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他要,就給好了

他要,就給好了

“那您是怎麽看待這次B-2實驗試劑的呢?網上有很多人說這個試劑會對貝塔産生不好的影響是不是真的呢?”記者舉着黑色的麥克風靠近被采訪者。

被采訪的人帶着白色的口罩,穿着白色大褂,只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因為身高過高,記者要很吃力的舉着話筒,于是這人主動把話筒接過來,微微彎着一點身子看着鏡頭解釋:“B-2試劑經過多次的檢驗,是能夠将信息素帶來的特殊期狀況減至最弱的試劑,目前來看除了對阿爾法和歐米伽産生作用之外,貝塔完全不受影響。”

“那為什麽很多人說阿爾法和歐米伽使用了試劑之後,部分的貝塔也能聞到信息素呢?”

“目前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說明這個情況。”陳碣棋保持禮貌地回複。

“那針對這次風險極大的阿爾法腺體實驗,您作為實驗室的實驗對象的選擇之一,我們了解到這次的實驗對象全部都是采取自願形式,您是怎樣想的呢?”

本來還算冷靜自持的陳碣棋忽然被記者問到這個事情,整個人在屏幕上頓了頓,随即對她說:“我本來就是實驗室的實驗對象,況且我相較于其他人而言,沒有那麽多顧忌的人,所以我比較合适。”

“僅僅是因為比較合适,所以您就同意嗎?”記者持續發問:“沒有任何人脅迫您是嗎?”

陳碣棋眼睛彎了彎,可以見出他對于記者的這個問題覺得好笑,他說:“脅迫?不存在的,我們實驗室向來都是采取自願的形式,不想參加完全可以随時退出。”

“那麽您呢?”

“堅持到底吧。”

采訪在這裏戛然而止,坐在屏幕面前的陳珲還沒有反應過來,什麽實驗對象,什麽手術?陳珲也算是常看新聞的人了,可對于這件事情竟然一無所知。

他不知道到底什麽環節除了問題,陳碣棋做手術?

陳珲摸出手機,開始搜索詞條,才看到這個新聞昨天發布的。之前一直沒有消息。

“X實驗室的背水一戰。”

詞條新聞标題用了紅色的醒目文字加深,點進去全是關于實驗室的人,底下附錄了一個很小的文件,是參加此次的實驗手術的人員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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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珲手抖地點進去,陳碣棋的名字赫然在目。其他人的簡介介紹很長,還有闡述自己為什麽自願加入這個實驗的原因,只有陳碣棋的這條,簡短的除了姓名和第二性別之外什麽也沒有。

陳珲想起來上次陳碣棋交代的一大堆的事情,猛地發覺陳碣棋可能打算再也不回來了,這手術風險這麽大,陳碣棋不但不打算回來了,還有可能永遠回不來。

陳珲站起身,眼前一陣眩暈,他緩了好一會,打電話給陳碣棋。

電話被人挂斷了。

陳珲打電話給林北溪,電話剛接通,陳珲就聽見了陳碣棋很小聲的咳嗽聲,随即,這個電話再次被挂了。

之後,不論是陳碣棋還是林北溪的電話都不能接通了,陳珲喝了一大口水,讓自己冷靜下來。他一邊查消息,一邊給陳碣棋發消息。

陳珲也不清楚自己這天晚上到底睡了幾個小時,他醒一會,睡一會。一會夢見陳碣棋躺在手術臺上都是血,一會又夢見陳碣棋貼着他。一會是陳碣棋小時候粘着他睡覺,一會是站在學校門口朝他揮手。

陳珲的腦袋都要炸了。

次日,陳珲找杜陽打探消息。

杜陽的速度很快,立刻就托朋友找到了實驗園區的位置,離這裏有一段距離,在另外一個城市裏。

陳珲想了想,寫了辭呈,買了飛機票火速飛過去,結果在飛機上就看到有小道消息說今天上午十點鐘就會進行手術實驗。陳珲的一顆心全然被吊起。

等飛機落地,時間已經是兩點了。陳珲來不及吃飯,趕到地點,這附近非常荒涼,因此一棟科技感十足的實驗園區在這裏顯得很突兀。

陳珲站在門口,還有零星的幾個記者,全程電話就沒有停下,挂着一個大相機在脖子上,手裏提着其他的設備站在門口遠處盯着這邊。

門口被捂得嚴嚴實實,他別說進去看陳碣棋了,就是連園區的大門都進不去。

陳珲沖上前去和門口的警衛通融,拿出陳碣棋的照片,說着這個是他弟弟,他現在要做手術了,必須進去。

好說歹說了十幾分鐘,遠處的一位記者大哥看到陳珲在和警衛在争執,扛着三腳架過去拉住陳珲說:“別說了,他們不會放我們進去的。”

陳珲意外地冷靜,他握着一張照片,是陳碣棋高中的一寸照,盯着實驗園區。

“我說你是哪個臺的記者?”記者大哥問他。

陳珲沒有搭理他,話也不說了,就目瞪瞪地看着裏面,記者大哥又接了一個電話,挂了電話後,瞧見陳珲傻了吧唧地站在原地動也不動。過去推他一邊說:“喂,你——”

話沒有落下,陳珲忽覺得眼前天旋地轉,一腦袋沖着地面砸了下去。吓得那位記者大哥尖叫一聲,手上的三腳架當啷一下砸在地面上,好在這附近偏僻地沒有澆上水泥,全是草坪,那三腳架沒有被他摔個四分五裂。

門口這動靜一下鬧了起來,陳珲被人扶着,一邊的另外幾個記者摸了瓶水出來給陳珲灌下去,但陳珲此刻像個木楞子一般,緊咬着嘴,一口水喝不下去,眼神瞳孔直愣愣地看着蔚藍色的天空,手裏死死拽住陳碣棋的一寸照片。

林北溪剛開完會,他看了一眼手表,發覺手術快了,穿過園區,打算去看一下進度。碰巧看到門口發生了什麽事情,不少人圍着。

林北溪看見那些人的相機,以為是記者在鬧事,給了一個眼神給身邊的人讓他們處理一下,卻在倏忽之間聽到有人喊:“陳珲?你叫陳珲是嗎?”

林北溪身姿一頓,皺着眉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時候那記者大哥捏着陳珲的身份證和手機一直在喊他的名字,天氣炎熱,一圈人圍着他,空氣也不流通,陳珲的胸口一上一下劇烈的起伏。

林北溪轉身快步地沖過來,拉開園區的鐵質大門,扒開人群,看到了躺在底下的陳珲。

林北溪喊了一句,陳珲聽不清楚是什麽,他瞳孔渙散不真切地看見一個人,似乎是林北溪。陳珲氣得耳鳴手僵,想要怒罵林北溪卻發覺自己的肢體動也不能動。

林北溪讓兩個人扛着陳珲進了試驗園區,這裏面的醫療設備充足,還有不少的醫生在場,陳珲打了兩針,挂了瓶鹽水,沒一會就從這半昏厥的狀态裏恢複。

他厭厭地坐在一張臨時病床上,整個人喪着,看着手裏的照片發呆。

林北溪安頓好他,又連忙去手術室那邊,等忙過一陣子回來的時候,陳珲已經恢複了。

陳珲看到林北溪進來,一把沖上前去:“你個王八蛋!你把陳碣棋送去做實驗了!你還是不是人啊!”

“我們家就這麽一個阿爾法!”

“就一個陳碣棋!”

“他要是出了事,我怎麽辦!我還能活下去嗎!”

下床的那一瞬間,插在靜脈管中的針頭瞬間從皮膚下拔出,血流順着肌膚滴答在白色的地板上。

陳珲雙目欲裂,咬着牙擡起拳頭就要揍林北溪。跟在林北溪身後的保镖在他出手的一瞬間就摁住了陳珲,陳珲掙紮擡腿,卻毫無反抗力。

林北溪低着頭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冷漠地說:“我們實驗室的所有成員都是自願加入實驗的,不存在任何的脅迫,陳碣棋也是,他自己願意做這個實驗對象,我們實驗室提供器材和實驗設備給他,這是很公平的事情,陳珲。”

“你四年前把他帶走我就知道會出意外!”陳珲牛頭不對馬嘴地怒吼。

林北溪走過來,看到陳珲一身的狼狽,衣服上蹭上的都是泥土灰塵,臉漲得通紅,一雙眼睛看着他能把他盯出個洞來。

“說起來還要感謝你,但凡你不拒絕他,他可能就真的要放棄這次實驗手術了。”林北溪替陳珲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說:“陳碣棋可是我們實驗室最好的實驗對象。”

“你他媽!放開我!放開我!”

林北溪:“你們放開他。”

“老師——”

“放開。”

身邊的人一下撒了手,陳珲立刻從床上爬起來,捏起拳頭就要沖過去,林北溪從胸口拿出一張數據表擋在他面前,說:“不想看看從陳碣棋的數據嗎?”

走廊靜谧而安靜,陳珲手上的血跡已經被擦了,眼前的是一張白色數據表,他旁邊的凳子上放着一疊的數據單。林北溪說都是陳碣棋的,大部分都在這裏了,還有一份部分數據單在陳碣棋那裏。

陳珲一張一張的看過去,每一張數據單底下都會有一個分析。

有時候很長,有時候評價很短。

最短的就兩個字:異常。

林北溪站在他面前,黑色光影打在地面上,他說:“你知道為什麽我會和陳碣棋合作嗎?”

陳珲看着上面的腺體,血液數據,覺得太瘋狂了。

一切都太瘋狂了。

他們的大部分的實驗試劑幾乎都是從陳碣棋身上得到樣本數據的。

“他和我說,如果我是一個沒有易感期困擾的阿爾法,如果我不需要信息素,我哥他就能多考慮考慮我了,我不會拖累他的。”

“這是他的原話。”

四年,每一次的實驗對陳碣棋來說都是折磨,八次易感期,全部在實驗室度過,沒有任何歐米伽和抑制劑的輔助,他只能在易感期最狂怒的時候打上一針麻醉劑,然後等待其他人來抽取信息素液體,測試數值。

怎麽會不痛呢。

易感期的時候都不敢摘下止咬器,因為第一次的那個歐米伽女孩的腺體被陳碣棋咬壞之後,只能靠着藥劑維持信息素的正常分泌。

止咬器就像是他的身體一部分,不敢摘,不能摘。

手術的時間持續了很長很長。傍晚的夕陽餘輝都出現了,那扇手術室的大門卻遲遲沒有打開。過了不知道多久,轟隆一聲,手術室的紅燈滅了,裏面的護士先出來了,其他人還沒有出來。

護士先是拿着一張通知書給林北溪:“林教授——這個,不行了,中途的時候有個老師就發現他腺體早就損傷了,根本不可能進行手術,為了保住性命,只能摘除腺體,情況不樂觀。”

三臺手術幾乎是同時進行的,兩名阿爾法,一名歐米伽。

“周小姐的這個還算可以,她的手術比較順利,但是腺體之後分泌信息素是否還會引起發情期這個還要觀察。”

最後的是:“陳碣棋——”

陳珲聽到陳碣棋的名字,站起身,呼吸放慢,耳邊似乎就只有那位護士的聲音。

“這個是最早做完手術的,在裏面觀察了半個小時,目前情況良好,可以先送到病房去了。”護士的聲音落地,陳珲心裏的那塊大石頭也算落地了。

白色的病床推出來,陳碣棋鼻腔插着管子,側躺着,後頸處連着一個小型的儀器正在運作。

陳珲上前的腳步很慢很緩,他在害怕。

等看到前兩天還活蹦亂跳的人躺在這裏一動不動的時候,陳珲後悔了。

答應了就不會有這麽多事情了。早知道答應他。

陳碣棋要什麽不是要,不過一個自己,他要就給了好了。

陳珲把手輕輕放在他的手上,感受到手掌心的溫度,陳珲心想:就像他說的,爸媽早就去世了,他在糾結什麽,人活一輩子怎麽不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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