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在野

在野

江在野在黃昏一片溫柔的光線下醒來。

這是他出車禍的第五天了，除了大量失血以外，他還骨折了條腿。

江在野原本是自己要求早上騎單車去學校，然後被一個熬夜司機的三輪車撞了

江在野知道自四年前那場意外有一個專門給他輸血的人。

他是熊貓血裏的O型血，熊貓血本來就珍貴，O型就更珍貴了。

之前不知道為什麽家裏要找一個小孩輸血，後來才覺得。

可能是因為，小孩心思比較單純，沒有大人那麽多事情糾紛。

作為話題中心的人物，江家不想要有大量的人知道并且讨論吧。

不知道對方長什麽樣，江在野有時候會想象一下。

乖巧的男生，在貧窮的環境下長大，到底會長成什麽樣子？

江在野已經初步拆了一些紗布。

他下床之後立馬有站在外面的人走進來，然後伸手就要去扶他。

“不用了，你出去吧，我自己來。”江在野垂眸，聲音冷淡地把人勸退了。

他低頭的時候突然在病床旁看見一張白色的紙條。

他緩慢彎腰撿起了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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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被勸退也還是站在他旁邊，生怕他有什麽意外，神色擔憂。

入目的字漂亮而帶着些筆鋒，明明是潦草的字卻別有一番風味。

江在野原本只是随意撿起，卻被上面的內容給吸引了。

我知道你

你卻不識我姓名

你知否

每每路過你的南風

都拖帶一個人分裂出的靈魂

你是我隐秘的靈魂安放處

我從不喊你的名字

就像

在野無言的南風

最後一句話，有他的名字。

江在野站在原地愣了片刻。

過了一會他側身擡頭盯着旁邊的人問：“給我獻血的人來過我的病房嗎？”

男人愣了愣，然後答道：“來過一次。”

江在野又低下頭看着這張紙條，心裏有種難言的悸動。

他也想知道對方的名字，只是家裏人不允許。

他猜這是對方無意留下來的。

他現在知道了。

現在有夏日的暖風吹進病房，帶着蟬鳴聲聲。

江在野心想。

我現在知道路過我的南風，也許帶着你分裂出的靈魂。

江在野恢複了挺長一段時間，也沒有影響自己的高考。

該考成什麽樣就是什麽樣。

七中雖然說是是貴族學校，但是成績在全市也是很好的學校。

江在野高考沒什麽壓力。

開個玩笑就是沒考好大不了回來繼承家業呗。

這有什麽大不了的。

放松的人反而在高考能考得格外好。

江在野考得挺好的。

他也聽說一中的那個成績好長得好看的男生考了市狀元，牛逼的。

雖然江在野也考得好，但是比對方低了挺多分的。

填報志願的那幾天，江在野在電腦面前思索報什麽學校，就看見電腦上刷出一條熱搜。

#驚，全市狀元生長環境竟然是這樣？全國頂尖學府他竟然選擇？？？#

江在野反正沒事，點進去看了幾眼，然後就愣住了。

男生叫黎南風。

南風。

暑假熾熱的風漏進房間，吹起天藍色的窗簾。

江在野垂着眼眸，繼續往下翻看這條熱搜。

男生沒有接受很遠的地方的大學，而是去了省會城市一所醫科很好的學校。

照片裏的男生看上去溫柔幹淨，笑起來的時候帶着些難以言表的氣質。

江在野感覺自己的心跳有點快。

他點開照片然後放大。

他看見了對方右邊眼角有一顆痣。

幸好黎南風沒有去什麽牛逼得不得了的大學，江在野覺得自己勉勉強強也能夠得上對方報讀大學的本碩博連讀的醫學專業。

至于到底要不要學醫，江在野猶豫了一下。

最後笑了起來。

實在不行，到時候再轉專業呗。

大學開學。

江在野站在寝室門口，看見門旁邊貼着本寝室的人員名單。

人員名單裏面有黎南風。

江在野垂着眸哼笑了一聲，拖着行李箱進去了。

寝室裏已經都是人了。

一堆人搬了椅子坐在一起聊天，而江在野要找的人正對着門口，一眼就能看見。

男生比照片上的看上去漂亮得多，潤白的浮色，溫柔的五官，氣質幹淨。

見字如面。

看到對方落下的紙條的那一瞬間，江在野就喜歡上了那些幹淨漂亮的字。

也許也代表他會很喜歡字的主人。

對方應聲擡眼的那瞬間，江在野笑了起來。

”大家好，我是江在野，以後就是同學也是舍友了，請多多關照。”江在野嗓音含笑，目光對上黎南風的，毫不躲避。

江在野鋪完床也搬了條椅子，站在黎南風後面，黎南風旁邊的男生連忙往外移了一點讓出位置。

坐下之後，江在野朝黎南風笑了起來，輕輕地開口，是對黎南風一個說的：“江在野 ，多多關照啊。”

寝室裏聊天的內容天南海北，但是不離以前家在哪 ，然後高考考得怎麽樣。

江在野聽得随意，聽的時候忍不住往黎南風那邊看。

寝室的環境還不錯，陽光能直射進來，寝室裏比較亮堂。

黎南風背對着落進來的陽光，神色不明，低垂着眼睛，看不清表情。

江在野不知道對方看到自己會是什麽反應。

他是不是應該裝作他不知道對方給他輸血過兩次？

寝室裏的一堆人很快建立了初步聯系，挂名的寝室長也就是人員表的第一個人比較熱情，吵嚷着讓江在野現在就加一下他們的聯系方式，要把江在野拉進寝室群。

江在野不太喜歡加別人，但是還是拿出手機點開自己的微信二維碼給寝室長掃。

江在野被拉進群之後，其他人都紛紛給他發了好友備注。

唯獨群裏一個備注名叫[南風]的沒有主動申請。

江在野看着手機嘆了口氣。

他為南風而來，南風不搭理他，難過啊。

江在野小少爺第一次拉下身段去加備注是[南風]的微信。

他聽見旁邊的人手機響了一下。

他餘光看見對方拿出手機然後抿了一下淺色的唇。

江在野盯着收據看了半天對方才通過了他的微信，江在野悠悠地彎眼笑了一下。

南風挺矜持的。

中午來得快，寝室裏的人約着一起去吃飯，江在野跟着去了。

食堂裏的人不多 ，打好飯之後江在野在黎南風旁邊坐下了。

寝室雖然建立沒多久，但是能聊到一起的人很快就顯現出來。

江在野沒有邊吃飯邊說話的習慣，他旁邊的黎南風也沒開口，江在野也就懶得說話。

江在野吃得快，基本上算得上風卷殘雲，他吃完之後就去看一旁的黎南風吃飯。

黎南風吃得不快不慢，就是有種秀色可餐的感覺。

寝室的人差不多都吃完了飯，然後一起在學校裏逛逛。

校園裏有很多梧桐。

高大的梧桐把夏末的陽分割成一塊一塊的，落在地上，校園裏滿是人。

江在野走在黎南風身邊。

兩個帥哥一起走路的回頭率極高。

江在野習慣了，出了食堂，沒走幾步路，他側身輕笑着開口調侃：“南風，怎麽不說話，你好安靜啊。”

黎南風愣了一下，然後轉頭去看他，目光有些難測。

江在野心說自己的撩撥行為是不是太明顯了，在對方的目光裏偏頭輕咳了幾下，然後轉回來看着黎南風笑了笑：“沒事，你可以當做我在發癫。”

為了追南風，怎麽能可以要臉呢。

江在野話音剛落，黎南風就轉過身，皺了皺眉。

男生長得好看，皺眉也是好看的。

之前寝室聊天，黎南風基本上不開口，基本都是“嗯”，“好”一些語氣詞。

江在野第一次聽見男生開口說這麽長一句話，聲音很好聽：“可以聊天，你想……聊什麽？”

不知哪裏來的風擦過路邊的低矮灌木和高大的喬木，發出細碎的聲響。

江在野落進了一雙幹淨漂亮的眼睛裏。

他還看見了對方眼尾的痣。

寝室裏的人上課下課的話基本是一起行動，但是也會有幾個人一起的時候。

然後寝室裏的人就發現寝室裏的兩個大帥比基本上形影不離，到哪都走到一起。

基本之外就是黎南風參加了學校的攝影協會，而江在野參加的是學生會裏的體協。

但是除了會不一起開以外，兩個活動有時候都是一起去。

最近學校開展了系裏面的籃球比賽，江在野作為體協人員必須參加。

已經是秋天了。

學校裏的梧桐樹簌簌地落下寬大的泛黃葉片，有人把那些葉片堆成很多形狀，也有人喜歡去落葉上踩幾下。

江在野跳起來扣球，拿下了贏得比賽的關鍵一分。

周圍滿是歡呼聲，江在野落地的一瞬間轉頭卻只看見了黎南風。

黎南風手裏拿着一瓶白桃味的冰飲。

江在野勾着唇走了過去，拿過黎南風已經幫他開好的冰飲，然後靠在黎南風身上，雖然知道黎南風不會說什麽，但是江在野還是開口說：“有點累，我靠會。”

黎南風點點頭。

江在野這個姿勢幾乎把人攬在懷裏，黎南風能聞到對方身上摻雜着濃烈荷爾蒙的汗味。

不是很難聞，在接受範圍內。

比賽結束，很多人都來找這個帥出圈的江在野要聯系方式，全被一口氣回絕了。

黎南風還被他圈在懷裏，聽見江在野那些的話，沒忍住發了會呆。

江在野回過神的時候就發現懷裏的人不怎麽做聲，他低下頭，伸手撥了一下對方的耳垂：“發什麽呆呢？”

黎南風回過神：“沒什麽。”

他只是想起曾經在初高中聽到的關于江在野在某些感情方面冷漠得感覺修了無情道的言論，覺得不太符合事實。

雖然江在野拒絕了對方，但是聽上去語氣态度還可以。

當然只是因為他不知道他不在的時候江在野是怎麽拒絕別人的。

兩個人一起回到寝室，江在野去洗澡之前先給黎南風一個蛋糕：“你嘗一下，學校蛋糕店的新品，聽說味道還不錯。”

學校蛋糕店有一個出了名的新花樣多而且味道都不錯但是一個蛋糕貴得上天的蛋糕店。

黎南風沒吃過幾次，次次都是江在野帶他一起吃的。

但是之前基本上都是江在野說一個吃不完，而且會吃膩，所以他們他們兩個一起吃一個不大不小的蛋糕。

黎南風平時就比較節省，是不可能花這個冤枉錢的。

但是這個店子的蛋糕确實很好吃，是黎南風喜歡的風格。

他也拒絕不了江在野的目光的話語，說不過，又會先別開眼 ，先妥協的只能是黎南風。

江在野洗完出來，舍友們基本都回來了。

黎南風看見江在野出來，想開口評論這個蛋糕 ，就被對方靠近然後彎腰遮住了唇：“噓，只給你買了，別讓他們知道了，等會發消息？”

男生在寝室裏都比較放得開，但是也不乏一些男生比較保守。

江在野沒有裸身的習慣，但是白色襯衫也就扣了幾顆，露出溝壑的鎖骨，頭發還在滴水，順着頸部的線條滑落。

一副活脫脫的美人出浴圖。

寝室裏有風穿過，黎南風聞到了對方身上的沐浴露香味。

是桃子的。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就冬天了。

一個學期又這樣快迎來了尾聲。

黎南風參加了攝影社團的活動之後回來。

是周末。

寝室裏的很多人都到外面去玩了，周末也沒有回寝睡覺的要求。

江在野收到了黎南風的禮物。

是個新款的switch。

江在野看了眼袋子裏的東西，有些無奈地開口：“一個學期省下來的錢就給我買switch？”

他想說他不缺，但是說出來的話感覺很傷人。

黎南風不知道他能送江在野什麽東西，但是這一個學期下來對方很照顧他，他也不好意思什麽都不做。

買這個switch的錢花了他這個學期賣照片版權的全部，但是黎南風并不心疼。

在他原本的人生規劃裏，曠野不為他停留，他也停駐不了曠野。

但是這個學期，他感受到了曠野的溫度。

籃球比賽後對方身上的溫度，冬天說話間對方身上落下來的帶着溫熱的呼吸，還有對方寬大的手掌指尖的溫度，和對方圍巾上的體溫。

南風也被侵染了熱意。

黎南風站在寝室裏的冷白色燈光下，緩緩開口：“謝謝你這個學期的……照顧。”

江在野把手提袋放在一旁的床上，沒忍住把人抱進了懷裏。

低頭他就能聞到對方身上和他一樣的白桃味沐浴露氣味。

“黎南風，你要是真想感謝我，我們在一起怎麽樣？”江在野低頭看向黎南風。

黎南風愣了一下，唇就碰上了一抹溫熱。

寝室頭頂的燈光亮堂，兩個剛成年沒多久的少年在燈光下接吻。

寝室窗外有梧桐枝丫搖晃，被風掀起浪來。

雖然沒有樹枝，但依舊搖得猛烈。

就像少年忍不住蓬勃而出的愛意，比在風下搖晃的林還要熱烈。

盡管在野的南風無言。

但是無言的南風遮不住愛意。

南風最終是停留在曠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