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21章

五一假期, 顏蘅要回老家拜祭媽媽。

當初怕媽媽孤單,把她和姥姥姥爺埋在同一個地方,彼此做個伴, 反正那裏也不會有爸爸的位置了。

梁政在醫院走不開,千叮萬囑梁岩送她回去。

少爺似乎跑車玩膩了, 換了輛大G, 總算不用像只貓一樣窩在裏面。四百多公裏路途, 想想就難受。

顏蘅在寬敞的座椅裏換了無數個姿勢,美美地睡了幾個小時,到縣城已經是傍晚。

迎着落日下坡,左側是山峰, 右側是波光粼粼的海面,美得令人窒息。

她忍不住拍了張照片, 給溫翊禮發過去。

沒過多久,那人回複道:【這是哪兒?】

顏蘅:【我老家,在海邊哦。】

【不太有名,但景色很漂亮, 有機會帶你來看~】

其實她在這裏也沒怎麽待過。

出生時父母已經定居江城,只有逢年過節看望姥姥姥爺,才會跟着回來幾天。

但這裏的天空比江城更藍, 更空曠也更澄淨, 雲朵更白, 夜晚的星星也更明亮。

姥爺還在的時候, 會帶着她在屋頂上看星星, 告訴她哪個是雙魚座, 哪個是人馬座。

雖然這麽久過去,她都忘得差不多了, 但那種感覺依然會銘記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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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翊禮:【好啊。】

【你是自己回去的嗎?】

顏蘅:【不是啦,梁岩哥哥陪我。】

發出去的時候沒覺得怎樣,可看着對方長達十幾秒的“正在輸入”,顏蘅心裏莫名有點慌。

直到他終于發過來一個:【哦。】

顏蘅眨了眨眼,懵懵地皺起眉頭。

所以他這麽長時間就打了一個“哦”?

還是說……

想到一種不太可能的可能性,顏蘅不自覺咬了口下唇的軟肉——

他……吃醋了?

“哦”這個字很微妙,在年輕人的社交中有種共識,代表着敷衍或不好的情緒。

溫翊禮向來不會敷衍她。

哪怕真的需要這個字,他也是用表情包代替,讓她覺得不是冷冰冰的,有溫度。

而此刻屏幕上幹巴巴的一個“哦”,所表達出的情緒,昭然若揭。

非但沒讓她難受,反而心底漫起莫名的一陣甜,她抿唇憋着笑意:【太遠了,梁叔叔不放心我一個人。】

【最近那個x航不是剛出事嘛,我也不敢坐飛機,火車票又賣光了。】

【反正梁岩哥哥很閑qaq他說就當溜他的新車,可嘚瑟呢。】

過了一會兒,她才收到溫翊禮回複,是一句反問:【你會覺得我太忙嗎?】

顏蘅愣了一下:【啊?】

溫翊禮:【我的意思是,】

【你會介意男朋友工作忙嗎?】

顏蘅吓得指尖一抖,手機都差點掉了。

正在等紅綠燈的梁岩看過來:“怎麽了?”

“沒事。”她讪讪一笑,若無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把頭發抹到前面擋住半邊臉頰,靠在車窗那側重新拿起手機,做賊似的,再看溫翊禮那句話。

猶豫很久,還是不知道該怎麽回。

說介意,其實也沒那麽介意,可要說不介意,不就等于給他開綠燈了?

她咬了咬唇,回複道:【不一定。】

【如果我喜歡的話,別的也沒那麽重要。】

溫翊禮:【那我還有努力的機會?】

顏蘅忍不住彎起唇:【看你表現呗~】

溫翊禮:【在老家要待多久?】

顏蘅:【明天就回來啦。】

溫翊禮:【那今晚在哪兒過夜?】

顏蘅:【梁岩哥哥訂酒店啦。】

溫翊禮:【哪家?】

【方便告訴我嗎?】

顏蘅笑了笑:【有什麽不方便的。】

說完給他發了個定位。

溫翊禮:【知道了。】

兩人又閑聊了會兒,車停在酒店門口。顏蘅匆匆和他道了別,跟着梁岩下車。

梁岩掏出他的黑卡遞給前臺小姐姐:“一間總統套房。”

小姐姐接過去後,和旁邊的小姐姐使了個眼色,十分抱歉地對梁岩說:“不好意思先生,今天的總統套房滿了。”

梁岩蹙起眉:“一間都不剩?”

“是的先生。”小姐姐一臉為難,“非常不巧,最後一間剛被訂下,就在您進門之前。”

梁岩不耐地敲着大理石臺面:“那就商務套房。”

小姐姐看了眼顏蘅,又看向他:“先生,商務套房是單人間。”

“請開兩間。”梁岩一字一頓地,扯了扯唇,“看我像壞人嗎?管得還挺多。”

顏蘅噗嗤一笑,小聲嘀咕:“有沒有可能你不像壞人,但是像渣男?”

梁岩收起他的黑卡和房卡,皮笑肉不笑地乜她一眼。

目送兩人上電梯後,前臺小姐姐才拍着胸脯舒了口氣:“長得那麽帥表情那麽臭,吓死了,幸虧沒為難我們。”

旁邊的小姐姐湊過來問:“太子爺什麽時候過來住?”

“啊?他說他不過來。”

“不過來訂房幹嘛?”

“訂着玩呗,那位的脾氣誰摸得準。”小姐姐聳了聳肩,“還特別囑咐了,不讓那兩個住一間,你嘴巴可關嚴實了,誰都不能說。”

“知道知道,老板家的八卦誰敢講,工作不要啦?”

*

【住下了嗎?】

顏蘅剛把行李放下,就收到溫翊禮的信息,她笑着回複:【剛進來~準備躺一會兒。】

溫翊禮:【嗯,我剛回辦公室,吃口飯。】

顏蘅:【今晚又值夜班嗎?】

溫翊禮:【小夜班,後半夜可以休息。】

【如果沒有突發情況的話。】

顏蘅心裏一陣酸:【太辛苦了吧。】

溫翊禮:【沒事,習慣了。】

【工作哪有不辛苦的。】

顏蘅吸了吸微微泛酸的鼻頭,嘴角彎起來。

溫翊禮這個人,似乎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工作有多讓人仰望,沒覺得作為一名醫生,比普通人付出得更多,辛苦更多,亦或是有多偉大。

他只是把這件事當成一個工作,既然是他主動選擇的,那便兢兢業業,義無反顧。

就像一開始對她疏離淡漠,可對自己的病人,卻也會盡心竭力,給予溫暖和治愈。

就像被失控的家屬辱罵毆打後,他心中最緊要的念頭也不是撇清自己,而是有沒有什麽辦法,能救回那個病人。

怎麽說呢,他就像是這個世界上如今越來越少有的,那種幹淨純粹的人。

做一件事,只是因為他想做。

人情世故,利益牽絆,都不會影響他的初衷。

這樣的人,一定會是個好醫生的。

*

第二天,顏蘅去清明園看媽媽,姥姥和姥爺,梁岩也跟着。

假期返鄉的人多,清明園門口堵得水洩不通,車停在附近一個公共停車場。

掃完墓兩人去停車場取車,烈日炎炎,路上除了賣花和冥幣紙錢的臨時攤位,就只有一家私營奶茶店。

這會兒奶茶店的生意倒好,門口熙熙攘攘。

顏蘅擡手擦了擦汗,一個上午沒喝水,真渴了。

梁岩本來往前走着,敏銳地察覺到什麽,心中了然,扭頭看了眼奶茶店:“想喝?”

顏蘅搖搖頭,跟上。

男人擡手摁住她腦袋,一身名牌西裝在太陽底下曬着,寸布寸金的襯衫衣領都被汗水浸濕,卻滿不在乎地勾了勾唇:“喝什麽?”

顏蘅下意識吞了口口水:“楊枝甘露。”

梁岩脫下他金貴的外套,直接罩在她腦門上:“樹底下等着。”

有他外套遮太陽,腦袋不那麽燒得慌了,只不過有點悶。

顏蘅用手撐起來扇了扇風,露出臉頰,忽然聽見有人叫:“蘅丫頭?”

許多年沒聽過這個名字了,她一時間有點恍惚,遲疑地順着聲音看過去。

一個盤着頭發的中年婦女望着她笑,顏蘅腦子飛速地轉着,從那些早已淡忘的記憶中尋找蛛絲馬跡,最終憑着本能喚了一聲:“幹媽?”

女人沒怎麽變,還是一張瓜子臉,在小縣城漂亮得出衆。

當年關于幹媽和媽媽誰更漂亮,家裏沒少争執。

媽媽覺得幹媽身材好,臉頰瘦,化了妝像女明星,可姥姥覺得女孩就得像媽媽那樣,微胖的圓圓的,看起來親和有福氣。

顏蘅和她算不上熟,小時候沒見過幾次,加上她怕生,每次媽媽提醒才會腼腆地叫人。

那時總覺得大人的朋友和她沒關系,不喜歡應付,也不喜歡叫人,但此刻望着這個記憶中總和媽媽待在一起的女人,卻莫名地眼眶發熱。

都還好好的,可媽媽不在了。

幹媽握着她的手寒暄了許久,适逢梁岩買完兩杯楊枝甘露,叫兩個孩子去家裏吃頓飯。

盛情難卻,顏蘅也就沒推辭。

幹媽家五層大別墅,吃了午飯還想留晚飯,甚至留他們在這兒過夜。

顏蘅自然是不想麻煩的,住在別人家也不自在,正愁不好拒絕,手機一震,收到溫翊禮微信:【出發了?】

顏蘅這才想起來,自己跟他說的掃完墓就回江城,按照計劃,這會兒也該上高速了。

十分抱歉地回複:【沒呢,忘跟你說了,上午碰到個熟人,剛一起吃完飯。】

溫翊禮:【嗯。】

顏蘅仔細品味這一個“嗯”字,實在品不出他什麽意思,于是小心翼翼地問:【你不高興了嗎?】

溫翊禮:【沒有。】

【如果是很重要的朋友,聚一聚是應該的,但如果太晚,開車不安全。】

顏蘅:【嗯嗯,知道啦。】

溫翊禮:【嗯。】

又是一個“嗯。”

這兩天除了“哦”就是“嗯”,讓她沒法不懷疑這個男人不對勁。

直覺告訴她該說點好聽的,至少關心一下:

【你也要好好吃飯,注意休息,別只記得工作。】

溫翊禮:【好。】

顏蘅坐在幹媽家的小花園裏看海棠,湛藍的天映着紅色花朵,分外濃豔。

拍了好幾張照片,忽然又收到那人消息。

顏蘅詫異地點開。

【今晚還回來嗎?】

【我做了點蛋撻和泡芙。】

【還有鄰居送了盆餃子,太多,我一個人吃不完,不知道你喜不喜歡荠菜餡餃子。】

安靜了一會兒,他發來最後兩句,頓時滿園春花都黯然失色:

【算了,都是借口。】

【實話是我想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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