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好可愛的孩子

好可愛的孩子

蕭君澤扶起了許琛, 看着這青年眼中野狼一樣兇性,還有看向自己時那無比的順服,微微一笑:“不必如此。”

他們坐在草堆裏, 看着這野火焚燒,直至天微微亮。

于是相互從地上撿些濕泥塗抹, 顯得自己在昨天晚上十分狼狽的樣子, 紛紛相視一笑。

魏知善覺得小公子還是太幹淨了, 想再往他臉上敷點泥, 被青蚨阻止了。

許琛對他們這些人露出不屑之色, 然後在泥裏滾了一圈。

眼看局面要控制不住, 蕭君澤忍住笑:“好了好了, 快回去吧,該收拾殘局了。”

于是一行人這才控制自己, 從蘆葦叢中回到那幾乎已經燒成廢墟的荒灘, 許多灰頭土臉的士卒正在收拾殘餘的糧草、毯帳、軍械,還有許多巡邏的士卒, 一臉殺氣。

魏知善看他們來勢洶洶的樣子,立刻拿出自己令牌。

“魏道長, 終于找到您了, 快快, 郡王的病情又重了!”那将領一聽是魏知善,立刻将他們帶到一處新搭建的營帳。

拓拔璨正在帳中, 看到魏知善來了,頓時眼眶一紅:“魏大夫快來看看,昨晚南人夜襲, 父王受了驚吓,強撐着穩住大局, 如今又昏迷發燒,其它醫官都束手無策,只能請您出手了。”

蕭君澤和魏知善對視了一眼,蕭君澤從袖口拿出一個小玻璃瓶,遞給魏知善。

魏知善秒懂,微笑着應了一聲,上前探脈、按額,然後露出深思之色,随後又将小瓶打開,用瓶中的細棍沾了幾滴藥液,滴在了病人鼻孔中。

拓拔璨焦慮道:“就這麽幾滴藥,這能行麽?”

魏知善安撫道:“這是我這一脈所配的密藥,對退燒有奇效,我等下再以金針安神,必能退燒,将軍莫要焦慮。”

拓拔璨伸手重重撞在帳篷主柱,恨恨道:“可恨的南人,可恨的廣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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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知善試探道:“昨夜事出突然,我與阿弟驚慌之下躲入了蘆葦叢中,不知縱火之人可拿到了?”

拓拔璨搖頭道:“賊人惡毒,只燒了營帳,便退走了,想來也是,淮河之上有我水軍夜巡,必然是小股敵人,看到我堆積在河灘上的葦草,方才放火。”

“這……”魏知善遲疑道,“有沒可能是軍中有不慎,引發火勢呢?”

“一派胡言!”拓拔璨斬釘截鐵道,“必然是南人趁夜襲擊!”

說到這,這少年眼中顯幾分威脅之意:“魏大夫,你這話是說我父治軍不嚴麽?”

魏知善謙卑地低頭:“小道豈敢,方才是我胡思亂想了,請将軍勿要怪罪!”

拓拔璨這才作罷,但看到被一起帶過來的少年,輕哼一聲:“好好為我父治病,這孩兒是你弟弟?”

魏知善低聲道:“他是我義弟君澤,父母早亡,由我照顧着長大,随我行醫。”

拓拔璨冷哼一聲:“讓他先跟着我,你做好自己的事。”

魏知善有些擔憂道:“是!”

于是低頭,認真為廣城郡王施針。

那藥果然有效。

不過一個多時辰,廣城郡王的高燒便退了下來,人也不再抽搐。

讓其它醫官看了,也紛紛驚嘆這位魏大夫的醫術。

見此情景,拓拔璨也終于松了一口氣,吩咐魏知善要寸步不離地守着後,這才帶着蕭君澤出去。

……

蕭君澤跟着拓拔璨走出帳外,這少年怒吼一聲,便在這冷風之中弄了一簡易棚子,開始處理軍務。

他在一邊聽着,很快就分析出了局面,昨天晚上,兵荒馬亂中,許多鮮卑将士因為踩踏、大火等因由,損失嚴重,廣城郡王病倒後,軍務本應由副将代理,但副将昨晚受了傷,還未醒來,于是便只能讓拓拔璨這個十五歲的少年處理。

但拓拔璨到底經驗不足,處理得手忙腳亂,還要給朝廷寫報告,證明這次襲擊是南齊的徐州刺史蕭惠休做的,父親因為徐太醫走了病情反複,加上諸軍出來的匆忙,群龍無首,這才讓人鑽了空子……

反正一句話,不是我們不努力,實在是敵人太狡猾。

蕭君澤坐在一邊,小小地打着哈欠。

對這種情況,他一點也不意外——放火之初,他就知道魏軍不但不會追究縱火人,還會制造足夠多的理由把原因扣在南齊頭上。

不然要怎麽對朝廷交待?

說是幾個賊匪就差點火燒連營了?那你們是幹什麽吃的,想被朝廷問罪嗎?

但如果是敵軍幹的,那就沒關系了,郡王都撐着病體主持大局了,才擊退敵人,你還要人家怎麽樣?

他縮在帳篷的角落,裹緊了衣服,臉上泥污也擋不住那清純無比的美貌,一晚沒睡,萎靡的小孩讓偶爾一眼瞥過去的拓拔璨有些心虛,覺得自己在欺負小孩子。

于是他悶悶道:“後邊帳裏去睡,別在這打擾我。”

蕭君澤乖巧地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挪出去,然後消失了。

拓拔璨看着空空的角落,又有點後悔,皺眉之後,繼續處理軍務。

……

晚上,終于得空歇息的拓拔璨讓人送來晚飯,他大口吃完,先去看了父親,見他情況穩定,便松了口氣。

于是又去見了那小孩,見那叫君澤的小孩合衣睡在草垛裏,便蹲到他面前,捏了捏小孩子的臉,那手感很不錯,然後便推醒了他。

剛剛清醒的小孩子眸光銳利了一瞬,又重新清純,怯怯地看着他。

“別怕。”拓拔璨悶聲道,“不會吃了你,我只是、只是想待在你身邊,讓你給我解解悶,就像、像我以前養的貍奴那般。”

蕭君澤歪頭看他:“将軍說我,像貍奴?”

拓拔璨嗯了一聲,伸手揉了小孩的頭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倒在那新鋪的床鋪上,許久都沒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低聲道:“這次出兵,太急了,從南朝蕭鸾篡位,出兵南征,只有一月時間,我父毫無準備,生生累病了。”

“他要遷都洛陽就罷了,還要禁穿咱們鮮卑人的衣服!消息一出,軍心不穩。”

“咱們鮮卑人有什麽不好,為什麽一定要學漢人那一套?”

“西郊祭天他也停了,都也遷了,他還要降爵!不許鮮卑勇士繼續入軍!”

“他怎麽可以,他怎麽會是這樣的人!”

“他怎麽能這樣做!”

“明明,他剛剛繼位時,大家都很放心!”

“他給太後哭喪,哭了整三天,不吃不喝,大家都覺得他會像太後那樣穩重!”

“可是,他怎麽能這樣!他是要挖我們部族的根!”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少年将軍在床上咆哮着,低吼着,甚至都不敢在自己軍中說得大聲些。

還能是什麽原因,你家陛下覺得自己可以,想融合胡漢,一統天下,鮮卑也好、漢人也好,都來維持他拓拔家的統治,你們這是不懂他的良苦用心知道麽?

蕭君澤一邊想着,一邊面露好奇地起身,坐到他身邊:“小将軍,你在說什麽啊,我聽不懂。”

他的聲音悠揚清亮,十分好聽,讓拓拔璨忍不住坐起看他。

“你不懂,你還小。”拓拔璨嘆息着,把自己無處發洩的苦悶向這小孩兒傾述,“我的國家,越來越不像以前的模樣了。”

蕭君澤歪了歪頭:“那,以前是什麽模樣啊?”

“以前啊……”拓拔璨停滞了下,有些恍惚,“我也說不清楚,哎,從我出生,朝廷就在改制,又是三長令,又是俊田令,還裁撤了侯官……這麽說來,陛下有所變動,也……”

他神色複雜,看着少年,忍不住抱怨:“小時候也有大改大變,但我都沒覺着不對,可是如今又是大改,怎麽就覺得太過份了呢?”

蕭君澤露出疑惑的神色:“那,小将軍,你可以去問知道的人啊。”

“我能問誰,”拓拔璨露出不平之色,“他一直相信的都是漢臣,什麽馮誕李沖,什麽楊津王肅,我們這些親族,早就被他抛在腦後了!”

蕭君澤還是不懂:“什麽是漢臣啊?”

“漢臣,就是一群狡詐的人,”拓拔璨不悅地道,“他們會把話說得很好聽,讓人聽着聽着,就順着他們的意來,最後才發現,被他們賣了,還要幫他們數錢!”

“這麽壞麽?”蕭君澤露出驚訝。

“對啊,你以後可千萬別上當,”拓拔璨說了這麽多,原本惡劣的心情終于有了幾分好轉,“以後啊,你聽我的話就行了!”

蕭君澤似懂非懂的點頭。

随後,拓拔璨便聽到幾聲咕咕。

蕭君澤臉微有些紅,怯怯地看着他。

餓了,嗯,吃了飯再問消息。

拓拔璨笑了笑:“走,我帶你去吃烤全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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