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論目光長短

“有時候，我還真挺羨慕你的。”方興艾苦笑着說，“我還記得你那時候跟我說，要去打拳，最後被家裏收拾着往你堂哥的部隊裏待了大半年。一會兒又說要去當潛水員，你姐那時候還真陪着你在那小島待了一星期。大家都說你就是不消停的讨債鬼，但折騰來折騰去，你不比那些人家裏的歪瓜裂棗都強？你說我，現在再回頭，還來得及嗎？”

賀停雲樂了。他當然不會說那時候很多作天作地想去做的事情，真的是他覺得活膩歪了，想去感受腎上腺激素飙升的滋味。“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你怎麽還記着？那我那時候不痛快還不讓我折騰幾下？”

賀停雲說的理直氣壯，方興艾竟無言以對。

“那你要是哪一天，把房裏的人帶回去，你家裏不同意怎麽辦？”方興艾問。

“要帶回家的人還沒出現呢！”賀停雲喝了一口咖啡，對于方興艾的假設嗤之以鼻，“再說了，老子要帶回去的人，賀家的門，我砸都要砸開。”

方興艾想了想，覺得賀停雲說得很對。賀停雲年少時的叛逆一次又一次觸及着賀家人的底線，他們雖然頭疼，但哪一次退讓的不是他們？反觀自己，卻在方家人劃定的有限的空間裏，說得好聽叫自由自在，說得不好聽，那就是無所事事。

“不過，你當我姐不知道呢？”賀停雲壓低了嗓子，神秘兮兮地說：“我姐什麽都知道，就是不說罷了。這就叫默契！其他的以後再說吧。”

方興艾覺得問錯了對象。這事擱賀停雲身上，妥協的一定是賀家上上下下，哪裏會像自己呢？這下就更郁悶了。

兩人吃過了早飯，睡不着的方興艾又拉着賀停雲去林子裏散步。連續陰雨了幾天之後，太陽終于舍得露面了。反正吃飽了也睡不着回籠覺了，賀停雲邊也裹着衣服與方興艾走出了大堂，往小花園走走透透氣。

鵝卵石鋪成的小路，走在上面總有些硌腳。賀停雲與方興艾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就看着手機屏幕上多了一個紅點。

他點進去，上面寫着兩個字，程璧。

賀停雲沒想到，程璧竟然還會找自己。

通過了之後，程璧那邊倒是回得很快。

第一條消息：還你錢

第二條消息：謝謝，麻煩一定收下

然後就是一條一萬元的轉賬信息。

用不着的手機轉手高額變現了，賀停雲看着這個轉賬信息，頭疼地笑了。

方興艾好奇地湊上來，看着賀停雲回消息：我把這當做度夜資收下了

“你這一大早就不消停啊！昨晚的補回來了麽？”方興艾關心地問。

賀停雲不理方興艾，繼續打字：謝謝小玉哥對我服務的肯定

方興艾嘴上嫌棄這，腦袋卻硬是要湊着看，然後一聲爆笑：“哈哈哈哈哈！被拉黑了！讓你浪！哈哈哈哈。”

賀停雲看着消息上的紅色感嘆號，無奈地笑笑。手機放回兜裏，拽着方興艾繼續往前走。

程璧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欠出去的仗還了。一萬塊，說多不多，反正加一個手機的錢應該是足夠了。程璧坐在阿婆家的院子裏，喝着剛熬出來的熱粥，手指飛快地完成了欠債還錢這一動作。

只是猝不及防看到“度夜資”三個字的時候，程璧還是被嗆了一口。

惹不起惹不起。錢已轉出，其他的閑事一概不理。程璧把人一拉黑，開始享受回來的第一頓早餐。

“阿婆，今天這粥真好喝，幾天沒在，可饞死我了。”程璧端着碗往廚房鑽，程阿婆被哄得一大早樂呵呵的，又怕程璧吃不飽，往他懷裏塞了一個熱乎乎的鹹鴨蛋。

程璧回來的第一天也被安排得滿滿的。采購、理貨，還有趁着天氣好，要跟芳芳母女倆把布草間壓着床上用品都拿出來曬曬，，吃完了早飯就忙得馬不停蹄的。

忙得時候還好，稍微閑下來喘口氣的時候，就覺得那處癢癢的有些紮。程璧覺得自己都要魔怔了，根本分不清到底是真的有毛茬長出來了，還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女人是天生的觀察者。程璧從屋子裏抱着枕頭被子衣服出來的時候，一旁幫忙的芳芳完全是出于好奇地問：“咦，小玉哥，你什麽時候買了這件衣服啊？”

芳芳撣着根本不存在的灰，拎着衣服往曬架上鋪。

“昨天實在太冷了，就随便在街邊小店裏買了件。”程璧的答案合情合理。

“原來是假的。”芳芳拍了幾下厚實的衣服，“代購賣那麽貴，還動不動等一個月。看這假貨也很保暖的樣子嘛！”

程璧趕緊繞回了屋子，生怕芳芳再冒出一句“給我也來件假貨”，程璧可變不出第二件來了。

程璧覺得現在的生活就很完美。充實但又波瀾不驚，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自己缺個對象——既免了身邊阿姨們的操心，也能給自己無聊的夜生活多點活動。

這天，程璧趁着店裏沒事，一個人也不嫌麻煩開着車跑去了市區看電影。影院裏信號不好，一個半小時的電影結束，手機從無信號到信號滿格的過程裏，程璧的手機叮叮咚咚收到了一連串的消息。在幾個電話沒有接通之後，芳芳便直接發文字消息了。

小玉哥！接到了一個大單！

從下周一開始，我們的8間房就被包出去啦！10天！

小玉哥！你之前不是說要把後面的廚房給改造一下嘛？連帶着廚房也租出去了！擺上個長桌，空一面白牆，連着空房一起打包租出去了！

錢已經付了！小玉哥你回來的時候看下家具店買個長桌吧？只能買現成的回來了。

程璧站在商場裏，手上吸着冰可樂，一邊打通了芳芳的電話。

芳芳的聲音還是很興奮，程璧猜那個根本不存在的會議室價錢談得應該不錯。

“小玉哥，看到我的消息了？”

“看到了，到底怎麽回事？你慢慢說。”程璧問。

“你還記得之前夏天的時候，碰巧在我們這兒住下的那些人麽？”芳芳提醒着程璧。

程璧隐約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想起來了沒？他們的老板，那個大帥哥，還拍了張照片留這兒了，你還有印象嗎？”芳芳說着自己能記得的細節。

“嗯，是他們？”程璧在電話裏艱難地問。

“對，就是那個郭秘書打電話來的。他們先在網上訂了房間，又打電話來的。”芳芳事無巨細地說着，“會議室的事情還是他們那邊提的，我本來都沒想到。但是他們說那個廚房就可以了，把桌子換長桌就行，他們報銷。其他的設備他們也會自己帶過來。”

程璧只想問一件事：“他們的房間預定成功了？”

“對啊，連帶着廚房，不對會議室的錢一起付了。據說是按照他們平時訂會議室的标準付的錢，小玉哥，會議室比一間房的房費還高啊！”

程璧連最愛的冰可樂也喝不下了。這公事公辦的流水線操作，自己就算是想反悔，錢都收了，還能毀約不成？

如果自己今天下午沒來看這個電影，第一時間接到芳芳的電話，是不是就不會有這幺蛾子讓賀停雲搞了？程璧陷入了無比懊惱的情緒。

新長出來的毛茬有多麽癢，走路有多別扭，他就有多不想讓賀停雲住進來。媽的，難道真要我躲他十天？

廚房那間屋子本來就很空，之前小玉哥一直說要改造了做休閑室，方便住在這裏的人能有個活動的室內空間，但這與會議室也不沖突啊，所以對上郭秘書的要求，芳芳答應地很痛快。芳芳早就量好了尺寸，正仔細地報給程璧，叮囑着先看一輪，無論如何這長桌是要在周日晚上前組裝好的。

“行吧，我知道了，我去看看。”程璧心裏在泣血，但又不得不裝出高興的樣子，“下個月給你們多發點獎金！”

“謝謝小玉哥！”芳芳興高采烈地挂了電話，徒留程璧一人捏着冰可樂在電影院門口發愁。心情好的時候，大冬天喝冰可樂那叫刺激冰爽。心情不好的時候，那就是拔涼拔涼找罪受。程璧狠狠地吸光了最後一口可樂，“哐”地扔進垃圾桶，朝着家具層走去。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我的地盤就得聽我的！賀停雲還真能把我怎麽着了？程璧心一橫，頓時覺得自己強硬了起來：擺出個正經主人的樣子，低頭不見擡頭也不見，杜絕任何可能碰面的機會，對賀停雲采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态度，就像對待空氣一樣！

不得不說，從某種角度而言，程璧真的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他既沒有多想一層，為什麽賀停雲在唾手可得的時候沒有下手，而是使了那麽一陰招讓自己即使回家了，也時不時在心裏把賀停雲拉出來鞭屍。也沒有去想，按照賀停雲那不達目的不罷休、軟硬皆不吃的性格，怎麽自己說要回去，二話不說，不僅好好跟自己吃了頓飯，還貼心地送上了件衣服。

走一步算一步，是程璧一個人孤零零過日子的湊活。

但，走一步看三步算十步，是賀停雲的本能。賀停雲算計的，一直都是程璧回去之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