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算盤打起來

雷雨來勢洶洶，但去得也快。程璧出門的時候發現雨勢減小，暗自慶幸這樣去拖行李也不會太狼狽。

大堂裏芳芳正給程一心小朋友紮辮子，看到程璧過來，芳芳說：“小玉哥，胖哥讓我跟你說他先去裝行李了，那個郭秘書帶着人都辦好入住了。”

“你胖哥走多久了？”程璧問。

“差不多也就五六分鐘的樣子吧。”

“我過去看看，給我找件雨衣。”程璧說。

“行，我去找下。”芳芳摸了兩把程一心的小辮兒，“別再扯開了啊。”

芳芳跑進雜物間，翻出了一次性塑料雨披，和一雙短筒的雨鞋。

“小玉哥，你換雙鞋子再出門吧？你穿着帆布鞋呢。”

程璧看了眼自己的鞋子，“也對，給我吧。”

雖然換掉帆布鞋不用再擔心淋濕的問題，但雨鞋的橡膠底走在濕滑的石板路上，讓程璧不得不打起12分的精神小心腳下。等他一腳一滑地趕到，程龐正穿着類似的雨衣忙活着。雨雖然小了，但風還在刮着，塑料雨衣嘩啦嘩啦響着，罩在程龐腦袋上的帽子早就掉了，滿臉都是雨水。

“你怎麽還過來了？”程龐搬着行李箱往三輪上裝。

程璧趕緊上去搭了把手。

“你扶着這些，我再兩個箱子堆上來就完事兒了。”

十幾個人的行李這才滿滿當當裝上了小三輪。“估計待不了幾天，看這裏，除了一個箱子特別大，其他都是小箱子。”程龐非常有理有據地跟程璧分析着。

“你還操心人這個，趕緊的回去了，你這滿頭都是雨。”程璧翻了個白眼。

“我在跟你讨論接下來的生意吶！繼續包車，繼續住房，這不現成的大單嘛！”

“走走走，”感覺有雨水落盡了雨靴裏，黏糊糊的不舒服，程璧催促着，“回去再說，瞎操心。”

就這樣，程龐蹬着小三輪，程璧在旁扶着堆疊的行李箱，頂着風冒着雨回到了隐廬。

兩個人配合着一個卸貨，一個推，另外喊來了芳芳在門口接應，迅速地結束了今天所有的勞動。

程璧扒下了會倒灌水的雨鞋，狠狠吐槽了這種破玩意，坐在大堂的凳子上換鞋子。程龐要了毛巾擦幹了自己的寸頭，重新罩好雨衣，叫上程一心撐傘走人。

“小玉，晚上去我家吃？”程龐問。

“不了，懶得動，我等會去阿婆那随便整點吃就好了。”程璧一邊系鞋帶一邊拒絕。

“不什麽呀，剛我媽還特意跟我說給你炖豬腳湯了呢，”程龐站門口不為所動，“你看你鞋都換好了，上車，哥哥開車載你！”

聽到豬蹄湯的時候程璧猶豫了下。

程龐趁熱打鐵：“閨女，拉上你小玉哥！”

小姑娘脆生生地應了，拉着程璧就往小三輪上跳。

“坐穩了啊，開車了！”程龐逗着自家閨女，人力開起了時速不超過10公裏的三輪車。小小的三輪車廂上堪堪擠上了一大一小，程一心坐在車邊上，玩心很大地撐着傘往後仰，把程璧吓得趕緊揪着小姑娘的細胳膊往自己身邊扯。而前頭的老爸依然毫無察覺地蹬着腳踏，招呼着閨女看被車輪濺起的水花。程璧腦袋疼。這父女倆，每天都這麽歡脫。

小三輪車靈活地穿梭在巷子裏，偶爾遇上個撐傘經過的人，也都是扯着嗓子熱情地寒暄着吃沒吃晚飯。這樣奇妙的情感聯結，程璧一直在努力融入中。

程龐的媽顧衛紅女士早就布好了一桌菜在門口等着了，聽着巷子裏遠遠傳來的寶貝孫女的聲音，早早地便迎了出去。“小寶！手上的傘好好撐着，甩到你的小玉叔了！”

“是小玉哥！”程一心一跺腳站了起來，程璧趕緊雙手扶着顫顫巍巍的小人兒。

程龐笑着阻止了自己的輩分思路一向清晰的媽，“你就随她吧，說了那麽多次，哪次聽你了？”

“叫小玉哥還顯年輕是不是？”程璧笑着問。

“小玉哥最好看！”程璧得到了程一心的最高贊賞。

“趕緊的進來吃飯了，菜都涼了！”顧女士這才作罷，領着兩大一小進屋吃飯。

賀停雲牽着喬小遠晃晃悠悠來到前廳，想着既然有事出去一趟，那總歸會要回來吃飯的吧？便向芳芳打聽着程璧去哪兒了，什麽時候回來。得知人剛走，去胖哥家吃飯了，這位前一秒還看着讓人如沐春風的英俊男子下一秒臉就拉下來了，硬邦邦地說了句“知道了，謝謝”，便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不做聲。

賀停雲只差一點就能叫住程璧，發出共進晚餐的邀請了。他以為的出去一下，真的只是出去一下，萬萬沒想到程璧就這麽容易被人拉走吃飯了。民宿老板是不是得管自家客人的夥食？賀停雲想想有點生氣，全然忘記了程璧走前交代過的可以去隔壁阿婆家解決晚飯的事。自己不過是趁着人不在家，在這裝得漂亮的二樓走了一圈而已，人怎麽能溜得那麽快？

氣歸氣，晚飯還是得吃的。想到之前自己還非常潇灑地通知郭秘書讓他不用等自己吃晚飯，賀停雲只能認命再次回到自己的帶頭老板的位置，本來還悄悄高興了下能喘口氣了呢，賀停雲真的是不痛快，心裏給那個毫無主人意識的程璧畫了個大大的叉。

郭秘書連着收到自己老板幾條變幻莫測的消息，一會兒不來吃飯，一會兒又來吃飯，感覺有點不大妙。

“老板？大家剛坐下，過去吃飯了？”郭秘書倚靠在門框上探着腦袋問。

“行，走吧。”賀停雲巨大的手掌罩住了喬小遠的腦袋，揉吧了幾下柔軟的頭發，吐出一口惡氣，這才稍微收拾了下不痛快的心情出門。

作為與賀停雲接觸時間最多的郭秘書，他非常敏銳地察覺了老板的低氣壓，但沒想明白這到底鬧得是哪一出。但好在，除了在郭秘書面前有時表現地不加收斂之外，在更多屬下面前，賀停雲還是能勉強維持一貫的精英貴公子、英俊霸道總的形象的，頂多在外人看來，這就是一個不茍言笑、認真嚴肅的老板罷了。但誰讓老板沒有表情的時候，也那麽帥氣呢？賀停雲不知道的是，随行的大多數女士，不管結沒結婚、有沒有對象，欣賞賀總的各個表情，私底下讨論賀總的心情狀況，已經是高壓工作模式下一衆女員工的消遣之一了。公事公辦的賀總，只要工作上不出岔子，絕不會對優秀的員工們亂發脾氣。

已經上桌的人在分發着碗筷，看到賀總牽着小小公子進門，都熱情打着招呼。

“下午都在這邊逛了？”賀停雲一邊坐下，一邊問。

“走了一圈，還被澆到雨了都。”

“來這邊玩的人還挺多的，在一家小咖啡店裏跟很多背包客聊了聊。”

“這邊的烤餅很好吃啊！賀總，要不要來嘗一個？”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着，也許是下了雨天氣沒那麽悶，大家洗了澡再吃晚飯，整個氣氛也比中午活躍了很多。

喬小遠率先伸出了不客氣的小手，抓了個小烤餅啃着，賀停雲也接過了一個。“行，這一階段大家就先看看逛逛，明天先聽聽他們區、市領導的想法。”賀停雲轉頭又問郭秘書：“明天的會是幾點？後來時間又變了沒有？”

“沒，就還是約的下午1點半。明天時間還挺充裕的，我們繼續包車過去，還是我叫車來接？”郭秘書趁着機會把該問的一起問了，晚了容易踩雷。

賀停雲想了想，又覺得牙癢癢了。就好像明明安排好了整了一桌自己心心念念的菜，臨上桌了才發現全被打翻在地了。主動權只能在我，我可以選擇不碰，哪怕當垃圾一樣收掉，但這些菜，在我沒發話之前，就只能在桌上，在盤子裏好好擺着。雖然他完全沒有提前問過程璧的意見，但程璧如此貿然地消失，賀停雲自然是把“失約”這樣的名頭也按了上去。

“這個晚點說，我發消息給你。”賀停雲喝了口新泡的茶，茶香與苦澀交織，最後咂摸出一口濃濃的回甘。

郭秘書硬着頭皮說好，也覺得事情的發展怪怪的。

滿滿一整天的行程，大家也都累了，酒足飯飽之後各自結伴散開。長這麽大第一次接觸農家一日游的喬小遠早在吃飯的時候眼睛就開始睜不開，在賀停雲的言辭逼迫下才強撐着扒拉光了一碗飯。飯一吃完，便繞着圈似的粘在賀停雲的腰背上，最後成功讓賀停雲放下碗筷把人往腿上抱。養兒才知母擔憂。賀停雲抱着軟綿綿的小孩，撐着對賀青妩由衷的感激，才沒把這個小屁孩搖醒。算了算了，肯定比我小時候乖，最起碼不吵。

喬小遠已經趴在賀停雲的肩頭迷迷糊糊睡着了，賀停雲抱着，輕輕捏了把小孩嘟起來的臉頰，這才解氣，控制着自己邁出步子的起伏，小心地回到了程璧專屬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