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蘋果給你削一個

蘋果給你削一個

喬作間言輕蔑地笑了,仿佛眼前的一幕很好笑,笑着眼裏泛着淚光。他顫巍巍地扶着牆,艱難地站了起來,擦了一下嘴角的。走回了位置上,桌上、椅子上都是黑墨。老師沒有看他,而是開始了上課。

他坐了下去,看着那墨,神經質的用手一點一點擦,卻越擦越黑。這個方法挺傻的,索性髒到底吧,他掰開筆,拿起一個瓶子,将墨水甩出,倒入水瓶中,到最後他手上的黑墨越來越多,傷口也染上,他像似不會疼一樣。

或許是從小就天天被打,所以好像不會在意傷口了一樣。

他默默停手,看着班上的人。陽光灑滿了教室,他卻怎麽也覺得黑。那些人睡覺的睡覺,說話的說話,永遠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

骨節分明的手捏着全是墨水的瓶,眼底盡是冷意,慢慢站了起來,用盡了全力。

窗外陽光明媚,光照進教室,窗內突然撒起星星點點的墨水。墨點濺在他們的衣服上,臉上,桌上。

人染上墨星,好看極了,喬作想。像似他小時候媽媽偷偷看他日記本,将本子一扇扇撕下來,扯碎,撒滿天際,那般漂亮。

有人傳來暴怒的叫喊,:“我靠,我他媽限量的鞋子呀!”

“衣服啊啊啊啊!”

“有病吧!”

“不是吧,他是神經病啊!”

他們兇神惡煞地看向始作俑者,有人沖了過去,拽起他領口,一拳過去,喬作被打的頭一歪。

老師一臉茫然,大聲叫道:“安靜各位!”可是沒有人能安靜下來,只有越打越起勁的人。他們嘴上叫着打死他,打死他。

老師在一旁怎麽也沒有辦法阻止他們,就只能打起了電話。這樣的一場“意外”迎來校長和年級主任等人的出動。

喬作就在那,也不反抗,等那些打他的人被一個個拉開。喬作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看着他們,手上的墨弄的衣服上下,髒了一塊又一塊。脖子有一處傷口,鮮紅的血一點點流了下來。因為穿着黑色的衣服,所以看起來沒什麽似的。

他們說了什麽,他沒有聽清楚,耳朵嗡嗡作響。他唯一聽見的一句是:必須叫家長。

他看見他們的嘴巴在扭曲,有人站出來,指他道:“他就是神經病,我們什麽都沒有做,他為什麽要這樣!”

下一秒,好像有人在驚叫,又好像有人在哭。剛剛說話的人,蹲了下去,捂着臉,叫了起來,他的臉上是黑色的墨混着鮮紅的血。

他們都在看喬作,喬作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血與墨,原來是他給了面前的人一拳。他呆滞了好久,有人推了他一把,他被推倒在地上,之後他被強行帶走了。

在半陽光半陰影的走廊上,他看見謝則,正向他們走來,謝則客客氣氣地對老師們問好。

然後與他擦肩而過,帶着一陣好聞的清香。喬作低着頭,從始至終沒敢看謝則。

誰知道,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他。下一秒随着重力,他被拉着跑了起來。

少年拉着他在走廊上奔跑了起來,帶着狂傲不羁的放縱,他們都沒有管後面的叫停。

他們跑了好久好久,久到他以為地老天荒,萬古長青,永不分開。

最終在一面牆前停下,謝則順着一棵樹翻了上去:“試試,很簡單。”

喬作看了看,雖然腦子正暈着,但爬樹很簡單,他上了樹,謝則已經在牆上等他,謝則伸過手,喬作借着他的力氣從樹上跳到了牆上。謝則先跳了下去,然後喬作也跟着跳了下去。

圍牆外是一處公園,空色中飄着泥土的芬芳,幾棵樹,長勢挺好,枝繁葉茂。因為樹的遮擋,這個位置比較隐蔽。

謝則看着這牆挺高的,其實也确實高,跳下來的時候震着他腳疼,他看向喬作:“你還挺瘋的,你那墨抛地也太牛了。”他聽見這個消息時,趁老師在黑板上寫字,從後門逃了。

他這一走,把全班驚住了。從來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學神,居然在課間當衆跑課。有人猜測學神其實早有戀人,而學神這是為愛跑課。有人反對,學神或許只是家中有事,着急回家。

謝則奔下了樓,就看見十班的人撒到的墨是一個人也沒有少,身上斑斑點點,也就老師身上沒有。這一見才知道喬作這墨抛的技術的厲害。

喬作不敢回答,怕謝則會惡心,低着頭不說話。謝則搖了搖頭,要拉着他,被他躲開了,謝則被氣笑了:“吱都不吱一聲,現在還不讓我拉了?”

“髒了。”喬作小聲道。謝則看着他,直接拉住他的手:“沒事,我又不嫌。累死我了。”

他們坐在滿是枯葉的地上,也不管褲子會不會髒。謝則看着他手上的墨,眉眼微低,從口袋裏拿出濕巾,拉過他的手耐心地用紙擦了起來。

擦了許久,謝則嘆了一聲,真的難擦。他也不敢用力,就一遍一遍的擦。擦到紙不像紙,才又換一張,繼續擦,搞到最後謝則的手也黑乎乎,等到一只手幹淨一點,沾不出墨了才換另一只手。

喬作看着他低着頭微蹙的眉心,緊緊抿着唇,謝則的動作不停。喬作擡起那只已經擦好的手,伸手摸上謝則的臉,抹平他蹙着的眉心:“不生氣。”

謝則與他相望,開口道:“祖宗,可算會說話了。”

“謝則,我很廢是嗎?”喬作問道,死死地拉着謝則的手。

一種說不出來的心疼溢滿在謝則心頭,他伸出手,抱住了喬作,扣進自己的懷裏,在他肩頭說:“不廢,你很好。”

喬作看着他的雪白的脖頸,淚到這一刻,再也繃不住了,世界模糊了,苦到他心頭發顫。他顫抖的手抱住了謝則的腰。

謝則是個随心所欲的人,他原本想着當個三好學生,并不打算與人交友,就平平淡淡地過完高中生活,考個好大學讓母親安心。然後繼續他細水長流的生活。但喬作出現,打亂了他的一切,他幫助喬作是出于什麽心理,有的時候他自己都不清楚。或許他的內心想在青春年少的時候瘋一把,拒絕了原本平靜無波的生活,幫助了一個倍受欺淩的學生,讓他自己的生活添了一絲瘋狂。

當天空下起了綿綿細雨,淚水也成雨。老天不公,連這個時候還要将他們淋成落湯雞。

在後來喬作眼前一黑,什麽也不用想了。

……

喬作睜開眼的時候,少年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擺弄着窗臺上的一盆吊蘭,吊蘭開了滿滿的花,落了一兩朵,被少年拾起來放在窗臺上。

“謝則。”喬作很想叫他,便叫出了口。

謝則轉身看向他,莞爾一笑:“喬作,吊蘭花期短。”他拿起花給他看:“我們很幸運,一次性可以看見這麽多花。”

喬作沒有出聲,不願破壞這樣一幅美景。

謝則見他不說話,走到他面前:“現在好點了嗎?”

喬作點了點頭,卻說道:“醫院為什麽有吊蘭呀?”

謝則愣了一下,也是呀。他才不會說這是他在花市找了好久,才找到的,所以他編道:“可能是前一個住院的人留下的,所以我們運氣很好。”

喬作眨了眨眼,不信。剛剛謝則眼睛閃過的一瞬間的尴尬,正好被他捕抓到,但他還是道:“那确實很幸運呀。”

兩個裝傻充愣的人,在病房裏相視一笑,那一刻所有的煩惱都煙消雲散。謝則坐在床邊,給他削起了蘋果。

喬作這個時候想起十班的人,靜靜地問道:“他們…”

“不用管他們,老師說不用你出面了。現在你最大的任務就是就好好養傷。”謝則柔聲道,将削好的蘋果遞到面前。

喬作拿起蘋果,咬了一口。這事不可能這麽輕松就不了了而之。十班的人只會不依不饒,一直纏到被霸淩的人畢業、退學,不,或許不會這麽簡單,那些被霸淩的人可能會伴随着往後一生,如同噩夢一樣,一次又一次将人驚醒。将人折磨人不人,鬼不鬼。

喬作想知道謝則是用了什麽辦法,才不需要他出面。他們不會因為喬作受傷了就放過他,況且這還是他們打的。“你告訴我吧,我想知道。”

謝則無奈,開口道:“學校查不到監控,他們都指認是你主動惹事。所以學校想讓你主動退學。我動用了家裏的關系,學校才平下事情。”

有什麽東西開始不平衡了,喬作想把那弄平。卻怎麽也平不了,他看着謝則說了一句謝謝。

他們好像才認識幾天,卻讓謝則幫了他這麽多。

配不上這幾個字,反反複複出現在他心頭,令他感覺透不過氣來,漸漸生出一種窒息感來。

這樣的尴尬一直持續到謝則去上學,他一個人坐在窗前,看着樓下的一切,其實死了也不錯,什麽都可以一了百了。

只是現在他舍不得了。他知道被他養父撞死的夫婦,還留下一個年僅10歲的孩子,還是孩子那些觊觎賠償款虎視眈眈的親戚。

喬作什麽都沒有做錯,但什麽事情都要他來承。身上無形的巨石壓着他喘不過氣。

所以在看見親生父親來接他的時候,他以為天總該亮了。他跟着他,聽着他的話。輸了血,等了人。連自己身體都不在意,也不在意什麽。他們不把他放在心中,所以他自己也沒有。

放在以前的學校的被人罵了,他就打到那人閉嘴。反正那時不用擔心,學校要不要他這個人都沒事。被勸退了他還能多些時間賺錢。工作上的那些人說他為什麽不好好讀書,和他們這些成年人來搶工作。在工作時他聽得的最多的是,你要不好好學習,就會成為像他這樣的人。

其實也挺搞笑的,咋路過的狗也要叫兩聲。後來他一致認為那些罵他的人都是狗,心裏才好受點。

或許這樣活着也行吧,可是有一天謝則出現了。跟帶着仙人的光似的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連喜歡一個人的資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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