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産生了好奇

産生了好奇

《推理的法則》節目定位是一臺普法教育實景推理解密綜藝——就是讓嘉賓們進入不同主題故事置景, 通過“角色扮演+推理游戲+密室逃脫”核心模式，聚焦社會話題，深耕故事立意，在普及法律知識的同時, 傳遞正向的人生觀和價值觀。

在前期節目籌備的時候, 導演組請幾名特聘策劃整理重大案件來作為故事主題參考, 這起老師經手的陳年舊案便第一時間浮現在喬聿白腦海中。

首先，死者是個私生活混亂的富豪, 行商手段惡劣, 足夠有話題性。

其次, 嫌疑人不算多, 但是每個人和死者都有淵源, 一一展開來看，都稱得上殺人動機。

最後, 作為關鍵性證據的時針很隐蔽，對嘉賓來說，是個足夠有挑戰性的推理。

只是他寫好了策劃案後, 卻遲遲沒有交上去，猶豫了很久，才給大洋彼岸的老師打去電話。

喬聿白的老師叫托馬斯, 是M國最有名的犯罪心裏學家之一。他年輕時在加州警局，有豐富的一線經驗，後來辭職深造, 獲得博士學位, 著書等身, 又在多個大學擔任專家學者。

聯邦調查局每每遇到難題，都會請托馬斯教授出山, 幫忙做嫌疑人側寫工作。

在他完美的工作生涯中，唯一一次失誤，就是這個策劃案的原型。

那時托馬斯教授因為腿部受傷，不能到犯罪現場親自勘察，而痕跡部門的警探卻漏掉了最關鍵的時鐘線索，在沒有指向性證據的情況下，只能靠電話溝通得來的側寫作為逮捕依據。

其實托馬斯這一次也不算百分百失誤，畢竟銀行經理和死者之間存在你死我活的關系——如果死者沒有被神婆殺死，那麽銀行經理遲早也會為了自保下手。

但錯了就是錯了，或許是神婆隐藏得太好，或許是托馬斯察覺到作案可能，但是出于對她遭遇的同情而失了偏頗。

總之，他的推斷将銀行經理送上法庭，陪審團在聽取意見後做出一致決定——被告有罪，判處終身監|禁。

直到五年後，那個真正的兇手身患癌症，時日無多……或許是死亡的來臨，讓她想到了失去的親人和被她親手終結的仇人，還有那個被關在M國重型監獄不見天日的銀行經理。

在纏綿病榻之際，神婆孤身來到警局，平淡地陳述出當年真相。

案情層層上報，托馬斯教授回到證物室，在貼了封條的箱子裏發現了那兩根同時被擊中的金屬針。

終于，塵封多年的冤案得以昭雪，他主動出面作證，還銀行經理一個清白。

果然，電話中的托馬斯教授聽說喬聿白想在節目中還原這個案件，陷入了長長的沉默。

“我一直感到後悔。”良久他才張口，“那個年輕人還不到30歲，有個相戀多年的女友，連婚期都訂好了……如果不是我的側寫，他可能擁有幸福的後半生。”

喬聿白停t了停，“老師，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錯。”

“……聿白，我是不是沒跟你說過，那個年輕人最後一次審判，我讓人推着輪椅送我去了現場。”

老人輕輕咳嗽一聲，沉入回憶中的聲調帶了些沙啞，“證據不足，警方和死者的律師一直拿着我的側寫結果讓陪審團盡快下定論。我坐在旁聽席最後，聽着我的名字一次又一次響起，那個年輕人眼中的火也一點一點熄了下去……當法官念出有罪，他被铐上雙手，從法庭上帶走時，我看見了他的表情……聿白，我做了那麽多次側寫，解讀了那麽多微表情……我很确定，他是個無辜者啊！”

喬聿白喉頭輕輕滾動，“嗯”了一聲。

老師治學嚴格，對下屬和學生也不算親切，難得一次真情流露，累積了這麽多年的愧疚，總該有個說出口的時候。

托馬斯教授深吸了口氣，“我很慶幸，這輩子只在一個人臉上看過那種表情……後來聽說他出獄，和等待了五年的女友結婚生子，還獲得了聯邦的賠償款，別人告訴我，這是個好結局，讓我不要太過執着，但是我知道，這個年輕人不該承受這些，我……我毀了他！”

喬聿白聲音很輕：“側寫本就不是百分百正确，再說……您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

托馬斯長長嘆了一聲，“……是的，聿白，你說得沒錯……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個案子被搬上節目，那些嘉賓沒有發現真相，選出錯誤的兇手，他們也會像我一樣備受煎熬吧？”

畢竟只是綜藝節目，可以将證據設置得明顯一些，就算嘉賓沒有成功找出真兇，也不一定會像托馬斯一樣，受到良心的譴責。

但是喬聿白知道老師為人，他沉默了片刻，沒能回答。

這個案子一直放在他電腦的文件夾中，始終沒有正式遞交給節目組。

離正式開錄很近了，導演從其他策劃那裏收到了很多的方案，只可惜都不夠精彩。直到第一期直播結束，第二期的故事換了又換，也未能正式定下來。

導演在會議室連着看了三個日夜的提案，見到喬聿白時，黑眼圈大得能直接拉去cosplay熊貓了。

這是最高檢布置的任務，喬聿白明白節目組面臨的壓力，他拍了拍導演的肩膀，沒多說，低頭打開筆記本電腦，直接将這個案子的文檔發送至導演郵箱。

“這個案子有原型，是個冤案，推理難度也比較大……”他委婉地擡起頭，想勸節目組三思。

結果導演剛看了個開頭便喜上眉梢：“嗚嗚嗚嗚喬老師你這是雪中送炭！”

喬聿白還是有點擔心：“萬一推理失敗……”

導演“嗐”了一聲，“簡單！我們再給點線索不就行了麽！”

副導演點頭：“比如……給真兇的衣服上撲點案發現場的灰塵！”

導演說對，“喬老師不是看了第一期嗎！談寧多厲害，一定能推理出來！不行咱們就再找個厲害點的飛行嘉賓，讓他們分組競争呗！”

于是第二期的故事主題就這麽幾經删改，塵埃落定了。

雷動的掌聲将喬聿白從沉思中拉回現實——

他收起手機，擡起眼眸，安靜而深沉地看向監視器屏幕中的那道身影，呼吸滞了兩下。

這個叫談寧的女孩，如果說對她的第一印象是漂亮，第二印象是聰明。

——那麽現在，他古井無波的內心，無法克制地對這個女孩産生了一種叫好奇的複雜感情。

而托馬斯老師曾說過，好奇，是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的開始。

*

劇情複盤結束，衆嘉賓沉默地望向會議室窗外的走廊。

——徐蘭被巡警帶上手铐，押送至警署，等待有關部門進行處理。

被抓住的真兇并沒有像大家想象中那樣歇斯底裏，而是朝着坐在屋內的警探們，露出一個釋然而開心的笑容。

大仇得報，對她來說，也是個徹底的解脫。

這一案每個嘉賓都投對了真兇，工作人員給所有人發完金幣，談寧對着鏡頭，進行例行的普法總結。

“……肇事逃逸是交通肇事罪加重處罰的情節，根據有關規定，因逃逸致人死亡的，将受到七年以上有期徒刑的刑罰處罰。提醒各位觀衆，千萬不要像本案中的李海生一樣存在僥幸之心，妄圖逃避法律處罰的駕車逃逸行為，終将受到法律的嚴懲。”

這一期因為給力的談寧，天還沒黑，直播就已經結束了。

大半天的燒腦運動讓所有人累得不行，從走進電梯到走出一樓大廳，始終沒一個人說話，就連叽叽喳喳的聞人汪和裴司晨也安靜得像鋸了嘴的葫蘆，只有不唱兩句就渾身難受的郜曲，斷斷續續地哼起小調。

仔細一聽，唱的竟然是“我愛下班下班愛我……”

臨上車前，夢茹深深看了談寧一眼，看對方完全沒有想搭理的意思，只能悻悻地鑽進車廂，帶着一肚子不服氣回點星複命去了。

談寧上了B組車的駕駛座，依然發揮老司機穩定而帥氣的車技，将四人帶回僞裝成“港城警署”的備采中心。

在女更衣室裏換下警服時，毛雪晴忽然小聲問：“寧姐，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就是沒找到機會，憋了一整天，憋死我了。”

談寧披上自己的外套，偏了偏頭：“是想問高玉鲲嗎？”

“是！！！”毛雪晴眨巴着眼睛，“姐，你快跟我說說吧！有沒有什麽新進展？他這樣的人，肯定不止一個受害者！”

談寧垂眸想了下，輕聲道：“是啊，有個女孩聯系我了……她受到了更嚴重的侵犯。”

“啊！”毛雪晴捂住心口，柳眉倒豎，“我就知道！”

“噓！”談寧怕隔壁更衣室的郜曲和聞人汪聽見，“這件事還沒正式立案，娛樂圈關系複雜，保不準就會牽扯到哪個人的利益，在此之前，我們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

毛雪晴重重點頭，眼裏光芒閃閃，“好！寧姐，我後來越想越氣，不過還是忍住了，沒敢告訴經紀人上次他摸我腰那個事……我只怕讓公司知道，他們一定會讓我簽協議，讓我把這件事瞞下來，不準和別人說。”

談寧點點頭：“雪晴你做得很好。”

其實細論起來，毛雪晴也算是高玉鲲案的受害人，如果她願意站出來，在網絡上揭發真相，一定比小雲有更高的可信度，甚至可以成為壓倒高玉鲲的重要力量。

但是如此一來，毛雪晴的事業和前途可能要面臨重大打擊，她還這麽年輕，這麽前途無量，談寧沒有權力讓她冒這麽大的風險。

她垂下眸子想了想，“如果到了庭審那一步，在不公開審理的前提下，你願意站出來作證嗎？”

毛雪晴想都沒想，立刻回答：“當然！”

談寧有些感動，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毛雪晴抿着唇：“寧姐，我們，還有那個女孩，都要有美好的未來。”

談寧點了點頭，真誠地說：“那就祝我們，都能去往想要的未來。”

*

夜空黑得濃烈，一小團明亮的月色從雲翳後溜出來，穿過破舊的窗簾，照在出租屋的雜亂卻溫馨的小床上。

自從接到了談寧的電話，小雲幾乎夜夜失眠。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幹脆坐起身摸過電腦，找點能看的東西來分散注意力。

微博熱搜榜上，#秦樂池#在第一的位置已經待了整整一天，還延伸出許多負面詞條，有人将他虐待助理的舊新聞翻了出來，還有人開始深挖他背後公司的利益鏈關系。

小雲一條一條點進去，浏覽吃瓜網友對秦樂池出事的百般猜測，自然也看到了稅務局對檢察院的感謝。

以她跟談寧這短短十來天的接觸來看，談寧絕對有這樣的能力，将曾經高高在上萬人景仰的頂流拉下神壇。

——但是高玉鲲和秦樂池的事不一樣，一個偷稅漏稅的演員倒臺，并沒有具體的人會因此受到影響。

如果熱搜上的名字換成了高玉鲲和她的呢？

如果那些議論針對的是她呢？

小雲縮了縮肩膀，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電子屏幕的光打在那張年輕卻疲憊的臉上，她擡手揉了下眼睛，關掉微博，打開了視頻剪輯網站。

《推理的法則》第二期直播後，已經有不少網友剪下談寧高能推理的片段，小雲随機打開了一個視頻，在快節奏的鼓點音樂中，談寧頭腦風暴出時針背後的真相，帥氣指出兇手和她的作案手法。

小雲看得心潮澎湃，忍不住又多看了幾個剪輯。

#推法#這個标簽下，屬談寧的視頻播放量最高，光是播t放量超百萬的個人安利向就有七個，還有各種慢鏡頭加特效的cp向，以晴寧共度為主，不乏談寧和其他嘉賓的拉郎配，就連今天第一次登場的飛行嘉賓唐子晉、裴司晨和夢茹，都有人磕得起勁。

窗外的天色越來越亮，時鐘已經走到淩晨，小雲關上電腦，将被子拉到下巴，睜大了眼看向天花板。

直播和視頻裏面的談寧是那麽光彩奪目，她沒由來地想起很久之前——那時她還沒離開高玉鲲工作室，每天都要上網看輿論，提起談寧全都是黑料，有說她父親是老賴的，說她在團內欺負隊友的，說她當三陪換資源的，至于整容無腦情商低，那都是黑粉習以為常的話術，簡直不用專門提了。

小雲深吸口氣，翻了個身。

是啊，時間能改變一切，談寧那時候被黑成這樣，都可以憑借自己的能力考試上岸逆轉口碑，自己是個素人，還是被侮辱被欺負的受害者，為什麽要忍氣吞聲，不能為自己求個真相呢？

*

起床鬧鈴響起的時候，談寧扒拉着手機看了一眼。

微信右上角的小紅點提醒她有十幾條沒有讀的消息。

昨天錄制結束後，大家都餓得兩眼放光，為了讓老大哥邢牧開心起來，【晴寧共度和她們沒用的三個男人】決定吃完再走。

毛雪晴和邢牧都在這個影視城拍過戲，略表地主之誼，挑選了一家很多明星光顧過的牛肉火鍋店。等邢牧重新振作，大家吃飽喝足，談寧才從豎店坐車返回S城，到家時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了。

這一覺睡得太沉，談寧活動着肩頸，披上外衣走進衛生間，邊刷牙邊看未讀消息。

第一條是燦燦說她早上出門跑步健身，順便買了豆漿油條，放在客廳茶幾上了。

稅務局比檢察院遠一點，客廳裏空蕩蕩的，燦燦已經出門上班去了。談寧想起上岸前生活極度不規律的小助理，不由感嘆，工作真的能改變一個人。

第二條就是小雲發來的，時間在半夜，她說看了秦樂池的熱搜和節目第二期直播，決定為自己和真相拼一把，接下來會認真配合公安和檢察院的工作。

談寧高興地回了個“好”。沒想到自己上個節目，還能給別人帶來正能量，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剩下的則是同事小群裏雜七雜八的八卦，以及【晴寧共度和她們沒用的三個男人】各回各家後的互報平安。

在【通訊錄-添加好友】那一欄裏還有三個小小的紅點。

談寧吐掉嘴裏的牙膏泡泡，用冰冷的清水洗了臉，才去看那三條好友申請——

第一個昵稱叫PPPSC，頭像是個表情可愛的柴犬，不用猜，相聲演員裴司晨無疑。

畢竟裴大少爺沒有像原書那樣對她展開人身攻擊，談寧眨着眼，果斷選擇通過，并和聞人汪分在一個标簽裏。

第二個頭像很裝逼，西裝革履的男生背影，文藝地朝着大海眺望，昵稱則叫唐先生。

談寧擰起眉頭……唐子晉你半夜發癫添加好友，這事兒夢茹知道嗎？

她摸摸下巴，爽快地通過了申請，并選擇雙向屏蔽朋友圈——

管夢茹怎麽想呢，她向來只顧得上自己心情。

第三個就更奇怪了，性別為男，昵稱只有一個字母Q，頭像是一片朦胧的暗色調。

談寧覺得有些眼熟，點開放大——這頭像她還真知道，以前寫過一篇知識産權法相關的論文，其中有個例子就提到這張M國畫家惠斯勒的名畫，叫《黑色和金色的夜曲：降落的煙火》。

“還挺有品味的，做了不少功課嘛。”談寧喃喃自語，然後選擇退出微信。

娛樂圈和公檢法的工作經驗告訴她，不要随便添加陌生人，這種特別合她口味，卻不帶任何備注主動送上門的男人，太像殺豬盤了，最後不是圖錢，就是圖色。

臨出門前，談寧吃完了燦燦給她帶的早飯，然後才邁着輕快地步伐，回檢察院上班複命。

戴寬依然對她一頓表揚，然後潛移默化地施加壓力：“小談啊，檢察長很看好你哦，尤其是跟公安一起的專項行動，好好表現啊，年底轉過正，争取拿你們這批裏的第一個三等功！”

說完還像談寧使了個眼色：“我拿我最貴的那盒茶葉跟錢副檢察長打賭了，他說他的檢助小鐘一定比你先立功，我拉着幾個領導都押寶在你身上，小談寧，我能不能保住那盒茶葉，就看你的本事了啊！”

談寧：“……”

主任您怎麽也玩這套啊，那茶葉沒超過五千塊吧？超了就構成賭錢罪了啊！

戴寬仿佛看出她心中吐槽，一臉淡定地端起功夫杯抿了口，“放心啊，茶葉市售兩千九百九十九，別有壓力，撸起袖子加油幹！”

談寧擠出一個笑臉，捏了捏自己的防寒服衣袖。這天還春寒料峭的，真要撸起袖子加油幹，只怕結局是重感冒。

她從戴寬辦公室出來，如釋重負地緩了口氣，順便左轉進了趟張欣路文惠的辦公室，拿出給她們帶的豎店影視城文創伴手禮。

兩個小姑娘很高興，路文惠拉着談寧：“寧寧！我昨天上班摸魚看直播了哈哈哈哈，我還給你發彈幕反黑了，結果被夢茹的粉絲追着罵，氣死我了！”

談寧笑眯眯：“不值得，下次別了。”

張欣：“小寧你怎麽今天就回來上班了？這麽辛苦，不用多休息兩天嗎？”

談寧搖頭：“還好，車上都能補覺，真正錄制的時間并不長……第五檢察部天天盯着怎麽優化案-件比，楊主任鬓角都長白頭發了，我可不敢怠慢，這就回去幹活了啊。”

随着她在業務工作上出色的表現，楊主任交給她的案件也越來越多。談寧對領導安排的工作從來沒有異議，雖然累了點，但是付出和收獲是成正比的。

不僅她是這樣，整個單位的同事也是一樣的想法，也許就是因為大家心往一處想，力往一處使，華國的法治事業才會這麽蒸蒸日上吧。

談寧打開電腦，首先上系統看了眼手頭有沒有工作，然後給老安發消息：“小雲同意配合咱們工作了！”

老安回得很快：“正好，我們這邊也有了新線索，速來。”

談寧朝楊主任的小辦公室裏望了一眼，看他正悠閑地敲着二郎腿寫文書，于是趕緊報告了一聲，揣上手機和筆記本電腦，直奔隔壁公安。

老安給她在執法辦案中心專門收拾出一個工位，還爽快地拿出十幾張飯票：“做好這周在我們這一天吃四頓的準備吧！”

談寧挑眉：“四頓？”

老安點頭：“早午晚飯加夜宵，友情提示，最好再買個行軍床。”

談寧說不用了，“我住得近，再晚也能回去睡，家裏還有個小廚娘。”

老安豎起大拇指：“天選的加班王者啊！”

談寧：“別貧，什麽新線索？”

老安沒說話，從辦公桌上拿起一沓紙張。

“這是從專項行動裏找出來的相關人員名單，其中也有涉及高玉鲲的工作人員。”老安将材料塞進談寧手裏，“你先走系統把他們的資料查出來……今天點星有幾個藝人拍廣告，柴莉莉叫我拉點物料布置現場，先走了。”

說完，他就晃着車鑰匙，步履悠哉地離開了。

談寧：“……”

她堂堂高分上岸的檢察官助理，感情就是叫她來打雜的是嗎？

不僅是公安，整個華國的司法系統對女性都或多或少有偏見，尤其是刑事偵查這一塊，女幹警做後勤文職，男幹警上一線執行，幾乎是不成文的規定。

就算上輩子在法院，她也是靠自己能力才拼出一片天地。

老安八成想着她以前是明星，一定嬌生慣養，辦不了什麽大案子，考試高分和節目上展現的能力，也不代表能解決現實難題。

談寧沒生氣，在隔壁幾個男警察好奇打探的目光中，她一屁股在工位前坐下，将劉海往後一捋，看着雜亂無章的資料，深深吸了口氣。

沒什麽大不了，今天她就要讓在座諸位知道，婦女不止能頂半邊天，婦女自己就能闖出一片完整的新天地！

她看着資料最上面的一張，專心致志地電腦鍵盤上敲了起來。

*

老安晚上回到警察局的時候，看見談寧竟然還沒離開。

執法辦案中心這一片就剩下她一個人了，昏黃燈光照着那一小片區域，看起來有點孤苦伶仃的模樣。

談寧從電腦屏幕前擡起頭：“喲，安師傅您回來了？”

老安很詫異：“怎麽還沒回去？不是住得近嗎？是打算嘗嘗我們t這的夜宵了？”

談寧搖了搖頭，指着桌子上的塑料袋：“隔壁好心大哥給我點了三份外賣，我還沒吃完呢，有土豆牛肉煲仔飯，幹炒牛河和烤羊肉串，要來點嗎？”

老安吸了吸鼻子，聞着空氣中還沒散盡的香味直嘆氣：“怎麽從沒見人給我點過……這群看顏值下菜碟的東西！”

談寧挑起眉梢：“點星怎麽樣？”

老安将車鑰匙往辦公室一扔：“能怎麽樣？據我所知，柴莉莉被夢茹在《推法》上的表現氣個半死，聽說她肝火旺盛，一生氣就智齒發炎，今天下午去見牙醫拔牙去了。”

談寧想象着都市麗人柴莉莉一身玫紅色西裝龇牙咧嘴躺在牙科門診裏的模樣，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哦，還有高玉鲲。”老安靠在牆上，“高玉鲲的營銷約簽在點星這邊，就算沒有小雲被性侵這個案子，他也算是半封殺狀态，夠司徒鴻才喝一壺了……對了，我今天還撞上了無華娛樂的敖振海。”

上期節目的故事還在腦海萦繞，談寧偏了偏頭：“……撞上？”

老安揮了揮手，“不是撞車啦，是在點星分部大樓的地下停車場，我看見他一個人在坐在一臺小破車裏抽煙……用娛樂圈的話來說，秦樂池是無華一哥吧？”

談寧哂笑：“無華也就這一顆搖錢樹。”

老安“嗐”了一聲：“搖錢樹倒了，司徒鴻才不願幫忙，甄金的七星也垮了，無華娛樂以前那麽如日中天，連司機都牛X轟轟狗眼看人低，如今欠一屁股債，是沒有東山再起的希望喽！”

談寧低下頭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

老安神情嚴肅起來：“不過我可提醒你啊談檢助，高玉鲲的案子現在算是并到專項行動裏面了，他的性侵案倒沒什麽，咱們還是不能因小失大，打草驚蛇，讓他混的圈子覺得咱們挖得更深……我個人建議啊，暫時先別讓小雲報警，咱們悄悄地尋找證據，等證據差不多了，立刻公開案件，速戰速決，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談寧其實并不是很認可這種方式，但是她只是提前介入協助辦案，在人家的地盤上，多少還是要聽取老安的意見。

她将手上整理好的表格遞過去：“你讓我查的人，我已經全部查完了，這是他們現在的聯系方式和工作生活地址。”

“這麽快？”老安有些吃驚，低頭看了眼手表，“我也就離開了三四五不到六個小時吧？”

談寧說還好，“其實我錄完第一期節目之後，就通過認識的朋友打聽相關消息了，有幾個我還請人聯系過，只是……”

老安接話：“都不願意配合？”

談寧點頭：“別說悄悄找證據了，我看就算我們帶着證件上門取證調查，他們也未必願意出來作證，這年頭，誰還不會百度啊，搜一搜就知道了，《刑事訴訟法》可沒對證人做強制性要求。”

老安摸着下巴，掏出手機，“這是個難題，我都想請外援了。”

……請外援？

談寧眉心一跳，難道又是那位喬老師嗎？

一點沒由來的好勝心從她心頭升起，談寧沉聲道：“其實吧，我有個主意。”

老安一揚頭：“你說。”

談寧站起身，在地心踱了幾步：“你看啊，被害人小雲雖然咬定被性侵，但是沒有任何物證，我猜測，就算有人有類似的情況，一旦選擇站出來指認高玉鲲，自己的遭遇就會被公之于衆，免不了被社會上的人指指點點。”

老安點點頭。

談寧緩緩轉動手上的圓珠筆：“就算咱們将高玉鲲送進去了，也是身為女性的被害者受到的傷害最多……這一定是大部分人的想法，對不對？”

老安：“對，所以呢？有什麽解決辦法？”

談寧拿出她和小雲的聊天記錄給老安看：“我把這件事給小雲剖析了一遍後，小雲自己主動提出，在微博上發一篇小作文。”

她又打開微博，拉到文娛板塊，給老安看這幾天的熱搜詞條。

“自從我在第一期節目中借高玉鲲的兩句口嗨進行性騷擾普法，這幾天有不少女性發聲，熱搜到現在都沒降下去，而小雲也是在節目直播後找到我的。”

談寧的聲音很輕，但很有力量，“言語的力量比想象中強大，輿論或許是最好的武器，一旦小雲的小作文能說明高玉鲲不僅是性騷擾，而是涉及刑事案件的性侵犯，或許有更多人會主動站出來。”

老安眯起眼睛：“你也知道言語的力量很強大，高玉鲲有不少中年女性粉絲吧？萬一她們組團騷擾小雲，你确定她受得了這個？”

談寧往下翻聊天記錄：“我跟她說過了可能面臨的情況，她的态度還是很堅定的。”

老安将手機倒扣在桌面上，沉默不語。

談寧眨了下眼睛：“當然，我覺得還有幾個偵查方向，比如說再去找一找當天将高玉鲲和小雲從工作室送到高家的司機，還有一起參與飲酒的人……”

老安苦笑一聲：“這幾個人要是那麽容易找到，我也不至于天天在點星扮演司機了。”

他将電話翻轉過來。

談寧愣了一下，她忽然發現，老安的手機竟然一直在通話中——

頁面顯示老安的通話對象叫喬聿白，接通快十分鐘了，掐指一算，她的整個激情昂揚的輿論戰主意都被他聽在耳中。

談寧往後退了一步，哭笑不得，“老安，你開電話會也得提前吱一聲嘛。”

老安搖了搖頭，“這是部裏請來協助的專家領導，要尊重一點，來，跟我一起叫一聲喬老師。”

談寧：“……”

如果可以，她現在很想背過身去翻個白眼。

老安對着手機笑：“小姑娘害羞……”

喬聿白輕輕笑了一聲，那聲音很溫潤，而且特別耳熟——

原來帥哥叫喬聿白啊……談寧回想着兩回在小區中的碰面，覺得這個名字跟他本人的長相很般配，一樣的冷峻飄渺，有種半入江風半入雲的意味。

她輕輕掐了下虎口，心頭有點莫名的竊喜——這位在原書中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喬聿白喬老師，跟她之間的緣分快要趕超原書女主夢茹了！

電話那端的喬聿白并沒有應老安的玩笑話，淡淡道：“談老師一直很有主意，每次都有奇效，不妨按她的想法試試看。”

老安說好，挂了電話，他怪聲怪氣地朝談寧“哦”了一聲，一臉揶揄。

“認識喬老師這麽久，我還是第一回見他這麽相信別人。”

談寧低下頭，給小雲回了個“OK”的表情包，擡頭看老安，“認識很久？”

老安點頭：“我是他媽媽的小學弟，細論起來，還算是他長輩！……不過我混得不好，人家現在都是學有所成的犯罪心理專家了，我還支隊小警察……哈哈哈，第一次見到喬老師啊，那會我上門向白學姐，也就是他媽媽請教一個案子，喬老師還是個舉着玩具槍滿地亂跑的小屁孩呢哈哈哈哈哈……”

……原來他是犯罪心理專家啊，難怪能被節目組請來當顧問。

談寧忍不住在腦海中回想小小喬聿白的模樣，唇角微微向上彎起。

*

小雲行動很快，多年的怨恨累積成一篇聲淚俱下的小作文，在當夜淩晨時分發表。

談寧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實時評論中有不少同情的聲音，當然，也有很多人在底下留言，質問小雲是不是想借着這個機會敲詐高玉鲲一筆。

小雲沒有對這些質問進行回複，她按照談寧的安排，将手機關機，呆在家裏看書看劇分散注意力。

談寧盯了一整天輿論，始終沒有明顯的偏向，也沒有更多的受害者站出來。

到了第三天清晨，她在朦胧中醒來，點開手機一看——

毛雪晴的名字赫然出現在熱搜上！

談寧來不及思考，立刻點進詞條——

毛雪晴不僅轉發了小雲的小作文，還詳細地寫了條長微博，清晰而理智地敘述了《推理的法則》第一期錄制中，高玉鲲如何在黑暗中對她施以鹹豬手。

她甚至配了一張經過清晰處理和曝光的直播截圖，并配上經節目組同意使用的文字。

——圖中的六位嘉賓正走在第一案明家別墅前的棧橋上，所有人都被節目組營造出來的氣氛吓得不輕，而高玉鲲的手卻準确無誤地貼上了毛雪晴的後腰。

這條微博和照片在深夜掀起巨浪，在心疼毛雪晴之餘，談寧欣慰地發現：雖然相關公司壓了又壓，但是已經有好幾個女生站出來，說自己要放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