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旁觀

第五十五章 旁觀

陸川如約來店裏取走了一束滿天星的花束。

彼時千燈如晝，窗外燈火通明，白蘇握着花束笑盈盈的遞給了陸川，然後目送着他駕車駛入熙攘川流。

白蘇的眼神逐漸變得迷離，然後眼皮像是墜了千斤重擔一樣，連眨動的頻率似乎都降低了，他搖搖欲墜，然後猛然向後跌落，落到了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之中。

白蘇想笑一下，但是沒夠成功的做出這個動作，意識便已經漸漸抽離，沒辦法控制那具身體。

這是他們提前商量好的。白蘇依托神力分出去一絲靈識附着在那束滿天星上，以求搞清楚事情的原委。但是由于現在神力有限，他沒法自如控制，剩下的靈識很有可能沒辦法支撐這具肉身，進而陷入沉眠。

而白浮舟答應他會好好照顧他，并且幫他遮掩過去。

其實這是一個相對來說很危險的舉動，如果白蘇昏迷這段時間，有人對他的身體造成什麽不可逆轉的傷害，這會直接影響到白蘇。嚴重的話甚至危及生命。畢竟，将神識分出去的時候，他毫無自主行動能力，就像是一具植物人一樣。

白蘇相信白浮舟。

很信任。

特別特別信任。

他甚至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沒有想過白浮舟會傷害他的可能性。所以在跌落的那一瞬間，被接住的那瞬間，他只覺得無比的安心。

白浮舟看着突然暈倒的人，湊近了仔細觀察。在确定他還有微弱但均勻的鼻息後，才徹底放心下來。雖然早早有心理準備，但是在看到白蘇毫無征兆的往後倒去時，他的心髒還是狠狠揪了一下。

身體比腦子更快的接住了人，小心翼翼的攬在懷裏。

白蘇的身體看起來就像是睡着了一樣，從外表上并看不出什麽異常來。呼吸清淺，面容安詳。白浮舟扶着他軟綿綿的身體，将他的一條胳膊跨在肩上，然後彎腰一勾白蘇膝彎，輕輕松松将人橫抱起來。

他抱着人，用肩膀撞滅了燈。用腿抵着牆，将白蘇的搭在他的腿上，單手鎖了店門。然後橫抱着人，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到了副駕駛上。給人系好安全帶，然後扯了一條薄毯搭到了他身上。

卷簾門緩緩的下降，白浮舟發動了車子，一路平穩的駛回了家。

抱着人上樓，單手開門。

白團子一如既往的撲到白浮舟腳邊撒嬌，但是今天白浮舟實在是沒空也沒手來應付它。輕輕用腳将它撥弄到一邊，說道：“乖，自己去玩兒。”

白團子少有的被拒絕了，有了悶悶不樂歪頭盯着白浮舟看了看，然後悶不吭聲的噠噠噠跟他到了卧室，看着他将懷裏的人動作輕柔的放在了卧室的床上。

白浮舟給白蘇脫了鞋子和外衣，将人輕輕的用被子蓋好，然後轉身了衛生間。

白團子扭着步子，矜持的走到了白蘇的床邊，有些好奇和不解的看着床上的這個人。然後前爪搭在床邊緣，用它濕漉漉的鼻子拱了拱白蘇的手。

“汪！汪汪！”白團子歪頭叫了兩聲，似乎是在催促他趕緊醒過來。

“團子別鬧它，自己去客廳玩兒一會。”白浮舟再進來到時候已經換好了睡衣，衣袖挽到手肘以上，手裏拿着一塊兒濕毛巾。

白團子被他提着後頸皮丢出了卧室。

它不情願的打了個響鼻，搖了搖腦袋看着白浮舟俯身幫白蘇擦着臉和手。狗狗又叫了兩聲，但是到沒有再進去，而是轉身去了陽臺上睡覺。

再看白蘇那一絲附着在滿天星上的神識，随着陸川一同回到了家中。

他進門的時候，家裏很安靜，客廳微微有些淩亂，看起來近兩天是沒有打掃過的。大概是陸川忙着出差，而鄭安安又遇到了什麽事情而無暇顧及家裏的衛生。

陸川進門之後，就可以放輕了自己的動作，輕手輕腳的關上門，換鞋，換衣服，然後去了主卧。

卧室的門虛掩着。

輕輕推開之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房間裏那張寬大柔軟的雙人床。

此刻床的正中間躺着一個人，将床面壓出了一點兒凹陷。和巨大的床鋪以及柔軟的床上用品最對比，縮在床上的鄭安安看起來瘦小極了。

她周圍推着蓬松柔軟的被子，和一些玩偶抱枕，将她嚴嚴實實的圍起來。那些東西像是守衛公主的士兵一樣，而鄭安安就是那個沉睡中的公主。

沒想她還睡着，時間已經過了很久了，陸川忍不住有些擔心她的情況。以前鄭安安從來沒有睡過這麽長時間。

照顧她的阿姨就坐在房間裏的懶人沙發上。大概是被提前叮囑過鄭安安有自殺傾向，阿姨時時刻刻看着她，連手機都玩不踏實，每隔個一兩分鐘就要擡眸觀察一下鄭安安的狀态。

此時見陸川進來，阿姨便也站了起來。

“一直沒有醒來嗎？”陸川擔心鄭安安不醒，有害怕吵醒她，聲音放得很低，有些擔憂的問道。

阿姨點了點頭。

陸川皺起了眉，将手裏的花束随手安置到了桌子上，然後蹑手蹑腳的湊到鄭安安的身邊。在他靠近的那一瞬間，明顯感受到了她一瞬間為不可察的僵硬。

鄭安安是醒着的。

只是她沒有動，保持着均勻的呼吸，看起來就像是睡着了一樣。

陸川在她呼吸亂了的那一瞬間就明白了。他多了解這個女人。她醒來的模樣，她睡着的模樣，她裝睡的模樣……陸川全都清清楚楚。

她能騙得了阿姨，但是卻騙不過陸川。

“麻煩您先去做點兒飯吧，我看着她。”陸川見鄭安安這樣，轉頭朝着阿姨輕聲道。

他想了想，特意叮囑道：“清淡一點兒，安安這幾天應該都沒怎麽好好吃東西，應該接受不了太重口的食物。”

阿姨應了一聲，轉身去做飯。門又被虛虛的帶上了。

卧室裏沒有開頂燈，阿姨為了照明只開了書桌上的臺燈。滿天星好巧不巧的就放在燈前。那燈光透過星星點點的花束，在牆上投下了斑斓的影子。星星點點的，讓房間裏一時之間看起來有幾分的夢幻。

“安安，起來動一動吧，說了一天了。”等阿姨出去之後，陸川在鄭安安身邊的床沿下坐了下來，他溫柔的理了理鄭安安散亂的頭發，輕聲說道。

鄭安安沒有動，但是能夠感受到她的呼吸很明顯就亂了。

陸川的眼神看起來特別悲傷，他小心翼翼的去碰鄭安安放在被子外面的手，看她沒有明顯的抗拒和不适，才敢輕輕覆蓋在上面。

他的手掌比鄭安安的大好多，輕而易舉的就将她的手給包裹住了。

在溫暖的被窩裏呆了一整天，鄭安安的手終于不再是昨天那樣冰冰涼的觸感。

陸川緩緩的收緊了手：“安安……”

男人的聲音帶着顫，喊她的時候像是一只被遺棄了的小狗一樣。

“你有什麽都可以說。”陸川再開口的時候，聲音不可控制的越來越抖，一滴淚珠“吧嗒”一下就掉了出來。在床單上砸出一朵小小的水花。

“不要分開，也不要想不開，好不好……”

陸川的的聲音單單是聽着就覺得可憐巴巴的厲害。帶着一點祈求，和在外面的時候很不一樣。

鄭安安的眼睫毛顫了顫。眼淚從緊閉的眼睛裏偷偷溜出來，完全不顧主人的意願。

這一下，鄭安安算是知道，再也僞裝不下去了。

她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那一束淡藍色的滿天星。橙黃色的暖光燈為花束鍍上了一層光，遠遠看去，漂亮的不可思議。

“我買了你最喜歡的花。要不要起來看看？”陸川見鄭安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滿天星上，連忙站了起來想要過去拿給她看。

“不喜歡了。”

鄭安安躺着，一天沒有說過話，開口的聲音沙啞粗砺，像是被砂紙打磨過一樣。

她的聲音很輕。

卻輕而易舉的給陸川的動作按下了定格鍵。

“不喜歡……不喜歡花，還是……”陸川轉過身，看着鄭安安。

她雙目裏失去了神采，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一樣躺在床上。陸川抿了抿唇将話說完：“還是不喜歡我了？”

“都不喜歡了。”

鄭安安的語氣很輕，聲音也很輕，但是簡短的每一句都像是一個強有力的暴擊一樣，狠狠捶打着陸川的心髒。

“怎麽能突然就不喜歡了呢？”

陸川急急地問道。

鄭安安說道：“嗯。”

她好像一只緊閉的蚌殼一樣，油鹽不進。

陸川深吸了一口氣，将翻滾的情緒壓了下去，說道：“那等你的身體稍微好一點兒了，我們再分開，好不好？”

鄭安安沒說話。

阿姨适時的過來敲門，打破了房間裏令人窒息的氣氛。

陸川接過了粥，本來是想喂她的，但是看到鄭安安抗拒的模樣之後，抿了抿唇，輕輕将碗放到了床頭櫃，說道：“吃點兒東西吧。阿姨做了玉米粥，還有灌湯包，好歹吃一點兒好不好？別得，我們吃完飯再說，好不好？”

他本來以為鄭安安不會配合。

但是沒想到她沉默了幾秒之後，居然支起了身子，主動捧起了碗。

“好。”

她輕聲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