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32、遲遲

第32章 32、遲遲

十一月初, 學校組織了一場秋游活動, 地點是在阆城的廊陽山,時間為一天一夜。班上有不少同學都報名參加,明杳也跟着報了名。

周六早上,明杳在家收拾好東西, 背上書包準備出門, 在玄關彎腰換鞋時,明杳聽見從明修遠房間傳來的痛吟聲, 一陣高過一陣。

明杳來不及系上鞋帶,一腳踩着板鞋, 一腳趿拉着拖鞋,匆匆跑到明修遠房間門口, 敲門,急切地問:“爸,你怎麽了?”

房間的痛吟聲漸停, 過了快五分鐘,明修遠疲憊的聲音從門後傳來:“沒事, 胃疼。”

明杳擔心明修遠身體, 便不打算去秋游, 拿出手機要給柏從寒發消息請假,明修遠拉開房門走出來, 身形佝偻, 臉頰帶着不正常的紅暈。

“爸。”明杳叫他, 語氣擔憂。

明修遠手撐在門框上, 另一只手摸了摸明杳的頭, 安撫道:“爸爸沒事, 吃點藥, 睡一覺就好了。你今天不是要去秋游嗎?還不出門?”

“我不去了,我在家陪你。”明杳搖頭。

明修遠輕咳一聲,說:“你難得參加一次集體活動,別因為爸爸耽擱了,趕緊出門吧。”

最後明杳拗不過明修遠,囑咐他要是有什麽事,一定要給自己打電話,懷揣着擔憂的心情從家裏離開。

明修遠看着明杳離去的背影,痛苦捂住胃部靠在沙發上。許久之後,明修遠撥通了李蘿妃號碼,和她說:“你不是想接杳杳去京城嗎?我同意了。”

“有時間你來南城一趟,給杳杳辦轉學手續。”

李蘿妃愣了下,說:“行。”

……

因為在家耽擱了不少時間,明杳到學校時,高二三班的大巴車已經沒了空位,在柏從寒的安排下,她和高三九班一起坐車去阆城。

和明杳坐一起的是高三的一個學姐,對方很熱情,在去的路上,還給明杳分享了她親手做的曲奇餅幹。明杳随之也把自己做的蛋撻,分給她吃。

學姐一邊吃着蛋撻,含糊不清地問明杳:“學妹,你變漂亮了後,怎麽沒和陳放他們一起玩了?”

明杳咬了一口曲奇餅幹,不知道是不是學姐糖放得太多了,膩得發苦,讓她皺緊了眉。明杳拿起手旁的水喝了一口,清了清喉嚨,開口:“我和他本來就不熟。”

學姐哦了一聲,沒再追問。

大巴車勻速前行,上了高速,明杳看着窗外連綿成線的青山發呆,扭頭一瞥,看見了坐在最後一排靠窗位置的陳放。

正午的太陽很暖,耀眼的金光勾勒出陳放利落深邃的臉龐,他單手抱肩,閉眼小憩,細長又濃密的黑睫在削瘦臉龐拓出弧形暗影。

明杳看得走神,沒注意到陳放什麽時候醒了。

陳放瞭起眼皮看了過來,眼神還帶着沒睡醒的倦意。明杳和他的視線,猝不及防在半空撞上,他盯着她,眼底翻滾着熾烈情緒。

明杳心口一緊,匆忙移開了眼,佯裝看窗外風景,不敢再去看他。

車廂裏的大家都在睡覺,或是安靜做題。陳放盯着明杳雪白的頸,眉骨微擡,從喉嚨裏發出一聲笑聲,低沉的,漫不經心的。

清晰的傳進明杳耳裏,撩撥得她心尖直顫,情緒等到快下車時才平靜下來。

車子在訂好的民宿前停下,明杳和學姐揮手道別,徑直向高二三班的隊伍走去,中間路過九班隊列時,正好看見從車上下來的鹿玫。

明杳停下腳步,打算和她招呼:“杪……”

鹿玫理都不理她,拉上身邊的沈月滿,頭也不回地的走開,全程沒有分給明杳一個眼神。

“杳杳。”站在三班隊伍前的唐藝璇沖她招手。

明杳斂起失落情緒,揚起笑容朝唐藝璇走過去。

路過鹿玫身邊時,明杳腳步停頓一下,又離開了,走到班級隊伍前,把自己做的蛋撻分給她吃,兩人有說有笑。

站在不遠處的鹿玫看見,煩躁地踢了一下地上的小石子,低語喃喃:“什麽嘛,以前做朋友時,我都沒吃過你做的蛋撻。”

沈月滿只聽見“蛋撻”兩個字,眨了眨漂亮的眼睛,拉着鹿玫衣袖問:“蛋撻?什麽蛋撻?哪有蛋撻?”

高三九班的隊伍恰好就在高二九班後面,陳肆雙手插兜從沈月滿身後走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體重都快三位數了,還想着吃蛋撻?”

沈月滿:“???”

“陳小四——!”沈月滿伸手去打陳肆,還不忘拉上鹿玫:“杪杪,一起上,殺了這個狗東西!為民除害!”

鹿玫和沈月滿前後夾擊,陳肆八風不動,任由兩個小姑娘打他,眼神緊跟沈月滿不放。

沈月滿雙手揪住陳肆的衛衣帽子,語氣兇巴巴的,但配上她那張甜美的臉,看起來奶兇又萌:“快給你爹道歉,不然立馬殺了你。”

“陳思思,勸你立刻投降。”鹿玫幫腔道。

陳肆擡手從沈月滿手裏搶回自己的衛衣帽子,眼底掠過笑意,低沉嗓音說:“我錯了。”

“饒了你啦。”沈月滿又拉上鹿玫回歸隊伍,兩人不時說話談笑,聲音傳到三班這邊。

明杳看着和沈月滿打鬧的鹿玫,失落移開眼,咬一口手裏的蛋撻,忽然覺得食不知味。她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她有點羨慕沈月滿。

沈月滿漂亮又活潑,像個小太陽,和誰都能玩到一塊兒去。她的好朋友,喜歡的男孩子,都喜歡她,連她也有點兒想靠近她。

柏從寒站在隊伍前講話,內容都是圍繞這次秋游安全注意事項,明杳安靜聽着,在柏從寒講完話後,主動擔起班長職責,帶領幾個班委,給大家分配房間。

明杳和唐藝璇,還有另外兩個女生一間房,兩人在房間收拾好行李後,手拉手去吃午飯。

民宿這邊為學生提供的是大鍋飯,明杳和唐藝璇打好飯菜,站在人群擁擠的飯廳尋找空位。馬東袂朝她們揮手:“唐姐,班長,來這邊坐。”

明杳和唐藝璇端着餐盤走過去,恰好撞見從門口進來的陳放一行四人,明杳目不斜視,和他們擦肩而過。

在從陳放身邊走過時,明杳手背輕輕擦過他的外套一角,有風吹來,她聞見了陳放身上淺淡的煙味。很濃烈,有點燥喉,他應該才抽過煙。

明杳和唐藝璇走過去坐下,謝嘉讓遞來一次性木筷,她輕聲道謝接過,低頭吃飯,偶爾和謝嘉讓三人聊上兩句。

陳肆往明杳那桌撂了眼,側眸看陳放,問:“吵架了?”

陳放沒搭話,目光落在明杳身上,她坐在謝嘉讓身側,單手撐臉,一雙盈盈的杏眼注視着正說話的謝嘉讓,唇角帶着甜笑。

陳放微微眯了眯眼,唇角牽起的弧度,冷冽,帶着戾氣。

陳肆察覺,手搭在陳放肩上,挑眉:“不去哄回來?”

鹿大小姐看眼和唐藝璇有說有笑的明杳,別開臉,語氣透着一股火意:“有什麽好哄的?不和我們玩,就不和我們玩呗,誰稀罕了。”

“你倆也吵架了?”陳肆問她。

“關你什麽事?!”鹿玫說完,拉着沈月滿走遠。

明杳一行四人吃完午飯,聊着下午集體活動結束後要去哪玩,在路過陳放那桌時,明杳餘光落在沈月滿背上兔子書包上。

沈月滿正和陳肆在争搶螃蟹,兔子書包拉鏈挂着的蜘蛛俠鑰匙扣一晃一晃的,刺得明杳眼睛疼。她別開臉,不再看一眼。

因為多看一次,就會讓自己難過一次。

明杳盯着沈月滿書包那枚鑰匙扣許久,又失落移開眼的一幕,正好落在陳放眼裏。

陳放往藍色塑料椅背上一靠,低眉,懶散地笑了一聲。他總算弄明白了,這姑娘是為什麽跟他鬧別扭。

下午,明杳結束完集體活動,和唐藝璇三人一起逛了一圈沽寧寺。等到傍晚夕陽西墜,他們一行四人打算坐空中纜車下山。

謝嘉讓和馬東袂先坐上一輛纜車離開,明杳和唐藝璇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坐上纜車正要離開。

明杳低頭去看下方,頭暈目眩的感覺襲來,讓明杳有種瀕臨窒息的錯覺,她感到四肢發涼,心悸得難受,臉頰褪去血色,慘白如紙。

唐藝璇看見,連忙叫停,扶着明杳從纜車上下來,走到一旁休息,擔憂地問:“杳杳,你沒事吧?”

明杳手捂着胸口,感受到一陣強過一陣的心跳。那年奶奶被歹徒從高樓推下而亡的畫面,如同清晰的電影鏡頭,一幀幀從她眼前掠過。

“奶奶……”明杳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氣,臉頰浮現不正常的紅暈,連呼吸頻率也變得急促。

唐藝璇也吓得臉色發白,紅眼擔憂地看着明杳:“杳杳…你別吓我,你這是怎麽了?我…我去找人來幫忙,我給馬東袂他們…打電話……”

明杳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完全無法呼吸。她想到那個令她害怕的廢舊倉庫,感覺自己像是下墜的物體,全身都很沉重,四肢也變得冰涼。

明杳聽不見唐藝璇在說什麽,好像周圍也擠滿了人,有人在說她是恐高,也有人說要打120。那些聲音好吵,像是蒼蠅在圍着她轉,嗡嗡嗡嗡的,說個不停。

陳放擠開人群走進來,看見臉色蒼白,大口喘氣的明杳,小姑娘緊閉着眼,額頭冒起細密汗珠,弧度圓潤的胸脯劇烈起伏,渾身顫栗。

唐藝璇看見走過來的陳放,愣了一下,然後向他求助:“陳學長,您幫下忙可以嗎?”

陳放未搭話,脫下身上的黑色外套,俯身給明杳披上,然後讓唐藝璇疏散人群,從始至終,他都保持着沉着理智的狀态。

永遠都是那個做什麽事,都游刃有餘的天之驕子。

就在明杳以為自己要一直沉浸在這樣的痛苦中時,在無邊無際的冰冷黑暗裏,有一雙溫熱的手給她披上衣服,抱起了她。

明杳聞見了熟悉的,令她心安的清冽味道。

明杳撐開沉重的眼皮,在适應強光後,她看見了一張線條冷硬的側顏。從她的角度去看,正好可以看見陳放挺拔的鼻梁,上下滑動的喉結。

她感覺到自己身軀在震動,餘光裏的景物慢慢後退。明杳意識慢慢回籠,恍然驚覺,她被陳放抱在了懷裏。

這一剎那,明杳臉立刻紅了起來,掙紮着要從陳放懷裏下來:“學…學長,你放我下來。”

陳放垂眼看她,狹長眼眸,漆黑又深邃,唯獨眼神透着一點兒冷意。他抱着她,闊步往前走,語調很淡:“別亂動,摔下去,我不負責。”

明杳感覺陳放似乎在生氣,她也不敢說話了,只安靜靠在他懷裏。

明杳耳邊是陳放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她偷偷仰頭去看他,陳放下颌線利落且分明。她指尖緊抓着他的T恤領口,臉頰貼在他胸膛,紅意從耳廓蔓延開來。

這一刻,明杳想,她原諒陳放了。

“明杳。”陳放忽然叫她的名字,聲音沉且平穩,似乎抱她下山這點兒運動量,于他而言輕輕松松。

明杳輕嗯一聲,擡起一雙清澈又幹淨的眼去看他:“怎麽了?”

陳放腳步放慢,低下眼睫看她,眼睛漆黑且亮,他說:“沈月滿的鑰匙扣,不是我送她的。”

明杳愣然地看着他,撞進陳放那雙微揚的桃花眼,他挑了下眉,繼續開口說:“是陳肆以我名義送給她的。”

明杳怔然許久,回過神來,看着陳放問:“你…是在跟我解釋嗎?”

下山的路上幾乎沒人,西墜的夕陽餘韻從高處的大雄寶殿,延伸往下,鋪滿整個臺階。

陳放停下腳步,把明杳放下來,低頭看她。他的眉眼被光暈染得溫柔,烏黑瞳仁發亮,視線纏着她不放,語氣散漫地問:“所以,我們學妹還要和我生氣嗎?”

晚風從遠處吹來,明杳本該感覺冷的,可是此刻,她覺得自己應該是披着陳放外套的緣故,熱意從耳根蔓延到四肢,整個身體都變得發燙。

陳放就是有這樣的本事,輕輕松松一句話,就能撩動她的心弦。

“嗯,我不生氣了。”明杳輕聲說。

陳放雙手插兜,視線從明杳發紅的耳尖掠過,笑了聲,說:“有些事,我得和你說明白。”

明杳點頭,語氣乖巧:“你說吧。”

“我不喜歡沈月滿,是陳肆喜歡她。”陳放緊盯明杳眼睛,緩緩開口。

明杳茫然擡睫凝視陳放。垂放在身側的雙手,指節緊張地握緊成拳,連呼吸都在這一刻靜止了,只感覺到心跳在瘋狂加速。

陳放原本是計劃在明杳畢業時,給她一個有儀式感的表白。他的姑娘,就值得這世間最好的。

可當眼前小姑娘用一雙清淩淩的杏眼看他時,陳放覺得,儀式感這東西,大概能先放到一邊去,先把人哄到手再說。

久不見陳放說話,明杳原本雀躍的心慢慢沉入谷底,她垂睫,語氣很淡:“你還要說什麽嗎?”

“我想說,我……”喜歡的人是你,這幾個字到了唇邊,還沒說出口,就被手機鈴聲打斷。

陳放拿起手機看眼,是陳肆來電。他直接掐斷,要繼續開口:“我……”

鈴聲再次響起,陳放沉臉掐斷。

“我……”陳放又開口,鈴聲也随之響起。

明杳看見陳肆來電,試探着問陳放:“你,要不接下電話吧?”

“……”

作者有話說:

陳芳芳:今晚就暗鯊這狗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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