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同桌

同桌

穿着灰藍色T恤的中年男人把教材放在講臺上,從粉筆盒裏撿了根白粉筆。

男人在黑板上寫了個“吳”字:“我姓吳,教你們班和七班的化學,上課之前我想跟同學們說說我的課堂紀律。”

“就兩點——第一,上課不能随便講話,讓你們講的時候再講。第二,上課不要搞小動作,眼睛盯牢黑板和書本。”

化學老師說的這句話明顯是朝着某個人去的,雖然這位同學的理綜成績很好,但還是讓他很頭痛。

林秦有幾分幸災樂禍,小聲說:“黎爺,老吳是不是在暗含你呀?我怎麽覺得他看見你的時候愣了一下。”

“能不愣嗎?”薛黎看看講臺的化學老師,“高一期末考試剛跟老吳說了句‘拜拜’,結果高二來了個意料之外的驚喜,還是他教。”

與化學老師淵源頗深的薛黎裝佯嘆息,望向講臺時唇角不經意地一勾,恰好被中年男人抓住。

化學老師一個眼神掃過去,道:“薛黎,你給我站起來。”

薛黎不慌不忙地起身。

周遭的新同學卻不由得替校霸捏了把汗:

媽呀,校霸那麽剛的嗎?開學第一天就跟老師對立?!

雖然校霸的威懾力和壓迫感飙到極點了,但不得不承認校霸真的長得好迷人。

我在論壇上刷到這次分班考的成績,校霸理綜又拔得頭籌了。

“剛剛笑什麽呢?我說話有那麽好笑?”化學老師微微眯眼,保持着任教多年的習慣,“才開學第一天你小子又坐不住了?”

“沒呢吳老師,新學期新開始,我當然要認真聽您的課了。”薛黎臉上帶着笑意,但不失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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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的理綜可不比高一那麽簡單,你要想保持在年級第一可不能松懈。”

提到薛黎的化學成績,中年男人心情好了些,他從高一起就很看好薛黎的理綜,雖然上課有時候不太認真,作業也會拖拉,但考試次次穩居第一。

這個少年很有天賦。

薛黎點點頭,誠懇虛心的語氣又帶着些許嚣張和散漫,就如他本人一般傲氣張狂。

他道:“我知道了吳老師,理綜第一的位置別人拿不走的。”

化學老師示意薛黎坐下,然後拿起黑板擦把“吳”字擦掉,捏着粉筆抄寫新課的标題。

澎馨二中校門口。

男生頭上戴着鵝黃色的漁夫帽,手機通着電話,背着書包走進校園。

“……江老師我到學校了,現在過來找你……好,江老師再見。”

男生壓低帽檐,看了下澎馨二中的平面圖,加快腳步。

高二教師辦公室。

江瀾放下手裏的《轉學申請表》,溫和道:“許桉你先坐一下,下節課我再帶你去班裏。”

許桉點了點頭,略微拘束地坐在一張凳子上,他不擅長跟不熟悉的人交流,面對老師更是如此。

圓珠筆有節奏地敲着辦公桌,江瀾摸着下巴思索。

照道理來說言江的師資條件和升學率都要比澎馨好,是瑰錦市重點高中中的重點。

一個成績那麽拔尖的學生怎麽會想到要轉學?而且還是從言江轉過來的。

離上課還有幾分鐘,江瀾拿起生物教科書,說:“我們去教室吧。”

許桉站了起來,捏着漁夫帽跟着江瀾進班。

“班長班長,這道題應該從哪下手啊?”

“感覺化學老師還挺好相處的,雖然年紀是大了點,啰哩巴嗦了一點……”

“上了年紀的老師都這樣,咱們化學老師算好了。我一朋友在三班,從分班考的那天起,他們班主任就開始跟他們講這個講那個,大道理那是一套一套的。”

聊天聲輕了幾分,學生們既驚訝又好奇地打量起新同學。

男生膚色白,像牛奶一樣,黑色的碎發輕輕搭在額前,烏黑的眼睛恍如璀璨的星星。

薛黎看了眼那個男生,“轉學生?”

“嗯嗯,”林秦咬了半片奶鹽蘇打餅幹,“跟他當同桌不吃虧吧,黎爺?”

“林秦……能好好說話麽?”薛黎皮笑肉不笑地說。

求生欲極強的林秦比了個“OK”的手勢。

江瀾說:“跟大家介紹一個新同學,從今天起他也是我們八班的一份子,大家掌聲歡迎。”

同學們熱情地鼓掌。

許桉拿了根粉筆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大家好,我叫許桉。”

等了半天等不到下文的同學們幹脆自己開口,“許桉同學,你高一是在哪個學校讀的?”

“言江。”

“言江?!”

“好厲害啊!!!”

贊嘆不已的同學們紛紛說他們班又要多一位學霸了。

簡崔越嘆氣說他當時中考第一志願填的就是言江,可分數線沒達到,還差了那麽幾分。

江瀾看了看教室,僅剩的一個空位在薛黎旁邊。

江瀾是這個學期剛調過來的老師,對薛黎高一的情況并不了解,只是聽道聽途說薛黎高一時候的風評不太好。

“許桉你先坐薛黎旁邊吧,到時候我再看看要不要調位子。”

許桉走到第五排,拉開椅子坐下。他從書包裏拿出生物書,翻到第三頁。

“好了,我們開始上課了。”江瀾把PPT跳至新的部分,“先來回顧一下昨天晚自習上過的內容,細胞外液的理化性質……”

少年瞟了眼旁邊的人兒,莫名有些不屑,也說不上來原因。

他覺得許桉有那麽一點娘,說話跟個小姑娘似的。

或許是許桉感受到了一絲異樣,撇頭看向薛黎,好像在說“有事嗎?”。

薛黎沒理會這個算不上挑釁的眼神,他起身,自顧去了廁所。

蘇筠林秦齊齊把頭轉向後邊,友好道:“許桉你好,我們想跟你交個朋友。”

“可以呀。”許桉拿出桌肚裏的手機和兩人加了微信好友。

“許桉,課表我發你了。”蘇筠設置好備注,“課程應該跟你在言江讀的時候差不多。”

“謝謝。”

蘇筠說不客氣。

林秦跟許桉套起近乎,“許桉你剛來,很多事應該都不清楚,有什麽想知道的嗎?”

許桉勾了勾唇,問:“我想知道他是個什麽樣子的人,看着不太好相處。”

剛剛的眼神……輕蔑?還是不屑?

許桉不禁想笑,這個同桌,他是略有耳聞的。

——澎馨實打實的校霸。

“黎爺雖然看上去兇了點,但人還是很好的。”林秦真誠地說,“拿我跟黎爺多年的情誼做擔保。”

“我們跟黎爺當了四年的同班同學,自認為還是比較熟悉他的。黎爺他就是脾氣不好了一點,其實真沒他們想的那麽……不近人情。”

“我脾氣不好?”薛黎回到座位,語氣輕佻。

他看着相處合拍的三人,心想:他們不會是在密謀着什麽吧。

蘇筠偶爾會損損林秦,說:“黎爺你別聽林秦亂說,他不會講話你是知道的。”

腦子抽風的林秦覺得這種話從蘇筠嘴裏說出來是出奇的順耳。

林秦繼續剛才的話題:“我們跟許桉聊天呢。”

“哦。”少年拉長尾音,顯得漫不經心。

薛黎低下腦袋,蜜茶棕色的碎發遮住了上眼睑,蔥白的手指滑動手機頁面,删除垃圾文件。

他對三人的聊天話題并不感興趣,也不想插嘴。

中午食堂排起長長的隊伍,黑壓壓的一片令後來的學生望而卻步,想着去小賣部買點面包泡面吃吃算了。

“一碗麻醬面皮,一份紅豆水晶糕。”薛黎粗略地掃了眼透明的窗口。

食堂大媽把兩樣食物放到薛黎的托盤,刷了十塊錢。

薛黎端着托盤在食堂裏找位子,看見林秦在跟自己招手:“黎爺黎爺,這兒!”

他走過去,順勢坐下。

林秦扒拉着餐盤為數不多的幾塊裏脊肉,忿忿道:“食堂真是越來越摳門了,這麽屁點東西夠誰吃啊?!”

薛黎攪散碗裏的面皮,挑了幾根,“不夠吃就多買幾個菜,反正也不貴。”

他雙手打字跟白沐汐發微信,“那個新同學呢?我看你們兩個跟他聊得歡的,沒邀請人家一塊兒吃飯?”

編輯好後發送。

[臉能當飯吃]:我吃面的,天氣太熱沒什麽胃口。

[小黎寶貝的美貌媽咪]:那麽熱的天少往外面跑,情願待在教室寝室看看書,解暑藥媽放在你的帆布袋裏,自己注意點身體。

[臉能當飯吃]:知道了媽。

蘇筠舀了勺綠豆湯,冰涼又消暑,“邀請過了,可人家好像有些怕你,就婉拒了。”

“怕我?”薛黎嗤鼻,“我怎麽覺得他在裝。”

他一點都沒看出來這人怕自己。

“黎爺,你倆以前是不是認識?看着有些不對頭。”蘇筠頗為八卦地問,“什麽關系?”

視線移開手機,薛黎戲谑道:“你想的是哪種關系?”

蘇筠在“仇人算不上仇人”和“朋友算不上朋友”兩者間徘徊。

未經大腦思考的林秦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前男友?!”

薛黎臉當場就黑了,“前你媽個前男友,我他媽……我他媽說你什麽好林秦?”

“我真是腦子欠抽了才會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黎爺,那你和許桉,到底是……哪門子的關系?”林秦斟酌片刻才問。

“哪門子都算不上,我跟他八字還沒一撇。”薛黎吃了塊水晶糕。

與此同時的許桉把碗放進塑料方桶裏,戴上漁夫帽徑自離去。

中午午休一個半小時,住校生可選擇回寝也可以待在教室。

空調被他們調到20℃,徐徐涼風吹到裸|露的皮膚,起了層細小的雞皮疙瘩。

課桌上攤着化學練習冊,薛黎勾着筆在草稿紙列化學方程式,随後把算出來的答案畫了個圈。

化學老師留的作業不多,就幾道題,下午第一節課之前上交。

“老吳上課有講過這些東西嗎?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蘇筠微擰眉,對着一連串的化學符號生出幾個大大的問號,無從下手。

“沒事沒事,我有印象,我可以教你。”林秦積極道。

“這,就這道。”蘇筠指着一道填空題,“你慢慢講,講仔細點。”

林秦盯着那道題目看了良久,心裏沒什麽譜,在蘇筠的催促下還是硬着頭皮強行解釋。

剛開始的時候蘇筠還是能聽懂的,可越到後面越覺得不對勁,他好像在聽天書。

蘇筠禮貌地打斷,說:“林秦你講的太深奧了,我理解能力有限,聽的不是很明白。”

“黎爺,還是你教我好了。”習題冊轉了一百八十度,蘇筠說:“通俗易懂。”

“我講的可能有點快,要是有沒理解的地方跟我說。”薛黎讀着題目,抽過草稿紙寫式子。

理好大致思路,薛黎便跟蘇筠分析題目所要表達的意思,然後在草稿紙上寫步驟,最後得出“4.7g”的答案。

薛黎問蘇筠理解了沒,沒理解的話他再講一遍。

蘇筠說差不多了,他再理理就OK了。

許桉瞥了眼薛黎的習題冊,跟他寫的答案一模一樣。

“有問題麽?”少年聲線略低,反問道。

許桉聳肩,“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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