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許麥

許麥

角色是鄧鳶自己争取來的, 彼時他還是宋或雍的死忠粉,給劇組砸了錢外加兩首插曲為自己掙來了個小角色,就等着和偶像近距離接觸了, 誰知道臨了自己粉轉黑了。

但合同都簽了, 錢也給了, 不去虧更大, 鄧鳶恨的咬牙切齒卻沒辦法。

星威對這位貨真價實也确實才華橫溢的大少爺簡直是放在手裏怕凍着,含在嘴裏怕化了,恨不得找個助理貼身二十四小時聽候差遣, 但鄧大少爺瘋癫的很, 任性起來, 根本找不到人, 寫歌也是說不寫就不寫。

早些年公司還想送他去演戲, 畢竟少爺的臉還是很有商業價值的, 請示過鄧鳶的家裏人, 也沒什麽意見,于是把他塞進了劇組,但鄧鳶只在裏面待了兩天就跑了, 找到的時候人後腳差點上了去新疆的火車,一行人氣喘籲籲的追上,鄧鳶倒是淡定的很,還問了一句你們過來幹嘛?

進組的這件事于是不了了之, 而最後擦屁股的是誰, 當然是鼎豐集團的老總、鄧鳶的爺爺——鄧啓銘。

“行李收拾的怎麽樣了?”鄧鳶盤腿坐在沙發上, 叉子圈着一口熱氣騰騰的泡面往嘴巴裏送。

熊然把剛剛從烘幹機裏拿出來的衣服疊好, 塞進行李箱裏,這一次的拍攝地點在臨市, 天氣也都是晴,如今已經入夏,熊然給鄧鳶帶了不少衣物好換洗。

臨出發的前一晚熊然睡在了鄧鳶家裏,早上早早起床,熊然又檢查了一遍行李,在夾層裏他摸到了兩個圓圓的異物,拿出來一看,是藥瓶,是氟伏沙明。

鄧鳶自己裝進去的。

熊然不明白像鄧鳶這樣既有讓他人望其項背的才華同時兼具優渥家室,自由恣意的人為什麽還會情緒不好,他查過,這是治療抑郁和強迫症的藥,據他觀察,鄧鳶沒有強迫症。

所以,他是抑郁嗎?

熊然望向隔壁那個房門緊閉的卧室,想起他喝醉了在車裏默默哭泣的臉,眼淚流的很多,那一片座椅都是濕的。

*

車開進雲城地界的時候,鄧鳶就開始搜索附近酒吧、夜場,熊然看着他坐在後面喜氣洋洋的樣子,忍了忍還是小聲提議了一句:“要不,趁現在還沒到進組,咱背背詞?”

劇本早早就給鄧鳶發過去了,他那個角色戲份雖然少,卻是個重要人物,穿插在每個關鍵節點,尤其是其中一段與男主對峙叫板的戲,詞雖然不多,但這種沖突戲挺考驗演技的,熊然不想在鄧鳶身上看見當年霍曉泉被碾壓成渣的窘迫,于是好心提醒。

“不看”,對方頭也不擡。

鄧鳶特意來早了幾天,就是打算在進組之前把整個雲城好好玩一遍。于是後面的三天,熊然跟着鄧鳶将整個雲城的大小景區都逛了個遍,臺詞是一句沒看。

兩個人就這麽胡吃海喝的逛了三天,第四天的一大早,熊然費了吃奶的勁兒才把鄧鳶叫起來。

看着對方不緊不慢、迷迷瞪瞪刷牙的樣子,熊然急的眼珠子都要蹦出來,于是直接上手,用涼水随便在鄧鳶臉上摸了一把,就推着他去穿鞋。

鄧鳶哼哼唧唧嘟囔:“幹嘛呀,我就演一個調戲女主角的花花公子,不用這麽着急。”

熊然懵逼:“你,你演的不是...不是那個讨飯的乞丐嗎?”

因為保密的原因,熊然只知道是個民國諜戰劇,而鄧鳶飾演的乞丐和劇組裏男女主都有對手戲,至關重要,所以才會讓鄧鳶這個帶資進組的眼。

“哦,忘了告訴你了,走之前我就和導演聯系了,不演小乞丐了!”鄧鳶坐在換鞋凳上擡頭看呆滞的熊然。

“為什麽?”

鄧鳶皺皺眉,一臉嫌惡:“當然是不願意和宋或雍說話啊!多晦氣,而且乞丐妝抹的全臉烏黑,誰會看見我這張帥臉,還是花花公子更适合我一些。”

熊然皮笑肉不笑,他倒是對自己認識清晰,可接着又泛起了愁,鄧鳶簡直是個極深恐同,想想自己的性向,既不偏男,也不偏女,還是不要讓他發現比較好。

花花公子的戲份就更少了,鄧鳶化好妝、換好衣服,早早候在片場打哈欠。

片場設在影視基地的某個仿民國的街道,據說只有這一個景是借的,剩下的景都是直接搭好的,花了大價錢,不虧是名導演大制作大班底,就是不一樣。

熊然和鄧鳶站在不遠處的攤子前面,隔着助理、攝影師、導演看裏面對戲的男女演員,兩人正在交談,女演員一身民國大小姐裝扮,白色大衣,米色貝雷帽,側頭露出耳朵上圓潤的珍珠耳飾,同白膩的肌膚交相輝映。

“OK!”導演喊卡,一場戲結束,女演員錯眼看見了站在人群之外的熟人,露出驚喜的表情,同攝像機前的導演說了幾句,就朝鄧鳶這邊小跑而來。

“小鳥兒!”女生喊了鄧鳶一聲,堪堪停在鄧鳶面前:“你怎麽才來啊!”

鄧鳶笑了笑,眉眼鮮亮:“這不是為了見大小姐特地梳妝打扮了一番嘛。”

“給你介紹一下”鄧鳶扯了一把

旁邊的熊然:“我朋友,熊然。”

聞言,熊然驚詫的看了一眼鄧鳶,沒想到他會這麽介紹自己。

“熊然,面前這位你肯定見過的”鄧鳶接着同熊然道:“她就是我們大名鼎鼎的娛樂圈勞模——楚禪。”

面前的女孩子友好的打量了一下熊然,然後笑眯眯伸出手:“你好,熊然。”

熊然怔愣一下,連忙伸出手:“您好,楚小姐,我看過您主演的《白鶴傳》,很精彩!”

其實是他媽看的,每天看,每天都對着電視機哭。

放下手,楚禪對鄧鳶打趣:“你什麽時候交了個這麽好看的小哥哥,看着好乖好心疼哦!”

鄧鳶沒好氣:“怎麽着,咱倆才剛見面不到一分鐘,又想掐架?”

見他不肯說,楚禪撇撇嘴:“行了,不說就不說。”接着,她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別怪姐們有好事沒想着你,你在這兒再等等,下一場就是我和宋前輩的戲,你不是特迷他嗎,一會兒給你引薦引薦。”

楚禪拍的是女三的戲份,和男主有一場對手戲,聽到女生這麽說,鄧鳶登時露出一種很不好看的臉色,張口剛想要說些什麽就被楚禪打斷了。

“唉,快快快,看看看,人來了!”對方目光驚喜的看着不遠處。

熊然停頓了幾秒,然後才順着楚禪的視線跟了過去。

*

時隔近半年,熊然再一次見到了宋或雍。

他很容易被看見,一身藏藍的長衫,立領下盤扣緊緊扣着,露出裏面白衫窄窄的邊,像青山頂的一截雪,醉玉頹山的五官似是沒有上妝,只戴了一副摘金絲邊的眼鏡遮蓋住原本眼神中的料峭,于是孤冷就被化解為文人的傲氣風骨。

他不笑,姿态挺拔的站在人群裏,像是剛從那個戰亂流離又飽含文化風韻的年代走來,從容淡然,如玉如松。

熊然想起記憶裏那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白色衛衣、黑色運動褲,面容青稚而倔強,和今天的宋或雍像也不像,如今的宋或雍,不,應該說是宋啄,他實實在在是個成年男人了,甚至比自己還要大,這讓熊然倍感陌生的同時也清晰的認識到,過去就是過去了,那個二十四歲的宋或雍不會再回來了。

有很多人圍着他,又因為宋或雍氣質的原因,不敢同他太親近,熊然沒看見王亞亞,只有一個男助理站在宋或雍的身後給他打傘,宋或雍則垂眸看着手裏的劇本,導演走過來,笑眯眯的同他說話,他才擡眸,朝導演勾了個禮節性的笑。

“看看看看”楚禪杵了杵旁邊的鄧鳶:“這才是真大牌,王導脾氣是業內出了名的差、沒耐心,你們來之前我剛被他罵過,你看現在對宋前輩就是不一樣哈,老頭兒笑的還蠻羞澀的,唉,人和人比不成啊!”

鄧鳶冷哼一聲,別過眼去,顯然看都不想看一眼。

“沒辦法啊,誰讓人家既有流量又有演技呢”楚禪自言自語:“我什麽時候能混成他這樣,我爸媽應該會笑死吧!”

半響,熊然喃喃道:“他演技很好嗎?”

楚禪看着正在出神的熊然挑了挑眉:“當然好了,不好能當視帝?他主演的《飛蟬》我都看了不下五遍了,他把殺人犯演的無比真,當時播的時候有好多觀衆懷疑他真的殺人了。”

“不過他也不是一開始就演的這麽好的。”楚禪回憶道:“之前也因為演技問題,被質疑眼神太木、沒有表情,震驚、恐懼全部一個樣,空有一張臉什麽的,聽說當時還有人在星威門口拉橫幅讓他滾出某某劇組的,後來也是慢慢磨砺,才有了今天這樣能讓人忽略他美貌的演技。”

熊然看着不遠處那個藍色的背影,直挺而高大,好像永遠不曾彎折一樣,很難想象這樣的背影在經歷事業上的低谷時會是什麽樣子,他還會像小時候那樣表面裝着沒事,實際上躲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悄悄掉眼淚嗎?

察覺到自己又在懷舊,熊然趕緊搖了搖頭,不讓自己再想下去。

楚禪按捺不住激動,興沖沖的跑過去同宋或雍打招呼,兩人握了握手,宋或雍繼續看劇本,楚禪則看着自己的右手,露出傻兮兮的笑。

鄧鳶嫌棄的很,他一把扯過熊然:“走走走,去別的地方轉轉,看多了簡直髒了我的眼睛。”

相比于幾點前在景區游玩的積極,進入工作日的鄧鳶顯然要蔫一些,他沒滋沒味的看着周圍的仿古集市,突然同熊然道:“熊然,等這一次我的專輯發布以後,咱們就一起去一次西藏吧!”

“聽說西藏的天空特幹淨、特藍,離人特近”鄧鳶高高擡手,去夠頭頂的天:“一直想去看看的,可惜沒時間,所以今年,一定要去。”

熊然追着鄧鳶的手去看,沒看見藍天,倒是看見了一手拉琴的繭,他問鄧鳶:“你的歌什麽時候可以寫完?”

鄧鳶唔了一聲,天空的藍全映在他眼底,像兩片大海:“快了...快了......”

*

鄧鳶的戲非常簡單,半個來小時就結束了。

天也快黑了,熊然轉頭對換好衣服的鄧鳶:“你要不要去我家?”

鄧鳶不自然的摸摸頭,小聲試探:“你邀請我去啊?”

“對”熊然朝他笑了笑:“我媽說今天家裏涮火鍋,一起來吃吧!”

對方猶豫了片刻,揚起圓圓的頭,露出尖尖的下巴,像高傲的鶴,然後才裝作不情願的看着熊然:“那...行吧,聽你的。”

兩人走到車上,正好對面一輛黑色保姆車停好,車門打開,一個瘦瘦高高的人從車上下來,舒展了下身體。

等那人轉過臉時,熊然看清對方面容,柔軟的眉眼,圓而翹的鼻頭,流暢的臉部輪廓,是一張親人讨喜的臉,正是宋或雍的男友——許麥。

“靠,怎麽哪兒哪兒都能碰上gay,今天出門沒翻黃歷,比踩狗屎還倒黴!”鄧鳶也看見了,坐在副駕上抱臂一臉嫌惡。

許麥心情看起來不錯,他轉過身,接過助理手中的大包小包,兩人有說有笑的往片場的方向走。

“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回娘家呢”鄧鳶諷刺一笑:“肯定是去探宋啄的班,不行,咱們趕緊走,離這個污濁之地越遠越好!”

熊然盯着對方細瘦的背影正在愣神,冷不丁被鄧鳶拍了一下,整個人一激靈,他緩緩轉過頭。

“發什麽呆呢?”鄧鳶在熊然面前晃了晃手:“趕緊走吧,一會兒火鍋涼了!”

……

“.....哦....”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熊然去摸手剎,又想起車還沒啓動,于是又去扭鑰匙,等車終于發起來了,晃晃悠悠開出停車場,在鄧鳶的催促聲中,他加了一把油,在夜色中往家的方向開去。

*

許麥在栾城結束工作後給宋啄了個電話,那頭沒接,于是他又發了條短信過去,半天過去了,還是沒有回他。

許麥習慣了,他和宋啄的聯系本來就不多,其中絕大多數還是他先挑起話題,對方很少理他,可即便是如此,許麥還是一點點試探出了對方的一些社交習慣——宋啄不喜歡天天被纏着,他很有距離感,三天一次的問候是極限,于是許麥雷打不動的每隔兩天給宋啄發信息,或是問候身體,或是談談天氣,要不就是說說工作,按時的就像是請安一樣。

這樣的頻率,偶爾會得到宋啄一兩句話的問候,不是嗯,就是讓他去找王亞亞。

使了那麽多的勁兒卻遲遲不見效,許麥之前還有些灰心,一次次複盤自己是在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他是在一次酒會上遇到宋啄的,按理來說那樣排場的酒會他是進不去的,可原定的“服務生”生病,于是這個“餡餅”就被經紀人給了他,許麥很珍惜這個機會,彼時他已經在公司做練習生近六年了,每月拿着微薄的工資,僅夠溫飽,出頭之日更是遙遙無期,他知道如果再這麽耗下去,公司一定會放棄自己,到時候怕是連方便面都吃不起了。

躺在冰涼的舞室地板上,許麥伸手去抓頭頂的那束光,好不容易逃出來,他不想再回那個家裏。

為此,他可以一切,□□又算得了什麽,不過是承載肮髒靈魂的容器罷了。

許麥做足了一切準備,其實他一開始的目标并不是宋啄,而是星威的掌權人——霍瀾藍。

他制造了一場并不高明的意外,在捧着托盤的時候“不慎”滑到,酒水灑在了霍瀾藍的褲腳。

還不等對方說什麽,許麥就連連道歉,盯着對面沉郁的眼睛,心慌的同時,迅速操縱着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經紀人曾經說過,他哭起來的樣子最好看。

只是終究還是他太急功近利了,不僅霍瀾藍不為所動,中間還殺出了一個程咬金——霍瀾藍的弟弟霍曉泉。

對方将一身頂奢的淡粉西裝穿的又優雅又俏麗,手腕上價值不菲的手表随着他抱臂的動作露出,發出細閃的光,他同他哥站在一起,

眉眼一挑,垂眸看自己的樣子就像在看一個挑梁小醜。

“哥,你看,什麽垃圾都敢往你面前湊了?”對方的音色很動聽,清潤慵懶,像撒嬌一樣。

霍瀾藍什麽都沒說,連他看都沒看一眼,轉身上樓去換衣服了。

許麥任由對方羞辱,心如死灰,他沒能抓住機會,被霍曉泉這麽一鬧,他也不可能再找在場的其他人了。

怎麽辦?

就在這個時候,宋啄出現了,他打斷了霍曉泉殺人不見血的譏諷。

“霍曉泉,你好吵。”聲音像冰一樣,許麥沒忍住打了個哆嗦。

霍曉泉也哆嗦一下:“宋啄,你...你怎麽在這裏,那個...那個我哥剛剛還找你呢!”

面對宋啄時,霍曉泉瞬間沒了剛剛的高高在上的盛氣淩人,像老鼠見了貓,眼神躲閃:“內個,算了,我今天忙的很,沒空再這種垃圾身上浪費時間,算你走運!”

最後四個字他是同許麥說的,扔下這句話,就氣哼哼的上了二樓。

許麥知道,這個時候他應該向宋啄道歉,然後識相的離開,回到公司,回到那個狹窄黢黑的宿舍,在裏面等待公司放棄自己,迎接本屬于自己晦暗的未來。

他該是這樣的命運。

可當他看見眼前那截深棕的西褲腳時,還是鬼使神差的輕輕拽住了,然後緩緩擡起頭,讓早已醞釀在眼眶中的淚水串珠似的落下。

“先生,”他聽見自己哽咽的聲音,像受委屈的貓一樣:“謝謝您。”

如許麥所願,他成功抱上了宋啄這棵大樹。

不過日常的幾句問候,他就成功得到了不少資源,果然,大佬指縫裏流出來的瞧不上的,都是往日小明星們可望不可及。

如果這棵大樹是其他什麽人,許麥只會感謝他,可這棵好乘涼的大樹是宋啄,于是這份感激在愈加濃厚之時,還增加了幾分貨真價實的仰慕。

無他,單單撇開對方那張驚豔至極的臉,宋啄身上那種如霧抓不住如雲易消散、不動聲色阻隔人群的特殊氣質,就讓許麥着迷。

他想要看清那層霧下的真相是什麽,很想要讀懂對方,可當宋啄涼涼的眼神終于肯落在他身上的時候,許麥發現,他根本不用費力琢磨解讀,因為那雙瞳孔實在剔透,裏面什麽都沒有。

連同情也沒有。

許麥心驚又焦灼。

于是在一次紅毯上,好不容易見到宋啄,他終于鼓起勇氣說出了自己的心意,同之前僅有的幾次見面一樣,他依舊不敢與對方對視,一只手無措的攥拳。

“宋前輩,我....我喜歡你。”這是他人生第一次告白,羞赧又緊張。

久久得不到回答,許麥開始後悔自己的莽撞,他緩緩擡起頭,嗅到對方身上淡淡的香氣讓他本就紅的臉頰變得更加通紅。

“宋.....宋前輩?”

與他所預設的所有結果都不同,對方并沒有嫌惡、訝異亦或是憤怒,他似乎.....似乎是在出神,瞳孔中茫茫一片,是在看着自己出神。

許久,在許麥忐忑不安到鬓角開始流汗的時候,對方終于開口了。

他聲音幽幽,寂冷的像一聲嘆息:“原來,那時候的我是這樣的啊。”

不過一句話,就将許麥打入崖底,他反應了半天,才愣愣道:“前輩....前輩有喜歡的人了?”

話落,許麥瞪大了眼睛,因為宋啄竟然笑了。

不過是輕輕抿唇,就有淺淺酒窩露出來,五官便生動的更加濃墨重彩,他從未在許麥面前笑過,這是第一次。

他應該是在回憶什麽,瞳孔終于不再是空無一物,有複雜的情緒在其中翻湧,而等一切平息下來後,他終于給了許麥答案。

“抱歉,我不喜歡你。”他聲音恢複了往日的疏涼:“我的心都不在自己這裏,又怎麽可能喜歡上其他人?”

宋啄的話許麥從來深信不疑,尤其是現在,當看見對方那如燈般被瞬間點亮的瞳與笑,就意識到了,他說的是真的。

宋啄只有在說起他心底那個人的時候,才能活過來。

或許是心中的不甘作祟,許麥還是急切的追問:“那當時前輩為什麽...為什麽要救我呢?”

宋啄皺皺眉,似乎不理解他在說什麽。

許麥解釋道:“就是酒會那次,您打斷了霍曉泉的話,事後還給了我很多資源,這對于我來說,就是救命!”

宋啄了然,平靜道:“打斷霍曉泉,是因為他确實很吵,和你沒關系”

無視對面瞬間失落難過的表情,宋啄接着道:“至于為什麽會給你資源,是因為之前偶然看見一部叫做暮色約定的短片,覺得裏面的男主角還算有幾分做演員的天賦,所以才想順手幫一把。”

《暮色約定》?許麥想起那部不到一個小時的短片,講述的是一對有情人歷經千辛萬苦,掙脫陋習束縛最終走到一起的故事。

他在裏面扮演的正是男主角。

短片,不,應該說是視頻,拍攝簡陋,幾個人幕天席地在黃土坡上滾了十幾天,住不起賓館,搭的全是帳篷,湊錢租器材紮緊褲腰帶咬牙拍完了,後期剪輯則是靠導演用二手電腦一幀幀剪出來來的。

這麽粗制濫造的東西,別說被搬上大銀幕了,一群一窮二白的學生,連色情視頻網站的播放位都買不下,于是最後只能草草的發在了導演的微博上,水花小的幾乎看不見。

這就是夢想落幕的樣子。

許麥沒想過那部估計在全網銷聲匿跡的短片宋啄竟然看過,一時間σw.z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深呼吸三口,眼圈先紅了。

“前....前輩..…謝謝”

原來,那些簡陋卻熾熱的初心,總會被有心人看見,記住。

“不必。”淚眼模糊中,他聽見對方輕聲道:“以後還是好好喜歡自己吧。”

那天以後,他不敢再言說喜歡了。

只是,他還是很想見見那個被宋啄小心翼翼放在心上,提起時眼睛像星子一樣的人。

那該是個怎樣值得被愛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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