大人的事小孩子別摻和。氣死我了,我才懶得摻和她的事呢,我就是看我妹子哭着要媽媽心疼。”

誰不心疼呢,謝玄英也心疼啊。

聽着孟少陽這滿是憤怒的控訴,他碗裏的兔肉頓時沒了滋味。

他把筷子放下:“少陽哥,這些年你辛苦了。”

“不辛苦,嗨,辛苦啥呀,我不過是出點錢出點力,卻得到了這麽一個知冷知熱乖巧懂事的妹子,比什麽都劃算了。我來之前還跟我老姑打過電話呢,我說恬恬被範海林那狗東西甩了,妹妹在島上舉目無親的,你得跟我一起去給妹子撐腰。結果我老姑說什麽,她居然說那你自己去吧,你自己養大的妹子,你自己負責。給我氣的,我當時就跟她說了,我說行,你不管的話從今往後就當沒有這個女兒,她要是發達了你也別來沾邊。我老姑居然說行啊,不沾就不沾,她才不稀罕。我聽着那話,估計是看不上我妹子,覺着我妹子一個土包子小丫頭,能有什麽發達的可能?所以啊,我一聽老鄭你要娶她,我就打心眼裏高興,我真想看看我老姑被打臉的樣子,氣死她!”孟少陽說着,往竈膛裏填了把柴,又去找鄭長榮要肉。

鄭長榮看了眼謝玄英,默默地又打了一勺肉給孟少陽。

随即又盛了一勺,沖孟恬恬使了個眼色,孟恬恬會意,從謝玄英手裏接過瓷碗,跑過去接了半碗兔肉,又吧嗒吧嗒走過來送給了謝玄英。

謝玄英實在是難受,他心裏堵得慌,擡眸的時候,眼淚不受控制地砸了下來,他看着面前的妹子,再看看她端着碗一臉天真的樣子,沒忍住,哭着跑出去了:“鄭哥,等我,我去喊我爸。”

風雨再大他也不想等了,他受不了了,他已經篤定了甜甜就是他的親妹子。

他一想到妹妹受的苦,心口就火辣辣的疼,他怎麽也想不到,家裏那個病秧子好吃好喝的享受了全家人的關懷,親妹子卻在窮鄉僻壤被棄之不顧,只能靠好心的表哥養着。

他在這一刻,打消了對孟少陽的敵意。

他幾乎可以确定,孟少陽跟妹妹被掉包的事無關,非但如此,孟少陽兄弟倆還對妹妹有着大過天的養育之恩。

他該把孟少陽當親哥一樣看待,而不是懷着敵意,妄加揣測。

他忍不了了,他一刻也不想等了,他要找他爸去,只要懷表的主人能确定是他媽,他就立馬帶他爸來見甜甜。

因為這個貪吃的小傻妞,才是他們謝家的孩子!

他一口氣跑到了碼頭,風大浪急,他卻一往無前,找到船家,堅持要走。

船家看他心急如焚,嘆了口氣,勸道:“小夥子,你不要命了?這麽大的風浪,出海就是一個死啊。你稍微等會吧,我瞧着啊,馬上就到風眼了。風眼裏風平浪靜,到時候你再出海,行嗎?”

謝玄英一想也好,便耐心地在船家這裏等着。

很快,雲銷雨霁,老船家的預言居然成真了。

臺風眼籠罩下的海域一片平靜,謝玄英趕緊上船,催促船家快點往對岸開去。

到了大院,卻沒找到謝振華的身影,謝玄英一時着急,便沒有注意到謝玉秀正躲在窗口,陰森森地看着他。

他一路打聽着去了指揮部,這才知道今晚鬼子和猴子要來談判。

為的是上次鄭長榮俘獲的那些戰俘,這是大事,謝振華走不開,正在跟大軍區的司令通電話協商具體的條件。

謝玄英坐立不安地在外面等着,好不容易看到門開了,便趕緊攥着懷表沖了進去。

他看着一臉愁容的謝振華,顧不得關心他在為什麽事頭疼,直接把懷表掏出來,擺在了他桌子上。

謝振華揉了揉眉心,低頭一看,呼吸為之一滞,他猛地抓住了懷表,雙手顫抖着翻開表蓋,看向了表盤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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