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入京趕考 (1)
鹿鳴宴上, 魏憫同阿阮坐在縣令右下側, 宋容免坐在左下側, 兩人隔着中間一段距離面對面的坐着。
魏憫下手時,打的是宋容免的臉,如今她除了臉頰有些許腫之外, 并沒有什麽別的異樣。
宋容免看向魏憫的眼神除了最初的妒, 如今還加了抹恨意, 許是剛被打過,她倒是不敢看的那麽明目張膽了。
魏憫眼神偶爾和宋容免撞上時, 卻是不躲不閃,就這麽看着她。像鷹盯着兔子的那種。
宋容免視線閃閃躲躲,不敢跟魏憫對上。她是你強我就弱的人, 今天這事雖說魏憫動了手, 但她理虧。若是鬧到巡撫面前,自己也落不到半點好處。
鹿鳴宴上跳過魁星舞後, 縣令讓人呈上一個紅色托盤,上面放着三兩銀子。
錢雖不多,但代表的卻是一種再多錢都買不來的榮譽和面子。
魏憫收下錢, 轉頭就遞給了阿阮。
宴席結束時也不過剛到午後, 時辰尚早, 不少舉人就相約一同去茶館聽書,順道聊聊入京趕考的事。
落羽書院的人瞧見了魏憫出來,揚聲喊她同去。備考時衆人一心只有鄉試,如今榜單已出名次已定, 離省試還有一段時間,難免想利用這難得的空閑放松一下。
阿阮看魏憫那些同窗站在縣衙門口等她,就側頭笑着擡手比劃:
——你跟她們去吧,我先回去也行。
魏憫按下阿阮的手,握在掌心裏,牽着他朝衆人走了過去。
“你們去聽曲吧,我和阿阮還有些東西未買,趁着時辰還早,想去集市上逛逛。”
衆人聽魏憫說想陪夫郎,頓時跟左右彼此對視一眼,意味深長的拉着尾音“哦”了一聲,臉上盡顯揶揄之色。
瞥見魏憫夫郎臉都紅了,一群女人也撓頭笑笑,擡手跟魏憫告辭,“那你們去吧,我們就先走了。”
和衆人分開之後,魏憫帶着阿阮先去的書坊,挑選了省試要用的筆墨紙硯之後,才去閑逛。
阿阮瞧着魏憫把自己領進了布莊,倒是一愣,等聽到她跟店家說“給夫郎買衣裳時”更是拉住她的手急忙搖頭。
——錢留着入京趕考,不要花在這個上面。
阿阮秀氣的眉毛不贊同的皺着,按着魏憫的手不讓她挑選布料。
所謂衣衫,也不過是到布莊裏扯布,回家自己做罷了。若是有錢人家,倒是可以讓人量好尺寸,等衣服做好之後再過來拿。
阿阮雖說沒有新衣服,可那些舊衣服縫縫補補還能再穿兩年,實在沒必要浪費銀錢買新的。
把買衣服的錢留下,魏憫入京的路上,起碼能多吃幾個熱乎包子喝兩碗熱湯。
阿阮先是笑着搖頭婉拒店家的熱情,随後拉着魏憫的胳膊把她拽到一旁。
魏憫垂着眸,任由他拉着。
阿阮知道妻主疼他,想對他好,所以勸她別亂花錢時“語氣”格外的軟,連比劃的手勢都是輕柔的。
他微微抿着唇,眼睛看着魏憫:
——我不要這些東西,你若是不在家,我穿給誰看?不如留着錢,你揣在懷裏留着上京趕考,我在家也能更放心點。
魏憫不說話,就這麽一動不動的看着阿阮。
阿阮咬了咬嘴唇,耳朵尖都有些紅了,伸手勾着魏憫的手指頭,撒嬌似得輕輕晃了晃。
魏憫握住阿阮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聲音有些低,“我想給你買件衣服,成親這麽久,都沒給你買過什麽東西。”
阿阮笑了,不知道想到什麽,輕輕抽回自己的手,比劃道:
——等妻主高中之後,再給我買華服可好?
魏憫喉嚨發緊,看着阿阮期許的眼神,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她本想對他道:“與其許下這種承諾,不如現在就對你好。華服以後肯定會有,但現在我也想給你扯匹好布,做身新衣裳。”
阿阮對自己有多節儉,對她就有多大方,對自己有多苛責,對她就有多寬容。
魏憫知道,如果她今天不出這布莊的門,阿阮最終也會妥協。可回去之後,她入京趕考,他八成就會摸着新布料心疼的偷偷抹眼淚。
魏憫牽着阿阮的手,微微一笑,道:“好,等我高中之後,定給阿阮置辦一個專門放華服首飾的屋子。”
一旁的店小二斜眼睨着相攜出門的兩人,等人走遠了,才跟身旁人說道:“書生就靠着那張嘴騙男人。沒錢就說沒錢,還什麽等高中之後,呵,不說別的,她将來若是金榜題名,哪裏還會記得她生在何處家裏有誰?也就是她那男人傻,真信了她的話。”
說完不由得咋舌,“像你我這種人,幹活踏實又不油嘴滑舌,怎麽就娶不到這麽傻的男人呢?”
至于小二發酸的話,魏憫和阿阮一個字都沒聽見。兩人出了布莊之後,魏憫帶着阿阮去了點心鋪子。
像青平縣這種小縣城,店鋪分類可沒省城裏的那麽精細。一般點心鋪子裏不只是賣點心,同時還賣幹糧水囊。
兩人這次過來,就是給魏憫買些幹糧帶着,留上京的路上吃。
進了點心鋪子,阿阮一反剛才在布莊時的不配合,低頭挑的認真。他挑選的幹糧一是能放的時間長,二是味道也算合口。
若是魏憫自己來挑,她多數會選擇些便宜的粗糧餅,這種東西雖說吃下去會剌嗓子,又沒什麽味道,可好在攜帶方便還很便宜,一兩個銅板能買不少。
魏憫這一去大概要走小半年,光路上至少也得三四個月,眼見着就要入冬,路上天寒地凍,若是再不吃的好點,這得遭多大的罪。
阿阮心疼妻主,買的時候選的都是好的幹糧,掏銀子掏的也不猶豫。
買幹糧的事由阿阮來做,魏憫在他身旁看了一會兒,就轉身瞅了瞅旁邊的糕點。
中午才剛出爐的糕點,排列在盤子內,模樣精致好看,拼命散發着自己誘人的香甜之氣,勾引着人的口腹之欲。
店員見魏憫往這邊看,就過來跟她介紹了一番這些分別是什麽糕點,是用什麽食材做的,吃着有什麽樣的感覺。
店員說的繪聲繪色,見魏憫有些動心,就拿過銀制的小巧刀具,切了一小塊遞給她。
魏憫接過後,扭頭喊了聲,“阿阮,過來。”
阿阮以為魏憫有事,走到她身旁,擡手在空中畫了個飽滿的疑問符號。
魏憫手背在身後,垂眸看他的嘴巴,說道:“張嘴。”
阿阮雖然不明白她想做什麽,但是在外人面前,若不是像剛才那種事,阿阮一般都很給魏憫臉面,溫順聽話。
他嘴巴才張開,就被魏憫喂了一塊東西進去。
那東西入嘴即化,味道清甜可口。
糕點甜,阿阮心也甜。他像個嘗到糖的孩子,露出了笑臉,微微紅了耳朵尖,意識到還有外人,眼神有些不好意思的偷偷看了眼一旁的店員。
魏憫問他,“好吃嗎?”
阿阮舌尖露出,輕輕舔過沾了糖粉的嘴唇,點了點頭。
魏憫意味不明的嗯了一聲,也沒再說別的,就讓阿阮接着去挑幹糧了。
都到回去的路上,魏憫才小心翼翼的從袖子裏掏出一個油紙包,當着阿阮的面一層一層的打開,露出裏面幾塊模樣精致的糕點。
怕阿阮說自己亂花錢,魏憫趕緊捏了半塊糕點塞他嘴裏,說道:“所有私房錢都在這兒了,還望夫郎大人有大量,別生氣。”
魏憫懷裏的錢,都是一個銅板一個銅板省出來的,這次都給阿阮買了他覺得好吃的糕點,也算彌補一下沒能買衣服的遺憾了。
阿阮心裏酸酸甜甜的,手搭在魏憫的肩膀上,笑着踮腳在她嘴角親了一口。
直到此刻,阿阮在縣衙裏被影響的心情,才徹底飛揚起來。
別人如何看他不重要,只要他妻主不嫌棄就好。
魏憫低頭舔掉阿阮嘴邊的糕點碎屑,心情愉悅的勾起嘴角。
阿阮看着魏憫上揚的唇角,覺得自己的心仿佛就挂在了那上面,跟着弧度悠悠蕩漾。
青平縣離京城不算近,魏憫作為舉人,如果想要考省試,一般這個時候也該出發離開了。
阿阮格外舍不得,自己一個人坐在竈臺前燒火時都能走神。
聽人說入京趕考很是辛苦,有不少人運氣頗差,路遇歹人死于非命。還有舉人路中染上風寒沒錢求醫,活活病死。甚至有些路上碰到雪崩,從此常埋雪中……
只要一想到這些,阿阮就覺得心都揪了起來。哪怕坐在燒着火的竈臺前,依舊覺得渾身發冷。
這些可能阿阮想過許多次,還曾想過別的。
若是魏憫順順利利入京,穩穩當當的考中了貢士,京中誘惑那麽多,她還願意回來接自己嗎?
阿阮心裏又不舍又擔憂,還有些許不安煩躁,不由得伸手搓了把臉,壓下自己的情緒。
魏憐今個過來,手裏還拿着黃歷,正跟魏憫坐在外面院子裏看出發的日期。
魏憐其實并不是很信這些,但耐不住別人都說這個準。若是出門日子沒選好,長路漫漫,有誰願意拿命跟老天賭這個靈不靈?
魏憫比魏憐還不信,但看姐姐一臉認真,也沒掃她的興,權當是給一家人求個心安了。
魏洛不懂這些東西,但還是乖巧的趴在一旁,小聲問魏憫別的問題。
“小姨又要離開呀?”魏洛圓潤的手指頭摳着面前的石桌,甕聲甕氣的說道:“阿洛好舍不得。”
小孩子不懂別的,只知道又要分離了。
“小姨什麽時候回來啊?”魏洛巴巴的看着魏憫,聲音都帶着哭腔,“阿洛要出去接你。”
魏憫笑着摸了摸魏洛的腦袋,揉了把他的耳垂,說道:“小姨很快就會回來,你在家裏幫小姨照顧小姨夫好不好?等小姨回來,給你買好吃的糕點。”
魏洛一聽到吃的,立馬來了精神,擡頭看魏憫,“那小姨一定要快點回來。”
魏憫點頭,笑,“當然,你小姨夫還在家等我呢,肯定會早點回來。”
魏憫背對着堂屋的門坐着,自然沒看到她說這話時正巧站在她背後的阿阮。
阿阮垂眸,遮住眼裏越發濃郁的不舍之情,喊她們吃飯了。
魏憐和魏洛來之前,孫氏已經在家做了飯,兩人就沒留下,選好日子後就走了。
黃歷上說過兩日,九月十號便是黃道吉日,益出門遠行。
阿阮知道魏憫還有兩天就要離開,頓時沒了什麽胃口吃飯,滿心滿眼都是身旁的妻主。
魏憫見阿阮也不吃飯,就光坐在一旁看她,不由得喚了聲,“阿阮?”
阿阮聽見聲音回神,下意識的伸手去接魏憫手裏的碗,要給她添飯。
——吃完了嗎?
魏憫放下筷子,阿阮這才看見她碗裏的飯還剩不少。
阿阮有些不好意思的讪讪笑着,只是嘴角扯出的笑容有些勉強。
魏憫臉上不顯,心裏卻是嘆息一聲,擡手蓋在阿阮的手背上,語氣中帶着逗他的輕佻笑意,“我還沒走,你就茶不思飯不想了?那麽舍不得我?”
阿阮沒吭聲,卻低下頭紅了眼眶。
魏憫斂下臉上的笑意,站起身,将阿阮攬入懷裏,掌心輕輕撫着他的後背。
阿阮臉埋在魏憫懷裏,摟着她的腰。
晚上兩人相擁時,魏憫動作都比平時激烈的多,情.動之時,手指摸着阿阮濡濕的眼角,在他耳邊低聲問道:“我走了你能不能把自己照顧好?”
阿阮這個時候無暇分心說謊,也最誠實。他手攀着魏憫的背,哭着搖頭。
魏憫心疼的很,抱緊懷裏的阿阮,頭抵在他的頸窩處,啞聲道:“你這樣我要怎麽放心離開……”
阿阮意識模糊,還沒來得及聽她說了什麽,就沉淪在她制造出的浪.潮裏,被卷入其中,随着她共享人間至樂。
這兩日裏,魏憫除了去書院見了一趟衛夫子外,其餘哪裏都沒去,就圍在阿阮身旁。
阿阮則日夜給魏憫趕制了雙鞋子,又把她冬日裏的棉袍拿出來曬曬,給她收拾好行李。
分別的日子總要來臨。
同上次鄉試一樣,阿阮早上起來給魏憫做了頓早飯。
飯後魏憫親了親阿阮的額頭,“等我回來。”
阿阮溫順的由她抱着,臉貼着她的胸口,閉着眼睛聽她一下又一下強有力的心跳聲。
“不管此去結果如何,我都會回來。”魏憫低頭柔聲道:“你照顧好自己,明年開春等我來接你。”
阿阮眼淚無聲流下,卻又被他飛快抹去。
——你路上照顧好自己,我在家裏一切安好,你別擔心。
阿阮扯出一個笑臉,主動将手裏的包袱遞給魏憫,從她懷裏退了出來。
魏憫和魏憐走遠之後,阿阮所有僞裝的堅強仿佛都跟着她一起走了一樣,不舍的蹲在地上哭了出來。
深秋的清晨,天還黑着,阿阮孤零零的蹲在村頭,背影顯得格外的單薄消瘦。
……
省試是由禮部主持的全國考試,又稱禮闱。于鄉試的第二年,即逢醜、辰、未、戌年舉行。
屆時全國舉人将來京師會試,考期在春季二月,故又稱之為春闱。春闱也分三場,分別在二月初九、十二和十五日舉行。
不少舉人都是鄉試放榜後就開始陸陸續續的往京城趕。路途遠的去的早些,路途近的去的晚些。
這一年,多數上京趕考的舉人都是沒機會在家裏過年的。
一路走來,魏憫相識了不少同入京趕考的舉人,哪裏的都有。
大家結伴而行,倒是安全的多,至少趕不上驿站時,十來個人窩在破廟裏也不用擔心有大蟲闖進來。
走了大概兩個多月,天氣越來越冷,魏憫的棉袍早已裹上。今日醒來推開窗,就見外面的院子裏落了一層薄薄的雪。
雪景通常是文人墨客,風流雅士的偏愛。
這種時節,此等景色,煮一壺清甜的小酒,點上熱烘烘的火盆,席地而坐在鋪着毯子的紅木地板上,對着門外的雪吟詩作對,簡直美哉。
可這種場景對于只能住在通鋪裏的窮舉人們來說,只存在于書本和想象中,是觸不可及的存在,也是內心深處最為之向往的日子。
一群窮舉人在驿站接了壺熱水塞進懷裏取暖,買了兩個熱氣騰騰的大饅頭,就這麽邊走着邊啃着。
手裏捧着的雖是噎人的饅頭,胸中揣的卻是光風霁月,哪怕再嚴寒的天氣也凍不滅她們對于科舉的熱情。
風雪起,路難行。
冷風夾雜着雪花無孔不入,春日裏和煦溫柔的風,此時性情大變,像持着鋒利的刀片,一下一下的在人臉上劃過。
魏憫等人走了幾天雪路,走的時候腳熱熱呼呼的還覺不到什麽,只要一停下來才會感覺到腳又冷又疼。
晚上到了驿站休息時,才知道身上被凍傷的人不在少數,尤其腳和耳朵處最嚴重。
魏憫帶着阿阮給她縫的耳暖,穿着防滑溫暖的鞋子,倒是還好。她在包袱裏看到阿阮連耳暖都想到的時候,才知道他的細心。
驿站的被子是秋天蓋的那種,不加錢是不會給你加厚被的。
她們一行十來個人都不是什麽有錢的,平時一同擠在大通鋪裏。
這一路走來荷包越來越扁,都準備咬牙堅持到京城呢,如今誰都不願意掏腰包。最後她們幹脆晚上睡覺時只脫掉外衫,就這麽穿着棉袍裹着被子睡。
被子單薄,基本睡一夜都捂不熱被窩,第二天清晨早早的被凍醒,醒來後只好點着蠟燭看書。
像阿阮擔心的那種歹人,魏憫這一行人倒是沒遇到,也沒碰到雪崩,但倒是有人病重到無法趕路。
天氣冷,身子弱的舉人根本撐不下去。
這條趕考路也是省試篩選人的一種。意志不夠堅定的人吃不下這份苦,自然到不了京城,身子孱弱的人,也會被淘汰下來。
當然,這種篩選僅針對她們這些寒門學子,而世家貴族富貴人家的舉人,自然不用受這個罪。
寒門子弟趕考之路艱辛,考中的實屬不易,她們知道低層百姓的辛苦,更懂得如何利民,也有一定的學識……可哪怕是這樣,如今的朝堂之上,手中握有重權的人仍是世家貴族,寒門出身之人少之又少,能為百姓說話的人幾乎沒有。
這種現象已經維持了幾十年,最近幾年越發嚴重,只因為當今陛下當初是因士族支持才坐上那個至尊之位,她信任依賴的只有世家大族。
朝權把持在她們手裏,寒門出身的官員受到排擠,保持風骨的不是不受重用,就是被貶出京,而選擇屈膝奉承的,都成為士族的走狗。
士族掌權,謀的自然是她們自己的利益。
這些東西,不少寒門出身的學子去京城之前就知道,可知道又能如何?寒窗苦讀多年,只要有一絲希望,就得拼搏一把。
十二月底,過年的時候,衆舉人離京城也越來越近,若是站在高處,隐約間都能看到京城中心的連綿宮闕。
今天過年,魏憫難得買了個熱雞蛋,握在手心裏取暖,想着阿阮此時在做什麽。
魏憫是這群人中年齡最小,性子卻最為沉穩,有人看她難得露出思鄉之意,不由得笑着打趣她,“想夫郎了?”
魏憫笑着沒反駁。
衆人寬慰,“争點氣,等考出個名堂,把他接過去享福。”
魏憫笑,低頭剝了雞蛋,夾在饅頭裏,就這麽吃了頓年夜飯。
京城果然跟她們所生活的小縣城不同,到處顯露出屬于帝都的繁華富庶。
進入城門後,街道上的店鋪門面五花八門,幾乎看不過來。
熱鬧的集市中,叫喊聲聽着似乎都比別的地方新奇。
魏憫等人恰好路過時,瞥見一旁有雜耍藝人,聽了一句,恰好是開場的俏皮話。
“小的我初到貴寶地,無奈盤纏用盡,身上沒錢,不太方便。好在學過一些粗淺把式,在這裏當街賣弄,煩請三老四少,街坊四鄰,多多捧場,多多照顧。
您要覺得我耍的好,有錢的咱們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空閑的捧個留場,喜歡的捧個情場,最重要的,給你們一個笑場。”
說話的女人年齡輕輕,樸實的臉蛋,一笑露出一側虎牙,看着就很讨喜,逗得一群圍觀人鼓掌叫好。
如今才是一月底,離省試雖說還有幾日時間。但衆人入了京卻也沒功夫在這兒看雜技,而是四處尋找客棧落腳。
離貢院偏近的客棧早已人滿為患,連最便宜條件最差的大通鋪都沒了空位。
和魏憫一同來的衆人,進了京城後彼此拱手,笑道:“同行一路就此分別,他日再見,你我便是考場之上了,還祝各位前程似錦榜上提名。”
大夥分道揚镳,魏憫也沒再找客棧,而是詢問附近農舍可有出租的。
像這種農舍,離貢院雖然有些遠,但好在價格便宜。
尋到落腳之地後,魏憫便專心看書備考。
省試由尚書省的禮部舉行,考三天,共四場。第一場考本經,第二場考兼經,第三場考論一首,第四場考時務策三道。
由于省試是較高一級的考試,同考官的人數比鄉試多一倍。主考、同考以及提調等官多為六部尚書翰林學士等擔任。主考的官員稱為座主或是座師。考中的舉人稱為貢士,第一名則稱會元。
科舉不僅是朝廷選取官員的主要途徑,同時也是皇女們為自己增添勢力的主要途徑。
對于每年的省試,皇上除任命主考與同考之外,還會選擇讓太女壓陣。放手讓太女主持如此重大事情,以便來鍛煉她的能力。
朝廷姓蔣,太女名叫蔣梧雍,嫡父乃是世家大族子弟,寵冠後宮多年,她一落地,皇上喜不攏嘴,當場封為太女。
蔣梧雍人倒是沒多大本事,但有兩點卻讓皇上極為滿意,一是聽話,二是這女兒和她一樣,重視士族利益。
皇上膝下子嗣衆多,女兒更是不少。蔣梧雍排行老大,這也是當時封為太女如此順利的原因,正宮君後那時候沒有孩子,立長女為太女,也算合理。
蔣梧雍收到聖旨後,不急着去見主考同考,也不急着去貢院,而是坐在東宮書房裏打算盤。
三年一次的省試,可是最能撈到油水的時候。蔣梧雍今年三十多歲,從她弱冠之後到現在,哪次不是賺的盆滿缽滿?
果然,沒多會兒門房有人傳話來說,戶部尚書求見。
蔣梧雍阖着眼皮神色淡淡,懶散的依靠在太師椅上,沒有任何表示。
她身邊的随從太了解主子,湊到她耳邊又低聲補了一句,“帶了極品血玉一枚,南海珍珠三鬥,半人高的五彩珊瑚兩棵,以及一箱黃金。”
“哦?”蔣梧雍睜開眼睛來了興致,撚着手指道:“劉尚書這誠意夠足啊。”
随從回道:“劉尚書有個寵侍,恨不得死在他肚皮上的那種,她那寵侍的妹妹,今年正好參加省試……”
這就難怪了。
蔣梧雍擡手理了理衣襟,坐正了些,“讓劉尚書進來。”
劉瘟今年剛過四十,身材臃腫臉上盡顯油膩之色。她剛進來就跟蔣梧雍畢恭畢敬的行禮。
蔣梧雍從椅子上站起來,繞過面前的書案,親手将人扶了起來,“劉尚書見外了,你跟孤又不是外人,不必做這些虛禮,快坐。”
劉瘟直呼不敢不敢,兩人客套一會兒,就将話題轉到了幾日後的省試上。
蔣梧雍從書案前轉到書案後面,坐在太師椅上,一副沉思猶豫模樣,“這事若是被母皇知道……”
她手指撚着,話只說一半。
劉瘟立馬懂了,從懷裏掏出幾張鬧市街上店鋪的房契,都是珠寶胭脂這種能賺錢的鋪子。
劉瘟輕輕的将房契放在蔣梧雍面前的書案上,往前推了推,谄媚恭維道:“殿下辦事一向最讓皇上滿意,不然臣也不會來這兒不是?”
蔣梧雍耷拉着眼皮子看了看面前的房契,心裏滿意了,嘴上卻笑道:“戶部大人,你這是把國庫都搬空了還是私下裏供奉你的人太多?為了個寵侍的妹妹,這麽舍得?”
劉瘟扯着袖子擦着額頭上的細汗,呵呵笑道:“怎敢怎敢,不過是平日裏節省下來的錢。這寵侍是心肝,他這一哭一鬧,我也沒辦法……”
蔣梧雍将房契随手夾在一旁的書裏,道:“劉尚書對寵侍的這份愛意,很是令孤感動,沖着劉尚書的誠意,孤要是再推脫倒顯得不近人情了。”
劉瘟一聽這話,就知道蔣梧雍是同意了,頓時又是作揖又是感謝。
從東宮出去之後,劉瘟爬上自家馬車,才剛進去,裏面的人就粘了上來。兩條柔若無骨的胳膊勾着她的脖子,扭着身子撒嬌問她,“大人,事情如何?”
劉瘟呵呵笑着,手從寵侍的衣擺處探進去,急色的往裏掏了一把,伸手狠狠抓了一把他的屁.股,将人往懷裏按,親吻.啃.咬他的脖子,說道:“我辦事你還不放心?”
語氣中盡顯傲氣,絲毫不見剛才在東宮書房裏裝孫女的模樣。
那寵侍一聽事情有着落了,頓時身體放的更軟,配合着她的動作仰起脖子,抱住胸前衣襟裏的腦袋,嘴角勾着妩媚的笑。
趕車的下人眼觀鼻鼻觀心,像是木頭人一樣面無表情,仿佛聽不到身後不堪入耳的聲音。
像劉瘟這種人不在少數,東宮的門檻這兩日幾乎被人踏平。
最後一位過來的人是東宮的幕僚,“殿下,這次的主考可不是尚書省的人,而是晉老。”
晉老是翰林學士,主管文翰,是個油鹽不進的老頑固,眼裏最看不得這些東西。
晉老已經年過花甲,平日裏就在翰林院內,今年不知怎麽回事,這位竟主動願意做主考了。
幕僚不自覺的問出這話,蔣梧雍譏諷一笑,“還能是因為什麽?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是老八搞的事兒。晉老一向喜歡她,她去邊疆前只要在晉老耳邊嘀咕兩句,那老東西肯定會幫她。”
老東西資歷深,在文人中又頗有威望,她主動請纓,皇上自然不會拒絕。
這老八,去了邊疆還不消停!
蔣梧雍眼裏盡顯不耐煩之色,皺眉道:“今年做事時手腳都給我麻利小心點,要是誰被抓了尾巴,擋了我的財路,”她語氣陰沉,“別怪我下手狠辣。”
幕僚頭壓的低,根本不敢去看蔣梧雍的臉色,唯唯諾諾的應道:“是。”
省試前一天舉人要持面貌冊證明其考生身份才能入場,所有考官比她們要提前入住貢院,這期間怕有洩題和舞弊之事,封鎖貢院,所有人考試結束之前不許出去。
省試和鄉試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鄉試住的是窄小的號房,吃喝由自己準備,而省試卻是每人一件屋子,裏面炭盆被子熱水都有,一日三餐由貢院提供。
每場考試都要經過搜身檢查才能拿到試卷。
兆齋是這批舉人中的一個,進了貢院後什麽都不問,就對吃飯的事關注的緊。
兆齋的鄉試是花了錢弄的名次,這次省試她哥哥說不用擔心,每天吃飯時注意飯裏的東西就行。
只要她認識字,不用寒窗苦讀,輕輕松松的就能在省試上得個名次。哪怕過不了殿試,得不到三甲,但好歹也能混個官當當,在加上她上頭有人,升官這事簡直不要太容易。
她上頭的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前幾日剛給蔣梧雍送過禮的戶部尚書劉瘟。
像兆齋這種格外關注三餐的人不在少數。
考生的飯都是一樣的,唯一不同的就是有人米飯裏夾雜了東西,有人沒有。
為防舞弊,一般送給考生的飯都有人仔細檢查。
可若是送飯的人和檢查的人都是一夥的呢?
有目的有預謀有規模的大型舞弊,就這麽“明目張膽”的在天子眼皮底下,在以公平為主旨的貢院內悄然發生着。
二月十七日,三場考試結束。
十八日,就在學子們即将出場時,兩排禦林軍來勢洶洶的将貢院團團圍住。
為首的将軍手持聖旨翻身下馬,大步跨入貢院,站在臺階之上,眼睛掃過院子裏一幹神色各異的考生,沉聲道:“今年省試,被報有舞弊之事,特此封鎖貢院,所有學子,靜候調查。”
魏憫聞言眉頭一皺,心裏莫名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封鎖貢院第二天,就有大概十來個人被禦林軍帶走。魏憫就在其中,還是第一個被點名的。
舞弊之事被人在朝堂上,當着陛下的面捅出來之前,太女蔣梧雍沒收到任何相關的消息。
她與考官不同,尊貴享福的身子也受不了貢院裏堪比關入牢籠的日子,所以她并沒有進入貢院。
蔣梧雍聽到有人說省試有舞弊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一瞬。
這舞弊之事被發現,還要多虧了晉老的一個貪嘴的毛病。
晉老都六十多歲的人了,可牙齒全在,她這人沒別的毛病,就是嘴饞。
聽聞貢院裏夥食平平無奇,可端到晉老面前的飯都是色香味俱全。
這好東西吃多了,晉老就想嘗嘗別的味道。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在十五日最後一場考試中午,晉老就這麽一個人溜達到了後廚裏。
馬上就是午時飯點,所有考生的飯都準備好了,正擺在長桌上,等到了時辰派人送過去。
晉老來的時候,後廚人不多,她也不客氣,拿起筷子挑了其中一碗嘗了嘗。
等後廚管事發現她的身份時,頓時吓的臉色發白,腿都在打顫。
晉老嘗了口菜,對身旁人冷汗淋淋的人點了點頭,評價中肯,“雖說比不上我的那份,但味道也還行。”
管事嘴都打飄,“謝、謝座主稱贊,您、您的飯已經做好了,我這就端給您。”
晉老擡手阻止她的動作,又伸手嘗了口米飯。好巧不巧,她吃的正是裏面有東西的那碗。
後廚管事幾乎要跪下了。
晉老邊嚼邊點頭,但沒多久就微微皺起了眉頭,從嘴裏吐出一個東西。她放在手心裏看了看,是包了層豬腸薄膜的紙條,很小一個。
看見這東西的那一刻,後廚管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臉色灰白。
“這米飯倒是跟我那份米飯不一樣啊,”晉老仿佛沒看見跪在地上的人一樣,小心翼翼的打開紙條,上面寫的正是考題,她笑,“你們這些人就是貼心,我年齡大了,這東西若是放在我碗裏,我一沒注意可能就會吞進肚子裏。”
說着晉老煞有其事的感嘆一聲,“的虧我牙好。”
牙好的晉老派人将管事關了起來,所有的飯換了一遍,并在當日出了貢院,找人商量此事。
晉老這事做的嚴密,貢院裏的人沒一個能出去給蔣梧雍通消息的,以至于她被皇上責罵時還沒反應過來。
皇上罵的是她不盡心,居然有人在考生的飯裏透露考題,并讓人徹查此事。
這件事非同凡響,事關天下文人學子,若是處理不好,未免會寒了讀書人的心。
這事要是沒被晉老公然在朝堂上抖出來,皇上倒是可以不必這樣徹查。
晉老和太女作為省試主考,皇上便讓兩人負責查清這事。
晉老很有主意,最後一場考試含有題目的飯被她換掉了,那就代表舞弊的人都是沒有答案的,仔細查閱一下有哪些人前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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