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顧初寧期期艾艾的, 說不出話來,偏還面色通紅。

這幅模樣落在宋老夫人眼裏卻越發坐實了, 宋老夫人面色愁苦, 若是陸遠真的那方面不行,那可不是苦了她孫女了。

倆人都還年輕,還有一輩子要過,若是這時候就不行了, 倆人要怎麽繼續生活。

顧初寧發現宋老夫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似是可憐又似是擔憂, 糾結極了, 她也顧不得那些了, 認真地看着宋老夫人:“祖母,阿遠他……沒有問題, ”她也不能就叫人這樣誤會陸遠。

顧初寧雖有些害羞,但眉眼清澈,不是個會騙人的,宋老夫人這顆心就落回肚子裏了:“真的?”她已經相信了大半, 又絮絮叨叨地同顧初寧道:“你們還年輕, 不曉得這種事也挺重要。”

宋老夫人接着就疑慮起來了,既然陸遠正常, 那他們兩個人怎麽會不圓房,難不成這裏頭還有別的緣故?

宋老夫人就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同祖母說清楚!”

顧初寧知道這事瞞不住了,只能編了個理由:“是因為我, 阿遠他說我還年輕,如今的身子骨不大适合圓房,他說待我再長些再說。”

宋老夫人沉吟了片刻,她原本就擔心顧初寧受不住,畢竟她才剛及笄,可眼下陸遠竟能忍得住,這是極為孫女考慮的,她就嘆道:“阿遠是個好的,再等些時日也正好,你這個年歲若是懷了孕,那對身子骨是極不利的,如今正好。”

宋老夫人很是欣慰,她拍了拍顧初寧的手:“阿遠是個知道心疼人的,是個好孩子,”她接着話頭一轉:“不過這事可別叫你婆家人知道,要不然又是一場風雨。”

顧初寧點了點頭,這事哪裏能叫寧國公府的人知道。

說完這些閑話,宋老夫人就領着顧初寧一起去用膳了,待用完膳後,顧初寧同宋芷回了小院兒喝茶說話。

宋芷嘆道:“你才出門幾日,我就覺得孤單了,都沒人同我說話了。”

顧初寧想起她出嫁前宋芷時常不在家,就開玩笑道:“喲,你這說的哪裏話,外頭的風景那麽好,你鎮日裏出去玩兒。”

宋芷就知道顧初寧說的是她去客棧尋謝祁的事了,她的臉有些紅,連忙轉了話頭:“你嫁過去如何,婆家人可還好相處,”她說着有些憂心:“你瞧瞧杜曼珠那個樣兒,她們杜家這些人都一樣,仗勢欺人,跋扈的很。”

顧初寧喝了口茶:“現在還好,總算是我的身份能唬弄一段時日。”顧初寧側臉精致嬌豔,眉眼玲珑如初,如今又梳了婦人的發髻,真是說不出的好看,宋芷笑道:“看來你同陸遠一處過的不錯啊。”

原本宋芷有些憂心,畢竟陸遠有過那樣的傳聞,還有一個深愛的女子,她特別擔心顧初寧嫁過去過的不好,可如今見顧初寧氣色上佳,也就放下了心。

顧初寧就道:“嗯,過的還成。”

宋芷剛想說陸遠以前花名在外,有不少桃色傳聞,可到底還是忍住了,如今陸遠已同顧初寧成婚了,她不好再說這些給顧初寧添煩惱了。

故而宋芷只道:“你可要小心,表哥他是一等一的公子哥兒,人稱玉郎,縱然他成了親,想要嫁與他的小娘子也數不勝數,你可得仔細防備。”

顧初寧被宋芷逗笑:“嗯,我記住了,”她想陸遠應當不會亂來的,但若是陸遠真的有了心悅的女子,也實屬正常。

宋芷見顧初寧全然放松的模樣也松了口氣,她想起那天小佛堂的路上,她看見陸遠抱着顧初寧,想來那時倆人就應當有些情感了,如今成了親自然更好了。

回門過後,顧初寧和陸遠恢複了以往的生活。

白日裏,陸遠外出辦公,但不論多忙,他都會在傍晚的時候歸家,顧初寧則是忙活大房的庶務,再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

到了晚間,倆人一起用膳、看書、說話,日子過得頗是有趣兒。

待時間久了,顧初寧也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她覺得好像又回到了前世,她和陸遠相依為命的時候,只不過如今稍有不同的就是,再沒那些煩心事了,日子反而過得有滋有味。

轉眼就到了四月間,天氣越發的暖和起來。

屋子裏有個臨窗的大炕,案幾上擺着針線簍子,一旁還有兩本書,顧初寧靠着鵝黃色的如意軟枕讀書。

她剛剛翻過了一頁,耳中就聽見了淅淅瀝瀝的聲音,似乎是雨聲,顧初寧偏過頭往外看,厚厚的雲層果然開始落下雨來。

這窗子還是陸遠囑咐工匠換的,也是西洋舶來的琉璃窗子,瞧的清楚的很。

顧初寧把書放在案幾上:“珍珠,外面下雨了,你帶幾個小丫鬟把花兒都收進屋裏來。”

顧初寧又瞧了瞧外頭的天色,很是昏暗,明明上午的時候還春光燦爛的,她特意叫丫鬟們把屋裏的盆栽拿出去曬太陽,誰成想下午就下起了雨,還是要快些把花兒收回來,若是被澆壞了可就糟了。

顧初寧想着也穿了鞋下地,珊瑚就道:“姑娘,您下來做什麽,外面下着雨呢。”

顧初寧披上了外衣:“如今天氣暖和,就是下了雨也沒什麽關系,我出去看看。”

雨下的漸漸大了起來,丫鬟們都抱着花兒往屋裏走,井然有序,顧初寧撐着傘往院落的一角走,這裏種了幾株桃花,根深葉茂的,竟似生長了好些年頭的模樣。

桃花盛開,灼灼如妖,好看的緊,顧初寧站在桃樹下,她想起了以前,以前這院子裏可沒有桃樹,這桃樹是什麽時候移植過來的。

正在她暗暗尋思的時候,就聽見了腳步聲,顧初寧側過臉去看,就見陸遠撐着傘過來了。

顧初寧轉過身,眉眼彎彎:“阿遠,你回來了。”

漫漫風雨,灼灼的桃樹下立着一個撐着十二骨竹傘的姑娘,她眉眼精致玲珑,纖袅惑人。

陸遠有一刻的怔松,他想起了久遠的從前,那也是個雨天,她就這般撐着竹傘在樹下,對他道:“阿遠,回來了。”

陸遠反應過來就匆匆地走了過去:“外面的雨這樣大,你怎麽出來了,不怕着涼?”他擰着眉頭,頗是擔憂。

顧初寧嘟了嘴:“都四月的時節了,暖和着呢。”

可惜她的狡辯無用,最後還是被陸遠給架回屋裏去了,陸遠還叫小廚房的婆子給她熬了一碗濃濃的姜湯,說是要她喝下去免得着涼。

天知道顧初寧最厭惡姜的味道,可無奈之下還是喝了,喝完姜湯以後她足足吃了小半碟子的蜜餞。

待做完這一切,顧初寧才隐隐意識到哪裏不對勁兒了,自從成婚後,陸遠就時常這般管着她,她再沒有長嫂的威嚴了,想到這裏,她嘆了一口氣。

陸遠剪了一下燈花,屋子裏又亮堂了幾分,他遞給顧初寧一本游記:“咱們再看會兒書就睡吧。”

倆人坐在一張小榻上,顧初寧接過來一看,又是一本游記,她從陸遠那側的案幾上拿了本公文,嘴裏還嘟囔着:“你每晚上都給我看游記,今兒也換一本新的。”

陸遠看了看她手裏的公文,最後還是沒有說話,她要看便看吧。

顧初寧翻開了扉頁,頭皮都要發麻了,這裏頭的字她都認識,可是組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了,她有些欽佩陸遠竟能讀下去。

可眼下都拿到手裏來了,她也不好再退回去,顧初寧只能裝作認真的模樣讀書。

陸遠用餘光掃了一下顧初寧,她眉頭緊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差點沒将他逗笑,接着他就認真讀自己的書去了。

這邊顧初寧越讀眼皮越沉,漸漸的就要合上了,她覺得好像回到了在濟寧侯上家學的時候,上面的夫子在講書,她就困了,眼下陸遠就是那個夫子。

昏昏沉沉的,顧初寧終是睡着了,她的頭一點一點的,像是小雞啄米一般。

從陸遠的角度看過去,就是軟嫩的她一沉一沉,雙眸緊阖,可愛極了。

陸遠無奈的抽下了她手裏的書,然後把她的頭搬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好叫她睡得舒服一些,顧初寧靠上了陸遠的肩頭,果然睡得更沉了。

顧初寧的呼吸均勻,睫毛像團扇一般纖長,皮膚細白嬌嫩,陸遠覺得他的身子有些僵,溫香軟玉在懷,他卻要做個活和尚,陸遠覺得他簡直是在折磨自己。

這邊顧初寧似乎是夢到了什麽,她猛地就睜開了眼,然後就發現自己以一個極暧昧的姿勢睡在陸遠的懷裏,頭甚至靠在陸遠的頸窩,若是叫外人瞧見了,指不定以為他在抱着她。

顧初寧陡然就清醒了,她連忙從陸遠的身上起來,然後往後退去,可她太過着急了,竟忘了小榻後頭有個尖銳的角兒,她的腰身猛地撞到了角上,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陸遠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她發生了這麽多事,如今臉色蒼白,眼中帶淚,好不可憐。

顧初寧覺得現在的情況十分尴尬,她無力的解釋:“我方才是睡得糊塗了,”她想直起腰來,卻痛呼出聲兒。

陸遠皺了眉,他連忙湊到了顧初寧身邊:“腰怎麽了,沒事吧。”

顧初寧可憐巴巴的道:“我……不能動了。”

陸遠聽了心中一緊,他抱住顧初寧,然後掀開了她的上衣,雪白的肌膚上果然有一塊淤青,是方才被撞得。

陸遠用手幫她輕揉了揉:“現在還好嗎,我叫丫鬟來幫你抹藥。”

平日裏他們兩個讀書的時候,屋裏面都是不留人的,為了安靜。

顧初寧覺得舒緩了些,她的聲音中猶帶着些哭音兒:“好多了。”

陸遠松了一口氣,下一刻,他才意識到他的手竟然觸碰到了她的腰,手下的肌膚細膩如新雪,沒有一絲瑕疵,也滑膩的很。

這……是她的肌膚,陸遠覺得他的身子瞬間就熱了起來。

顧初寧也發現不妥了,她現在已然能動彈了,連忙起身,臉色紅紅地道:“你去叫丫鬟們來吧。”

陸遠“嗯”了一聲,他的手不舍的離開了顧初寧的肌膚,只不過方才手上滑膩的感覺猶在,他發現她的臉也紅了,似乎是在害羞。

直到叫了丫鬟,陸遠還在想,她是不是對他也有些不一樣了,至少現在她會為他而害羞了,不再只把他當成以前的陸遠了,現在的他對她來說是不是也算是一個陌生的男子了呢?

屋裏面,顧初寧把臉捂在了軟枕上,她不時地想起方才的那一幕,然後閉上了眼睛。

京城裏又有人要過壽了,是禮部郎中的母親,過的是六十歲大壽,喜慶的很。

這回是顧初寧和陸遠成婚以來第一次一起去參加宴會,雖然倆人一個在前院,一個在後院,但也算是共同的第一次。

珊瑚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氣幫着顧初寧打扮,選了一件桃花雲霧的對襟襟子,櫻色的湘裙,穿在身上顯得十分的漂亮。

陸遠微楞,然後牽了她的手,一起走到了影壁處,到了影壁,顧初寧則是跟着鄭氏和孟氏一起了,女眷們和男賓甚少碰面。

鄭氏知道新婚夫婦一向恩愛,就取笑道:“四弟,你放心吧,嫂子一定幫你照顧好弟妹。”

陸遠拱了拱手:“那就勞煩嫂子了。”

這回要去參加壽宴,就同以往全然不同了,顧初寧不再作為一個小娘子,而是新嫁婦,所以有好些要同鄭氏和孟氏學的。

這禮部侍郎的宅子極大,花園假山流水樣樣齊全,很是漂亮,尤其是院子裏還中了不少的桃樹,甚得年輕夫人們的喜歡。

到了正廳,先向老夫人賀過壽辰,就是同夫人們一起說話了。

顧初寧作為陸遠的妻子,自然是要同官家太太們交往的,這一上午她就用來記住名字了,至于談話嗎,女人之間說的無非是衣裳首飾,再就是胭脂水粉,再深一些的,得交往以後才能說。

一上午下來,顧初寧累的頭暈眼花,好不容易才到開戲的時間。

戲臺子打在花廳旁邊,請了京裏有名的戲班子唱戲,咿咿呀呀的不停歇。

可惜顧初寧不大愛聽戲,只不過終于能松泛些腦袋,她覺得很舒服,可坐了一會兒,她就有些不舒服,想來是上午喝了太多茶水,顧初寧不得不離了戲臺子往更衣處走。

女眷們的更衣處自然是僻靜些的,顧初寧收拾完之後在園子裏随意逛了逛,戲臺子那邊不只有戲曲聲,還有說話聲,一刻也不停,她聽的腦子都有些不舒服。

走着走着便來到了一個僻靜的花園,顧初寧莫名想起那次她和陸遠莫名相遇,然後躲在樹後的情形,她方要笑,就聽見了一個女子的說話聲兒。

顧初寧心驚,她這是又碰上了嗎,她怎的這麽随意就碰上這種情形,她無奈的站在桃樹後,眼下她出去反而叫人難堪,不如躲在樹後。

從她這個角度望過去,只能瞧見那女子火紅的衣衫,濃豔豔麗,發上滿是珠翠,在日光下湛然生輝,只憑着這個背影便覺得豔麗無雙。

接着就是一段表白:“你知道的,我喜歡你,喜歡你好幾年了,你怎麽能娶了她呢?”

顧初寧一聽這聲音就聽出來了,不是杜曼珠是誰,也就是她才能這般豔麗,可她是在向誰表白,顧初寧的心裏有了答案,能叫杜曼珠看上的,不是陸遠是誰。

陸遠聲音冷徹:“杜小姐,若是沒有旁的事,陸某就先走了。”

杜曼珠跺了跺腳:“陸遠,你躲什麽躲,你分明知道的,”她接着有些害羞:“我喜歡你這麽多年,待你一片赤誠,你竟一點感覺也沒有嗎,”她說着就滿面紅暈。

陸遠有些不耐煩了:“杜小姐,說話還是要注意些為好,我已然是娶了妻的人了。”

花樹下,顧初寧的心莫名一跳,她不由得碰到了些枝葉。

顧初寧想起了回門時宋芷同她說的話,宋芷說陸遠是京城中一等一的公子哥,人稱玉郎,有數不清的愛慕者,她現在深以為然。

見陸遠提起顧初寧來,杜曼珠是滿心的嫉妒,她嘲諷道:“她不過是仗着托生了個好人家,若她不是宋蕪,你怎麽娶她,”她恨恨地道:“她不過是破落戶罷了,就算是一朝接回來了,也不是真正的鳳凰,如何能比得上我。”

杜曼珠又道:“再者說了,若不是聖上的賜婚,你怎麽會娶她!她就是命好。”

如果先前只是不耐煩,陸遠現在則有些厭惡了,他剛要拂袖離開,就看見花樹下那抹皎白的面容。

陸遠忽然笑了下:“妧妧,你怎麽還沒過來?”

顧初寧的臉瞬間就紅了,她不是要故意聽這場表白的,現在好了,她只能硬着頭皮走出去了。

杜曼珠就見花樹下緩緩走出一個人,今天的顧初寧穿的難得的嬌豔,再配上她明媚妖豔的容色,與陸遠站在一處當真是賞心悅目,杜曼珠覺得她的眼被刺傷了。

顧初寧低着頭,像是做錯了事的小孩,她尴尬笑着:“好巧,好巧……”

陸遠如常的握住了顧初寧細白的手,他皺了眉道:“你方才又吹風了,手怎麽這樣涼?”

陸遠确實時常這樣做,顧初寧下意識道:“沒有啊,”她可沒撞在風口處。

對面的杜曼珠被氣的簡直要噴火,她眼見着陸遠和顧初寧那副旁若無人的親密,恨不能上前分開他們倆。

顧初寧才意識到陸遠方才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要這樣做給杜曼珠看的,顧初寧又開始琢磨,看來他确實對杜曼珠無意。

杜曼珠的唇都要被她咬出血來了,她到底是個小娘子,能如此表白也是付出了勇氣的,誰想到竟會如此,她冷笑道:“顧初寧,你別得意,你若不是宋蕪,哪裏有現在的一切。”

顧初寧一愣,接着她就感覺陸遠的手環上了她的腰身,很是親密的姿态。

陸遠也是不想再忍耐杜曼珠了,他側過臉問顧初寧:“杜小姐都當着你的面這般說了,你且要如何。”

顧初寧瞪大了眼睛,她要如何?她也不知道啊……

望着這雙水霧蒙蒙的眼睛,陸遠到底是心軟了,他笑道:“杜小姐,這一切你怕是都想錯了。”

“不論她是誰,不管她是不是宋蕪,是我求着她嫁給我的,是我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這話好像聽着就像是他喜歡她一般,顧初寧看着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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