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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交談還在繼續,可是缪以秋的耐心卻越來越少,她時不時的摸摸衣角,撫撫頭發,可是又不明确要做什麽,只是多動而已。鄭博不動神色的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差十五分鐘就滿一個小時了。
“我覺得你們心理咨詢的時間規劃的不對。”缪以秋終于忍不住對着面前的心理醫生說道。
鄭博像是沒有發現她的好動一樣,好奇的問:“為什麽這麽說?”
“你看,小學生上一節課四十五分鐘,就有十分鐘的課間休息時間,以免太過疲勞了,你們一次咨詢卻有一個小時,太久了。”
鄭博想了想,順着她的意深以為然的附和道:“你說的也有道理。”
缪以秋又一副我很理解的樣子對着他道:“不過我知道,你們是按小時收費的,四十五分鐘的确很難計算。”
“當初的确是考慮了一這點。”
“但是這一次可不可以縮短一點時間,”缪以秋一副跟他商量的口吻:“開業還有折扣呢?這可是我們的第一次正式咨詢,”說着她猶豫了一下問道:“第一面算嗎?”
鄭博覺得缪以秋能把心理咨詢和開業折扣這兩者聯系起來也是不容易,不過他的表情也沒出現什麽變化,認真的回答道:“當然不算。”這時小姑娘變得有些難看的臉色才好了一些,開誠公布的談每個人都樂意接受。而瞞着的就算是好心,也會讓人心生不快。
鄭博很理解她的想法,起身彎着腰對缪以秋說道:“那這次開業折扣,我們縮短一下時間。”
缪以秋對着她不斷的點頭。
鄭博走出病房關上門後對着門外的護士問:“以秋看上去有些不安,她現在是多久發作一次的?”
“差不多一天一次,有時候兩天一次,沒有規律,而且沒有最開始那麽嚴重了。”護士頓了一下還是說道:“我進去看看她。”
“麻煩你。”鄭博給她讓開了路,看着護士進了507病房。
第二天一早,鄭博一同見了缪以秋的父母,與他們提起了昨天與缪以秋交談的情況,聽他說完心理咨詢的內容後季岚有些難以置信:“以秋十歲生日的時候裘卓的确沒有趕回來,但是她并沒有把整個蛋糕翻過來撲到桌子上,而是把它藏起來了。因為她很生氣,準備全部吃完卻吃不了,結果第二天全壞了,我還為此罵了她。”說到這裏,她臉上帶上了一種稱得上又哭又笑的表情,一手捂着嘴道:“如果她真的都忘記了,為什麽不告訴我們?”
鄭博推了推眼鏡,對着兩人認真的說道:“如果真的忘記了,那麽她平時的言行舉止,肯定會有所透露,你們一定也能看出來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只不過沒有往那個方面想過。更重要的是,她做了僞裝,僞裝自己沒有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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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岚依舊不敢相信的樣子:“可是她為什麽要僞裝自己沒有忘記。”
“對不起,”鄭博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人的大腦其實是很複雜的,到了現在,人類的其的研究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而且在一開始,除了失去那段時間的記憶之外,我還想過她是不是分裂出了第二個人格,可是與她交談之後,我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鄭博看着他們說道:“第一,她對自己的身份很有認同感,她就是缪以秋,一般人格分裂都會出現新的稱呼,很少有相同的,甚至還會有新的人生軌跡,與主人格截然不同的性格;第二,她對你們有深刻的感情,那種感情是無法僞裝的,所以,我現在更加傾向于她忘記了。”
鄭博停頓了片刻,像是要給兩位接受的時間,繼續道:“只是我沒想到,她忘記的似乎比我想象的更多一些。”他看向缪裘卓:“之前缪警官跟我提起以秋以前的事,說過以秋的生日是在八月份,可是她是十月份出的意外。”
缪裘卓看了一眼坐在身邊的妻子,想了想說道:“但是她前幾天還跟我提起過在以前上學時候的事,她說,開學的新書發下來太新了,有時候不小心就要被鋒利的紙給割傷了,會不會沒有忘記,只是記不清了。”
“不是記不清了,肯定是忘記了,”季岚驟然站了起來:“不管忘記多少,都不要讓她記起來了。”
所有的交談都被她的舉動打斷了,缪裘卓站起來想要她坐下,可是季岚的情緒顯然非常激動,揮開了缪裘卓的胳膊,可是眼睛卻望着他道:“就這樣不好嗎?她能夠忘記那些事情,是我做夢都求不來的,你不知道我期盼了多少次能夠讓我回到我沒有接她放學的那一天。”
“你以前常常說過,戒毒身體上戒掉不難,難得是心理上的戒斷,可是她生理脫毒就這麽痛苦,如果沒有忘記,你讓她接下來怎麽辦?”季岚顯得有些癫狂了:“以秋要是沒有吸毒的記憶,沒有體會過那種感覺,她是不是就沒有心瘾了!等到她不再有毒瘾發作的時候,我們就可以把她接回家了,她會變得跟以前一樣。”
季岚的樣子,更像是許下一個美好的願望、做了一個遙不可及的美夢一樣,她臉上的期盼讓人不忍打破,可是不是每一個願望都能被實現的。缪裘卓終于摟着她的肩膀坐回了沙發上:“季岚,事情不會這麽簡單的,我也想以秋能夠忘記過去的事,如果她真的忘記了當然好,但是我們要确定她忘記了多少,為什麽要瞞着我們?”
“為什麽要确定,瞞着說不定只是因為害怕呢?你問了,萬一她想起來了怎麽辦?”季岚眼眶發紅,她似乎已經忽視了房間裏還有鄭博這麽一個外人:“她才十歲,就算她沒有了全部的記憶了又怎麽樣,不過是從頭學過,我不準你去刺激她!就把以秋當成生了病,現在病好了馬上就要出院了不行嗎?”
可能情緒太過激動,話音剛落,季岚就捂着頭倒抽了一口涼氣,臉色也有些發白,顯然是頭疼。鄭博突然發現,缪以秋那個小姑娘,對她母親季岚的判定還挺準确,她看上去心理壓力的确很大,而且還挺嚴重。
鄭博安撫道:“說實話,在我看來,缪以秋是往好的方向發展的,缪警官和季女士還是要放寬心才行,因為你們是最能夠影響以秋的人。在我和以秋的談話中,她也更傾向于把自己看成生了病馬上要出院的人。”
“這可能是受季女士的影響,”鄭博說的話很清晰,而且他說的內容成功的安撫了季岚顯得焦躁的心:“孩子對于情緒的感知,其實非常明顯,缪警官和季女士要善于自我調節才行,否則不止給自己造成了心理壓力,還影響了孩子的恢複,而且在昨天的交談中,她也說了很擔心季女士的情況。”
季岚靠着沙發扶手按着太陽穴,白着臉道:“您說的對。但是如果以秋真的不記得了的話,還請鄭醫生務必不要去刺激她。”
鄭博看了一眼拍着妻子的背一直安撫她的缪裘卓,點了點頭道:“兩位放心,要是以秋真的不記得那段痛苦的記憶,那也是我希望見到的。”
季岚這才松了口氣,感激道:“謝謝鄭醫生。”
晚上,鄭博住在K市最靠近醫院的一家五星級酒店的頂層,這也是托了遠在B市原先生的福,拉開落地窗,能夠窗外大半個城市的夜景,遠處的江特大橋因為安了彩燈閃着斑斓的光。
他并沒有開燈,只是靠在沙發上,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撈過手機看了一眼來電人,立刻坐了起來接通電話,一邊往套房一側的書房走去一邊含笑說道:“喂,現在不忙了?”
電話那邊是一個女聲,她聲音裏還帶着調侃:“剛剛忙完,不過什麽時候你什麽時候對文學感興趣了,說實話,早上接到你的電話我還真的吓了一跳。”
鄭博笑着回複:“你這麽聰明,不會猜不到我問你這個是為了什麽?”
那邊顯然也不是不明白,帶着了然的口吻道:“是因為這次你去K市見的病人?他的基本情況是什麽樣的?”
“你知道我不能透露的。”
“《惡之花》詩集的作者夏爾·皮埃爾·波德萊爾是一個很複雜的人,寫出來的詩也争議頗多,僅僅憑借這個就想要探尋咨詢對象的心理變化,是很不容易的。”
鄭博那天跟原修的談話結束後,他就去書店買了這麽一本書,此刻就放在書房的桌子上,他在椅子上坐下,拿起詩集随意的翻開其中的一頁,進入眼簾的是那麽幾句:
‘那時,我的美人,請告訴它們,
那些吻吃你的蛆子,
舊愛雖已分解,可是,我已保存,
愛的形姿和愛的神髓!’
其實他将整本詩集都看完了,在他看來,整本詩集的內容風格非常符合它《惡之花》的名字,極其疾世憤俗并且露骨非常,實在很難将它和原修有着那麽積極心态的人聯系起來。當然他只看字裏行間所表達出來的淺顯意思,根本了解不了其中的精髓,否者就不用向別人求助了。
在看完的時候他也在想,是不是這對原修來說,真的只是一本尋常的詩集而已。或是原修真正的情況,并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無害正面。
鄭博把書合上放回桌子上,在靜谧的書房裏,他開了免提,手機裏面的聲音随即也傳了出來。
“如果你要問這本詩集是怎麽樣的,那麽我能夠告訴你的是,從它面世以來,對它的不管正面還是負面的評價,都能夠堆高至天花板之上。”
鄭博支着下巴,腳下點了一下,椅子左右不斷的來回旋轉,接着他腳尖一點,椅子停住了,問道:“那麽詩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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