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檢讨

檢讨

靠窗倒數第二第三排。

林秦一條腿踩着許桉課桌的橫檔，一只手捏着大餅油條啃，時而瞟一眼湊檢讨書字數的少年。

林秦咽下嘴裏的大餅油條，“五千字，錢瑜那個老男人也太狠了點吧。黎爺，你是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才讓咱們這位滅絕師太大動幹戈的？”

A4白紙上的字占了半面多，薛黎的靈感非常好，一句接一句，就沒卡殼過。

“還能有什麽，無非就那點事。”薛黎無所謂道。

林秦一時間找不到話說。

許桉看了眼仍沒穿校服的同桌，善意地提醒了一句：“今天是周一，要升旗，薛黎你不穿校服會不會惹錢主任更加不高興？”

“我又沒做什麽，他不高興關我什麽事。”克萊因藍的字母T恤将少年的膚色襯得白皙，他把衣袖往上攏了些，“五千字的檢讨已經夠煩了，別再跟我提‘錢瑜’這個名字，聽到沒有？”

許桉“哦”了一聲。

寫檢讨的時候薛黎還不忘說笑，嘻嘻哈哈的跟個沒事人似的。

薛黎蓋上筆帽，漫不經心道：“其實我完全可以做到脫稿。”

林秦一針見血道：“可滅絕師太就是不肯放你一馬，黎爺你還是認命吧。”

“滾。”薛黎黑着臉說。

“嘿嘿嘿……”林秦不算太放肆地笑了兩聲，然後朝了回去。

周一早讀課結束後是升旗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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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播裏響着音樂和錢瑜的聲音，高一至高三年級依次入場，班主任跟在各班隊伍旁邊，提醒學生不要講話。

音樂暫停，站在主席臺上的中年男人捏着話筒，精神飽滿地說：“全體立正！”

“立正了聽到了沒有？那邊那個還晃來晃去的男生是哪個年級哪個班的？！班主任去看一下！”

任何小動作都逃不過錢瑜那雙銳利的眼睛，他停頓了一會兒，繼而道：“瑰錦市澎馨二中升旗儀式現在開始，全體立正，面向國旗。儀式第一項，升國旗，奏唱國歌，行注目禮。”

鮮豔的五星紅旗在莊嚴肅穆的國歌聲中冉冉升起，迎着燦爛輝煌的光，随風飄揚。

“禮畢。儀式第二項，有請高三（四）班陳姿憶同學國旗下講話。”

每當這個時候，臺下總有一小部分學生克制不住自己的嘴，找邊上的人說悄悄話。

“好無聊啊……我記得這個主題不是講過好多遍了嗎。”

“我要被曬幹了……”

“怎麽還沒結束啊？”

升旗儀式的最後一項是宣布文明班級，由當周的值日老師播報。

領完小紅旗，當各班以為可以退場回教室時，錢瑜卻沒下口令，不知所以的學生只能繼續站着。

清一色的校服下，錢瑜一眼就找到了那個格格不入的少年，少年個子高，站在隊伍的倒數第二排，他微仰頭，對上錢瑜的眼睛。

錢瑜有種被挑釁的錯覺，他做了幾個深呼吸，說：“薛黎，你上來。”

在場的學生微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校霸這是又犯事了。

薛黎右手拿着檢讨，往隊伍前面走，直徑穿過塑膠跑道，跨上主席臺的臺階。

他拿過錢瑜手裏的話筒，用手掌拍了幾下，“為了不耽誤各位的上課時間，我長話短說——頭發我是不會染回來的，雖然錢主任說的也沒錯，學生應該有個學生的樣子，但我沒覺得我這麽做給學校造成了什麽損失，我也不覺得我破壞了學校的風氣。”

“我不管你們怎麽想我，那都是你們的事，我管不着也與不想管。”

檢讨書一直捏在手裏，金色的陽光照在少年的臉上，肆意而張揚。

身後的錢瑜聽了這番話，恨不得沖上去給薛黎兩個頭皮。

讀的都是些什麽東西？這是檢讨嗎？！一點都沒有悔改之心，簡直是無可救藥！

“薛黎你給我站着！”錢瑜叫住擡腿想走的少年，強忍着怒氣導致臉色有些難看，“這就是你寫的檢讨？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反省過？！”

“反省過了呀。”薛黎側過身，歪頭，“錢主任，我剛剛不是說了麽，我知道錯了。”

“你知道個屁知道！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錯在哪！”

薛黎抿了唇，嗓音略沉：“您罵也罵了，檢讨我也寫了，我有沒有知道錯，也沒那麽重要吧。”

說完，薛黎頭也不回地走下主席臺。

主席臺上的錢瑜氣得臉紅脖子粗，他當了十多年的政教處主任，就沒見到過一個像薛黎那麽嚣張的學生。

他不禁懷疑，到底是他不夠格還是學生太難教。

上課鈴聲響起，錢瑜就算對薛黎有再大的意見也不能耽誤學生上課。

話筒湊近嘴邊，錢瑜下了退場口令：“全體立正，各班按次序退場。”

八班第一節是物理課。

夏宸钰先跟學生講解了這節課的重點，然後再結合課件，讓學生能有一個更加深刻、直觀的認識。

“黑板上有五道題，同學們思考一下，待會兒叫你們回答。”夏宸钰第一個叫的就是他的課代表，課代表不負衆望，拿下了“開門紅”。

夏宸钰的物理課妙趣橫生，穿插着課外的知識，學生不會覺得枯燥，反而聽得津津有味。

“又是A……黎爺你是不是閉着眼睛都能做全對？”蘇筠咬着山楂桑葚糕，對薛黎全A的生物作業贊不絕口。

“閉着眼睛怎麽做題，靠記靠理解，掌握了就很容易的。”薛黎把生物作業本遞給蘇筠，“拿去訂正吧。”

蘇筠捂着嘴巴，“哇噻”了聲：“黎爺你也太懂我了，我一定會好好護着這本作業本的。”

薛黎翻開英語練習冊，正确率比他自己單獨寫的時候要高出好多。

這多虧了許桉的指導。

他拿起紅筆，“許桉，以後我要是有不會的題目你教我好嗎？”

物理書換成數學書，許桉溫聲道：“你成績也很好，全年級沒一個人能超過你的理綜。”

“可我偏科，還有點嚴重。”薛黎誠實地說，“直白點講，我現在的成績就是靠理綜拉上來的，其他三門真沒把握。”

“基礎沒打紮實吧。”許桉一語道破，他翻過薛黎的作業，不是沒學會，而是基礎不行。

“嗯，可能吧。”

“那我以後教你題目你可要認真聽，不許不做不許耍賴也不許使性子……聽到了嗎？”

薛黎特別乖地點點頭，“聽到了，我要是不認真聽課，随便你怎麽處罰。”

許桉笑了聲，說：“我不敢。”

薛黎大方地說：“不用不敢，就算你打我我也不會還手的，嚴師出高徒。”

晚上食堂的夥食一般，可供挑選的吃的不多。幾位少年打好飯，找了個位置坐下。

今天的飯桌上多了個劉航炜。

劉航炜夾了塊茄子放在米飯上，然後悶頭扒飯，忽的擡頭，說：“蘇筠林秦，聽說你倆又同桌了？”

察覺出小林子對蘇筠有貓膩的劉航炜特意咬重“又”這個字。

劉航炜說着大實話： “老是做同桌你們不膩？”

“我為什麽又跟他同桌，你問問林秦呗。”蘇筠斜眼看着林秦，沒好氣地說。

“哎喲喂——這麽說林秦你是強迫人家的咯？！”劉航炜像是知道了什麽驚天動地的消息，做作道。

林秦的臉皮也是厚的能和城牆比一比，“我跟蘇筠可是有交易的，別亂說。”

劉航炜啧啧兩聲，翹着蘭花指說：“到底是什麽重要的事才需要我們孤傲清高的蘇筠放下身段和小林子你做，這太失我們蘇筠的身份了。”

薛黎和許桉沒忍住，一口飯卡在喉嚨，嗆得臉很紅。

“咳咳咳……”

“吃慢點，又沒人跟你們搶。”劉航炜抽了兩張餐巾紙給兩人，“吶，擦擦嘴。”

緩過來的許桉用餐巾紙抹掉眼尾的淚珠，眼睛紅紅的，看上去委屈極了。

薛黎看着演戲演上瘾的劉航炜，“劉航炜你注意點言辭，別玩兒脫了。”

劉航炜又把主意打到了許桉身上，露出笑容：“黎爺的小同桌，跟黎爺做同桌有什麽樣的感覺？黎爺會不會兇你？我看着應該不會，黎爺對你挺有耐心的，又是給你果凍吃又是跟你一張餐桌吃飯，要換做高一時候遇到的傻逼……”

薛黎忍不住打斷，“劉航炜，獨角戲你都唱的那麽起勁，那到時候校園歌手大賽你不得更加積極一點了，哥兒幾個專門去網上為你定做燈牌，應援棒，就用你的幸運色白色成不？”

“退貨包運費，七天無理由。”

這回輪到林秦和蘇筠笑話劉航炜。

劉航炜默默地在心裏吐槽他黎爺變臉之迅速，棄兄弟之無情。

看來還是得換回林秦和蘇筠。

劉航炜佻薄道：“是什麽樣的‘交易’才會把我們黎爺和他的小同桌吓着？

蘇筠攥緊拳頭，咬着牙說：“林秦，你丫的會不會說話？我什麽時候跟你做過交易了？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我錯了蘇筠，你別生氣，生氣對身體不好。”林秦拍拍自己的嘴，“小的掌嘴，小的怎敢對大人您不敬。”

專業拆臺二十年的劉航炜賤兮兮道：“小林子，咱們不過才分別兩三個月，想不到你的情商還是沒有半分長進。”

“還是愛惹蘇筠生氣。”

“喂劉航炜，我們還是不是兄弟，有你那麽拆兄弟臺的？”林秦癟嘴，可憐兮兮地望向薛黎，“黎爺，我要舉報。”

薛黎把沒動過的珍珠雙皮奶推到許桉手邊，“舉報可以，但沒有獎勵。”

林秦伸出一根手指，“我不要獎勵，我就要舉報劉航炜，舉報他欺負人，對我進行語言攻擊。”

劉航炜立即反駁：“黎爺我沒有，我說的都是事實。”

“劉航炜你放屁。”

林秦往劉航炜嘴裏塞了一塊裏脊肉，“吃你的吧。”

劉航炜美滋滋地吃着外酥裏嫩，酸甜可口的糖醋裏脊，吃完還不忘添一句“還有不，再來一個”。

在蘇筠面前丢了面子的林秦朝昔日同班同學劉航炜豎了個大大的中指，“哼”了一聲。

“薛黎你不吃？”許桉看着眼前的雙皮奶，“我上個禮拜買過芒果的雙皮奶，蠻好吃的。”

“好吃就給你吃，我随手買的，嘗嘗珍珠的，跟芒果比起來哪個更好吃。”薛黎把珍珠雙皮奶推向許桉。

許桉問道：“這是給我白吃的？”

薛黎點點頭，“是啊，你要嗎？”

許桉打開雙皮奶的蓋子，用塑料勺子挖了一勺：“那我不跟你客氣了。”

雙皮奶送入嘴裏，嫩嫩滑滑的。

眼饞嘴饞的劉航炜跟林秦不自覺地舔了下唇，心說：我剛才為什麽不買雙皮奶，我也好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