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26章

離千秋宴已經過去了三天, 這三天裏整個京城幾乎所有人都戰戰兢兢,生怕下一秒就有侍衛破門而入。

在時延的鐵血手段下,又一批潛藏在京城的細作被清理殆盡。

禹王刺殺, 陛下念在手足的份上, 并沒有要了他的命, 而是終生監禁大理寺,王妃世子貶為庶人, 為了防止日後他們再做出什麽事情,圈禁京郊, 不允許他們離開京城半步。

此旨一出,世人皆贊嘆陛下仁義。

時延的起居回到了勤政殿, 不一樣原來玉州那盆草, 被陛下養在了勤政殿他的桌案邊。

宮裏回到了玉州沒來之前的樣子。

勤政殿的小廚房不再需要随時留着火,滿是幹勁的禦廚總是唉聲嘆氣, 陛下不重口腹之欲,他一身的本領沒人能捧場, 最近都抱着自己的鏟子坐在竈邊唉聲嘆氣;

藏書樓裏新添的軟榻已經好幾日沒人睡了,上面已經沾了不少的灰, 又被這幾日的夜雨濡濕;

晴彩不用再搜羅藏書樓中的經書,只為哪天玉州回偏殿睡的時候能有經書伴着入眠;

最奇怪的還是陛下。

在處理完刺殺之事之後, 他召見了禦花園裏所有的花匠。

但那些培育了名花品種的,時延都讓他們下去了,只留下了一個曾經種過人參的花匠。

那花匠膽戰心驚,最後卻只是聽說陛下想知道他從前是如何養人參的, 養得如何, 可有什麽注意事項。

只是那花匠緊張得連話都說不清,于是行中便說讓那花匠寫下來, 憑記憶總有遺漏的地方,不如慢慢寫,才清晰細致。

看着時延遠去的背影,行中嘆了口氣,公子不在了,陛下就繼續養了他的草,也算是找到了一種寄托,只是不知道這樣的寄托是好是壞。

容叔和石磊在五天之後回到了皇宮,跟着一起的還有符心,三個人帶了很多的霧鳴山的土回來,這會兒都堆在了禦花園,時延安排人把禦花園收拾了一角出來,專門堆放玉州的土。

容叔跟石磊沒有再進宮,而是選擇進了相府,因為符心請求,讓他們也去看看文相,符心對外說這兩個人是他的叔叔和大哥,文相雖然存疑,但最後還是讓人收拾出了房間。

現在時延養玉州的花盆,是從庫房裏找出來的一塊天然碧玉雕成的盆裏,盆裏的土都都換成了霧鳴山的土,這會兒盆就被擺在勤政殿的書案上。

玉州做人參也不太老實,他吃飽喝足之後就無所事事,但無奈現在口不能言,不能告訴時延他想要什麽,着實有些苦惱。

這天時延在案桌上批奏折,玉州聞着他寫在紙上的墨香,垂下枝葉開始搗亂。

時延反應過來,停下了筆,輕輕摸了摸他的葉片:“想要什麽?”

玉州說不出話,纏住時延的筆。

“要澆水了嗎?”

玉州把筆給他扔掉,晃了晃葉片,就是不要的意思。

“無聊了?”

玉州動了動葉子。

做過人之後,才知道當埋在土裏的人參有多難,他能聽見時延說話,但他不能跟時延對話,有時候時延不懂他的意思,真是憋死人參了。

但做人參也有些好處,比如以前時延去上朝,玉州只能在寝殿裏等他,而現在,時延可以把他帶去一起,雖然大臣們說的話他都聽不懂,但他能從另一個角度去看時延。

十二旒之下威嚴的面孔,不怒自威的氣場,跟在他面前的時延很不一樣。

但在私底下,他比從前還要溫和耐心,他親手照顧玉州,會給他澆水,會親自給他換土,還會像從前的榕樹一樣,給他講故事,他甚至還給玉州的葉子上纏了一根紅繩!

玉州很想告訴他傳說不是真的,人參不是用紅繩捆住就能捉得到的,但時延很是喜歡被紅繩纏住的玉州,每天都會給他整理好。

猴子的故事時延已經給他講完了,玉州很興奮,纏着時延給他講另一個,時延想了想,又重新給他講了那一百零八位勇士的故事,玉州沉迷故事,倒也忘了自己身上的紅繩了。

玉州每天都在盼望着夜晚,入夜時延就會把他放在床上,然後給他講故事,他無比期待第二天的到來,若是一睜眼他就能變回人形,那一定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

但無奈,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根須在土壤下伸展,不用太努力,就能夠喝到水。

今天也是沒能變回人形的一天呢。

照顧玉州其實很簡單,他不像剛變回去那時候只是一株人參,聽不懂話,他現在能夠用自己的葉子跟時延交流,就不用擔心缺水或者水澆多了的情況。

時延每日下朝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碰一碰玉州的葉片,問他需不需要澆水,如果玉州是上下擺動葉子的話就是需要,如果是左右擺的話就是不需要。

他漸漸地也跟玉州培養出了默契。

人參的世界很簡單,除了喝水,曬太陽,基本沒有別的事情,玉州也不知道,他在霧鳴山中的千年是怎麽度過的,像是彈指一揮間,他就變成了玉州。

再從玉州做回人參,這幾天的日子他都覺得很難過。

時延下朝回來,看到在桌案上的玉州,看着他的葉子,時延本能地覺得他不開心。葉子耷拉着,并不是因為缺水,那就是心情不好了。

時延走到他的面前,輕聲問:“怎麽不開心?”聽那養過人參的花匠說,人參有靈性,要心情舒暢才能長得好。

玉州心說想變成人形,想吃燒雞,想出去玩,不想再待在花盆裏。

但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想曬太陽了嗎?”時延看了一眼外面,正是暑熱厲害的時候,“等黃昏的時候再曬吧,這會兒會把你曬傷。”

玉州左右晃葉子,意思是不是。

時延福至心靈:“無聊了是嗎?朕帶你出宮吧,容叔和石大哥都在文相的府上,你想去嗎?”

玉州勾住時延的手指。

時延小心翼翼地把玉州抱上馬車,随後馬車行駛得很平穩,一路到了相府。

文川的身子還是不好不壞,沒有繼續惡化,也沒有好起來,他跟時延之間不講三叩九拜的虛禮,說過幾句話之後,文川的眼神就落到了時延身邊的那盆人參上。

他自幼與藥為伍,自然能認出人參來,他看向時延,本以為在玉州出事之後時延會消沉,更或者說會喜怒無常有施暴欲,但從他的一切行動來看,他十分冷靜,甚至比從前更添了一些溫柔,還有餘裕給自己的人參打扮。

很是違和。

“您還好嗎?”文川問。

時延點了點頭:“朕一切都好。”

文川有些艱難地開口:“您節哀……”

時延笑了笑:“文相,玉州會回來的。”

在時延身旁的玉州一個勁兒的搖晃葉子,但此時有風吹過,文相并沒有注意到。

“先前出事,符心公子也幫了朕不少的忙。”

文川笑:“他能幫到陛下的話,當然是好事。”

于是兩人在涼亭裏說話,時延此次來也是有事要跟文相商量,時延知道玉州想去跟榕樹他們說話,于是叫了身邊的人:“把這盆人參送去符心公子那邊。”

文川有些疑惑,但終究還是沒說什麽,只是說:“府中有客人,符心說是他的親人。”

時延點了點頭。

文相心細如發,他看向時延:“陛下,那兩位,在刺殺的當天就進宮了。”

時延嘆了口氣。

文川繼續說:“陛下,玉州和符心,還有府中的那兩位客人,他們之間,應當是有什麽關系吧。”

時延只是點了點頭:“是,但具體是什麽關系,朕不能越俎代庖告訴你,若是你想知道,還是需要符心坦誠。”

文川劇烈地咳嗽起來,把話題轉移開:“陛下今日,是有什麽事情要商量嗎?”

時延這才正了神色跟他說起自己接下來想要辦的事情,他知道,文川不會反駁他,只會幫他想辦法。

另一個院子裏,玉州被搬到他們三個的旁邊。

“不錯,養得挺好,葉子更有光澤了。”容叔拉了拉玉州的葉子。

玉州自豪地抖葉子,時延就是很會養人參,不管是玉州還是人參,時延都養得很好,就是纏着的那紅繩太傻氣。

符心的眉頭緊鎖,他看向容叔:“您在相府住的這幾天,也把過脈,寄青的身子,真的沒有辦法嗎?”

容叔還有心思逗他:“把這個參剁了炖湯,藥到病除。”

玉州聽到他這話,抖得像糠篩一樣。

符心皺眉:“容叔!”

容叔這才停下調笑的心思:“他太過智慧,凡人那句話怎麽說的,他是文曲星下凡,他這具身子撐不起那樣的大智慧,你們先前做的這些事情,已經是在強行逆天了,你們知道嗎?”

玉州搖葉子,符心搖頭。

“那我就換個說法。”容叔才不想顧忌這兩個小的,“我觀他的命格,他本不該活到現在。”

符心捏碎了手中的杯子:“不可能。”

容叔指了指他:“是因為你的入世,強硬着改寫了他的命數,他活到現在,是因為天道還沒發現這點小小的錯漏,一旦發現了,連你都會有危險。”

符心卻是搖頭:“不,他不會有事,我也不會有事。”

容叔指了指他,又戳了戳玉州的葉子:“你們兩個沒出息的東西,以後不要說是我們霧鳴山出去的。”

一個取了心頭血,把自己造回原型,一個傻呵呵地想要跟天道作對,霧鳴山怎麽會出他們這樣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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