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謝的是什麽？

程璧眼觀鼻鼻觀心，淡定地坐在沙發扶手上，認真地刷着并不好玩的手機，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但是眼睛的餘光還是要注意點賀停雲的動作的，免得猝不及防又鬧出什麽幺蛾子。

賀停雲也穿戴整齊了，一身清爽地站在程璧跟前。程璧擡頭，無比自然地問：“可以走了麽？”

房間裏的窗簾沒拉，只是開着燈。暖色的光映着程璧的臉，看着十分好下手捏兩把。賀停雲也微笑着：“走吧。”

很好，非常的成年人。程璧站起身往外走去，賀停雲跟在身後，非常識相地與程璧保持着一步的距離。

程璧想了想，主動選擇了一個非常安全的話題：“想吃什麽？”差不多也是吃飯的時間了。

賀停雲并步向前，問：“你想吃什麽？”

程璧腦子裏迅速閃現了幾個答案，刨除了安靜的西餐、等菜尴尬的中餐，麻辣燙什麽的自己湊合就算了，請客不大合适，那剩下的選項就不多了，“火鍋吧。”

“走，我帶你去一家。”有了方向，賀停雲的步子就快了很多，右手拉了一把程璧的手臂，似乎是嫌他走得太慢。

程璧走路的姿勢的确是有些別扭。他告訴自己沒什麽大不了的，只是少了一些無關緊要的遮擋，但是與棉質內褲的第一次親密接觸，讓程璧總是不自覺地往那個地方關注地更多。賀停雲站在程璧身邊，看着他虎着臉，故作輕松地抿着嘴，心裏就想笑，更想湊上去再親兩口。但是他忍住了，見好就收，放長線釣大魚，他不怕程璧跑了，畢竟和尚的廟就在那裏。更不怕程璧回頭轉身就跟人好上了，哪怕好上了，估計也沒那麽快能坦誠相見，自己的手藝挺好的，沒個把月那邊應該長不齊。

賀停雲時不時偷瞄着程璧，眼底是掩飾不住的揶揄。兩人雖然不說話，但氣氛卻不尴尬，一種親昵的別扭在兩人之間流淌着。

酒店的門童把車開上來了。程璧跟着往外走，被突如其來的冷風吹了一個激靈，情不自禁打了一個哆嗦。賀停雲也好不到哪裏去，顧不得姿态，攏着大衣就往車裏鑽。

程璧拿着手機看天氣，“怪不得那麽冷，突然降溫了。最低溫度才2度。”賀停雲打着方向盤往外開，這會兒又嫌身上的大衣累贅了，趁着等紅燈的間隙欠着身子把大衣扒拉下來。程璧看他一個人折騰地困難，坐在一旁也看不下去了，好心地上去搭了一把手，抓着兩只袖子把長長的大衣從賀停雲屁股底下拽了出來。

程璧忍不住調侃：“本來我還覺得穿着西裝大衣很有氣勢，但看了你剛剛脫衣服的樣子，我就不覺得了。還是簡單點比較方便。”

賀停雲不樂意了，覺得程璧的評價不夠客觀：“那我穿成這樣的時候，都用不着我自己開車。你看看車後座，多麽寬敞。”

程璧默默扭頭回去看了兩眼，好像是這樣的。

賀停雲又說：“我要真脫衣服給你看的時候，你別躲。”

賀停雲朝着程璧挑眉，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像是能透視一般。程璧面上鎮定，耳朵卻紅了，火辣辣的。完了，耍流氓這一環節我又輸了。程璧給自己打氣，想着，明明被伺候的人是我，我害羞什麽？腰板挺起來啊！

程璧用眼神和冷哼表示了“誰怕誰”。

賀停雲開着車，專心看路，紅燈的時候拿着手機發消息，偶爾也分個黏糊的眼神往程璧身上瞟。程璧看着窗外，只當不知道。這路怎麽越開越偏？路過一個又一個大商場，賀停雲最終停在了一片老洋房的路邊。

“到了，下車吧。”賀停雲從程璧手上接過了大衣，催促着程璧下車。

程璧下車，這一片是S市很有名的街道，咖啡館林立，秋天的梧桐落葉更是知名景觀。但是火鍋店開在這裏，有點氣質不搭了吧？程璧只管裹着衣服跟着賀停雲往巷子裏走。

他們站定在一座小洋樓前，賀停雲推開了面前的黑色歐式大鐵門，與門外的安靜氛圍截然不同的熱鬧洋溢在這座小院裏。

假山流水的院子裏，到處坐着等位的人。

程璧有些絕望：這種天氣等位，又冷，還得挖空心思找安全話題，逗我呢？

賀停雲凍縮縮地直拉着程璧往屋子裏走。

“這要等很久吧？”程璧問，“要不咱換個地方？”

“先進去看看，運氣好就不用。”

眼前這一堆拿着號碼牌的人，運氣是有多不好？程璧腹诽。

賀停雲拉着程璧進去了，輕車熟路地問着吧臺的人：“‘‘包廂空着麽？”

“你好，請跟我來。”吧臺的服務員竟然點點頭，就這麽帶路去了。

程璧明白了。算了，自己瞎操心了。

包廂不算大，空着的四張桌子在這生意火爆的店裏顯得尤為奢侈。

“想吃什麽？”賀停雲把菜單打開遞給了程璧。

“你來，我都可以。”程璧把決定權交還給了賀停雲。

“那…來個古法山羊煲鍋底吧，”賀停雲菜名報得很快，服務員核對了一遍之後立馬離開了這個空間。

“天太冷了，吃點羊肉。”程璧低頭喝茶的臉擡了起來，剛想就這一安全話題接茬時，被賀停雲緊跟的一句話噎住了：“滋陰補陽，大補。”

算了，還是喝茶吧。

賀停雲坐在程璧對面，不管程璧搭不搭腔，他都萬分自在。但程璧覺得不行，越安靜越詭異。他還在致力于尋找安全話題，比如說：“這家火鍋店叫什麽？都沒看見店招。”

“知道的人都叫它‘開心火鍋店’，只此一家別無分店。”賀停雲喝着熱茶慢悠悠地介紹，“幾個人一起合夥開的店，除了火鍋，其實還有很多好吃的，只要你報得出來名字，所以更熟悉的人還會叫它‘開心食堂’。”

程璧點點頭，拿着手機準備認真地看一眼“網友推薦”，但搜了幾遍卻發現并沒有任何結果。他把空白的搜索內容朝賀停雲攤開，賀停雲似乎早就猜到了他在幹什麽，但卻沒有阻止，只在程璧主動提問了這才回答：“這裏不算公開對外營業，但是你知道了、來過了這裏，只要不介意排隊，它就是一家普通的食堂。”

程璧點點頭，又明白了，就是幾個不差錢的人開的高級小廚房。

程璧繼續低頭抿着茶。看着手機上的時間，每跳一個數字都無比漫長。他真的做不到，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地看着賀停雲。他鼓起的勇氣，不足以對抗賀停雲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那種就是矮了人家一截，英雄氣短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賀停雲也捧着茶，表情放松，不發一言。他當然能感覺到程璧的不自在。如果程璧此刻真的掩飾地天衣無縫滿不在乎，賀停雲才會着急。但看着程璧坐立不安還強作鎮定，挖空心思想要說些別的，卻無從開口的樣子，賀停雲就覺得早上的那一通沒有白忙活。人精賀停雲有一百種辦法讓此刻的程璧覺得好受一些，但他卻選擇裝傻，只當做全然不知，一如初見的時候，保持着客氣的距離，心裏憋悶的勁兒在程璧慌亂羞澀的眼神裏漸漸散開。

賀停雲都有些迫不及待下次的見面了。

就在程璧差點以為包廂門不會再打開的時候，服務員再次敲門進來了。翻滾着的鍋底和堆滿了的推車救回了快要逼死自己的程璧。

服務員站在一旁，有條不紊地幫忙涮着材料。賀停雲只在一開始的時候說了句“先給他”，就不再把似有千斤重的目光落在程璧身上。程璧松了口氣，有個第三者在場，他才覺得沒那麽悶。

羊肉辛香彈牙，程璧嘗了第一口，食欲完全被喚醒了，終于把全部的心思暫時轉移到吃這件事上了。兩人都餓了，涮菜的服務員投喂的動作也很熟練，兩人夾菜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程璧舉着一根筷子釘着大蝦丸啃，賀停雲手機響了，接了電話就往外走。程璧突然想到了什麽，也放下了筷子跟着走出了包廂，下樓到了一樓吧臺。

“你好，三樓的包廂買單。”程璧遞出了銀行卡。

“嗯？包廂麽？包廂的消費都直接入賬了，請問是要另外結麽？”服務員迷糊了。

程璧剛想說“是”，暗自慶幸還好溜出來先問了，不然稀裏糊塗又要多欠一筆了。

“不用，還是直接劃賬。”賀停雲提着兩個大袋子從門外進來了，與程璧并肩站在吧臺前。

“不好意思，刷卡。”程璧把銀行卡往前推了推，眼睛看着賀停雲，“不是說好了請你吃飯的？”神情嚴肅，眉頭微皺，語氣委屈，總而言之，不刷卡不開心。

“行，那謝謝小玉哥了。”賀停雲沒有堅持，等着程璧刷完卡一起上樓。

回到溫暖安靜的包廂，兩人都沒再拿起筷子。程璧看了看時間，終于可以撤了！

“這次謝謝你，要是…”程璧做着臨分別前的最後發言。想着反正以後也見不着了。這裏發生的事情就埋死在了這裏，什麽都不要帶回去。該感謝的，全在這頓不菲的火鍋裏。不該提不該想的事情，就當是眼前這鍋即将成為廢料的火鍋底料，忘個徹底。

可沒等程璧全部說完，賀停雲一時嘴賤，接了一句：“你謝的是哪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