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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暮煙樂還不知怎麽撮合別人, 她以前沒做過這種事,腦子裏沒概念。周靜寧讓她先去試探宣卿平,他喜歡什麽樣的女人。
暮煙樂尋找一切機會, 與宣卿平接觸。
淩雲宗的營地駐紮在溪流邊,以營地為中心, 白日弟子們需要組成一支支小隊, 向四面八方前進,尋找寶藏的蹤跡。暮色漸濃, 才會陸續返回營地。
暮煙樂覺得找寶藏是一次極好的機會, 她開口要求與宣卿平同隊,不用說什麽理由,他果斷同意了。
路上, 宣卿平一邊對暮煙樂科普無蹤遺跡的知識, 一邊破開荊棘叢, 給後面的弟子騰出行走的空間。
據他說, 寶藏是一個籠統的概念,可能是妖獸的內丹,懸崖邊的靈草, 地下某位修道者遺留的財産,也可能是自然形成的金礦銀礦。
暮煙樂的心思不在這上邊, 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大概走了十裏地,運氣不錯, 收獲十根中品靈草, 放到修真界的集市賣, 可以賣兩百靈石。暮煙樂額外發現一根百草, 四葉草。與裴雲初形容的相差無幾,紅色絲狀根, 圓滾滾的葉片,手掌大小,她不清楚是不是百草的一種,先摘了打算回去問問。
一個早上過去,隊伍停下來休息,暮煙樂找到機會跟宣卿平搭話。
他拿出水壺往喉嚨灌水,喝到一半,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冷不丁冒了出來:“師兄……”
宣卿平放下水壺,瞥了她一眼:“何事?”
暮煙樂吞吞吐吐:“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能回答我嗎?”
他漫不經心繼續喝了一口水,在她殷切的目光下,慢慢牽起嘴角,格外好說話的樣子,正當她以為他答應了,卻聽耳畔響起一道無情的回複:
“不能。”
“為什麽!我還沒問!”她立刻跳腳,惱火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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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卿平眼角眉梢暈染出一個淺淺的笑,轉瞬即逝,冰涼的水壺驀然貼到她溫暖的臉頰,她冷得渾身一顫,愈發生氣:“不回答就不回答,你還用冷水壺冰我,太過分了。”
下一句,在內心吐槽:居然還有女人喜歡你,周靜寧的眼神果然不好使。
宣卿平閑閑地瞥了她一眼,又閑閑地坐到草地上,指了指隔壁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暮煙樂站在一邊無視他的動作:“你讓我坐我就坐,那我問你,你卻不回答,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不坐算了。”宣卿平低頭,将水壺別到腰間,“本來跟你聊聊,順便回答一下你那個未知的問題,既然不領情,你走吧。”
暮煙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快被他氣哭了,開始一萬個後悔,覺得自己撮合的希望渺茫,這人壓根油鹽不進,看上女人的可能性不大,不該修煉劍道,适合修煉無情道。
孤寡一萬年!
宣卿平觀察她的表情,看着她這張五彩缤紛的臉,終于微微松口:“你不問,我怎麽回答?”
暮煙樂呆了一秒,對啊,她都沒問說那麽多廢話幹嘛,立刻坐到他的旁邊,淡淡的香氣溢進鼻腔,是宣卿平身上慣常的氣味。她像做賊般,睜大黑溜溜的眼珠看了一圈四周,觀察有沒有別的人偷聽。其他弟子都保持一定距離,大概是聽不見的。
看着她這幅如臨大敵的表情,宣卿平胸腔震動,不由得笑出聲。
暮煙樂從小什麽事都要他照料,他知道她的性子,一些小事都會放大到無數倍,她第一次來葵水,還以為要死了,哭唧唧地寫了封遺書給他,差點把他吓了一大跳,以為真得了什麽要命的病,卻是初潮,鬧了個大烏龍。
宣卿平悠閑地支起一只腿,單手稱腮,準備聽她那不得了的問題。
暮煙樂憋了憋,準備先鋪墊一下,小聲說:“你看你一個人都幾百年了吧,身邊也沒個伴,跟你差不多年紀的師兄已經找到道侶了,你卻總是一個人,每次找人切磋都找不到合适的弟子。”
宣卿平舔了舔唇,眼神逐漸深邃,緊緊盯着她不放:“你到底要問什麽?”
暮煙樂輕咳一聲:“你喜歡什麽類型的姑娘?有機會我替你留意一下。”
聽到這個問題,宣卿平的手指動了動,唇瓣試圖鎮定地繃直,良久,卻不由自主向上揚起:“那你先告訴我,你問這個問題,是什麽意思?”
她板着臉:“我先問的,你不要避重就輕。”
樹葉間隙投下一圈斑駁的光暈,宣卿平遲遲不語,低垂腦袋,她很沒耐心地蹙了蹙眉,良久,坐不住了,準備告訴周靜寧打探失敗,剛起身,他擡眸快速說:“別急,我在想了。”
“……”天都要黑了。
“我喜歡的姑娘必須是——”
他的聲音頓了頓,片刻後,微微壓低,可以聽出故作冷淡的語氣:“天真嬌弱,愛惹麻煩的。”
嬌弱兩個字倒挺符合周靜寧。
愛惹麻煩什麽鬼?
暮煙樂驚訝地愣住,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宣卿平的頭扭向一邊,不知怎的偏偏不與她對視,她不清楚他是個什麽表情,但師兄從來不說假話,他當真喜歡這樣的女人,可是男人不都愛善解人意又溫柔體貼的女人的嗎?
師兄的口味還挺與衆不同。
-
暮色漸濃,夜晚的森林極其危險,宣卿平踩着日落的最後時刻,帶弟子們回營地。
暮煙樂在帳篷間穿梭,這裏的帳篷多達四五十座,遙遙望去,每座都長得一個樣,她的方向感一向差得離譜,轉來轉去反而搞混東南西北了。
昨日清晨與周靜寧碰面,她的位置偏裏側,可序號是什麽,她卻沒注意,一時間毫無頭緒。
這些序號是師兄兢兢業業布置,誰入住哪個帳篷,除了他以外,沒人比他更清楚。可暮煙樂寧願在這轉悠到天黑吃晚飯,也不願去問他,那太沒面子了,師兄會嘲諷她做事不帶腦子。
她才不會給他發揮毒舌的機會,不然他罵人的本事日漸增長,苦的是她自己和一幹弟子。
正發愁,驀然擡眸,卻見裴雲初從前面走過來。
暮煙樂的眼睛忽而閃亮,隔着遙遠的距離,朝他擺了擺手。附近的篝火正漸漸升起,或明或暗的幾道影子,與黃昏的餘晖交錯,他看到她,朝她笑了笑,腳步忽而換了個方向。
暮煙樂心髒莫名跳快了些。
他一步一步走近,墨色的眼眸,挺拔的鼻梁,薄涼的唇瓣,指間撥動着不知名的野花,是這片草地随處可見的一抹淡黃。
他的靴子微帶泥,停在她身邊,語氣漫不經心:“回來了?”
“嗯。”她正好問話,“哥哥,你知道靜寧姐的帳篷是幾號嗎?”
“二十四號。”裴雲初淡聲回答。
暮煙樂點了點頭,裴雲初也沒問她為什麽找周靜寧,神色懶懶,邁步往前走。
“等等。”沒經大腦,暮煙樂忽然喊住他。
裴雲初扭頭看她,含糊一聲:“嗯?”
餘晖下,他的瞳孔映着光,好像暈染出幾分溫情脈脈的味道,一陣風将他周身的甘松氣息吹到鼻間。在他的注視下,她緊張得吞咽了一下口水,忽然間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裴雲初沒走,繼續慢悠悠等候,他仿佛擁有無數的時間,耐心地同一個小姑娘周旋。
暮煙樂搜尋腦海裏的各種話題,終于想到一個挺重要的事,她故作輕松,拿出錦囊裏的靈草:“你看這是四葉草嗎?”
裴雲初眼睛微眯:“是它。”
暮煙樂把四葉草塞到他的手心,交接的過程,指腹不小心觸到他微涼的手心,她的手微微顫抖,電流竄過四肢百骸,一下子把手收了回去。裴雲初不以為意,似乎并沒把輕輕的觸碰當回事,視線定在四葉草上。
“我今天的運氣還不錯,沒怎麽多花時間,轉悠兩圈便碰到四葉草了。”暮煙樂的聲音故作無所謂,“你盡快找到百草,早日回太極宗教訓你那不聽話的弟弟,警告他別出來害人了。”
他的唇角笑容加大,擡眸:“謝謝煙樂。”
暮煙樂想跟他多聊一會天,絞盡腦汁地繼續想下一句,他偏了偏頭,擡起手,像小時候那樣揉亂她的頭發。
對他來說,找藥草的難度微不足道。他自小天賦異凜,幹什麽事都輕而易舉,當一個人站在山巅之上,被衆人仰望,在別人的眼裏,他便是強大穩定的靠山,只有別人低聲下氣向他求助,向他提出各種各樣的要求。而今有人替他着想,把他的事當成自己的事認真對待,這感覺十分奇妙。
“煙樂還是跟以前一樣對我好。”他低聲說,“我很高興。”
接着,他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呢,你只要開開心心的就好,這些事都由我來。”
-
若是以前,暮煙樂回到床褥間一定開心得翻滾兩圈,歡快地蹬着雙腿。
裴雲初每次對她的回應,都是那麽耐心溫柔,像照顧自家妹妹那樣,小時候的她,從未體會過被哥哥疼愛的滋味,穿到異界,有這樣特別的對待,她的內心溫暖,那些初入異界的恐懼不安在他的安撫下徹徹底底消失。
可是才過了幾年,他用溫柔的語氣同她說話,親近地揉亂她的頭發,對她這麽好,她反而胸口發悶,感到萬分的失落,兩眼放空地在帳篷間溜達。
他總把她當妹妹一樣對待,凡事都照顧她,可是她已經不再是十二歲的暮煙樂了,她期待得到的東西變得更多,不止是妹妹的方式,而是他能喜歡她。
裴雲初喜歡的是周靜寧,但周靜寧對他沒有感覺。
也許,她不必那麽着急,可以嘗試想辦法扭轉他對她年幼懵懂的印象,也許時間久了,他會漸漸忘了別人,回眸看見她。
暮煙樂非常樂觀地思考半晌,不知不覺走到周靜寧的帳篷,她喊了聲,擡起門簾看了一眼,帳篷內還有其他女修。
她們坐在床邊唠嗑休息,聽到動靜,邊吃瓜子邊瞄了兩人一眼。
周靜寧默默起身,走到帳篷外某個角落。
暮煙樂率先開口:“師兄說他喜歡天真柔弱,愛惹麻煩的女人。”
“……”周靜寧頓了頓,訝異地擡眉,“确定嗎?”
暮煙樂一本正經:“确定肯定萬無一失。”
周靜寧沉吟半晌:“今天我跟其他弟子去附近取水時轉了一圈,百米之外有一片香堇花海,明日你邀請宣卿平花海赴約,我在那邊等候。”
這法子說不上多高明,相當于拐宣卿平去一個陌生之地,如果宣卿平對周靜寧有好感,那麽皆大歡喜,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但如果宣卿平不喜歡周靜寧,在花海的人不是暮煙樂,一定會覺得兩人摻和起來騙他。事後追究她的責問,指不定要把她吊起來打。
淩雲宗對于坑蒙拐騙的懲罰,便是把弟子掉在房梁上抽上幾鞭。
暮煙樂為難說:“還有別的法子嗎?”
周靜寧觀察她的表情,皺了皺眉:“你不願意?”
她撓了撓臉頰:“也不是不願意。”
“那就這個辦法,也沒其他好的主意了。”周靜寧靜靜地看着她,“而且,煙樂你已經答應我了,你人這麽好,平時都挺能理解別人,如果是別人,都不一定像你這麽好說話。你不會不守信用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暮煙樂不好意思再拒絕,順從地點頭。
離開二十四號帳篷,前方燃起熱鬧的篝火,炊煙袅袅升起,帶了幾分簡單樸實的煙火氣,這樣的畫面看着溫馨,可她的內心隐隐有不安,覺得這件事不會像想象中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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