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13章

玉州醒來的時候覺得這一晚是自己近來睡得最舒服的一夜,要早知道跟時延睡能睡得這麽好的話,他就天天賴在時延的床上了。

他擡起手來,他的花還沒有全部盛開,最內圈的小果實開了,外圈一圈還沒有動靜,玉州想起自己在山裏的時候,花期約莫是二十天。

他數了一下,從他開始不舒服到今天,已經過了九天,還剩下十天,十天過後,他就又能是一株活蹦亂跳的小人參了。

玉州從床上滾下來,小棗是今天早上被晴彩叫過來的,這會兒聽見玉州起床,他趕緊過來,幫玉州穿衣服。

小棗拿起衣裳,看向玉州的臉:“昨夜睡得好像挺好,眼下的烏青少了一些。”

玉州點頭,想起自己前半夜好像睡得還不是那麽好,但後半夜整個人就像是飄在雲端,舒服得好像直哼哼:“所以我今晚還要跟時延一起睡。”

小棗笑了笑:“好。”

他聽見了昨晚的動靜,說是陛下大半夜地找太醫,他當時已經走到正殿了,行中公公讓他回去,說沒什麽大事,讓他今天早起過來伺候玉州。

小棗還是有些怕行中,也不算是怕,就是覺得,行中好像并不太喜歡玉州,但從他回到玉州身邊的時候,能明顯感覺到行中公公的改變。

對玉州來說,陛下身邊的人真心接受他了,才是最好的事。

小棗很聰明,學規矩很快,除去宮裏的那些規矩,在他回到玉州的身邊的時候,陛下曾經讓行中公公對他耳提面命,在這個皇宮裏,他只能聽玉州一個人的命令,要對玉州的命令絕對服從。

“今天想做什麽?還是看戲嗎?”小棗幫玉州盛粥,看他今天的食量恢複一些,才終于松了口氣。

“你也坐下來吃飯。”

小棗搖頭:“我已經吃過了,你起來得太晚了。”

在偏殿的時候,玉州一個人吃飯的時候會叫他們坐下一起吃,他沒有推辭,但這畢竟是在陛下的正殿裏,于禮不和。

玉州不喜歡小棗稱自己奴才,所以在玉州面前,小棗還是自稱我。

“不看戲,沒意思。”玉州捧着碗,“這裏好大,但是好無聊。”

時延的家太大了,大到他現在都還沒有把全部的地方都走一遍,他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禦花園和待在時延的勤政殿裏。

“我陪着你啊。”小棗說,“在這裏生活,比在獵宮好啊,在獵宮不能随心所欲地洗澡,吃燒雞還得看日子,在這裏,什麽都不用操心的。”

玉州吃完早飯,揉揉肚子:“我們去喂魚吧?”

小棗自然是答應他:“好。”

他們走出勤政殿,就遇到行中,行中的臉上挂着笑:“是要出去玩嗎?”

玉州點頭:“去喂魚,時延呢?”

“正巧呢,陛下在星雲閣,有漆将軍和文相作陪,您要過去嗎?”

玉州看了一眼小棗:“那我去了?”

小棗點頭:“我等您回來。”

行中帶着玉州往星雲閣去,玉州問行中:“你剛剛說的人,是時延的朋友嗎?”

行中恩了一聲:“是的,他們都是陛下的朋友,也是朝廷的棟梁。”

玉州似懂非懂地點頭,棟梁兩個字他還是理解的,就是很厲害很厲害的人。

踏上星雲閣,玉州就看到了時延,還有他身邊的穿得一黑一白的兩個人,這應該就是時延的朋友了。

他快步踏上最後幾階樓梯,跑到時延的面前:“我過來了!”

文川看着他像是一陣風一樣地跑到時延邊上的少年,先前知道陛下帶了人回宮之後,他的心還是懸着的,但在看到來人的眼睛的時候,他又放下心來。

那樣一雙清澈的眼睛,讓他覺得似曾相識,仔細一想,自己府裏那個,眼神跟他一樣澄澈。

“這是漆将軍,文相。”時延跟玉州介紹了一下兩個人,玉州很乖順地跟他們打招呼。

不過招呼打到文相的時候,玉州頓住了,他有些不确定,往文相身邊湊了湊,時延阻攔不及,玉州已經湊到文相的邊上,像小狗一樣嗅了個徹徹底底。

時延的面上有些不好看,把玉州拉回來:“不許對文相不敬。”

玉州睜大眼睛:“時延,他身上有霧鳴山的味道。”

“春獵時文相并沒有參與,別說胡話。”時延按住玉州的腿,“給文相道歉。”

玉州很聽時延的話,立刻跟文相道歉:“對不起。”

“無事,這位就是玉州公子?”文相看他的眼睛,就很難對這個人有防備,也不怪陛下,能把他待在身邊。

“是,他還有些懵懂無知,文相見諒。”

漆麟坐在那裏就有很強的壓迫力,玉州都不敢往他那邊看,只是縮在時延的身側,目光落在桌上的下酒菜上。

“吃吧。”

得到時延的首肯,玉州就不客氣起來,他難得剛吃完飯還能有胃口,坐在時延的身邊很安靜地吃東西。

漆麟一直注意着他,他年紀比時延和文川都要大些,又是自幼就在戰場上厮殺出來的,所以一般的宵小在漆将軍的面前都無所遁形。

但這個玉州公子,身上的沒有一絲殺氣,就像是個新生的孩子一般,陛下也說,他甚至到如今,還有些懵懂無知,若不是真的,那只能說,這個人太會僞裝。

時延今日并沒有存着試探的心思,只是看到桌上有一道糟鵝掌,因着是一道下酒菜,玉州從沒吃過,所以讓行中帶他來嘗嘗。

“禮部已經在準備陛下的千秋,屆時在封地的王爺,也都會來京城,禁軍已經進入戰備狀态。”時延登基之後,便封漆麟為禁軍大統領,時延把宮城的防衛和自己的安全,都交到了漆麟的手上,是絕對的信任。

“将軍做主便是。”

随後三人又讨論起了政事,在說自己的觀點的時候,文相看了一眼玉州,他已經吃完了一盤糟鵝掌,這會兒捧着一碟金銀果,對着時延的酒杯躍躍欲試。

時延一邊說話,一邊不動聲色地按住玉州去夠他酒杯的手:“有些事情就交給下面的人去做吧,文相還是要先保重身體。”

玉州聽清了這句話,趕緊點頭,他剛才都聞見了,這個文相身上有來自霧鳴山的味道,還有他自身的宿疾的味道,是常人聞不見,但他能聞見的:“是的,你身體真的很不好。”

時延又捏了捏玉州的手。

玉州就又閉嘴了,他想起除了那兩種味道,文相身上還有另一種味道,是霧鳴山生靈的味道,像是一直有霧鳴山的生靈,在維持着他的生命。

文相只是笑:“不礙事,只是頑疾而已。”

玉州聽見他這句話,想說什麽,又被時延攔住。

送走兩人之後,玉州才對時延說:“他的病真的很重。”

時延擡眼看着他,想起先前玉州非要讓他咬自己一口的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他身上,有人之将死的味道。”玉州是藥材,病,藥自是不分家的,而且他現在還能支撐着行走說話,也全靠那霧鳴山的生靈,給他撐着。

“文相自幼身子底子不行,在邊塞的時候又曾經寒氣入體,太醫院束手無策,開的藥也只是吊着他的命。”時延想起文相越發瘦削的肩,也只是嘆息一聲。

玉州看時延也有些苦惱的樣子:“他是很好的人嗎?”

時延看着他,目光落到他還殘存的一點痕跡的脖頸:“怎麽?”

“我,我可以試試。”

時延面上表情看不出喜怒:“怎麽試?也讓他咬你一口嗎?”

玉州搖頭:“他的病跟你的風寒不一樣,咬一口不能讓他完全好起來,不過能讓他好受一點。”

“那你想怎麽辦?”

“我也不知道,要是榕樹在就好了,我就能知道怎麽辦了。”玉州擡頭望天,“所以如果你想救他,我就回霧鳴山去問問老榕樹。”

時延嘆了口氣:“如果到時候需要的話,我會找你的。”

玉州點頭:“好。”

文相回到相府,沒見到符心,他招來下人:“符公子呢?”

“回禀大人,符公子跟管家上山去了,說是去找藥材。”

文川嘆了口氣:“都說了沒用,怎麽他們還不死心。”

等到入夜,符心才跟管家一起回到相府,他先到了房間裏去看文川,文川還沒睡,靠在床頭看書。

“回來了?”

符心這才露出文川習慣的笑容,他邊說邊走到文川的床前:“回來了,大人今天進宮,可有不适?”

說完話,符心頓了頓,他也往文相身邊湊了湊:“大人今天見了什麽人嗎?”

文川唇邊有淺淺的笑:“怎麽你們小孩兒,都願意聞人身上的味道。”

他說完之後才說:“陛下先前去霧鳴山春獵,從霧鳴山帶回來一位公子,今日讓我們見了見。”

“霧鳴山?”符心的手顫了顫,“是什麽人啊?”

“我不清楚啊,只是想起,他和你一樣,有一雙很清澈的眼睛。”

符心聞了聞,留在文相身上的那股味道很幹淨,是人參的味道。

他幫文相掖了掖被子:“大人,我明日想回老家一趟。”

“你不是說,家中無人了嗎?”文相躺下,淺閉着眼睛。

“家中無人,但還有些東西,需要去取。”

文相點了點頭:“那你路上注意安全,需要我安排人陪一起嗎?”

符心搖頭:“不必了大人,我自己一個人能快一些。”

“好。”

等文川睡着,符心吹滅了燭火,整個相府一片寂靜,他化出原型,躍上牆頭,朝霧鳴山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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