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長大
長大
沈映魚忍不住蹙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足下生塵,越發快起來。
好在他只敢用目光打量她,并不會跟過來。
但沈映魚還是不放心,快步回去将門阖得死死的,确定無問題才放心地進屋。
修葺房屋之事,也得要提上日程了。
…
從四叔那裏拿完靈牌後,時間一晃,楊柳抽新芽,春桃初謝,樹上結出小小的果子,蠶也生得圓滾滾的。
沈映魚托人買了不少的蠶養,也開始着手繡花樣拿去賣。
她繡工不錯,花樣也新奇,但被大肆壓過幾次價,險些和人鬧起來。
那些掌櫃見她年幼就以為她無知,別人尋常樣式都能賣到半吊錢,她這些樣式又精致又新奇,甚至來布坊挑選布料的夫人、小姐都得誇上幾句,偏生他要壓一半的價。
沈映魚收了帕子怒極。
說來慚愧,前世她曾當過幾年的潑婦,罵人回嘴都游刃有餘,直怼罵得那些人面色紅漲。
當時恰逢路過一位金簪華服的夫人,那夫人無意瞥見她手中的花樣,腳步停駐多瞧了幾眼。
沈映魚當時只顧着和人對罵,未曾發覺,等到出去後,身着綠裙的侍女過來請她。
觀侍女的模樣,沈映魚又擡首,看着不遠處的華麗馬車,一眼便看見上面的标識。
是晉中知府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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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映魚被侍女引着過去,才曉得裏面的是知府夫人。
知府夫人方才看中她手中花樣,欲要購買,是來問價的。
沈映魚垂着頭報價。
知府夫人金氏先是看了花樣,鮮豔的紫羅蘭上勾勒金絲,又顯得典雅、又顯得高貴。
金氏又觑下面态度恭敬的村婦,并無厭人的谄媚,心中的七分滿意漸變成十分。
貴夫人都是高高在上的,雖滿意,但卻不會從自降身份下馬車,便吩咐身旁的侍女代為打賞。
半吊錢落在沈映魚的手中,便變成了五兩銀子,錢過多她奉還回去,卻得侍女的一句話和一塊小牌匾。
侍女讓她日後有了新花樣,可以先拿到府上來給夫人過目,這些錢財算做是打賞。
繡的花樣攀上知府夫人,日後名頭打響了,路子自然是不愁。
沈映魚思來也就同意了。
如此進退得度,尺寸拿捏得極好。
金氏又多觑了幾眼沈映魚,這才發覺她模樣清秀,便将人記在了心中。
接下來的日子。
沈映魚一邊養蠶,将吐出的上好蠶絲處理好,然後繡上花樣送去知府府上。
每次金氏都喜歡那些花樣做出來的衣裙,後來還讓沈映魚畫了幾個花樣,打出來做頭飾首飾。
有時,金氏還會将她推舉給其他的夫人。
那些夫人雖看不起村婦,但極其喜歡那些花樣,時常會施舍般地給她打賞一些錢財。
尊嚴和錢財比起來,有時候不值得一提。
一來二去,那些貴夫人輕蔑又施舍的态度,反倒多給了沈映魚不少的發財路,短短幾個月就已經小有積蓄。
日子如白駒過隙。
春芒後,陳四叔便抽空來,在一旁修葺了浴房和卧居,這樣兩人才分開。
蘇忱霁在學堂表現非凡,不少次沈映魚去學堂,顧少卿少不了誇贊幾句。
兩人漸漸熟悉,沈映魚也從最開始的羞赧,變得虛心接受,眸中帶着亮人的光。
顧少卿時常觀她臉上掩飾不住的神态,頻頻失笑。
蘇忱霁也不再如剛開始那般瘦弱,生得越發乖,性格也軟。
沈映魚總是忍不住左右捏他的臉,哪怕捏得疼了,他都乖乖地垂着眸,任她捏高興了才擡眸。
每次擡起眸,眼尾紅彤彤的,越發使人想欺負。
他簡直乖得毫無脾氣。
見如此,她也有憂心的時候,他雖乖,但太過于安靜孤僻,除非必要絕不主動開口講話。
此事,她也同顧少卿交談過。
顧少卿倒是理解,反倒寬慰她道,子菩雖孤僻,但甚多人喜歡。
子菩,是蘇忱霁如今的字。
聽見夫子都這般講了,沈映魚才放心。
日子依舊一天天在過去,前世的事在她的記憶中,似乎緩緩淡去了。
此時兩人的關系同最開始相比,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沈映魚雖然未曾有過孩子,但他待她尊敬且依賴,所以她每每想起都會忍不住感嘆。
前世那些事,必定不會再發生了。
日子一晃,歲序更替。
這三年,沈映魚因為時常去學堂,曾在無意間發現,前世癡纏蘇忱霁的公主竟在此。
那公主最是見不得他身邊有女子接近,但凡靠近之人皆死因不明。
當年她眼瞎中毒,便是因為那公主表兄所做。
所以最開始看見那個公主,沈映魚甚是詫異,還有擔憂。
但此時這公主,還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在每次見她都會乖乖地喚姨娘。
沈映魚想避開,偏偏每次都避不開。
後來她便想着走旁的路子,将她當作另一個蘇忱霁,每次只要見到這小姑娘,都會送吃的、送些小玩意兒。
再說回這幾年。
沈映魚養蠶囤積不少的冰蠶絲布,留着等今年發大水後,好賣給晉中的那些貴夫人。
夏季又悶又熱,雨水也較多,一連下了幾日的綿綿細雨。
院子裏的那些蠶都似受不住了,整日蔫耷耷地躲在桑葉下,吐出來的絲也不如往日好。
這些蠶如今可是沈映魚的心疙瘩,整日都憂心忡忡地看着。
好不容易才等到天放晴,曬了幾日的太陽,結果那些桑葉又不能吃了。
後山有一片桑樹林,沈映魚一大早等蘇忱霁去學堂,捯饬着去後山。
林中幽靜,偶爾有蟲鳴鳥叫聲傳來,光暈斑駁地灑在地上。
因為是桑樹林,除去養蠶的沈映魚,一般不會有人過來。
她将背簍放在地上,去摘那些嫩生生的葉子,因為是上好的蠶異常嬌氣只吃好葉。
因着夏季的悶熱,沈映魚今日出來将頭發都用木簪挽着,露出弧線優美的脖頸。
今日身穿了一件單薄的幽湖綠裙,随着偶爾仰頭垂首裙擺晃動,清純又雅觀。
這幾年吃得好,身材也豐腴不少。
哪怕是簡單穿着也格外的吸引人,這幾年不乏有人求娶,她都以蘇忱霁為由推拒了。
生得好,自然也免不了,偶爾有些流氓痞子上門,但都被沈映魚面含冷眼手持砍刀,不要命的将人又罵、又砍地驅趕走了。
徹底安靜是去年。
村中出名的浪蕩漢,陳傳宗趁着春忙,摸進她的院子,還不待他有所動作,就被沈映魚用砍刀宰了幾根手指。
最後這件事鬧到裏正那邊,他半分好處沒有讨到,反而還锒铛入獄,關了幾個月才出來。
出來後,陳傳宗也沒再敢去尋沈映魚。
如此一來,衆人都曉得了,那戶的寡娘是個狠胚子,兇起來可以連命都不要。
桑樹林中。
沈映魚只顧着仔細摘采桑葉,并未注意到身後漸漸靠過來的身影。
待到她覺得已經差不多,正欲要轉身回去。
倏的,有人從後面一把捂住她的口鼻,環住她的腰身用力往後拉。
沈映魚大驚失色,用力掙紮着。
她低眸看見腰間的那只手只剩下三指,頓時曉得了是誰,一口咬上捂着自己口鼻的手。
身後的陳傳宗吃痛地松手。
沈映魚趁機掙脫出他的桎梏,折身欲要去翻背簍中藏着的砍刀。
陳傳宗眼含着陰郁盯着她,哪肯讓她去拿砍刀。
手一伸,拽住她的後衣領,随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陰恻恻地砸向她。
沈映魚被砸得頭暈眼花,倒在地上半晌回不過神。
“賤人,還想砍我的手嗎?”陳傳宗立在她的面前,渾濁的眼中滿是寒意,嘴角裂出冷笑,手中捏着染血的石頭。
他恨沈映魚已久,若是尋不到機會,早就報複回來了。
他的手被沈映魚砍斷幾指,而現在又是個瘸子,什麽也幹不了。
想起那個時常待在她身邊的陰郁少年,陳傳宗冷笑更甚了,手無意識地摸着自己膝蓋。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出獄那天回村時,不小心摔下山坡,而将左腿摔斷的。
只有他知道,那天他是被人從後面猛地推下去的。
他滾下山坡後好不容易爬起來,身後卻出現一個模樣生得如玉琢般的少年,手中拿着一塊石頭,猛地砸向他的後腦勺。
少年砸得十分有技巧,所以當時他并未完全暈過去,清晰感受到,那少年用砸完他頭的石頭,随意地挑了他一只腿,猛地砸了數下,直到骨骼碎裂才松手。
砸完後,他的語氣含着憐憫,還甚是帶着讀書人矜持斯文的禮貌:“抱歉,砸斷了你的腿。”
語罷,還不待他反應,那少年高高舉起手中染血的石頭,再次用力砸着他的額頭。
少年漂亮白皙的臉濺着幾滴血,慈悲面容絲毫無情緒起伏,語氣輕輕的,“不過,此番是神佛派我來渡化你,祂們希望你日後好生做人。”
至今陳傳宗都還記得,暈過去之前他好似隐約看見。
少年站起身,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語氣終于有了起伏,帶着淡淡地惱意呢喃着:“手受傷了,怎麽和她解釋呢?”
斯文的憐憫中透着兇殘的狠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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