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相見
相見
熊然在鄧隼口中見到了另一個樣子的鄧鳶。
鄧鳶不可自拔的愛上了那個叫王航飛的青年, 他不再三心二意,不再迷茫頹廢,他成熟了很多, 為了王航飛, 他學做飯, 因為對方胃不好, 為了接送對方上下班,他去考了駕照,甚至, 某一次因為對方出差電話關機, 他連夜跨省去找人, 只是怕對方出什麽意外。
“有一回我撞見他熬夜寫歌, 說實話, 他之前所有的熬夜都是在打游戲。” 鄧鳶的笑帶了點苦澀意味:“我問他怎麽轉型了, 他告訴我他要養老婆, 所以要多掙錢。”
熊然想或許鄧鳶是真的恐同,不過只對他唯一的愛人讓步。
鄧鳶很少認真,因為需要他認真刻苦去做的事情實在很少, 但他認真追了王航飛,也認真愛了他,很少有人能抵抗一個浪子回頭式的愛,何況這份愛尤為笨拙樸實。
所以王航飛也愛上了鄧鳶。
那年, 鄧鳶20歲, 王航飛24歲。
兩人在一起後, 也磕磕碰碰的經歷了很多, 有吵架,有不快, 但沒想過分手,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下去,順理成章的修成正果,在某個國外的草坪上接受所有親人朋友的祝福。
鄧鳶也是這麽認為的,他把場地都訂好了、戒指的圖紙也畫好了。
......
可意外就是這麽突然的降臨了,鄧鳶和王航飛一起去登山,兩個人去的,回來的,只有鄧鳶一個人。
王航飛失足墜崖了。
鄧鳶眼睜睜看着意外發生,看着愛人墜落,像斷了線的風筝,快速的、輕飄飄的,鄧鳶眼前都是一片黑,
沒找到王航飛完整的身體,因為一部分在河谷岸邊,另一部分消失了。
“人算是找到了,兩千五的海拔,能找到這些,已經是運氣好了。”鄧隼道:“可是搜救隊沒停,鄧鳶不讓說那不是王航飛”
熊然看向屏幕中的鄧鳶,他陷在窄窄的病床上,被子壓的很重,露出那張蒼白瘦削的臉,脖頸下的鎖骨嶙峋。
似乎從熊然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就是這麽瘦,個子高、骨架也大,像個骷髅,還是個脾氣很σw.zλ.差的骷髅。
“他不信對方會死對吧?”熊然喃喃。
“是啊。”鄧隼發出類似嘆息的聲音:“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說王航飛沒死,他只是迷路了,找不到家了,他要帶他回家。”
“王航飛走的時候是15年,現在已經是25年,十年過去了。”鄧隼閉上眼睛,面容流露出幾分疲憊:“十年了,他找了他十年。
.......
十年啊,熊然在心中默念,那确實是一段很長很長的路了,十年的光陰,足夠将一個人徹徹底底的忘掉,也足夠将一個人一筆一畫日夜勾勒直到刻骨銘心。
王航飛就刻在鄧鳶的心裏,鄧鳶寫了那麽多的歌,每一首都是在寫他,每一張歌詞後的落款都是致王航飛。
十年,十年,十年,從他離開宋或雍到現在,也快十二年,熊然腦中一層朦朦胧胧的薄霧,裏面藏着一雙山水畫似的眼睛,熊然知道那是誰的眼睛,他不敢去看。
“直到去年年終的時候,他終于不再找了,”鄧隼道:“他告訴我,他相信了,他知道王航飛是真的不在人世了,否則那麽一個最心疼他的人,怎麽忍心把他折磨成這樣。”
聽到鄧隼這樣說,熊然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所以從去年年終開始,他就開始自殺了?”
鄧隼點頭:“割腕兩次,吃安眠藥一次。”,想了想,他又道:“不過當時不管是割的傷口,還是藥量都不大,像是.....像是沒有下定決心,還不想死。”
熊然站在原地,像一棵僵硬的死了千八百年的樹,只有頭皮是麻的,瞳孔中泛起驚濤駭浪,他想起了和鄧鳶相處的種種,片刻之後,熊然推翻了鄧隼的猜想。
“不,他不是沒有下定決心。”熊然看向鄧隼,聲音從牙關艱難擠出:“他是在為死亡做準備。”
鄧隼擡眸,熊然呼吸顫動:“其實,那一次他在海中溺水也不是意外,我能感覺到,當時我去拖拽他的時候,他一直在推搡我的手。”
“打從一開始,他就不想我救他。”熊然眼眶發熱:“鄧隼,他想死。”
鄧隼的臉終于變了,作為血脈相連的親人,作為哥哥,他的眼中露出了一種幾盡蒼涼的悲傷與不可置信。
熊然的視線落在手中那張已經幹涸斑駁的血紙上,在這個短暫的瞬間,他與鄧鳶産生共鳴,心緒如潮水澆頭而下,淋的熊然差點站不住,身體是冷的,眼角是熱的。
這種感覺,從熊然回來後,已經很久都沒有過了。
手中的紙張變得很沉很沉,熊然知道裏面裝着的是十年的時光,是鄧鳶準備了十年送給愛人久別重逢的禮物。
他用了心,用了愛,曲和詞都做好了。
現在,他要去唱給他的愛人聽了。
*
鄧鳶是在中午醒來的,于衆人的如釋重負不同,鄧鳶表現的是一種失望,一種怎麽還活着的失望。
他太虛弱還說不了了,當然,也完全不想說話,他唯一表達的訴求,是他不接受任何親人朋友的探視。
包括鄧隼,包括熊然。
鄧隼聽着醫生彙報今天鄧鳶的身體狀況,得知他可以吃一些流質的東西,明天就可以轉去普通病房後,臉色終于好了一些。
熊然站在他旁邊,知道鄧鳶拒絕今天的探視後,面容苦澀:“他在怪我。”
鄧隼轉頭,皺了皺眉,因為習慣了居高臨下,這個人的神情一直都是嚴肅,除了鄧鳶搶救、昏迷時透露情緒,多數時候都是不茍言笑,他的助理們都很敬畏他,來醫院彙報工作都站他三步遠。
“怪你什麽?”他問。
熊然舔了舔幹澀的唇,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吸了一口氣道:“怪我當時救了他,他也怪你,怪你現在救了他。”
鄧隼的眉頭皺的更深:“他該去接受全面的心理治療。”
“你打算幹什麽?”熊然問。
鄧隼沒有回答,他的電話從剛剛醫生彙報的時候就在震動,現在終于有空處理工作,手機屏幕的藍光印在他瞳孔上就像映在兩片鏡片上,帶着毫無感情的溫度,眼球和大腦有序精密的轉動。
“你可以知道的,我已經告訴你了,至于後續的,是我們的家事,熊先生,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鄧鳶這邊我會盯着、”他抽空對熊然道,掏出兜裏震動的手機。
鄧隼确實非常忙,除了家事,公司裏還有一堆事等着他去做決定,這幾天白天他陪在醫院裏,夜裏就睡在附近的酒店,其實說是睡,也只是眯了個把小時,剩下的時間都是處理工作。
除了鄧鳶,鄧式藥業還要運轉,手下五千多人生計還要負擔。
熊然猜到鄧隼想要幹什麽,他沒有立場去勸,可一想到那個在聚光燈下大放異彩的的鄧鳶,熊然就覺得自己必須要說。
他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鄧隼的視線從兩人相接的皮膚轉移道熊然的臉上,他眯了眯眸子,熊然瑟縮一下,沒松手。
“就在家裏治療,別把鄧鳶送進什麽精神療養院,行嗎?”熊然懇求道:“他不喜歡不熟悉的地方,他喜歡一個人待着。”
鄧隼微微揚起下巴,睥睨着熊然,淩厲的目光更顯得他不近人情,非常機械。
“熊先生,他是我的親弟弟。”
聽到對方語氣中的不耐,熊然識趣的不再說話,心裏松了一口氣,看着緊閉的病房,他還是希望可以見見鄧鳶,親眼看看他現在怎麽樣了,可是一周過去了,鄧鳶還是不肯見人。
沒辦法,熊然只好每天都來醫院,來病房外面坐坐,他在微信裏同鄧鳶講話,說的都是鄧鳶之前喜歡吃的食物、想去的地方,但鄧鳶一條都沒回。
醫生說鄧鳶是重度的抑郁,這樣的抑郁會讓患者像深陷在淤泥裏一樣,無法擺脫,只能眼睜睜的被吞噬,表現在身體上,就是無力、疲憊,反應遲鈍,甚至思考對于他們來說都是很累的事情,更何況恢複一條微信呢?
熊然捂住臉,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想不到往日那個看起來神情生動、活蹦亂跳、喜歡啃豬蹄、喜歡罵人的鄧鳶,是他費了多大的力氣演出來的。
當時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走的每一步都很累很累吧。
熊然不知道自己做什麽事可以幫到鄧鳶,他想要抓住這個年輕的生命,讓他不至于飄到天上去,可顯然,對于鄧鳶來說,外人做什麽都是沒用的。
早在一年前,他就在謀劃自己的死亡。
他決心放棄自己的生命,他的愛人等他太久了,他怕他一個人傷心又害怕,怕他怪自己為什麽還不來找他。
于是,在轉入普通地方的第二天,鄧鳶剛剛能下地,就打碎了衛生間的玻璃,迫不及待的割向自己的動脈。
好在被打水回來的護工一把奪下,沒有受傷。
熊然趕到醫院的時候,那扇從來緊閉的病房房門終于打開,熊然也終于聽見了鄧鳶的聲音,
他在尖叫、在嘶吼,用盡全身的力氣。
那種尖利的、悲怆的、包含絕望的哭叫在某個瞬間深深刺進熊然身體裏,讓他不等不停下狂奔的腳步,扶住牆,咽下突然湧上喉嚨的酸澀,然後深吸一口氣,鼓足去見鄧鳶的勇氣、
他怕見到一個碎掉的鄧鳶。
可當熊然真的見到鄧鳶的時候,看見對方的第一眼,那苦苦壓在喉嚨的酸澀還是決堤了。
穿着病號服的鄧鳶被打扮成一個真正的病人,骨瘦嶙峋、歇斯底裏,他質問鄧隼為什麽不讓他去死,為什麽要阻攔他,因為力氣太大,兩個高壯的護工幾乎壓不住他,薄薄的病號服在掙紮中被蹭的歪扭,熊然看見那皮膚,比石膏還要白,沒有一點血色。
往日的美麗、嬌氣全部埋葬在那雙黢黑的不再靈動的眸子裏,
那是一個面目全非的鄧鳶,是面具下,痛苦的、煎熬的、真實的鄧鳶。
熊然走上去,他不知道要和鄧鳶說些什麽,但他試圖讓鄧鳶冷靜下來。
可鄧鳶不認他。
在護工的桎梏下,他用可以稱得上仇恨的眼神死死瞪着熊然,熊然也是第一次在鄧鳶的臉上見到這樣神情。
像是想殺了自己。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我早就去見他了!!!!我恨你們!!!!”
熊然晃了晃身體,眼前發白,一時間只看得清鄧撕裂開來的唇。血一樣的顏色。
他動不了,最後是被鄧隼拽了出來,給醫生們騰地方。
鄧隼掃了一眼靠在牆上失魂落魄的熊然,聽着裏面鄧鳶的咒罵聲,皺了皺眉頭,臉色難看,作為鄧式藥業的話事人,他鮮少有這麽頭痛的時刻,可眼前的問題亟待解決。
不管鄧鳶願不願意,他得讓自己的親弟弟活着。
于是,思索不過三秒,鄧鳶打開手機,撥通了電話,幾聲後,那頭接通。
鄧隼率先道:“藍瀾,幫個忙,幫我問問宋啄最近在不在榮城。”
鄧鳶出院了,他回到了家裏,只不過不是他平常住的秋池北苑,而是他哥那裏。
熊然隔三岔五的會去哪裏看鄧鳶,如鄧隼所說,鄧鳶開始在家裏養病,鄧隼配備了專業的醫療團隊,家中的醫療設備一應俱全,連傭人們都整裝待發、高度警覺,好像下一秒就能将一疊厚厚的醫療彙報交到鄧隼手中。
但鄧鳶的病情似乎并沒有得到有效緩解。
熊然去找鄧鳶的時候,帶上了那只白色的小布偶,它長得大了些,像小香腸一樣蜷縮在籠子裏,看見熊然了吐出小舌頭喵喵叫着,因為鄧鳶還沒給它起名字,熊然也只好小貓小貓的這麽叫。
他去的時候,鄧鳶睡着了,生病的他很嗜睡,于是熊然只好将小貓交給了鄧隼。
“這什麽?”鄧隼最近被鄧鳶折騰的不輕,他穿着黑灰的居家服,站在距離熊然三步遠的地方,頭發不像往日一絲不茍的後梳,柔軟的垂下來,落在他的眼尾,眼睛也不似往日明利,整個人慵慵懶懶,少了幾分精密的精致。
眼底的陰影有點明顯。
熊然将貓糧貓沙從背包裏掏出來:“鄧鳶的貓。”
鄧隼想起來了,鄧鳶的心理醫生建議鄧鳶養一只貓,他看着熊然将那個藍色的太空包打開,一只軟軟糯糯的小貓從裏面爬了出來,伸長了身體,對着陌生的環境到處嗅嗅。
頓了頓,鄧隼的視線落到熊然身上,提出了一個熊然不得不面對的問題:“你和鄧鳶簽訂的雇傭合同我看了,本來時間是兩年,但鄧鳶現在的情況你也看見了,肯定是沒辦法履行下去了。”
熊然輕輕給小貓梳毛,不說話。
“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麽解除雇傭關系,我給你一筆經濟補償。”
鄧隼盯着熊然垂下來的眼睫,頓了頓繼續道:“或者你來我公司工作,工資還和鄧鳶給你的一樣。”
滿打滿算,熊然跟着鄧鳶也不過剛剛滿三個月,從初夏到入秋,現在,他和鄧鳶剛剛磨合的差不多了,合同卻不得不中斷了。
熊然內心湧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更多的則是對鄧鳶的擔憂,這幾天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夢,熊然常常期待某一天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那頭傳來鄧鳶如往常埋怨慵懶的聲音,問他排隊買上豬腳湯沒有,怎麽這麽慢。
可事實是電話裏再也聽不見鄧鳶的聲音,眼前的一切真真實實的發生,這不是夢,這是噩夢般的現實。
“多謝鄧總好意,不過我最近沒有工作的打算。”熊然拒絕了鄧隼的選擇。朝對方體貼笑道:“如果鄧鳶情況稍微好轉一些了,可否請您告知我一聲,我想來看看他。”
意料之中的回答,鄧隼沒說什麽,點頭答應了。
*
鄧鳶的工作就這麽停擺了下來,可剛在網絡上引起熱議,有了流量,因為唱作人的那一晚亮相,網絡上也同樣收獲了一部分他的新粉,一個個嗷嗷待哺等着鄧鳶新的亮相或者作品,因此星威那邊壓力也比較大。
但畢竟鄧鳶姓鄧,家裏的背景在那裏擺着,親哥還和星威老總關系不錯,因此星威只好在一衆粉絲的逼問下裝死,明擺着冷處理。
和粉絲們的着急差不多,熊然面上不顯,但心裏還是時時挂念着。
大約過了兩周的時間,等第一場秋雨落下的時候,熊然終于候到了鄧隼的電話,他告訴熊然鄧鳶的情況好轉了。
并且對方指名要見他。
撂下電話,熊然在秋風中排了兩個多小時的隊,提着頭鍋出爐的豬蹄湯去了鄧隼家裏。
一路上熊然開的很快,被管家迎進門的時候也不過剛過九點,管家讓他在一樓的沙發上稍坐片刻,說鄧鳶房間有客人。
“鄧鳶最近好一些了嗎?”熊然謝絕了茶水點心,舔了舔發幹的嘴唇,身上還帶着從外面裹挾來的秋意。
管家有問必答:“小少爺精神好多了,昨天就說要見您呢。”
“吃飯呢?他吃飯怎麽樣?”熊然轉了轉身體,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笑容妥帖的管家:“還有睡眠,他睡眠怎麽樣?”
對方給熊然倒了杯熱氣騰騰的紅茶:“稍等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小少爺很想您。”
熊然不問了,他擡頭看着那個緊閉着門的房間,喝了幾口茶,管家看出了熊然的焦躁,适時邀請他去看看之前他送過來的那只布偶貓。
小貓的窩被搭在了客廳屏風後的茶室裏,熊然跟着管家走近,聽見的細弱的喵喵聲。
似乎又長大了些,毛茸茸圓滾滾的身體蜷縮在看起來就很舒适暖和的貓窩裏,白色的小腦袋左右搖晃,嘴巴裏正發出小老虎一樣低低的吼聲,熊然走到正面一看,才發現小貓正非常咬着一個毛茸茸的仿真小麻雀。
貓窩後面是巨大的貓爬架、不遠處整齊的擺放着成袋的貓砂、貓糧,和一個寬敞的貓砂盆,地板上散落着好幾個貓玩具。
看的出來,它在鄧隼家的日子過的不錯。
“小少爺也喜歡它,允許小貓上床呢。”管家補充道。
熊然伸手摸了摸小布偶的頭,喚了幾聲小貓,小布偶終于從忘我的啃食中回神,擡起自己的小腦袋,去找熊然的手指。
管家有別的事先走了,熊然蹲在小布偶面前,手指被輕輕咬着,他捏了個彈力球去逗小貓,在喵喵的叫聲中,聽見了從客廳傳來的動靜,腳步從樓梯上下來,伴随着低低的交談聲。
是兩道的男聲,其中一道是鄧隼。
熊然無意識抛着手裏的小球,聽着對方的談話中夾雜着鄧鳶的名字,想要聽的仔細些,下一秒,手指一陣刺痛,他不自覺嘶了一聲,手中的彈力球落下,蹦蹦跳跳的滾出茶室,跟在後面沖出去的是得逞的小布偶貓。
外面的談話瞬間停止。
看了眼流血的傷口,熊然輕嘆一聲,來不及擦,起身拍了拍褲腿,走出了茶室。
淡藍的彈力球兜兜轉轉停在了一個黑色的褲腳邊,小貓撲了上去,結果撞上了對方的小腿,喵的一聲摔在地上,暈暈乎乎的直搖頭。
須臾,身子彎下,一只骨節分明、白皙修長的手撿起了那只彈力球,輕輕放在了小貓的面前,小布偶藍色的眼睛眯了眯,粉色濕潤的小鼻子翕了翕,對球不感興趣了,轉過軟軟的身子,咪咪叫着去咬那截黑色的褲腳,嗅對方身上的味道。
“宋先生。”鄧隼看着小貓的撒嬌似的癡态,眉目和緩道:“看來它很喜歡你。”
被稱作宋先生的男人此時正垂眸看着腳邊,客廳明黃的光從他的額上點點落下,被那深隽的輪廓錯落劃開,一半化成睫羽下的淺淡陰影,遮蓋眼底情緒,一半則将其他精致如黛水墨山的五官展現在白宣的皮膚上。
是一種不會被人打擾的、靜谧的、窒息的、空谷幽若的美。
十年前,這種美還帶着青澀、喧鬧,如今再展現在熊然面前,已經是一個滴水不漏、讓人多看一眼都覺得冒犯的宋或雍了。
他太沉靜了,以至于熊然想起那個掐着自己脖子,紅着眼睛,血流了半張臉仇恨的說永遠都不想再看見自己的宋或雍時,以為那不過時自己的一場夢,面前的這個差一步就要羽化的宋或雍怎麽看都不具備那樣濃烈、熾熱、燒的自己和被人都灼痛的感情。
“你來了?”鄧隼看見了不遠處的熊然,打破了寂靜。
男人擡眸,跟着鄧鳶的聲音,看向了熊然。
在視線接觸的前一秒,熊然慌忙回神,看向鄧隼,聲音帶着幾分急切和幹澀:“鄧先生,我....我來見鄧鳶。”
話落,他就想上樓,卻被鄧隼攔住了。
“熊然,你等一下,我給你介紹一下。”鄧隼看了眼身邊的男人,比了個手勢:“這位是宋啄,宋先生。”
熊然不明白鄧隼為什麽突然給他介紹男人,明明他和鄧隼都不熟悉,并不是可以互相介紹好友的關系,可對方這麽說了,熊然只好停下了腳步。
社交禮儀告訴熊然此刻他應該擡頭,大大方方迎上對方的視線,然後給對方一個禮貌的微笑,情感已經被洗去,沒什麽可被波動,然而只是這麽一霎那的猶豫,一只張開的手就出現在熊然的視線中。
他只來得及看一眼那瑩潤的指尖,就聽見了面前清泠如泉的聲音,靡靡在自己耳邊。
“你好,我是宋啄。”
聲音也比十年前更成熟了,熊然下意識的想。
摳着手心,熊然快速吸了一口氣,他沒理由不識趣,那一瞬的連悸動都稱不上的心髒錯拍之後,心平了下來。
他握上了對方的指尖,揚頭對上了那雙平靜無波的眸子,勾唇笑道:“宋先生,您好,我是熊然,是鄧鳶的司機。”
手幾乎是挨了挨就飛快松開,熊然收回含笑的視線,擡腳朝樓梯上走,走到很快,一步并作兩步,很快就消失在樓梯的盡頭。
等關門聲響起,鄧隼彎腰捏着小布偶的後脖頸将它抱在懷裏,小粉色肉墊毫不留情的貼在他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上,鄧隼一躲都不躲,莫名有種反差的喜感。
“你覺得他怎麽樣?”鄧隼道。
宋或雍密長的睫毛垂下,看着小布偶在鄧隼懷裏不太情願掙紮着跳腳的樣子,沒有說話。
兩個星期的接觸,鄧隼和宋啄也算是熟悉一些了,知道對方不說話,就是無所謂、沒意見、不拒絕。
于是他一錘定音:“您就送佛送到西,答應鄧鳶吧,熊然人不錯,辦事靠譜,給你當司機肯定能勝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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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魏爾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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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