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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他想要的一直都是平安，從前因為卓凱，他不得不過上東躲西藏的生活，每天睜開眼就要面對卓凱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發起的“攻擊”，除此之外還要兼顧學業，他一直都想去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開始一段新的生活，也許會有一份工資合理的工作能夠覆蓋他的生活，每天按時上下班就好了，所以來到藏區之後，雖然一開始會有一點點不适應這裏的天氣，但是總體來看這是一段十分惬意的生活，他過得很開心，并且私心裏想把這段時光珍藏起來。

對面年輕的祝神久久望着他的眼睛，半晌才了然地笑了：“也好……也好……”

他擡起筆，扶着本子在上面寫下，他的字跡工整，筆鋒有力，很快就寫好了。

他擡起頭，臉上還是那副很溫和的神情：“既然這樣，那你朝着神像拜一拜吧，也算是完成了儀式。”

南音點點頭，站起來學着祝神做禮的樣子朝着神像拜了拜。

從殿裏出來，他腦海裏久久回響着年輕的祝神最後留給他話：“只有你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麽。”

南音本是來求一個答案的，只是他還沒問出口，祝神倒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這句話像是提點，也像是約束。

他到底想要什麽呢？大概是新的生活吧。

走在安靜的街道上，天上挂着大城市裏許久也見不到的月亮，銀灰色的月光把水泥地照得亮堂堂，他獨自漫步在回藏布家的路上，心裏有一股說不出的沉重感，索性想不出什麽答案，倒不如專注得欣賞地上的月光，以及被銀光籠罩的，他的影子。

影子向前，它的側方突然多出來一道影子，由小變大，南音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有人在靠近他，而且來人毫不遮掩他的腳步聲，頗有一種嚣張的氣勢。

“南先生，這麽晚，我送你回去吧。”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是聞宸。

“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不喜歡你這種漫不經心不把我的話當真的樣子。”

聞宸臉上的笑收斂了，變得認真起來。

“對不起，我不應該這樣。”

他的道歉來得太突然，南音有點猝不及防，不過他并不像繼續糾結這個問題，只想盡快擺脫掉聞宸，趕緊回藏布家：“你的道歉對我來說并不重要，我自己可以回去，你也回吧。”

南音擡腳要走，街上空蕩蕩的，長長的街道并不是兩三部就能走完，這意味着他們要共處一條街的時間。

聞宸倒是不說話了，但是南音可以看到他的影子跟自己的影子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安靜地呆在後面，除了影子，像是不存在一樣。

拐過街道就是住戶區，那裏有一棟棟房子，不過藏布的家離這裏還有一些距離，風呼呼從耳邊吹過，南音的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臉上突然有了濕乎乎的觸感，一開始只是兩三點，轉瞬間，雨水便傾盆而下，南音把手擡起來擋了擋，他沒有帶傘，所以快速搜尋了附近能夠避雨的地方，這裏都是住戶，并沒有商店，他不能直接沖到別人家裏去。

一米白色的身影沖上來，抓住他的右手，再南音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便被帶着往前沖了出去，他們一路狂奔，來到了一棟建築前，聞宸十分自然地推開門，兩個人鑽了進去，關上門，開了燈，空氣落針可聞。

他們的呼吸都有點急，空氣裏有外面的雨水帶來的潮濕，呼吸間交換了泥土青草的清新味。

良久，南音才問：“你突然進別人家，不好吧。”

聞宸并沒有回答他，而是從旁邊的架子上脫下來一張白色的毛巾，往臉上摸了一把，他的頭發沾了雨水，額前的碎發變成一小撮一小撮的，不過這與他現在這副休閑的打扮竟然是相輔相成，并不矛盾的。

他從桌子上拿來一盒紙巾：“這裏沒有多餘的毛巾了，反正你也不會用我的，将就用紙巾擦一下吧。”

南音感受到濕了半邊的T恤，加上頭發上滴落下來的雨水，他知道還是先把身上的雨水擦幹要緊，這才伸手把紙巾接了過來，快速收拾了一下自己。

他正在仔細思考聞宸剛才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反正你也不會用我的。”

他的意思說那毛巾是他的？

到這他才意識到，他們進來這麽久了，也沒見這屋子的主人出來，再結合聞宸的話，該不會……

這屋子是聞宸的？

他摸了摸自己額前的濕發，想着這的确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他并不是沒有買下這個屋子的能力。

“別瞎想了，我的确住在這裏。”

聞宸不知道什麽時候拿來了一套幹淨的睡衣：“我看了天氣預報，今晚雨不會停的，你可以留宿，這是你的睡衣，淋浴室在哪裏，不過你要是執意要走……那我也攔不住你。”

聞宸說這話其實是氣話，他完全可以攔住南音，但是他想起南音剛才的那些話，他知道不能再惹怒他了，所有的事情都應該循序漸進，不能把人吓跑了。

他把睡衣放在小型沙發上，接着轉身到竈臺開火，不知道要煮什麽。

南音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來，那是他之前在“晨園”住的時候，聞宸叫人給他定制的睡衣，因為不能完全算是屬于他的東西，所有南音沒有帶走。

他為什麽要把自己的睡衣帶過來？

奇怪之餘，南音也沒猶豫，拿着睡衣進去沖澡了，因為他猝不及防打了一個噴嚏，再不換衣服要感冒了。

洗完澡後，聞宸早已煮好兩碗面，湯是乳白色的，看着十分香甜，還冒着騰騰熱氣，南音的肚子十分聽話地叫了一下。

“這份是你的，來吃吧。”

南音捂着肚子尴尬，他想，他跟聞宸現在的關系算不上好，剛才接受他拿來的睡衣就算了，畢竟他要是感冒了就會着涼發燒，過敏症發作的話，之前在醫院躺了那麽久醫生給他的治療就全部作廢了，而且這也算是聞宸對他不禮貌的補償。

但是這碗面就算了，有些事情不可以再繼續下去。

“愣着幹什麽？你不餓？”

南音搖搖頭：“不餓。”

聞宸臉上出現了一種近乎無奈，又有點生氣的神情。

他走過來，嘆了口氣，拉了拉南音的絲綢衣角：“我從前，對你不好，你就當我還你的，吃碗面吧。”

南音的肚子又叫了一下，他咬咬牙，覺得聞宸說得有道理。

“那好吧。”

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吃面，外面雷聲大作，裏面卻算得上安靜溫馨，這段飯吃得很愉快。

南音吃完之後有點犯困，聞宸也十分貼心地說：“你去床上睡吧，我睡沙發。”

他雙手拿着空碗，似乎覺得還不夠，又湊過來彎腰補上一句：“就當我欠你的。”

他說得确實有道理，外面雷聲更大了，南音躲進了被窩裏面。

被子上面又聞宸的信息素的味道，淺淺的，并不很濃重。

外面又打了一次雷，南音閉上眼睡了。

夜裏雷聲越來越明顯，三番兩次把剛要進入夢鄉的南音吵醒，他猛地睜開眼，驚恐地看着黑暗中的虛無。

他的呼吸有點急，起初他以為是因為驚醒，所有有點緩不過來，但是他緩了好一陣，也沒見眼前的灼熱感消失。

腺體微微發痛，他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他最不喜歡的事情發生了。

過敏，是一件纏繞了他将近二十年的事情，他從前總是默默忍受疼痛，等醫生的藥劑打進來，挨過那一陣徹骨的涼之後，他的發熱便會退下去，但是這一次他莫名得煩躁。

為什麽他要得這個病？

他雖然不說，但是他知道每一次發作都生不如死，這一次他煩躁到了極點。

“這不公平……”

他把手從被子裏面伸出來，想要灼熱的皮膚再接觸一下外面濕冷的空氣，但是接觸到空氣的時候，他又覺得後背發冷，無奈又只能把手收了回來。

他在床頭摸索着手機，但是他在摸索間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這裏信號不好，他可能沒辦法打急救電話。

于是他在黑暗中爆了一句粗口。

下床吧，雨應該停了，也許他可以獨自去醫院。

黑暗裏南音一腳踩空，膝蓋狠狠撞在地上，他吃痛，不得不扶着床沿緩緩。

一只手從後面托起他的下巴，聞宸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不真切：“小心……別動……你……我……”

南音現在并不具備處理太多複雜信息的能力，他甚至在聽到聞宸的聲音之後才突然想起，聞宸還睡在沙發上，他不知道聞宸具體說了什麽，但是他能夠感覺到脖頸後面真實的觸感。

皮膚被刺破的時候，傷口有點痛，還有點癢，一股冰涼的冷意注入他的身體，他感覺到身上的灼熱感緩解了許多，這種感覺，就像是大旱天氣裏一個即将渴死的人，擡頭遇見了甘霖。

他們在雨夜，在無人知曉的異鄉，在昏暗的房間裏，交換信息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