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失眠

第三十七章 失眠

夜色似水般微涼，不知道是街光還是月色，從窗簾的縫隙鑽進來，在昏暗的卧室裏投下一小片亮。

白蘇側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盯着那束光發呆。

他很久沒有失眠過。準确的來說，自從他變成人類的模樣之後，還沒有失眠過。至于以前作為一株花草的時候，太懵懂，沒有那麽強烈的感知。

房間裏有少量的灰塵在那束光的照耀下起舞。白蘇一閉上眼睛，就浮現出了那張有點兒孤獨涼薄的臉來。

他仰着頭看着黑壓壓的天。白蘇看過去只能夠看到他一張明暗難分晦澀不明的側臉。鼻梁又直又挺，引人注目。

茉莉和玫瑰的故事盤旋在他的腦海中久久未曾散去。

白浮舟的書架上他曾經看過一本繪本，上面說，逝去的親人會變成星星，換成另外一種狀态繼續守護愛的人。

可是白浮舟那時候擡頭看到了什麽呢？路燈？高樓林立中小窗透出的亮？還說霓虹燈折射出的斑斓……

白蘇不知道。

反正，沒有星星。

天空黑壓壓的。

白蘇嘆了口氣，将被子整個夾在懷裏懶懶的翻了一下。細碎的動靜在安靜的房間裏特別明顯。他穩下來之後，聽到了一點兒不屬于他的動靜。

似乎是，隔壁白浮舟房間裏傳來的。

他也沒睡嗎？

白蘇有一點兒疑惑，他心想着，左右都睡不着，越躺心越亂，不如起來活動一下重新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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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想着，他索性坐了起來，踩着拖鞋蹑手蹑腳湊到了主卧門口。

白浮舟沒關門，也沒拉窗簾。

他剛站到門口，就看見了白浮舟站在陽臺邊上，斜倚着窗戶，月色的清輝之中他指間閃動着一點兒火光。

風從窗外鑽進來，撩動了那一星火，在昏昏的房間裏明明滅滅。

白蘇之前倒是從來沒有見過白浮舟抽煙。他在外面也沒有發現過任何香煙的痕跡，車裏、客廳、花店……任何一個他去過的地方。他甚至于不知道，這個人類，是會吸煙的。

吸煙時候的白浮舟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垂眼，皺眉，渾身充斥着一種游離于世外的冷清和疏離感，在淡漠的月色裏顯得冷冰冰的。

沒有平日裏的煙火氣，也沒有平日裏的溫暖笑容。白蘇看得有些呆，心跳得很快，不知道為什麽胸口像是有什麽東西被擰住了一般，很不舒服。

他垂眸，也無端覺得難過。

白浮舟牽起他的手時，他以為他已經釋然了。但是或許并沒有，對于他的母親，他的身世，以及他不負責任的父親，或許并沒有那麽容易看得開。

沈母的病逝或許又勾起了他什麽不好的回憶。在這個安靜的夜晚，導致了白浮舟的失眠。

白浮舟沒有第一時間發現房門口的白蘇。還是白團子看見了他，小聲的叫了一聲，才引起了白浮舟的注意力。

兩人一狗，在這個沉沉的夜裏，都沒有休息。

白團子懶懶趴在它的窩裏，眼神迷離的看着白浮舟的側影。

“吵到你了？”

白浮舟看到他的一瞬間，就掐滅了手中的煙頭。似乎并不願意讓他看到這一幕。剛剛被煙草熏過的嗓子有些沙啞，顯得他整個人有些頹唐。

白蘇下意識的搖頭。

“我打擾到你嗎？”他問道。

白浮舟搖頭。

白蘇又問道：“那我可以進來嗎？”

白浮舟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擡手關上了窗戶，拉開了陽臺邊的竹編藤椅坐了下來朝白蘇招了招手：“來吧。”

或許是夜晚太過寂靜，怕驚擾了夜色，又或者房間裏靜谧的氣氛難以破壞，兩個人對話的聲音都是小小的，有意無意的壓低了聲音，悄悄咪咪的。

白蘇拉開了椅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寒涼，顯得有些怯生生的。

白浮舟注意到了他的拘謹，不太确定問道：“冷？”

“不冷。”白蘇說着，他轉頭跟着看向了窗外，樓下小區栽種的景觀樹新發出的綠芽在夜色裏變成了暗乎乎的一團。他忽然張口說道：“已經到春天了。”

“嗯。海市的春天溫度還是很宜人的。”白浮舟搓着自己的手指，說道。但是他覺得白蘇指的，好像不是溫度。

“你睡不着嗎？”白蘇抱臂趴在了小玻璃圓桌上，擡眼看着白浮舟。

他的眼睛很大，瞪起來的時候圓溜溜的，純良又天真，就差在腦門兒上寫着“好騙”兩個字了。

他不等白浮舟回答，就自顧自接着說道：“我也睡不着呀。我總想着你，你好像不開心。”

白浮舟在白蘇的注視下，心髒狠狠動了一下。

小神仙主動的越過了冰涼的玻璃桌面，握上了他沾染了煙味的手。

“你說你是神明。”白浮舟下意識想抽出手，卻貪戀他掌心那一點兒溫度，最終而沒有動。“神明是不會明白人類的情緒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這些都不是神明需要發愁的內容。”

“可是我會聽呀。”白蘇說道，“我有眼睛，有耳朵，也有心。”

白蘇站起身來，隔着小桌子，牽着白浮舟的手，一下一下撫過他所說的這些位置，最後停留在他算不上健壯的心口。

隔着一層薄薄的睡衣，白浮舟從那裏感受到了與人類一般無二的跳動。

“你可以和我說，我會聽。”

白蘇很少這麽居高臨下，低頭看着白浮舟。

他傾身，發絲垂落。

“我會陪着你。還有團子會陪着你。我會保佑，不，我會保護你。身體康健，不為病老所困。”

月光下的小神仙，像是神明，更像是一個蠱惑人心的妖精。

手心之下的跳動很快，白浮舟感覺自己的心髒逐漸跟着一起跳動，很快的，逐漸和白蘇的節奏同步，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誰的心跳逐漸加快。

小神仙看着他的眼神，很不一樣。

這樣的話，他明明一直在說，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白浮舟就反複從他嘴裏能夠聽到“實現願望”“保他平安”諸如此類的話。

但這一刻，同樣意思的話從他嘴巴裏說出來，更像是一種承諾。

第一次，他好像真的相信白蘇的這些話了。

守護滿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