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校霸
校霸
教室裏的歡聲笑語戛然而止,在座的同學仿佛屏住了呼吸,跟受驚的小白鼠似的地看着校霸越過他們往後走。
身邊還有空位的幾人松了口氣。
還好,校霸不坐這。
薛黎拉開靠窗第五排的椅子坐下,把袋子放在課桌上,“你倆怎麽又做同桌了?!”
“這大概就是命運的安排,注定了我跟蘇筠要有一段難舍難分的經歷。”
“切——誰要跟你‘難舍難分’了?你硬擠進來的這件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臉上帶點嬰兒肥的蘇筠冷冷地瞥了一眼強行要和他當同桌的人,“林秦,你為什麽非要和我做同桌?”
他就想不明白了,同桌四年還真同桌出感情來了?
有這樣的運氣他還不如買張彩票,中個幾百萬幾千萬來。
不愁吃還不愁穿。
林秦側過身,跟薛黎說黎爺借你的水果一用,然後從袋子裏撿了一顆西梅和兩個桂圓放在蘇筠掌心。
他說:“我進都進來了,蘇筠你總不能把我趕出去吧。看在咱倆那麽有緣的份兒上,你就行行好,收留收留我吧。”
蘇筠:“……”
見蘇筠有幾分猶豫,林秦乘勝追擊,道:“而且黎爺就坐這兒,這樣一來我們仨說話也方便。”
“随便你。”蘇筠對林秦的厚臉皮習以為常,低頭剝着桂圓的殼,張嘴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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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我就知道蘇筠最善解人意了。” 林秦喜笑顏開,“為了表達我的感謝,之後一個月的早飯我替你買。”
“好啊,記住你說的話。你要是忘了——你就等着給我‘卷鋪蓋走人’!”
蘇筠不留半分情面,他把果核吐在餐巾紙上,看了眼薛黎醒目的發色:“黎爺,你的頭發……”
薛黎倚着後桌沿,鞋子踩着桌子橫檔,懶散地說:“一樣,沒換過顏色。”
沒人知道他為什麽要去染發,為什麽要挑在這樣的年紀。
黑發,其實是少年最好的象征。
薛黎咬了口西梅:“要吃自己拿,天氣太熱放不長。”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話,周圍的同學卻覺得這幅畫面極為詭異。
不穿校服,染着發的校霸靠着桌子,慢條斯理地吃着水果,雖然臉上沒有別的表情,可他們還是感覺到了校霸心情不好。
不能惹惱校霸,不能在校霸面前亂晃,不能跟校霸搶新鮮空氣。
要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校霸好像跟他前面的兩個男生挺好的欸。”坐在講臺中間第四排的女生偷偷地打量着三人,小聲地和同桌說。
“他們高一就是一個班的,關系當然好了。”同桌快速地瞟了眼薛黎,有點犯花癡。
“哎……被幸運女神眷顧就是不一樣。”
手機摁黑連同袋子一起放進桌肚,少年托着腮,百無聊賴地望着窗外。
晚自習上課前十分鐘。
年輕的班主任江瀾拿着一張課表走進教室,站在講臺上:“課表已經排出來了,今天晚上是生物,語文和一節自習課。”
“大家要去廁所的去廁所,不去的先預習一下,我們準時上課。”
江瀾把U盤插|入接口,打開PPT,低頭看着教科書第一章第一節。
薛黎摸出桌肚裏的生物書,随便翻了翻,感覺難度不是很大,就是要記要背的東西很多。
他把書翻到第二頁,大致浏覽了一遍。
廁所回來的林秦抽了張紙巾擦手,看了看講臺上的班主任,“你們覺得這班主任怎麽樣?”
薛黎擡起頭,說:“目前還看不出來,但至少比高一的班主任通情達理。”
摸底考那兩天和江瀾有過接觸的薛黎發現,這個新班主任好像跟別的老師不太一樣。
不會咄咄逼人,不會無故找茬。
即使他染了個那麽招眼的頭發,這個新班主任也只說了一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言之隐,你不想說沒關系,老師不會逼問你的。”
薛黎拔開筆帽,兩指夾着筆:“不出意外,我應該會挺喜歡這個班主任的。”
上課鈴聲響起,圍在一起聊天的同學回到各自座位。
“大家把書翻到第一章第一節,我們今天上《細胞的生活環境》。”江瀾切換了一張圖片,“這堂課我們輕松點,同學們可以自由發言。”
與高一死氣沉沉,抗拒生物課抗拒得要死的模樣不同,現在的他們反而有點喜歡上了江瀾的生物課。
江瀾語速慢,講解得詳細,不像有些老師恨不得一節課把兩節課的內容講掉。
一堂課下來,江瀾博得了班裏大片人的好感。
“今天我們就先上到這,明天再接着往下講。”江瀾關掉PPT,拔|出U盤,““下課吧。”
“瀾哥再見。”
薛黎把課本扔進桌肚,捶了捶腰,“好累啊……這椅子坐得我腰好難受。”
在家攤了一個暑假的少年明顯沒調整好狀态,一時半會兒還适應不了學校又硬又不舒服的椅子。
林秦打了個哈欠:“雖然班主任講的課很有趣,很生動形象,可我還是想吐槽一句——真的很催眠!”
“這些老師是怎麽做到全國統一的?他們一上課,學生就想打瞌睡。”
“結果瞌睡沒打成,粉筆灰倒是挨了一嘴。”
薛黎趴在課桌上,調侃道:“板擦也不是沒可能。”
蘇筠:“我覺得上課犯困是件挺正常的事,畢竟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每節課都能認認真真地聽完。”
林秦:“只有那幫老師才會覺得學生上課走神是件‘天理不容’的事。”
擰開瓶蓋喝了口水,薛黎拭去唇邊的水漬,“老師還是學生的時候就沒打過瞌睡,走過神麽?
“——反正我是不信的。”
晚自習第二節。
語文老師唐滢是個雷厲風行的女人,三十出頭,長卷發,戴着一副圓框眼鏡。
唐滢把摸底考試卷的答案投屏到多媒體上:“把試題卷拿出來,我們簡單講評一下。”
“基礎題沒什麽好講的,都是書本上的內容,有錯是不應該的。”唐滢把頭發別在耳後,“直接看閱讀理解,第十八題……”
“你們覺得這篇文言文難嗎?有沒有同學能嘗試着翻譯一下?翻譯錯了沒關系,老師會幫忙的。”
班裏鴉雀無聲,學生低着頭,不敢直視唐滢的眼睛。
唐滢微抿唇,掃了眼八班的名單表。
少頃她緩緩道:“班長是哪個?”
被點到名的男生從椅子上站起來。
男生叫簡崔越,摸底考班級第一,年級第六。
典型的尖子生。
這樣的文言文對簡崔越來說并不難,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眼鏡,看着文下的幾個注釋,有條不紊地翻譯着每句話。
“班長不愧是班長,厲害。”
薛黎擱下紅筆,“還有幾分鐘下課?”
蘇筠瞟向林秦的手表,撇頭:“快了,還有六分鐘。”
薛黎哦了聲。
課間他和蘇筠林秦站在走廊吹風,路過的同學看了眼薛黎,小聲地讨論着校霸的“事跡”。
“黎爺人氣還是一如既往的高啊,瞧瞧,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還能被他們翻出來講。”
林秦調笑道:“黎爺,你這個‘校霸’的頭銜真的是名副其實。”
高一那會兒一打五可謂是震驚了全校,有幾個親眼目睹薛黎打架的學生被吓得說不出話來,他們只記得那晚的校霸很恐怖,眼神冰冷,滿身戾氣。
事後第二天,薛黎挂着彩站在主席臺上念檢讨說了這樣一句話“——我向來就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所以,別惹我好嗎?”
薛黎倚着牆,輕笑道:“我不随便打人的。”
“黎爺,你高一那晚打架的原因是什麽啊?”蘇筠問。
“我跟他們有點小摩擦。”薛黎輕描淡寫地帶過去。
“愛找茬的傻逼還是那麽多,他們是吃飽了撐着沒事幹麽?”林秦翻了個白眼,“天天求着被人打。”
後腦勺抵着牆壁,薛黎雙手環抱胸前:“請給智障兒童多一點關愛,少一點惡意。也許這并不是他們的本意呢?”
他開了句玩笑話。
垂下手,薛黎站直身:“下節自習課對吧?”
蘇筠點點頭。
林秦問薛黎自習課有沒有什麽想做的事,借這個機會利用起來。
薛黎說:“有啊,睡覺。”
翌日七點二十。
早自習的鈴聲對學生來說就是一擺設,讀了那麽多年書的他們早就把這些“定律”摸了個清。
早讀早讀,無非就是老師轉到你這裏的時候讓他聽見你的聲音。
除此之外只要張張嘴,做個樣子就行。
“哎哎,聽說咱們班要來一個轉學生。”林秦神秘兮兮地說,“高一好像是言江讀的。”
“你又知道了?”薛黎把語文書翻了一頁,“又是從哪得來的小道消息。”
“黎爺你也不看看我是誰——我可是澎馨的‘播報員’,接收消息的渠道很廣泛,在學校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事。”
林秦自賣自誇:“對這個素未謀面的轉學生你們有什麽想問的?我一一道來。”
蘇筠:“男的女的?”
林秦:“男的。”
林秦看看薛黎旁邊的空位,“黎爺,估計轉學生要坐這兒了,你可要跟人家好好相處,別欺負他。”
薛黎眉頭一蹙,“坐這?沒別的位子了嗎?”
他高一都是一個人坐的,霸占兩張桌子習慣了。
這會兒跟他說可能要多個同桌?
林秦嘆息道:“班裏總共三十六張課桌椅,現在坐了三十五個人,您覺得還有位子麽?”
“……要不你倆坐個過來?我怕吓到我們的新同學。”薛黎問。
“也行。”
“不行!”
話音剛落,林秦就急忙辯解:“不是,我的意思是咱們三個都那麽熟了,跟誰坐不是一樣……換座位又麻煩,要不這樣坐算了。”
薛黎和蘇筠無言以對。
林秦撓撓臉,生硬地說:“黎爺,我感覺你還是需要同桌的。”
薛黎漠然地看着前桌的人,“有點牽強。”
“我說的是真的,” 林秦仍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黎爺,人與人之間的相處逃不過兩個字——交流。只有多和同桌,朋友交流,我們才會懂得如何說話,才會明白為人處事的道理。”
“道理誰不懂,我只是覺得這種靠表面關系維持的東西很虛僞。”薛黎臉上沒什麽表情,“它可以因為一點點所謂的‘利益’‘好處’而破裂,最後不複存在。”
一年間讨厭的事情和人又在薛黎腦海裏重現,他抵着額頭,阖上眼,想把那股惡心,令人作嘔的感覺咽下去,想把那些人的臉從記憶裏删掉。
不會再遇到了。
……
良久,少年緩緩睜開雙眼,原先緊繃的肩膀也放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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