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還沒有想好以後要做什麽。”缪以秋這樣回答鄭博。

“在學校裏的時候,老師問過你們這個問題嗎,你當時是怎麽回答的?”鄭博耐心的問。

缪以秋反問道:“你小學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你也是跟老師說以後要當心理醫生的?”

鄭博思考了一下:“我記不清我小學的時候有沒有回答過這個問題了。”

“就算回答了,也有很大的可能不是當心理醫生的對不對?所以就算我現在回答你,也不一定會實現。”缪以秋現在是盤腿坐在病床上的:“我坐在病床上跟你說話是不是不太好?”

鄭博很快說道:“當然不。”他覺得缪以秋也是一個有意思的小孩,因為現在說出來的,未必是以後做的,所以她直接回答沒有想好。和上午見的原修,居然有那麽一點相似之處,因為事情已經發生了,說了也沒用,索性就不提了。

“你是一個心理醫生,我這樣坐在病床上跟你說話總覺得怪怪的。”缪以秋爬下了床,拖了病房裏的另外一張椅子放到鄭博面前,坐上去的時候想了想,又下來把椅子又往後拉了一段距離,這個時候她滿意了,還對着他露出了大大的笑容,還道:“這樣我不用仰頭看着你了。”

每一個人都有安全距離,特別是知道對方是為了你的心理問題而來的時候,這種安全距離就更拉大了,即使這只是她下意識的動作。而且顯然,缪以秋很明白心理醫生的概念,至少她沒有真的把自己當成另外一種程度上的有病,在一個孩子身上感受到對心理醫生的理解,的确很少見。

“那我可以繼續問你一些問題嗎?”鄭博道。

缪以秋點了點頭:“當然。”

“你對你爸爸的印象是什麽?”

“是個英雄。”缪以秋回答的很快,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即使不是別人的,也是我的。”

“你很崇拜他?”

“你不崇拜你的父親嗎?”缪以秋反問道,很快又反應過來:“對不起,是我要回答你的問題。”她點了點頭道:“是的,不管他變的怎麽樣,我都……崇拜這個詞是不是太大了,總覺得用尊敬更加合适。”

“他有什麽地方讓你不滿嗎?”

缪以秋驚訝的看着他:“沒有,你為什麽問我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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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是實話,兩人一問一答的速度并不快,更傾向于聊天,而缪以秋相比他剛剛進來的時候,的确放松了一些,鄭博停頓了一下道:“你曾經想過你的爸爸有另外一種樣子嗎?”這個小姑娘剛剛有一句話讓他很在意,‘不管他現在怎麽樣,’不是不滿,那是什麽呢?現在和以前,又什麽不同嗎?

缪以秋怔了一下,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上輩子,上輩子爸爸媽媽是做生意的,從擺地攤開始,一步步往上走,生意慢慢的做大,後來還有了自家的小工廠。她腦子裏并沒有擺地攤的印象,這些都是後來季岚女士對着她憶苦思甜時提起的,因為她記事的時候,父母創業最困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那個時候,缪裘卓在外的稱呼是缪老板、缪先生,從來沒有缪警官這樣的尊稱。他不是緝毒警,一家人也早早的搬到了S市,而不是依舊待在K市,以至于她醒來之後,一切都是陌生的。要不是父母還是她的父母,即使職業變了性格也是她熟悉的那樣,她應該會很難接受這一切,特別是現在的身體狀況。

缪以秋看着鄭博問道:“鄭醫生,你有沒有想過,我爸爸不是緝毒警的話,我現在會怎麽樣?”

鄭博想着在她身上的遭遇,像是怕驚着缪以秋一樣聲音放輕了一些:“你不喜歡你爸爸是緝毒警嗎?”

“不,”缪以秋思考了很久才回答他:“我剛剛說了我很尊敬我父親,不管他是做什麽的,但是……我總覺得,緝毒警會很辛苦,當然我也很尊敬緝毒警這個職業。”

鄭博理解道:“我知道,你不想你爸爸那麽辛苦?”

缪以秋對着他笑:“不過我們說的再多也改變不了吧,我爸爸已經是緝毒警了。”

“他以前陪着你們的時間多嗎?你和你媽媽。”

缪以秋有些奇怪為什麽明明是她的心理問題,卻老是問起她父親,她含糊道:“還好吧,我不太記得了。”

鄭博坐的椅子有一側可以拉起扶手,他左手手腕放在扶手上,支着頭,面對孩子,他總是采用會讓對方輕松的姿勢,其實不管小孩大人都是相似的,只不過今天兩次他都用上了而已,而上午的那次沒有起到效果。

“你擔心你的學習嗎?”

缪以秋聽到這個問題,不知道為何松了一口氣:“不太擔心。”她已經打聽出來了自己目前是小學四年級,說真的,學業這一塊真的是她最不擔心的一塊了,要是現在是高中還可能緊張一下,因為到了大學,她未必還記得高中學的每一門知識,從來一次的确會讓人痛苦。至于小學,撿起來不過是分分鐘的事,缪以秋自信的想道。

鄭博看着她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學習成績很好?”

缪以秋收斂了一下太過得意的表情,謙虛道:“也許吧。”

也許吧可以是自謙,也可以是疑問,缪以秋更多的應該是前一種。但是他還是要考慮到一個問題,吸毒者吸毒的時候,已經對大腦産生了不可逆轉的傷害,只不過分程度輕重而已,所以她以後還能不能保持那個好成績,得打一個問號。當然,她的父母現在肯定不會先考慮學習成績,而是女兒的身體和精神狀況,還能不能回歸正常生活。

畢竟尋常人所說的,吸毒者大腦有洞不是沒有緣由的罵人的話,是因為他們真的有洞。海洛因相比bing毒一類的合成毒品來說是一種傳統毒品,植物提取成分更大,成瘾性沒有那麽快,這也是大家對缪以秋還抱一點希望的原因,雖然它基本上也無法戒除。

可是不管什麽毒品,都能對人的腦神經元細胞進行腐蝕,只不過傳統毒品沒有新型合成毒品那麽惡劣。吸毒者吸食毒品後,神經元細胞萎縮,一次接着一次,漸漸的他們的腦室就空了。就像原來的一個房間裏都塞滿了東西,一下東西減少了,到了最後,還會出現腦梗現象,也就是腦神經液化,那個時候去看,吸毒者的腦部已經出現了一個個窟窿,看去跟有洞一樣。

萬幸,缪以秋照出來的CT還算正常,她吸食的時間不長,濃度不高,還是傳統性海洛因,但是另外一個要注意的是,她的年紀。

缪以秋今年只有十歲,還在接受教育、塑造三觀的時候遭逢巨變,因此就算明顯的感受到了她的性格發生了變化,不管是親人還是醫生,都沒有當她的面提起過,因為吸毒者改變性格是很常見的。

但是在缪以秋身上顯得有些不同尋常,她是往有益的那個方向改變的。

鄭博開始談起另外一個話題:“我聽你爸爸說,他今年在你十歲生日的時候沒有趕回家給你過生日,那天晚上你等了很久,最後實在等不到了,氣的把整個生日蛋糕都翻過來撲在了桌子上,你現在還生氣嗎。”

缪以秋聽的炯炯有神,沒想到這輩子的自己還做過這麽任性的事,幹嘛翻到桌子上,吃了不給爸爸留着不就行了嗎?

“下一次我肯定不會這麽做了。”她樂不可支的說道。

鄭博頓了一下,眼睛一直注視着缪以秋,不過他很快收回了視線,缪以秋也毫無所覺,對着他問:“我們要這麽聊多久?”

“正常來說一個小時。”

缪以秋抓了抓脖子:“那還挺久的。”

“你有什麽事情要做嗎?”鄭博看着她開始變得坐立不安的舉止問道。

缪以秋此刻好像已經失去了與鄭博談話的耐心,但是她動了一會兒還是安分的繼續坐在椅子上,搖了搖頭道:“沒事,我們繼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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