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甜的
甜的
他姿态虔誠地半跪在地上,捧着流血的手腕,張口含住冒着血的傷口。
克制地用舌尖卷着,愉悅地眯起貓兒般的眸,一點點咽下喉嚨。
吮吸、吞咽的聲音,在黑夜中顯得格外明顯,像極了一只吸血的鬼魅。
躺在椅子上女人原本就蒼白的臉,現在愈漸白了。
良久,半跪在地上的小少年擡起頭,玉白的臉上帶着餍足,唇瓣殷紅,舌尖舔舐過上面殘留的血,流眄間隐約帶着勾人的魅色。
原來她的血是甜的。
他如同發現了什麽秘密,狡色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看了女人頃刻,他緩緩站起身,舉着火把投身月色中。
很快村醫提着藥箱趕了過來。
村醫先替沈映魚把脈,後道并無大礙,只是她身體不甚好,一下氣血供應不足,這才暈倒了。
大夫說的什麽,蘇忱霁都異常認真地記下。
此時沈映魚已經醒了過來,看着沉穩的蘇忱霁如同大人般同大夫交流,眼底浮起淺淺地笑。
想起不久前,他還欲拿着尖銳的木棍想殺她,今日他已經能在她暈倒之際,不顧安危去尋大夫。
這一刻,沈映魚只覺得這幾日的努力并未白費。
他或許,以後都不會想殺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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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忱哥兒。”沈映魚虛弱地開口喚道。
蘇忱霁聞聲回首。
床上坐着的的人,昏暗的豆燈搖晃不止,她像是嵌在畫中的人,又遠又不可觸碰。
他擡腳走過去,語氣溫和地矮聲喚道:“阿娘。”
沈映魚從枕頭下摸出銅板遞過去,柔聲道:“給大夫的藥錢。”
蘇忱霁點頭接過,轉身将錢給大夫,然後又将大夫送至門口,再折路返回。
屋內的沈映魚正拿着大夫開的藥膏,抹着身上跌出來的傷口,疼得她龇牙咧嘴,前面的地方都能勾到,後面的傷就有些麻煩。
擦藥膏時,沈映魚無意間發現手腕上有一條,似是割腕留下的傷,分明之前沒有的。
她蹙眉看着,是一條嶄新的傷疤,還翻出了血肉,但卻很幹淨,似乎被擦得很幹淨。
沈映魚只當那是今日在路上摔出來的,并未在意,尋了繃帶将手腕包紮起來。
門嘎吱一聲響起。
沈映魚見他進來了,收起藥膏盒子,讓出位置讓他躺床上來睡。
蘇忱霁沉默地爬上去,直直地躺在上面,鼻尖的香氣變成了刺鼻的藥膏味兒。
喉嚨似乎又有些癢,他難忍地将身子蜷縮在一起。
阒靜的夜,清冷的月光灑在窗牖上,映照着院子裏那顆巨大的槐樹,滿是斑駁殘影。
他抵禦莫名的渴癢,轉過身便看見躺在身旁的女人。
她對他似乎毫無防備。
沈映魚真的變得好奇怪。
“你為何會救我?”他終究還是開口問了,恍若氣音般的語氣中滿是疑惑。
任他如何早慧都想不通,她将那些能傷人的利器都挂得高高的,分明就是已經曉得他的殺心,為何還能這樣來救他。
今日沈映魚追來的那條小路,他知道,在懸崖邊上,雜草叢生,若是一個不注意就會跌下去。
平時除必要去的人,旁人都不會走那條道。
而如今一個恨他要死的人,卻能冒着這樣的風險一路行來救他,他說不清心中是什麽感覺。
若是非要形容,大概是…如不久之前那樣,想将她身上的血吸食幹淨,然後一口口吃掉她。
但又太遺憾了,他不太想讓沈映魚突然死去,所以現在只想知道,為何她會做出這樣古怪的行為。
關于他的疑惑并無人回應,只有沉沉的睡息聲傳來。
身邊的人睡得安穩,蘇忱霁卻如何都無法入眠,為難忍的蠶食心輾轉難眠。
翌日。
昨日蘇忱霁認了顧少卿為夫子,今日一大早,沈映魚拖着渾身猶如抽筋拔骨的疼痛起身,親自将蘇忱霁送去學堂。
辰時。
學堂才開放,此刻天才微霁,周圍霧氣蒙蒙,晨露輕而易舉地洇濕了褲腿和裙擺。
顧少卿開門後,冷不丁地看見一大一小,表情一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
從未見過來這般早的學子,他不禁有些失笑,忙不疊的将人請進來。
“打擾夫子了。”沈映魚局促地笑着。
顧少卿含笑搖頭,見她烏黑的發被露水洇起晶瑩的水珠,不由得掏出一張帕子遞過去。
依舊是材質好得不行的帕子。
沈映魚連忙擺手道:“不用,不用了,那日弄髒了先生的帕子,上次又毀了先生一張,現在身上只有這點水,一會兒就幹了。”
說起上次,沈映魚突然想起來上次将他帕子用髒了,最後還這樣失禮地還給他,臉上莫名有些發臊,更加不敢接了。
顧少卿見此也沒有再堅持,笑了笑,并未說什麽。
學生陸陸續續地進來,沈映魚僅待一會兒便離去了。
蘇忱霁望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晨曦中,才沉默地收目光回來。
都是同村的,再加上他之前時常躲在牆角偷聽,不少人都認識蘇忱霁。
乍然一見他光明正大地坐在裏面,都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
蘇忱霁聽見那些人說的話,充耳不聞,漠然地坐在位置上,直到身旁坐下身形壯實的人。
陳乾坐在蘇忱霁的旁邊,先是上下掃了掃他,然後想起那日給他綠豆糕的女人,下意識對他自然熟。
陳乾見他又生得安靜漂亮,心生好感便主動搭話,“我是陳乾。”
蘇忱霁頭微微移動,對着他颔首,然後又轉過頭,并無交談的興趣。
陳乾記得沈映魚的話,有心想要和他交好,又道:“映姨待你真好,那日還給你買了那般好吃的綠豆糕,不像我娘,一年到頭都舍不得給我買一塊。”
他的話中有說不出的欽羨。
聽見綠豆糕,蘇忱霁才有了反應,偏過頭,烏木沉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陳乾。
盡管他一句話也沒有講,陳乾卻讀懂他的意思,是對他的話感興趣。
這個年紀的小少年還不懂得,何為危險勾魂眼,所以人高馬大的陳乾臉突然微紅,不好意思地別過頭,在心中悄然地暗忖。
他生得真的好看,像極了神廟供奉的雪白的吉祥團兒。
尤其是那雙眼兒,也生得太好看了些,雖然臉上無甚表情,但還是給人一種又乖又危險的錯覺。
“是映姨給我吃過幾塊,她之前說你要來上學,還叫我和你做朋友。”陳乾小聲地說着。
蘇忱霁神色微動,啓唇道:“什麽時候?”
聲音也好聽。
陳乾心中喟嘆,如實道:“就前幾日,我娘和映姨一起去鎮上,回來的時候遇見的。”
想起糕點的美味,陳乾舔了舔唇,一臉的向往。
蘇忱霁得到答案轉過頭,垂下濃密的眼睫,輕輕地顫着,不知心中想着什麽。
陳乾本是還想要講話的,但夫子已經開始講學問了,他偃旗息鼓地轉過頭,看着前面認真聽課。
學堂教書的聲音響徹。
另外一邊的沈映魚并沒有先回去,而是轉身去尋村中的木匠。
木匠是個獨眼的老鳏夫,無兒無女,唯有一身手藝了得。
“四叔在嗎?”沈映魚立在籬笆牆外探頭喚着。
不一會兒陳四叔便開了門,定睛一看,原來是沈映魚,臉上表情淡淡的将人請進來。
沈映魚此番前來,是想要托他做幾塊靈牌。
前世她未曾收斂家人的屍骨,連衣冠冢也沒有,實在屬不孝。
“三年前就死了的人,現在才來做?”陳四叔觑了一眼沈映魚,似笑非笑地問着。
沈映魚不反駁,低沉地點點頭,心中本是有千萬句為自己開脫的話,如今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因為前世她一開始只顧着沉浸在悲戚,還有将恨轉移在蘇忱霁身上,還故意自欺欺人爹娘和哥哥姐姐未曾死,并未給他們立靈牌。
重生一次回來,她突然才發現,自己當時多麽的可笑。
好在陳四叔并非是性格古怪的人,見她面含悲戚,又想起聽聞她最近已經改過,也沒有再為難她。
“可以,一塊靈牌十五枚銅錢,先付定金,十枚,五日後來取時付剩下的錢。”陳四叔道。
沈映魚忙不疊地點頭,數了錢遞過去,态度十分誠懇道:“麻煩四叔了。”
陳四叔擺手道不用謝。
解決完靈牌的事,沈映魚心中的大石又落下一塊。
天邊的春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夾岸而來的風帶着濕意。
沈映魚仰頭看着遠處,刺目的光讓她擡起手遮擋着,嘴角微彎着。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方向走去,接下來便是想想如何賺錢了。
沈映魚依稀還記得,前世因惡錢之事,北齊曾血流成河,不少通貨幣都在貶值,除去她暫且買不起的黃金,只剩下蠶絲了。
蠶絲本是尋常,但五年後發過一場大水,淹死了不少的蠶蟲,一道泡發脹的還有布料。
當時的布料物價一漲再漲,甚至好的冰蠶絲能賣出千金。
所以不會種田賣瓜的沈映魚就打算養蠶,但不管是哪個,都不是一下就能成。
所以她現在暫且可以繡幾個花樣,賣給晉中的富貴夫人小姐做衣裙。
沈映魚這般想着,腳下的路程就加快了,想着先趕回去将忱哥兒的春裝做出來。
路過小坡時,沈映魚忽然感覺一道視線黏在身上,看得她頭皮發麻,下意識轉過頭。
坡上只有一頂破爛的茅草屋,門口吊兒郎當坐着個衣裳不整的男子,他正一臉下流的上下打量着她。
是陳傳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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