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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南音覺得“你別跟我說話”已經是很明确的劃分界限的信號了，希望聞宸別不識好歹跟上來，因為他要回藏布家了，美好的假期不應該被打擾，所以他不要見到聞宸。

他轉身就要走，但是想到林畫還沒回來，他張望着找林畫，街上人太多，找人不容易，所以他不得不停在原地，而停在原地這個動作，給了聞宸“可乘之機”。

“南先生，送你一個菩提子。”

聞宸說着，從剛才買的兩個幾乎一樣的菩提子中取出一個硬塞到南音右手，南音握着手裏的菩提子，簡直不能說話。

他迅速把菩提子塞回聞宸手裏，幾乎是咬着牙說：“不用。”

廟會的原因，人越來越多，已經到了南音想象不到的地步，即使是一條大街，中間也擠滿了人，摩肩接踵，間或又一些小孩橫沖直撞。聞宸和南音被迫擠到了一起，在這裏，沒有人認識他們，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曾經有怎樣的過往，所以因為人群二被迫擠在一起的他們多少有些尴尬。聞宸和南音不經意碰到一起，最恐怖的是，人群越是喧鬧，其他的感覺就越清晰，南音能夠透過聞宸軟質的白色T恤感受到他灼熱健康的體溫，以及他胸部下方的肌肉線條，還有緊致又彈性的觸感。

這個感覺十分不妙，雖然他們已經分開了，但是曾經的種種并不會立刻從腦海裏完全抹去，這樣的動作總會讓他不經意就有一種“死去的記憶突然攻擊我”的感覺。

不知道多少次，他們在昏暗的房間裏抵死纏綿，今時今日，已經物是人非，南音清楚地知道，聞宸這樣的人，他必須要遠離。

恰好在這個時候，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從洗手間出來的林畫站在遠處蹦起來朝他招手，生怕南音看不見他，而他多蹦了幾次之後，原本生動活潑的臉突然急轉彎變了表情，他冷着臉穿過人群擠過來，站到南音面前的時候，幾乎是立刻就抓着南音的薄外套往他那邊拉了一下，聲音裏盛滿了陰陽怪氣：“你怎麽在這裏？離南音遠點。”

聞宸倒是一點也不生氣，笑了笑：“我來找南音和好。”

和好嗎？這句話他說得實在是輕巧，似乎前面經歷的一切都像是羽毛一樣輕飄飄的，像是一個普通的誤會，平凡的鬧別扭，或者是一次“甜蜜”的拌嘴，原來在他眼裏這件事情是這樣的性質嗎？

南音鄭重地、認真地說：“我并不打算跟你和好，你不用白費力氣了，我現在要回去了，希望你不要跟着我。”

“我……”

聞宸還要再說什麽，南音早就帶着林畫走了，人群再度熱鬧起來，似乎剛才發生的一點點口角并不足以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為這樣微小的騷動在別人看來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這裏交通并不方便，加上今天廟會，人很多，他們是走回藏布家裏的，不過路也不遠就是了。

回到地方，藏布已經把剛才的祭品都拿出來熱好了，都是今天早上做的，新鮮的，過完廟會之後可以拿來吃，也不浪費。

大金毛本來在舔它的狗盆，應該是聞到了熟悉的氣息，吐着舌頭擡起頭來朝南音和林畫看，嘴巴咧開，像是在笑，确認來人是南音和林畫之後，大金毛一躍而來，超他們兩個撲了過來，樣子十分親昵。

“它很喜歡你們。”

藏布笑着拿出來一碟幹餅放在飯桌上，南音并不知道那種餅叫什麽，但是他吃過，味道不錯，而且飽腹感很強。

南音笑笑，兩個人朝飯桌這邊走過來：“是它比較親人。”

藏布坐下，南音和林畫也自然坐下，其實這些天相處下來他們已經很熟悉了，現在已經到了他們的飯點，所以他們不約而同地都坐下了，完全不用商量。

藏布往大金毛碗裏放了一些面條，幾個人自然地吃飯，像世界上大多數尋常人一樣，安安靜靜的。

藏布難得主動開口談論一些事情：“廟會怎麽樣？好不好玩。”

林畫嘴裏含着餅，迅速發出一個含糊的音節：“倒黴……”

“挺好的……”南音趕緊截住了林畫的話，沒讓他繼續說。

雖然是有一些不愉快的體驗，但是總體來說還是很開心的，而且他自己的私事，也不是什麽特別開心的過往，還是不要讓藏布知道的好，別人也未必想知道這些事情。

藏布笑了笑，他的眼睛有點細，笑起來莫名有一種憨态，但是是一個讓人覺得很友善的人：“應該是發生了什麽……你們剛才進來的時候……特別是南音，眉頭皺起來。”

他的普通話不太标準，但是他表達是意思卻很準确，說着還伸手在自己的眉間指了指。

南音稍微尴尬了一下，他還以為自己控制地不錯，沒想到有些東西還是不經意地流露出來了。

“對不起……我不是……”

“不不不……你不用道歉，如果你不開心，可以去廟上看看，神會給你指引的……”

南音本來以為自己表情不好，面對藏布他很愧疚，因為他不應該為了私事而在別人面前擺出不好的表情，哪怕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

沒想到藏布只是為了給他出謀劃策，并沒有生氣，他搓搓臉，決定接受藏布的提議：“我晚上去看看，那時候人應該少一點了吧。”

“對對，晚上少一點，大家都要睡覺，城裏人熬夜，我們不熬夜。”

南音點點頭，吃完飯之後，他和林畫把碗刷了，一起出門，順便大摸一把大金毛。

林畫并不是要跟他一同去廟裏，只是這裏信號不太好，林畫準備去找個信號好的地方給林漾打電話，他已經好幾天沒有聯系林漾了，于情于理都要聯系一下。

“我幫你跟他彙報一下你的情況，畢竟這裏信號不好，打個電話不容易。”

南音點點頭，表示同意：“幫我跟林叔叔問好。”

林畫突然頑劣地捏了捏南音的右臉頰：“你還跟小時候一樣。”

*

南音搓了搓被林畫捏過的臉，心裏想着：他也和小時候一樣……

廟裏現在确實沒什麽人，只有幾個即将要回家當地人，剩下的都是今天在主持廟會事情的工作人員。

守在廟門外的工作人員見他來，十分熱情地請他進來，長老已經回去了，殿中只剩下一些年輕的祝神，他們的穿着略微比長老的樸素一點，但是能看出來他們做的是跟長老差不多的工作，聽當地人說他們以後也會是“長老”。

工作人員把南音引進來之後，就出去了，殿中一位年輕的祝神，從厚厚的案牍中擡起頭來，朝他溫和地笑了笑：“先生，您來求簽嗎？”

南音走近去看了看，桌上鋪着紅布，上面有一桶簽，不過最引人注意的還是那厚厚的一本筆記本，上面的筆跡十分整齊隽秀，密密麻麻的，記了很多東西，出于禮貌南音并沒有仔細看，但是這位年輕的祝神臉上挂着十分溫和的笑，他推了推厚厚的鏡片：“先生，可以看的。”

他邊說着，邊翻了翻那本筆記本，紙質有點軟，原本柔軟的紙因為有力的筆跡和墨水而變得有點脆，這下南音看清楚了，上面是一些類似願望的東西。

“希望工作順利。”

“祝爸媽身體健康。”

“學業進步。”

……

“這是……一本願望簿。”

年輕的祝神聲音也很溫和：“是的，經費不夠，所以我們沒有辦願望牆，而是把願望一個一個寫下來，放在這裏留作紀念，也可以求簽，先生您……要不要試試。”

南音緊張或者糾結的時候會下意識地把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他用力捏了捏，又放下，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那就……抽一簽。”

南音把簽筒拿在手裏，晃了晃，他抱着一種并不很抱有希望，又希望有奇跡發生心态，晃了晃，掉下來一根簽。

背面朝上，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沒有勇氣翻開。

不過年輕的祝神并不知道他心裏的這些顧慮，祝神伸手把桌上的簽翻起來，上面寫了“中吉簽”。

即使只是微小的的變化，南音也能感受到祝神臉上的表情淡了一點，他看着簽安靜了大概一分鐘，才緩緩開口：“從前和……現在都看不見，也許是黑暗，也許是希望……看你怎麽走。”

他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變得老氣橫秋，南音還以為自己“前途一片黑暗”了，沒想到對方突然話鋒一轉，聲音裏又染上了年輕俏皮：“不過……其實也是希望無限的意思，放輕松吧，人生無大事，越是在意就越是焦慮，其實沒什麽大事，明白嗎？”

他的普通話很标準，表達也很清晰，南音松了一口氣。

他接着又說：“來都來了，不如……也寫個願望吧，先生您也坐下吧。”

他說着，提起筆坐下，做好了随時開始寫字的準備。

南音也不掙紮，就這面前的一把塑料椅坐下：“我的願望……”

“平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