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鄧鳶

鄧鳶

熊然把鹵好的豬蹄送給鄧鳶的時, 他正在家裏發脾氣,自己生自己的氣。

原因很簡單,他的創作不太順利。

将碗底最後一粒米吃了, 鄧鳶推開碗, 擦了擦嘴巴, 側頭想了想, 又盯着熊然看了看,然後對他道:“你跟我上來一下。”

熊然有些莫名,尤其是當他跟着對方走進了那個生人勿近的創作間, 熊然就更不明所以。

創作間對于鄧鳶來說是個比卧室還私密的地方, 平常的時候門都是關的緊緊的, 鄧鳶一個人待在裏面, 就像呆在一個孤寂的島嶼, 沒有人會打擾他。

與客廳卧室不同, 工作室很大, 幾乎一塵不染,吉他、鋼琴、電子琴等許多他見過或沒見過的樂器占了工作室的一大半,剩下的則是各種各樣編曲的電子設備, 什麽音響、聲卡、話筒、顯示屏、調音臺等等一大堆,房間的牆壁還做了隔音處理,十分專業。

鄧鳶就是坐在這些黑色的電子鋼鐵之中,像國王一樣, 游刃有餘的操控着他們, 制作出常駐暢銷榜單的音樂。

“你過來一下。”

熊然走上去, 然後被鄧鳶按在了椅子上, 對方給他的頭上套了個碩大無比的耳機,然後點開了播放器, 耳機裏傳來聲音。

出于意料,是一小段格外靈動、婉轉的小調,悠揚空靈,如歡暢的溪水一般,帶着點民族小調的風味。

熊然瞥了眼一旁鄧鳶身上的T恤,依舊非常非主流,破的很褴褛,他以為像對方這麽張揚的性格,應該會更加偏向于嘻哈、電音之類的風格,沒想到這麽小清新,他想起網上粉絲對于鄧鳶的評價,非常務實——靈魂的洗滌劑。

“怎麽樣?”音樂結束,鄧鳶取下耳機,詢問熊然。

熊然給出了評價,但對于他所說的,鄧鳶并不滿意。

他搖搖頭,否定了熊然嘴裏的各種溢美:“還是不行,還是缺了點什麽,還是不行,跟以前沒什麽不一樣....”

他洩氣的做回椅子上,用手捏了捏眉心,長時間的熬夜讓他的面色并不好看,眼下都有了淡淡的陰影,他飯量并不算小,可看上去還是非常的瘦,露出的鎖骨甚至有些嶙峋的意味。

做音樂或許是鄧鳶唯一的樂趣,所以在這件事情上他對自己有着極其高的标準。

可熊然總覺得鄧鳶對于寫歌似乎還有種急切感,想要迫切的、快點完成它,但同時,質量還要高。

為什麽這麽着急呢?

創作不利的鄧鳶從桌子上爬起來,他看了眼時間,雖然是還很早,但還是決定去喝酒,他心情好要喝,心情不好更要喝。

進去酒吧之前他拍了拍熊然的肩膀:“記得來接我。”估計是被上一次男人摸的陰影整怕了,去酒吧兜裏都要揣根電棒,熊然實在不敢想象對方要是知道自己是雙會是怎樣一個場景。

*

又過了近一個月,快要入秋的時候,鄧鳶的暴躁已經轉變成了恹恹,簡而言之就是喪,某個周四的下午,熊然來找鄧鳶,對方趴在沙發上,有氣無力的擡起一張臉,臉比紙人還白。

看見熊然了,眼睛裏放了點光彩,他指了指沙發後面:“我快要被吵死了。”

熊然聽見了喵喵喵的聲音,繞過去一看,是一個白色的小籠子,籠子裏面是一只白色的小布偶,坐在軟軟的小被上,低頭舔了一下粉色的肉墊,聽見動靜,擡起圓圓的腦袋,碧藍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熊然,耳朵一抖一抖的。

“我醫生要我養的,哎,煩死了,本來就忙。”

看來他心理醫師也察覺出鄧鳶不對勁兒了,熊然提議要不帶着貓,一起出去轉轉,窩在家裏閉門造車也不是個事。

沒想到,鄧鳶拒絕了。

“最近沒空啊,我想出去啊,早想去了。”他聲音幹的像一把沒水分的花:“可是馬上有個音樂制作類的節目要做嘉賓,得到十月份了,都答應別人了....”

熊然也犯了愁,他把貓籠放到茶幾上,打開籠子,意圖讓鄧鳶看看,結果鄧鳶利落的翻了個身。

“電影殺青了,我晚上還要去參加殺青宴”鄧鳶指了指茶幾上的小貓:“替我照顧好它。”

送鄧鳶去了酒店後,熊然又回了趟鄧鳶家裏,給小貓倒了貓糧、羊奶還有水,查好打疫苗的日期,做了很多功課然後全發給鄧鳶。

這是醫生給鄧鳶的任務,他只能偶爾幫幫忙,等到晚上九點多的時候,熊然開車去接鄧鳶。

——我在酒店門口等你。

過了五分鐘鄧鳶發來一條微信,只有兩個字——倒黴!!!!!!!

熊然沒理解意思,等看見一行人從酒店出來,降下窗戶才知道原委。

“鄧鳶啊,你不是說自己很欣賞宋啄嗎,這不機會來了,快快快,趁着宋啄車沒來,送他回家!”說話的是老頭是導演,喝的醉醺醺。

熊然下意識的摳了一下方向盤,聽見鄧鳶正在推辭:“王導,宋前輩的住處我們這些生人知道了也不太好,再說了,宋前輩的助理.....”

“這孩子說的什麽話!”導演打斷了鄧鳶的話:“你不是之前要簽名都要到我這裏了嗎?行了,別矯情了,宋啄趕緊上車!”

熊然不知道宋啄情不情願,但是顯然鄧鳶是不情願的,但沒辦法,在導演的監視下,兩人還是上了車。

駛離酒店,車窗外的熱鬧遠去,車廂裏安靜的驚人,一種莫名的焦灼開始蔓延,熊然飛快掃了一眼後視鏡,後座黑乎乎一片,

兩人各坐一邊,中間空出來一大截。

看出來了,宋或雍也不是很情願。

熊然盯着鄧鳶,鄧鳶也看見了熊然的眼神,翻了個白眼,醞釀半天後,終于開口了:“宋前輩,你住在哪裏,先送你回去。”

熊然把視線收了回去,直視前方。

“把我放在漢陽臺就可以了,麻煩了。”宋或雍的聲音清清淡淡落在車廂裏,像踮着腳的白鶴。

“那行”鄧鳶坐直了身體,拍拍熊然肩膀:“那你順道先送我回家,再送宋前輩去漢陽臺。”

熊然透過後視鏡又看了鄧鳶一眼,那一眼勝過千言萬語,鄧鳶一點也不虧心,朝熊然嘿嘿一笑,心情大好,話也多了起來。

“宋前輩,後面還有什麽工作啊,這麽晚了,怎麽還不回去休息啊!”

“嗯,還有事情要談。”宋或雍道。

“後續你還有什麽電視劇要拍啊,我挺期待的。”

“有部電視劇。”

“哎呀,那你這挺辛苦啊!”

“還好。”

談話不鹹不淡,一個敷衍,一個少話,車停到小區門口,鄧鳶跳下去,仔細給熊然叮囑幾句,不外乎把人平安送到什麽的,然後又朝宋或雍告別之後,頭也不回的上去了。

看着鄧鳶消失的背影,熊然吸了一口氣,舔了下嘴唇,往漢陽臺的方向開。

這一路上是真正的無話,熊然數秒都覺得煎熬,就是很奇怪,只要想着坐在後面的人是宋或雍,他的心髒就自動快一拍,熊然點了腳油門,加快了速度。

在一個紅綠燈的檔口,熊然咽了口幹澀的唾沫,後背陡然聳起寒毛,他感受到一道視線,來自他的身後。

宋或雍正在看他。

面上不動聲色,指甲都要扣進指縫裏,熊然擡手剛想把電臺打開,就聽見後面宋或雍的聲音。

“你看着面熟,咱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黑暗中,對方動了一下,身體朝熊然這邊傾斜。

湊得近了,看的就更清楚了,熊然幾乎可以感受到對方的視線就落在自己的臉上,帶着冰涼如水的意味,熊然的睫毛不可自控的顫了顫。

下一秒就聽見對方慢悠悠輕聲道:“哦,想起來了,你是靈犀寺的小師傅。”

被認出來是熊然萬萬沒有想到的事,他下意識擡頭,露出一張慌張訝異的臉,然後發現自己的神情一絲不落的印在對方瞳孔裏。

兩人距離有點近,熊然看着宋或雍的臉,嗅到了對方身上淡淡的香味。

像是被觸電一般,心空一拍,他迅速向後躲了躲,拉開了兩人的距離,快速平複一下心跳,讓自己看起來不要那麽做賊心虛。

“啊,我和您見過嗎,我不太有印象了,不過我之前确實去過靈犀寺做義工,您去過寺裏嗎?”

熊然擡起頭,眼睛卻不和宋或雍對視,他挂着一抹笑,不過笑意維持的艱難,因為他感受到對方正不動聲色的打量着自己。

對方沒說話,繼續盯着熊然的臉看,這樣的行為其實很不禮貌,但因為對方視線中并沒有包含什麽惡意,像觀察一樣,氣質收斂溫良,就叫人說不出拒絕的話。

“去過幾次”終于,須臾後,對方收回視線,向後一靠,拉開了距離,人又回過了昏暗之中。

“哦,那應該是那時候見過吧。”熊然幹巴巴道,眼睛盯着紅綠燈,等剛剛轉綠,他就點了油門,飛快開了出去。

宋或雍話少,他想着接下來兩人不會再對話,可偏偏,跟鄧鳶坐在一起還寡言的宋或雍,就像打開了話匣子一樣,一路上問了熊然好幾個問題。

“小師傅,你什麽時候給鄧鳶工作的?”

“啊,就三個月前。”

“小師傅,你今年多大了?”

“25”

“對了,你後來有沒有再去廟裏?”

“沒有。”

熊然的回答的幹淨利落且迅速,顯然是不想多說話,宋或雍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再問了。

熊然舒了一口氣,他點開電臺,動聽的女聲從音箱傳來,撫慰着他緊張的神經,半響,他通過後視鏡偷偷觑了一眼,看見宋或雍靠在窗戶上,路燈一簇簇掠過他的眉眼都沒将他驚醒。

他睡着了。

車停在了漢陽臺的門口,此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熊然松開安全帶,側身看着熟睡的宋或雍。

他今天穿的并不正式。白色短袖襯衫,下身是米色的休閑褲,身上并無多的配飾,只在手腕上戴一只精致的棕色腕表,雖簡單卻将一身矜貴展現的淋漓盡致。

真的是比資本還貴,熊然冷不等想起網絡上形容宋或雍的話,覺得網友看人的眼光真毒。

回過神來,他看着對方輕阖的眼,輕輕喊道:“宋先生,宋先生,醒醒,我們到了....”

沒喊幾下,宋或雍就醒了,他撫了撫眼,意識清醒一些,側頭看了眼窗外:“到了?”

“到地方了。”

熊然下車想要給對方開門,卻被宋或雍叫住了:“小師傅,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來就好,多謝你送我過來。”

熊然一心想讓對方趕緊走,連連擺手,笑容也真實了起來:“您太客氣了,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

對方禮節性的勾了下唇,車門打開,熊然以為對方會下去,沒想到對方像是想到了什麽,一只手握着把手,下車的動作卻停了下來。

“小師傅”他看着熊然的笑容道:“我記得我當時在大殿裏,問過你一個問題,我問你我是否可以随願你卻沒回答我,現在想起來,總覺得不圓滿,所以心願就一直沒有達成,今天有緣遇見了,不知道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回答。”

對方聲音不疾不徐,熊然看着宋或雍舒靜坦蕩的面容,不知道對方為什麽突然說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可對上他剔透瞳孔,熊然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只能道:“那自然是心誠則靈,萬事順遂了。”

這下,宋或雍才滿意,他低聲道了句謝,轉身就下車了。

熊然沒有在原地停留,立刻離開,一路上他打開車窗,疾馳的風呼呼灌了進來,将熊然大腦吹的清醒的同時,将車裏所有的氣息全部卷走,只剩下夜色冰涼的味道。

他給了自己從漢陽臺到家裏的時間,在路上他想着剛剛宋或雍從舌尖吐出的所有和自己說過的話,想着對方的神情、想他的靠在窗戶上收斂的睫毛,等車從富碩的新區開到衰敗的老區,當路面開始坑坑窪窪,當路燈開始一閃一閃的時候,那些剛剛情景開始一點點消散。

等他将車停在家樓下,從車上下來後,伴随着一聲車門合上的悶響,今晚有關宋或雍的記憶徹底被掩藏,他踏進黑色的樓道裏,身影緩緩消失。

*

鄧鳶更沒時間創作了,他要去參加一檔名為《唱作人》的綜藝,在裏面做一期嘉賓,即使網絡上他的照片早就滿天飛了,但這是鄧鳶第一次正式出現在公衆面前。

鄧鳶不是被大衆關注的性格,但聽說這一次是他主動提出要錄制音綜的,熊然問過他原因,鄧鳶吊兒郎當說自己就是沒事幹,去湊湊熱鬧,熊然看着對方打着游戲,眼都不擡的樣子,沒信。

他知道,對方是為了自己的新專輯。

鄧鳶說過這一次專輯裏的歌他一首都不賣,他要自己填詞、自己唱,估計這一次參加節目也是為了後面的專輯造勢。

鄧鳶為了手裏這張專輯下了很大功夫,打破了很多他以往的原則,還幹了不擅長的事情,帶着某種不遺餘力、破釜沉舟的意味,熊然心裏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錄制綜藝的前一天,熊然給鄧鳶收拾行李,難得的唠叨:“你內個...拿不上什麽名次也沒事,就當是完成任務去了,唉,對了,你不是說想去西藏嗎?等你回來後就去,行不。”

鄧鳶正坐在沙發上盤腿開嗓、練聲,聽見熊然這話停了下來:“你盼我點好行不,我這是去踢館去了,要是贏了能呆好幾期露露臉呢!”

熊然連忙道:“行行行,你最厲害,那喪喪你還帶上?”

喪喪就是那只布偶,是鄧鳶起的名字,聽見熊然叫自己,它趴在鄧鳶腿上懶懶搖了搖尾巴。

鄧鳶撸了撸貓頭:“它太小了,去陌生的環境會生病,就現放在這裏,你幫我養養。”

“什麽意思?”熊然停下手裏的動作:“我也不去?”

鄧鳶輕輕嗯了一聲,似乎是有點過意不去,不敢看熊然:“公司給我派了助理和經紀人,專業的工作還需要他們去對接,你...你這幾天就好好休息一下,把喪喪照顧好,內個,等我回來給你發獎金。”

熊然點頭答應了,送走鄧鳶,熊然喂完貓、鏟完屎,就回了家。

本來想着可以休息一下,沒想到他媽給他來派了個重磅任務。

得知熊然可以休息一周後,楊甄笑眯眯道:“終于有時間相親了。”

熊然:“……”

早知道不回來了。

*

周五下午的時候,熊然準時坐在電視機前面,觀看了《唱作人》的直播。

和他預感的一樣,直播完沒多久,熱搜就爆了,“鄧鳶唱歌”“鄧鳶臉”等詞條高挂在熱搜上。

一個個點開看,全是在線發瘋的。

——我去,誰家洗滌劑作詞作曲好聽就算了,唱歌還好聽,好聽就算了,還會唱戲腔,會唱戲腔就算了,關鍵臉還這麽帥!!!!!!!

——完全靈魂洗滌劑是吧,來抹我身上,全抹我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要死了這幾句歌詞我已經錄上了,我要聽八遍遍,這不僅是洗滌劑還是我的小百靈鳥啊!

——對不起,我現在還在哭,聽他歌哭的!

熊然想着對方剛才在上臺難得腼腆神情的臉,這下鄧鳶應該不會擔心專輯的銷量了,試水很成功,而且他也晉級了。

關掉電視,洗漱完畢,又看了會兒書,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正準備給鄧鳶打個電話祝賀一下,沒想到鄧鳶先打過來了。

“熊然”電話那頭他聲音有點不穩,帶着某種激動:“你覺得剛剛那首歌好聽嘛?”

他似乎篤定熊然看直播了。

“好聽,”熊然誠實道:“第一次聽你唱歌,沒想到你聲音這麽好聽,像竹子一樣。”

“竹子?”

熊然組織了一下用詞:“就像竹子一樣,很清潤,很舒服,有水在竹筒裏面流。”

那頭笑了一下,情緒稍有平複:“你知道嗎熊然,我完成了,我完成了....”

熊然以為他說到是踢館成功的事情,點頭道:“對啊,你完成了,完成的很精彩,很成功!”

“我真的完成了,”電話那頭還在吶吶:“全部完成了.....”

熊然跟着應和:“知道你很激動,但不要太激動,這是你本來就該得到的,你這麽多才多藝,本來就很優秀!鄧鳶,你真的很厲害!”

估計是熊然的誇獎太直白,那頭停頓片刻,突然喊他名字。

“嗯?”

“謝謝你”

這麽突然一下道謝,熊然沒反應過來,半天找不到回應的話,他徒勞張嘴,電話那頭又傳來鄧鳶的聲音。

“熊然,遇見你,我很高興,也很幸運。”

連續的煽情讓熊然心軟軟的:“說到這是什麽話,不是你說的咱們是朋友嗎,朋友就是相互的,遇見你我也感覺很高興,很幸運。”

又是一段很長的停頓,熊然以為是信號不好,剛想開口,鄧鳶突然道:“時間不早了,我還有一些工作要收尾,就不和你聊了。”

“哦成了....”

熊然以為他說到是踢館成功的事情,點頭道:“對啊,你完成了,完成的很精彩,很成功!”

“我真的完成了,”電話那頭還在吶吶:

“哦,好的,那你忙完早點睡。

信號可能真的不好,電流茲拉茲拉的響,那頭鄧鳶的聲音夾雜其中,有些失真,但熊然還是聽清了。

他說:“熊然,晚安。”

挂斷電話,熊然一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熊然喝了點水,将房門倒鎖,然後關燈、躺下、睡覺。

估計是太激動的原因,這一晚上熊然沒睡好,好不容易睡着了,淩晨三點的時候,卻被一通電話吵醒了。

打電話的人自稱是鄧鳶的哥哥,男聲冷靜下有東西被壓抑,緩了幾秒,等熊然清醒一些了,對方告訴他了一個消息。

鄧鳶割腕自殺了。

*

一夜的大雨,趕到首都時已經是早上的八點,熊然喘息的時間都沒有,攔了一輛出租又往醫院趕。

手機響了,是楊甄的電話,估計是發現一早起來熊然不見了,打電話找人,熊然按了幾下屏幕,都沒有接通。

手一直在抖。

他嘗試讓自己冷靜下來,可腦海裏是電話那頭鄧鳶哥哥沉悶的聲音。

人還在搶救。

熊然祈禱,祈禱鄧鳶可以平安無事,這樣的禱告熊然已經做了一路。

飛馳到醫院,力竭的停在ICU外面,熊然見到了鄧鳶的家人。

老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腰板直挺,花白頭發,面容苦肅,手裏撐着一根拐杖,正聽着面前黑衣男人和醫生的交流。

老人就是鄧鳶嘴裏經常喊的老頭子。

熊然走近了些,聽見與醫生交流的男人的聲音,和電話裏一樣,看來這個男人就是鄧鳶的哥哥。

和醫生說完話,男人彎腰低聲安撫了老人幾句,看見熊然,又站直了身體。

“你好,我是熊然。”熊然道。

男人點點頭,兩人握了一下手,男人的聲音和電話裏一樣沉悶:“我是鄧鳶的哥哥,鄧隼。”

熊然急于知道鄧鳶的情況:“鄧鳶現在怎麽樣了?!

鄧隼的視線落在緊閉的ICU門上,頓了頓道:“發現的時候已經休克了。”

熊然呼吸一窒,聽對方道:“剛剛搶救了三個多小時,命是拉回來了,不過現在情況還說不準,畢竟人還沒醒。”

一下子靠在牆上,熊然整個人有點發軟,半晌喃喃道:“怎麽會這樣?明明...明明他今天第一次唱歌,還唱的那麽成功,他走的時候人還好好的,他的專輯...他的專輯還沒完成,為什麽.....”

沒有人說話,半晌,鄧隼開始低聲勸椅子上的老人,讓他回去休息。

“我怎麽還睡得着!”老人用拐杖劇烈的敲着地板,極力下的聲音滿是憤怒與悲恸:“他是我的孫子!和你一樣,都是我的孫子!!!他現在昏迷不醒的,我怎麽睡得着!!”

熊然看着對方攥着拐杖的手顫抖着,手背上滿是皺紋和老年斑點,手腕上不知道什麽材質的漆黑手串的珠子随着動作相磕,發出細簌響動。

“老人家”熊然走上前,半蹲在老人面前:“您放心,鄧鳶一定會沒事的,他會醒來的,您先回去休息,這裏有什麽消息,肯定第一時間告訴你。”

已逾古稀的老人眼雖渾濁,但人清明,只看了熊然一眼,就認出了他。

“小夥子,就是你之前在海裏救了阿鳶吧。”

“是的,老先生,我和鄧鳶是朋友,您相信我說的話,他一定會醒的,您年齡大了,熬了一晚肯定累了,您要是再倒了,這家裏不更亂了,現在有我們兩個在這裏守着,鄧鳶醒了,我們第一時間告訴你,您就在家裏等消息,好嗎?”

鄧隼看了熊然一眼,跟着繼續勸說,兩個人好說歹說,老人家終于聽進去了,鄧隼打了個電話,不多說走廊那頭就快步走來兩個青年,看着都很精幹。

兩人對着鄧隼叫了聲鄧總,聽着鄧隼叮囑完,又站到老人面前,恭敬喊了聲鄧老,伸手要去扶,老人沒理,撐着拐杖站了起來。

“阿隼,”老人眉心的川子紋很深,幹瘦的面頰一絲表情都沒有,唯有兩顆眼珠渾濁而有重量,看人時給以威壓。

“我還沒老,阿鳶有什麽事,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鄧隼冷靜道:“爺爺,我向你保證,他不會有什麽事。”

*

老爺子走了,走廊裏只剩下熊然和鄧隼,不久後,醫院的院長來了,身後還跟着幾個中年醫生,看着都很有資歷,院長請兩人在樓上的休息室等候休息。

說是休息室,其實就是個小型會議室,裏面有連排的屏幕,打開就可以看見ICU裏面的情況,熊然緊盯着屏幕,看見了躺在病床上插着管的鄧鳶。

“他割的是左手腕,在床上割的。”鄧隼站在後面突然道。

熊然站的近了些,想從屏幕裏找到鄧鳶的手腕,可惜被被子蓋着,他只艱難看見對方緊閉的雙眼和周圍一圈滴答滴答的儀器。

“他流了很多血,幾乎是全身血液的一半了,所以才會休克。”

熊然眼睛發熱,他沒辦法接受昨天還又唱又跳的人今天就毫無生氣的躺在這裏。

鄧隼看着屏幕裏的弟弟,停頓片刻,繼續道:“我不知道他這一次自殺的原因是什麽,但我想或許和它有關。”

這一次自殺?熊然轉過頭看鄧隼,表情驚詫又恐懼,瞳孔放得很大,以至于眨眼都困難。

他下意識伸手,接過鄧鳶手裏血紅色的東西。

那是一張紙,還半濕着,上面覆蓋着的是鄧鳶新鮮的血,接過的時候,鄧隼的手指是紅的。

現在熊然的手指也被染紅了。

他極力克制着自己發涼到哆嗦的後背,可頭皮發麻,手腕是軟的,所以費了力氣才将紙張打開。

紅的幾乎發黑的血漬之下,是藍色筆跡的歌詞和音符,力透紙背,歌詞的內容和鄧鳶今晚唱的一模一樣,與直播不同,歌曲有了名字。

——情天孽海

至此,這首歌有曲、有詞、有名字、被他唱過,已經完整了。

專輯裏的最後一首歌完成了。

熊然眼前發黑,他想起了無數個醉酒的夜晚,鄧鳶倒在後座上喃喃道完不成了、太慢了、`沒時間了之類的話。

所以,現在完成了,就要去死了嗎?

熊然站穩身體,他面色蒼白的看着鄧隼,急促道:“你說這一次自殺,難不成他之前也自殺過嗎?!”

鄧隼同熊然對視,他點點頭:“是,有過幾次。”

有過...幾次?

似乎是在巨浪裏被裹挾着摔打,往常鄧鳶同自己相處時所有的神情都被摔的破碎,變成白色泡沫,很久之後,熊然才找到自己斷續的聲音。

“都是...都是什麽時候,什麽...原因?”

鄧隼看着病床上的弟弟,緩緩開口:“鄧鳶是個沒吃苦的人,一切他想要的,我們都會給他,以至于他一直活得順風順水,身邊也總是男男女女簇擁着,非常熱鬧。”

熊然想起他和鄧鳶第二次見面時,對方就是在和一幫朋友打游戲,可他和對方接觸了這麽久,每次喝酒鄧鳶好像都是一個人,身邊沒有人作陪,平常朋友的電話也不多。

“家裏情況還不錯,又沒有拘束,他性子也被縱容的膽大包天,經常惹麻煩,對象也是一個接一個換,從來沒定性,我和老爺子我以為他會一直這樣潇灑下去,直到有一天,助理告訴我,鄧鳶又闖禍了,和人打架,不過這一次沒打到派出所去,而是被對方打進了醫院。”

說到這裏,鄧隼笑了笑,這是早上以來熊然第一次在對方臉上看到其他表情,笑容并不好看,有些涼薄。

“是鄧鳶挑事,撬了對方的女朋友,還在對方面前冷嘲熱諷,所以才被揍的那麽慘,我讓助理去平了事,又敲打了鄧鳶,鄧鳶乖了好一陣,沒惹禍,也沒再皮青臉腫了。”

似乎是說累了,鄧隼拉開椅子坐下,啓唇時不知想到了什麽,眸色變得深重。

“我以為他收性了,直到他二十歲生日聚會那天,被我抓到在花園裏和其他人親熱,我才發覺,他是給我憋了個大的。”

鄧隼擡頭望向熊然,視線很涼。

“他在和一個男生接吻,我看了好久,才發現接吻對象竟然是把他揍進鼻青臉腫的那位,你說,好不好笑?”

“......”

熊然沒笑出來,他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鄧鳶和男人接吻的樣子,相反,滿腦子都是對方提起同性戀時那張幾欲嘔吐的臉。

鄧鳶口口聲聲說自己恐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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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