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27章

因為千秋宴刺殺一事, 中元節祭祖,時延并沒有去皇陵祭拜,只是在宗祠祭拜。

鬧得沸沸揚揚的千秋宴刺殺一事随着漸漸涼下來的天氣, 也慢慢地被百姓遺忘。

玉州還是沒能變回人形, 但人參葉子長長了一些, 能從花盆裏伸出來,纏住時延的手腕。

這是他無聊的人參生活裏, 為數不多的消遣。

時延也只是任他纏着,處理公務的間隙會摸一摸他碧綠的葉子, 他偶爾會帶玉州上朝,玉州就安靜地陪着他。

而在有一天的早朝上, 文相上朝了。

自上次文相告假, 他已經許久沒上過朝了,今天見他穿着朝服, 有些大臣的心直突突,文相上朝必有大事發生。

時延感念文相身體不好, 給他賜座,讓他不必強撐着站着。

這段時間朝中并無大事發生, 文相也只是坐在一邊沒開口,就當衆人以為今日也無驚無險地度過的時候, 時延突然說話了。

“既然卿們沒有事要上奏,那朕有一事,要告知各位。”

他說的是告知,不是商議。

底下的大臣們一頭霧水, 而此時, 坐了一整個早朝的文相也站起了身。

衆大臣:!!!

“朕後宮空懸多年,衆卿也不止一次上奏, 請立後位。所以今日,告知衆卿,朕不日将大婚,煩請禮部和各位宗親,商議流程。”

這可真是平地起驚雷啊,衆人還想問什麽,行中就已經高喊退朝了,絲毫不給他們反應的時間。

一些大臣圍在議事殿外久久不願離去,最後看着被太監扶着出來的文相,大家一擁而上。

在千秋宴那日便有傳聞,說陛下要立的不是皇後,而是君後,是男子之身,從宮中傳出來的消息多半不是空穴來風,但若果真是男後,豈不是要反了天了。

“文相,陛下為何突然有立後的想法了?”

“文相,不知未來的皇後娘娘是哪家閨女?”

“文相……”

“文相……”

文川站定,喘了一口氣:“陛下自有決斷,諸位不必如此着急,立後也不在這一時之間,禮部要準備儀典,到時候自見分曉。”

衆人還想問什麽,就看見滿臉煞氣的漆麟将軍過來,于是只好噤聲,看着文相跟漆将軍結伴而行。

“陛下要立的後,是玉州公子?”他們同乘文相的馬車,漆麟不習慣軟墊,拿開放在了一邊。

文川嘆了口氣:“是。”

漆麟皺眉,想說一句胡鬧,又礙于身份,忍了下去:“先不說玉州公子已經去世了,就算是沒事,哪有立男子為後的規矩。”

漆麟統領禁軍,那日明穎郡主在宮裏發生的事情也傳進了他的耳朵裏,本想千秋宴之後問一問,沒想到就出事了,一直到現在,他才有機會問出來。

文川文:“是男是女,很重要嗎?”

漆麟一臉疑惑:“不重要嗎?”

文川笑:“只要喜歡,男女都不重要。”

漆麟還是不懂:“那子嗣怎麽辦?”

文川靠在靠枕上,合上眼睛:“不重要,都不重要。”

漆麟看着他,他是知道文川的身體情況的,以為他是憂思自己:“對你來說或許不重要,但陛下畢竟是一國之君,子嗣關乎江山社稷,他為何要選最難的路走?”

他沒等到文川的回答,側頭去看時文川已經睡着了,呼吸淺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無聲無息地消失,漆麟硬生生地忍下了許多話。

馬車到了相府前,早有一個少年等在相府門前,看到馬車回來之後,他便湊到馬車跟前,跟漆麟打過照面之後,抱起了文川往府裏走。

漆麟沒有錯過他眼中快要溢出來的溫柔。

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漆麟捂住了眼睛,仰天嘆息,這都是什麽事!

時延說要立後,第一個坐不住的就是禮部的章大人,在早朝的時候聽到的消息,午膳時間剛過,章大人就出現在了勤政殿裏,手邊是行中剛泡好的茶。

他不還直接問,所以旁敲側擊:“陛下,立後只是儀典繁複,還請陛下明示皇後娘娘的身份,微臣才好安排後續的事情。”

今天因為上朝要說的事情,時延刻意沒有帶玉州去上朝,知道自己不能去的時候,玉州還鬧了脾氣,在他走的時候也不用葉子纏他了,氣呼呼的樣子讓時延差點拽下他一片葉子。

時延想起玉州的可愛,又看到朝堂上面色皺得像苦瓜一樣的大臣,他帶了點笑意:“君後是朕從霧鳴山帶回來的那位公子,已經認了肅親王做義父。”

章大人聽清了時延的話之後,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行中趕緊過去幫章大人順氣。

“陛下……”

時延看着他,示意自己沒有在開玩笑:“因為是君後,所以可以在基本的儀典上更精簡一些。”

“陛下!立後是關于江山社稷的大事,怎能如此兒戲!況且,況且那位公子,已經,已經去世了!”章大人滿臉通紅,從前陛下不拘俗禮也就算了,怎可在立後的大事上這般随心所欲。

況且這世上,只有陰陽調和一說,雖說有龍陽之好之人,但也從來沒人把這樣的事放在明面上來,但陛下不僅把這件事明說,還要昭告天下,這如何能讓人接受。

“玉州不日就會痊愈。”時延說。

章大人梗着脖子:“陛下,這件事是不可能的!從未有過男子為後的先例!”

時延整理了一下玉州身上的紅繩:“章大人,朕也說過,朕是在告知,不是在征求你們的意見。”

玉州這會兒還在跟他生氣,似乎是做了什麽,一動也不動,時延只好輕輕摸摸它,還是沒反應,就不再逗他了。

“陛下,男子為後,絕無可能!”

“為何不可?”時延問。

“于理不合,于禮不合!”

“章大人,理法不外乎人情。”時延站起身來,看着章大人的眼睛,“朕雖身在宮中,民間傳聞也聽得不少……”

章大人心中一驚,眼中閃過一絲驚懼,時延自然沒有錯過他的一絲一毫的表情,才繼續說:“既然先人的理也有不近人情的地方,朕不如順手推舟,這理就重新改改吧,天下有情人甚多,無論男女,皆可成婚?”

章大人張大着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時延倒是沒說什麽,只是讓行中把章大人送出了宮。

時延這裏不斷有人遞折子,肅親王府上也沒閑着,作為皇室現在僅存的宗親,立後一事自然繞不開肅親王。

王府裏,王妃幫肅親王按頭,這幾日來王府遞拜帖的人太多,一向閑着的肅親王頭疼得厲害。

“王爺,事情就這麽訂下了嗎?”王妃邊按邊說。

肅親王搖頭:“沒什麽轉圜的餘地,陛下是鐵了心的。”

也不是這次因為玉州幫時延擋劍的突發奇想,而是在千秋宴之前,時延就已經告知了他這件事。

王妃捂着嘴:“可這,幾乎是群臣反對的事情啊,男子為後,不說別的,就一個子嗣問題該怎麽解決?”

肅親王嘆了口氣,随後拉下她的手:“這個消息不久之後一定會傳出來,咱們府上,就閉門謝客吧,再給三個孩子傳信,近日一定要謹言慎行。”

他又想了想,又說:“不如你回娘家住幾日吧,清淨。”

王妃的爹原是京中小吏,他沒有因為女兒嫁進王府就想往上爬,而是辭官又舉家搬遷到了離京城不遠的城裏住着,做了點小生意,遠離京城之後,生活也更自在一些,素日裏跟王府的聯系也就是送些新鮮的吃食來。

肅親王妃才真的感覺到緊張:“需要這樣嗎?”

肅親王點頭:“謹慎一點總是沒錯,再過幾日,我也不在王府了。”

她擡起頭:“為何?”

“陛下做出這樣離經叛道的事情,我這個宗親之首難辭其咎,是定要去宗祠裏罰跪的。”

肅親王妃握着他的手:“既然如此,那妾身便去雲陽寺齋戒禮佛,陪着王爺。”

“也好,也好。”

陛下要立男後的事情在京城中傳開了,幾乎是所有人都在讨論這件事,對這件事也是褒貶不一,更不妙的是,近日來大雨下了好幾日,沒有一點要天晴的樣子。

一派是完全不能接受的老臣,老臣們齊聚勤政殿,說着時延此舉有違天理倫常,若執意如此行事,江山社稷危矣,近日的大雨就是上天給的征兆。

一派是不贊成也不反對的,以漆麟将軍為首,在面對其他人上門來拉幫結隊的時候,關上了府中大門,似乎并不想沾染此事。

還有一派,是看着自己家中不中用又有點姿色的庶子起了心思的。

京中的傳聞沸沸揚揚,甚至還有些文人,編出了些話本出來,當然不敢明寫,但內容精彩絕倫,是很多京城學子和閨中小姐們最愛的消遣。

保守派的老臣直呼有礙觀瞻,但到底也沒能杜絕得了,他們像一群無頭蒼蠅一般,又找到了肅親王處,只是親王府沒有能做主的人,王妃去了廟裏禮佛,王爺去了皇陵,說自己沒能勸說好陛下,只好去皇陵罰跪,以求得列祖列宗的原諒。

衆人傻眼,只好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文相的身上,只是無奈,文相素來身體不好,府上總是閉門謝客。

早朝時,文臣都憋了很多的話,在行中的有事啓奏無事退朝的話語之後,你一嘴我一嘴地都開始說起了立後一事。

禮部尚書章炎本應是他們的主心骨,但整個早朝,章大人都一言不發。

“陛下,男子為後,有違倫理綱常。”一言官開口。

時延:“哦?難道弟奪兄妻就符合綱常?”

那言官面色漲成了豬肝色。

“陛下,需得為江山社稷考慮,不可讓江山無後啊。”

時延撐着頭:“朕何時說過,立了君後就不要子嗣了?”

那言官一驚,那玉州公子還能生孩子不成?

等到所有言官都說完話之後,時延才站起身:“衆卿如此反對,不過是因為從未有此先例而已,朕先前推行的律法,衆卿當中也有反對的,但朕依舊做了,後果卻并不像衆卿說的那樣諸多危害,反倒是百姓更加安居樂業。”

“朕敢于做這第一人,是因為理法是先人創造,前人西去多年,早已不知今夕何夕,總要有人去颠覆那些塵封已久的,一成不變的東西。”

時延朝着西邊:“朕今日做的事情,焉知後人不會贊朕為明君?”

“至于忤逆先祖,朕自會去祠堂,同先祖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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