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他的收藏
他的收藏
五靈寺在鄰市郊區的山裏, 寺廟很有淵源,尤其道場最中間的那棵銀杏樹據說有五百年的歷史,再加上許願很靈, 因此香火旺盛, 來往香客很多。
熊然到的時候, 寺裏剛剛結束了一場大型法會, 衆香客退去,只剩下少許的幾位居士在寺中,接熊然的師兄帶着熊然在寺廟各處轉了轉, 最後将他安頓在西邊小院的寮房中。
師兄是個胖胖的小夥, 經常笑呵呵的, 身上穿着紅色的志願者馬甲, 他比熊然早來半年, 對寺廟中的各項事務都很熟悉。
“今天已經晚了, 你早點休息, 明天在給你安排活,這是課程表,咱們是早上四點五十打板, 晚上九點半養息,也就是睡覺,你明天先适應适應,不行再和我說。”
“好, 謝謝師兄。”
師兄哈哈笑了兩聲:“別客氣, 早點洗漱吧。”
師兄走後, 熊然打開寮房的窗戶, 四月的風穿進來,檐上的佛鈴叮當作響, 熊然望着遠處暗下來的山影,呼吸一口新鮮空氣,開始整理行李。
寮房不大,裏面擺着兩張床,師兄說上一批志願者在法會結束後才走,現在寺裏人不多,他可以一人住一間,熊然收拾完,給父母打了一通電話後,就早點休息了。
不知道是不是廟裏格外安靜的原因,熊然比在家裏睡得好,一夜無夢,鬧鐘四點四十響了三分鐘,他迷迷糊糊從小床上爬起來,推開床邊的木窗,迎着清晨的第一縷風,看見不遠處山頂一線已有暖紅的光透出,破開黑暗,準備好普照大地。
上過早課,過堂結束後,熊然迎來了自己的第一份活計,護持道場,說白了,也就是打掃衛生。
他要打掃的是大雄寶殿,寶殿很大很高,裏面一共供奉着大大小小十三個佛陀,最高的三座有六米之高,熊然跪在蒲團上,仰頭對上那些悲憫的眸子,心中泛起一絲寂寥,感覺到人之微末,世之渺小。
打掃幹淨後,熊然又去廚房幫忙,一天下來,雖然很忙,但他卻沒覺得累,只覺得心裏輕松,什麽都不用想。
他就這麽在寺裏生活了下去,過着規律又充實的生活,對此,熊然覺得很滿意,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最近他的耳朵好像出現了一些問題,偶然間,能聽見不知道從哪裏傳來的茲拉聲,但只有幾個瞬間,熊然以為自己幻聽,好在這對他的生活并沒有造成多大影響,熊然沒有在意。
這一天,在護持完道場後,師兄拜托他幫忙給殿裏的長命燈蓄油,
熊然看着大殿東西長案上供奉着的滿滿當當的燈燭,幾百根火苗顫巍巍的晃動,仿佛下一秒就要熄滅,可總在将滅微滅的那一刻又頑強的站直了身體,給幽暗的大殿帶來為數不多的溫度和亮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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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命燈也是長明燈,都是香客們為家人祝禱祈福供奉到佛前的,熊然的燈也在其中,是父母早在十幾年前為他供奉的,一天也沒有滅過。
他細心的為那些燈油過半的長明燈內注油,燈柱上挂着紅色的小紙牌,上面寫着有求必應等字樣,下面還有姓名、地址,都被香客們寫上了心中挂念之人的名字,有些卡片邊角都已經泛黃,但字跡依舊清晰。
他一盞盞的檢查,不出意外的,在裏面找到了自己的,姓名是熊然,地址也是現在家裏的地址,字跡是母親,筆畫中帶着幾分顫抖,熊然撫摸着那些字跡,看着面前那幾百個紅豔的字卡,仿佛看見那些香客們卑微伏腰,虔誠垂頭,眼含悲切懇求,絕望寫下讓他們牽腸挂肚的姓名,每一字、每一筆都是苦苦哀求、用盡一切的交換。
他們可能是父母、是愛人、是友人,但情感卻像這些長明燈一樣,細細的亮着,亮在他們心中的某個縫隙中,不曾被風吹雨打,更不曾熄滅。
用紙巾将字牌上的灰塵細心擦去,一陣穿堂風吹進來,字牌被吹的嘩啦在作響,有幾張磨損的厲害的,落在了地上,熊然急忙去撿,又牢牢的一個個綁回去,綁到最後一個的時候,視線下落,他看見了紅牌上的字。
身體不可自控一僵,唯有右手微微顫抖後,漸漸縮成心髒大小的拳頭,風不斷吹拂,檐上的佛叮當作響,長命燈的火苗們被撲爍爍的東倒西歪,印在熊然的瞳孔裏,像一場燎原的大火。
字跡是熊然不願承認的熟悉,墨跡幹涸但深滲紙張,是剔不掉的烙印。
姓名——熊仔
地址——榮城市北安區豐雨街道錦雲小區
時間——2013.4.3
......
在很長很長的一段寂靜之後,熊然才動了,他一手撐着案幾,一手緩緩拿起那張卡片,湊到眼前看,像是不認識字一樣,要一個個辨認,那些白茫茫的記憶深處,有許多字擠在一起,形态各有不同,是母親的、是父親的、是自己的、是其他人的,還有最深處的那個,一筆一劃,與眼前這個如出一轍。
是宋或雍的。
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只有嘴巴澀澀的,他看着那距今已有十年的時間落款,同父母寫的那張的時間幾乎一樣長了,紙片的邊角同樣泛黃,如此脆弱。
指尖輕輕摩挲,察覺到背面輕微的凹凸不平,熊然将卡片翻面,瞬間,印出瞳孔的是滿滿當當,一字覆蓋一字的黑色。
—— 你究竟在哪兒?
——熊仔!熊仔!
——神佛啊,求求你告訴我他在哪裏?
——找不動了
——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
無數個在哪覆蓋了原有的字跡,筆力深入紙背,越到後面字跡越淩亂瘋狂,指尖觸碰到某個如刀砍的筆畫,熊然被燙的一抖,紙片落在香案上,接着,他像是反應過來了,猛地後退幾步,眸子中失去了往日鎮定,帶着幾分不知所措的慌張和迷茫。
某個瞬間,耳朵再次聽見茲拉茲拉的聲音,這一次尤為清晰,熊然倉皇環顧四周去找,可他抓不到來處,直到茲拉茲拉的電流聲越來越響,比之前的每一次抖響,如同警報一般,熊然才終于意識到了什麽。
“師弟,收拾好.... 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差?!”師兄快步走到熊然身邊,一臉擔心道。
熊然此時已經被電流吵得聽不見周圍的聲音,更重要的是,他終于找到了聲音的來源,是從他的大腦裏發出來的。
在接下來的幾十分鐘,熊然的臉色越來越白,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整個身體不可自控的顫動,師兄被他吓得六神無主,扛着他就要下山去醫院。
“沒事的,師兄”熊然的嘴唇沒一點顏色:“我就是..我就是早上吃的有點少,低血糖犯了,不用去醫院,休息一下就行了。”
腦中的聲音終于消失,熊然有了點力氣朝對方安撫的笑笑:“我回寮房休息一下,明天就好了,別擔心。”
最終師兄還是沒扭過他,将他送回房間裏。
“那就說好,咱們先觀察觀察,實在不行,就去醫院。”師兄一臉嚴肅。
熊然點了點頭,随便吃了點東西,他躺回床上,心緒卻久久無法平息,側頭看着檐下的鈴铛和背景的藍天,他又想起那盞琉璃長命燈和那張寫滿字跡的卡片。
想起那些力透紙背的字跡、熊然似乎可以感受到對方當時書寫時的情緒,再桀骜、再不羁、再矜貴、再冷淡,在十年前的那一天,宋或雍和芸芸衆生一樣,彎下了從未彎折的脊骨,垂頭跪在佛前,一筆一劃寫下這些祝禱。
手指是顫抖的吧?那表情呢?他會是什麽表情?
熊然想象不來,同樣說不上來的,是自己的心情,就像突然發現電影中的人物進入了現實,而對方不僅僅認識自己,還挂念着自己,這對于熊然來說,不僅僅荒謬,還有幾分被那些字跡觸動的苦澀、同情以及慌亂。
這些複雜情緒攪合在一起,讓他輾轉反側很久,直到深夜才遲遲睡去,但熊然的睡眠質量不高,做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夢,與此同時,耳邊又傳來茲啦茲啦的電流聲,迷糊之中,熊然好像聽見了一道冰冷聲音。
——糾錯者3號,第十三次配對成功,正式連接宿主,一分鐘後開始嘗試第一次投射,請各部門做好準備,現在開始倒計時,59、58......
沒聽見鬧鈴聲,更沒聽見打板聲,熊然一覺醒來,眼睛還沒睜開,就去摸手機,摸了半天沒找到,他費力的睜開眼睛。
意識足足過了十幾秒才清醒,熊然瞪大眼睛看着周圍的一切,他以為自己還在做夢,要不然他怎麽會在面前這個陌生地方,他現在應該是躺在寮房的床上!
當這還不是最恐怖的,熊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
幹!自己一米七八的身高呢?!怎麽變成這樣?!還有這手,這腿,這胳膊,怎麽和馬賽克一樣,全是積木拼成的!
這熟悉的感覺、這難以操控的身體,還有這幾天腦海裏的電流聲,熊然深吸一口氣,企圖平複自己很久以來沒有出現的怒火。
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系統----------”
瞬間,腦海中就有聲音跳出來,是熊然前一晚夢中聽見的聲音。
“宿主,你好,我是糾錯者三號,通過完結任務的審核,發現您的任務時限還缺少24個小時才能清算完結,所以按照規定,您必須要再補充24小時的任務時。”
熊然有很長一段時間的無語,一方面是為了接受這個消息,一方面是用無數種話術狂罵系統的無能,最後一方面是氣的實在說不出話來。
好半天,他才艱難的找到自己的聲音:“所以呢?那麽可否告訴我,我現在,在、哪、裏、呢?!”
糾錯者三號冰冷道:“宿主,你現在在目前任務宋或雍的家裏,計σw.zλ.時已經開始,相信你一定可以圓滿完成任務。”
......
“圓,圓個蛋蛋!”半晌,熊然皮笑肉不笑道。
*
熊然緩了好久都沒有從驚悚的情緒裏走出來,他驚恐的觀小心翼翼觀察周圍的環境,身體僵硬。
房間很大,估計有200多個平米,挑高也非常高,熊然緩緩擡頭,沒看見頂,只看見巨型水晶燈的一角,而這麽大的房間的中間卻只擺了一個沙發一個茶幾,如同被遺棄的孩童孤零零的站在地毯上,垂着頭任光落在它身上再慢慢移動直到消失。
太空曠,太安靜,沒有一點活氣。
但真正讓熊然覺得恐懼的卻不是這些。
他站在櫥窗裏,微微顫動的視線透過玻璃,落在對面從地板直通天花板的木制櫥窗中,同房間的空寂不同,櫥窗裏擺放的又滿又整齊,每一格都被占着,每一格都有一道視線聚焦在中間的沙發上,一眨不眨、專注認真。
它們不說話、不動、藍色的瞳孔幽幽發光,動作不同,神态各異,每一只都不似活物,也不似死物,十分詭異。
一行37個,一列粗略估計15個,那麽這間屋子裏至少有2000多個。
它們都是玩具熊,每一只都是藍眼睛。
熊然身體發冷,他形容不出當下的感覺,除了驚恐似乎還有其他異樣感情,這使得他緩和了很久,可最終還是側頭不再去看。
“這是宋或雍收藏的?”
糾錯者比上一個系統聰明很多,它隐晦道:“這是目标任務的住址。”
熊然停頓很久才繼續道:“可否幫我查詢一下網絡上宋或雍的信息。”
“好的。”系統道,三秒鐘後,大腦中再次傳來它毫無起伏的聲音:“宋啄,同名宋或雍,1982年4月9號出生于榮城市遮臺區,本科畢業于戲劇學院,2005憑借在《鎖愛》中飾演楚伊河一角進入娛樂圈,同年在《證據的顏色》中塑造了外表看似懦弱實際性格陰暗多變的安南一角走紅,2008年憑借電視劇《無樹之山》斬獲衛視最受觀衆喜愛角色獎,2009年主演古裝電視劇《月是故鄉明》、現代劇《名利加身》、諜戰劇《南方的鴿子》,2013年憑借《南鴿》中崇淩一角提名榮城電視劇百花獎最佳男主角,同年微博粉絲數量突破9000萬......”
聽着系統的聲音,熊然仿佛看見了一個剛剛踏入娛樂圈的青稚身影在八年的打拼中一點點成長為一個成熟、持穩的男人,當年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襯衫褪去,變成了如今衣着矜貴遙不可及的屏中人,和廣告裏一樣,只是慵懶的垂眸一撇,便是讓人自慚形穢垂頭躲藏。
九千多萬的粉絲啊,受了那麽多人的喜歡,應該不會孤單了吧?工作也很忙,那為什麽還要收藏這麽多熊,為什麽.....還要找熊仔呢?
記憶中,十年前宋或雍的臉經過情感剝離始終被蒙着一層薄霧,只一雙工筆畫一般的眉眼透過薄霧望着自己,淡漠之下是隐藏不深的執着、倔強,還有幾分負氣色彩,偶然想起,熊然只敢逃避、不敢對視。
至于為什麽找自己?
應該是為了那十年共同陪伴的時光吧,熊然記得那時的自己和對方是相互喜歡的,可直到離開,自己也沒有将這份喜歡宣之于口,如今記憶裏對方的眼神依舊熱切,可自己對于宋或雍的那份喜歡呢?熊然幾乎已經感覺不到了。
截至目前,所有和宋或雍有關的記憶、事件中,他的情緒大多都是茫然、無措、疑惑以及愧疚。
“系統,只有24小時是吧?”
“是的,24小時後,任務認定成功,我将徹底離開。”
“那白天怎麽辦?我的身體還在寺裏,不能一直不醒。”
“宿主請放心,白天你的意識會回歸本體,只有夜晚才會進入被寄宿的身體。”
24小時,那按寺廟的作息時間來說,他要在這裏待三個晚上,好的,不算太長,只要他不動、不說話,就不會發生任何事,一切很快就過去了。
熊然不再說話了,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在動,他認真打量着對面櫥窗裏玩偶熊們,注意到每一只的脖子上都挂着一個黃黃的薄片一樣的東西,不會是什麽符咒吧?熊然渾身起雞皮疙瘩,趕緊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身體,應該是太小了,所以宋或雍沒給這一只戴。
再次觀察現在寄宿的這副身體,熊然恢複了點印象。
自己的這副身體說是熊,其實就是個樂高小熊鑰匙扣,他依稀記得是十年前宋或雍在樂高店裏買的,也是藍色眼睛,當時他沒給背包上挂,而是找了個櫃子擺放起來,熊然倒是沒想到,自己和這個鑰匙扣還會有這麽一段緣分。
時間一點點過去,熊然盯得有些困了,便開始打盹,在即将睡着之前,模糊中熊然聽見了幾聲電子開鎖的聲音,緊接着就是一陣皮鞋觸地的腳步聲。
什麽....有人嗎?.....有人!
一個激靈,熊然一下子清醒了。
他豎起耳朵,腳步聲更加清晰了,由遠及近,不疾不徐的向房間逼近。
他回來了?!他回來了?!宋或雍回來了!
系統實時提醒他:“宿主請注意,目标
任務正在靠近,五米、四米、三米......”
熊然咽了咽喉嚨,心跳加速,手指不自覺的摳着掌心,直到腳步聲停在門前。
吱啞一聲,門被緩緩打開。
熊然的視線不敢移動,只能死死鎖定在沙發上,餘光中,伴随着腳步聲,一個比夜色還黑的身影走進他的視線範圍內。
高大的陰影在茶幾與沙發中間伫立片刻後就猶如被斬斷的塔直直摔進沙發裏,沙發被壓的發出一聲長長□□,黑暗中熊然看不清他的臉,卻将那些硬挺利落、噴脹呼吸的沉隐線條看得分明。
沒過多久,高塔又猛地從沙發上坐起,慵懶的靠在椅背上,頭向後垂着,颀長的脖頸後仰,露出三角形的喉結線條,他一只手舉起然後捂在自己的臉上或者是眼睛上,沉默的呼吸着。
空氣裏非常安靜,熊然離黑影有一些距離,面對着那個微微起伏的胸膛,他似乎能聽見那一聲聲沉穩、緩慢的呼吸聲,攪動着空氣默默波濤洶湧、躁動不安。
熊然心跳莫名更快了,他倉皇的垂下眸子,偏偏聽力在這個時候就無比敏銳,餘光中黑影在沙發上動了動,拿起了茶幾上的遙控器,滴答一聲電子音後,視線中的一切突然大亮。
房間的燈被打開了,吊燈和櫥窗上的燈條一同亮起,黃白交織的光瞬間射下,近乎刺目。
這一次,熊然的視線再也無處可逃。
幾乎是被誘捕着,在短暫的堅持後,他安慰自己已經被剝離了情感,不用緊張,這才緩緩擡眼,向房間中央那個唯一的沙發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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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