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在北魏, 一件事情一旦被孝文帝允許,那麽,這位皇帝便會想盡辦法去推行。
這位少年繼位的皇帝長在馮太後手下, 完全吸收了那位大佬的平衡把握朝局的手段,這一點, 無論是胡臣還是漢臣, 在這些年都可以說是深有體會。
所以, 當發現皇帝是真的想修河後, 除了王肅等少量臣子強烈反對外, 其它的世族高門也就象征性地掙紮了一下, 便繼續幹自己事情, 順其自然了。
他們本原本的打算,是在運河修築之後, 徐徐圖之, 将運河周圍的土地蠶食吞并,經營擴大——哪怕有庶民不懂輕重, 先占住了,他們也有一萬種辦法, 把沿河的土地無聲無息地兼并掉。
但蕭君澤的計劃打斷了他們準備, 誰知道這位修河就算了, 居然連着河邊的土地也要一起圈了?!
圈了就算了,居然還要賣給那些不懂經營的胡兒們!
這當然是萬萬不可, 土地被庶族小戶占了,能輕易兼并,但若落到胡人手裏, 那可就是愧對祖宗了。
李沖等人皆是人精,自然不會坐視這種事情發生。
直接反對是最蠢的選擇, 李沖等人事北魏多年,歷經三代皇帝,在打不過就加入這種事上,堪稱爐火純青。
于是第二天,崔盧鄭王李五姓高門,便紛紛表示修築運河,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他們世食君祿,當然不能袖手不理,所以,他們一萬個支持修河,請陛下給我們一點為國出力的機會。
元勰赫然發現,原本就已經算是順暢的工作,一下子像加了油一樣絲滑,σw.zλ.甚至崔家與李家主動把長孫送來,想跟在他身邊,任憑差遣。
不僅如此,原本還在紙面上的三處鎮子,也紛紛被這些漢臣高價拿下,他們都是跟随文明太後改革的老臣,在均田制改革時,不知吃下多少良田山林,這些錢財對他們來說,并不算傷筋動骨的大數字。
“怎麽樣?”蕭君澤坐在案幾邊,給他沖了一碗茶水,微笑着遞給他,“這世間萬物自有規律,只要抓住了,治理天下,便不那麽難。”
給他彙報工作進度的元勰原本困惑的模樣已經全然褪去,變得輕松爽朗:“有道理,誘之以利,因勢導利,以利而動人心,可比講些為國為民之理來得爽快。”
蕭君澤輕笑一聲:“聽說,草原諸部,已經南下至邺城,快到洛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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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勰點頭道:“正是,自去歲來,草原少雪,草場返青遲緩,許多牲口餓得瘦弱,不育幼崽,若到秋冬,必又是一場麻煩。”
蕭君澤聞此言,輕聲道:“如今,似乎已經四月了?”
元勰輕嗯了一聲。
“若我沒記錯,自開年後,洛陽也未下雪,”蕭君澤起身,走到窗前,看院中已經長出新葉的大樹,輕聲道:“今年,怕是有大旱,讓你兄長早做準備。”
北方草原受蒙古高壓控制,如果不下雪,那必然是出現了什麽氣候異常,北方雨水本就不像南方那麽豐沛,雪水是麥苗返青、粟米抽芽時最重要水源。
按理,氣候變暖,東邊太平洋上的水氣應該随着東南季風過來,到現在還沒見到雨水,也不知道是什麽副高在發威,但無論如何,水氣是不會憑空消失的,它們要麽在積蓄一波來個大暴雨,要麽就是去其它地方。
元勰眉頭瞬間便擰了起來,像生吃了一個苦瓜:“當真?”
“只是猜測,”蕭君澤随意道,“你自然也可以不把這當真。”
元勰苦着臉道:“若如此,以皇兄的脾性,怕是又要絕食求雨了。”
“他還真看得起自己,”蕭君澤揶揄道,“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兇。你那哥哥真覺得自己是太陽麽,還想影響上天?”
元勰對于蕭君澤沒有一點君臣之道已經習慣了,不由嘆息道:“如今皇兄剛剛改了西郊祭天之儀,便遇如此天像,必會有朝臣以此為由,歸罪于他。”
原本,平城勳貴與拓拔王室,是一起在平城西郊祭天,感謝上蒼上先祖得國。孝文帝遷都洛陽後,不但廢除了平城勳貴一起祭天的資格,還用漢人的儀式祭天,讓漢人加入其中。
這是對權力來源的巨大背叛,如此一來,那些本就不服平城勳貴們,怕是要更加上串下跳了。
“行了,你去準備吧,”蕭君澤淡定道,“有馮誕在,不會讓他胡來的,對了,你若去皇宮,幫我問問二皇子,先前平城鐵坊分紅下來了,問他要不要。”
元勰應了一聲,憂慮離去。
蕭君澤看着他背影,目光低垂,看着手裏茶湯,輕輕吹了一口。
一層漣漪泛起,吹皺了碗中那精致的倒影。
與其被動受敵,不如引蛇出洞。
那位二皇子,也不是什麽好人呢。
這種有壞心思的少年 ,放在那裏,多浪費啊!
-
皇城之中,王肅正孝文帝聊起了即将舉辦的祭地之禮,聊完後,話題便轉到君澤身上。
王肅家學淵源,投奔北朝後,帶來南朝堪稱正統的中原禮儀,所以在祭祀之事上,皇帝十分看重他。
反對的話已經說得太多,他便轉換了方向,提起了那君澤所獻的“茶葉”。
“……聽聞那茶葉是他派出心腹,自南朝尋來,”王肅跟在皇帝身邊,不留痕跡地道,“以散葉做飲,想是不知南北皆有飲茗之風,必出庶門寒族。也不知他那一身所學,由何而來。”
沒有高貴的身份,卻知道那麽多,肯定是奸細無疑了。
元宏聞言只是笑笑:“他是魏道長的義弟,這以茗煮奶之法,想是魏道長無意所得。”
王肅沉聲道:“君少卿雖然有才華,但既為陛下近臣,也應查清來歷,陛下,您應知曉,他與他南朝蕭衍有些往來。”
“那蕭衍雖出自蕭氏,卻早已出了五服,”元宏輕嘆道,“王生,朕知你心仇如火,可無論如何,他救了司徒,就算他是南朝皇帝,朕也不會加害于他。”
王肅聽得暗自咬牙,下定決心,一定要抓住那奸細的破綻。
-
四月底,收到元勰邀請的各部酋長都帶着将獻給朝廷的牲口,還有大批兒郎,星夜兼程,來到洛陽。
斛律明月見到了自己的父親和兄長,熱情地給他們擁抱後,便開始嫌棄起兄長父親身上衣服又厚又髒,要帶他們去沐浴。
然後他便受到來自父親和兄長的鐵拳,不但被重新編上了一頭小辮子,連自己在學校裏兼職武世教官賺來的幾十匹羊毛卷,也被父兄洗劫一空!
“不,鐵鍋你拿走,鬥篷你不能搶,那是君澤送我!”斛律明白看到心愛之物被兄長好奇地披到他那一身油污的衣服上,頓時大怒,瞬間暴走,把兄長按在地上,毫不留情地暴打了親兄弟!
“不拿就不拿,你在洛陽,武藝沒多少長進,脾氣倒是長進不小。”他的兄長斛律平生氣地道。
但是不得不說,斛律明月這次也算立下大功,要不是有他的相助,他們斛律氏也沒法提前準備,從陰山以北掠了不少奚人,湊夠了五千之數,幾乎占了這次諸部南下兒郎的五分之一。
“明月……”
“叫我阿六敦就好,明月是阿澤叫的。”斛律明月果斷道。
他爹被氣了個倒仰:“逆子!行了,你準備了多少財物,說說看,”
斛律明月便驕傲地帶着父兄參觀了學校附近的倉庫。
這是專門為草原諸部準備的財物,自然能看得他們直流口水,恨不得全數卷走。
“別想了,”斛律明月道,“這次分貨,要按各族給出兒郎數目的百分比來分,不知道什麽是百分比對吧,我教你們……”
花了幾分鐘時間,斛律家父子都皺起眉頭,這辦法好生惡毒,他們想要提高比率,就得多交人,可其他部族也不是傻的,必然也願意多交些人,可人多了,大家又恢複原來的占比,錢是給了,東西卻還是那麽多。
“這分明是壓價!”斛律平眉頭憂慮,“阿六敦,你能的給那位公子說說好話,多分給咱們氏族一份麽?”
“絕不可能!”斛律明月說得斬釘截鐵,但看到父兄瞬間陰掉的臉色,又補充道,“你們放心,等将來工坊多了,我絕不虧待咱們氏族,對了,君澤還有事找我,我先走了!”
說完,斛律明月便跑了,就學校裏這點路,他還是騎馬跑的。
他父兄對視一眼,同時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這次下來,賺多賺少不清楚,但家裏狼崽卻是上趕着給別人看門,拖都拖不住,眼看已經不是自家的了!
……
斛律明月自覺公正無私,便策馬去君澤身邊,想好好顯示一下自己不負所托,但剛剛到君澤門口,便被人攔住了。
君澤門外守了數十名侍衛,個個精甲閃耀,氣勢如虹,一看便是王城中的禁衛。
斛律明月只是一位部族酋長的幼子,當然沒有資格去沖擊禁衛,只能垂下頭,蹲在愛馬旁邊,和馬兒一起叼着青草,無聊地等在門口。
好在,沒有等太久。
便看到君澤與一名華服少年同行,說說笑笑着,從院中走出。
陽光透過樹蔭,照在他白皙的面容上灑出明明暗暗的碎金,微微一笑,仿佛連光都駐留許久,舍不得離去。
那華服少年伸手擁抱了君澤,同他道別,還在他耳邊說了什麽。
斛律明月整個人都陰暗下去,耷拉着耳朵,可憐又無助。
而在對面,元恪趁着擁抱,在君澤耳邊低聲道:“這麽有趣之事,本王答應你了,記得,你欠我一個人情!”
君澤随意将他推開:“自然,那麽,就此別過。”
元恪點頭,在聽到君澤要他幫的忙後,他對這個計劃真的是太喜歡了,他現在就要回宮,按君澤的說法,整個大活!
于是,意氣風發的少年皇子,哼着歌兒走上車駕,周圍的護衛也在兩側随行,拓拔家的皇帝繼位早,他已虛歲十五,按虛歲加冠,可以偶爾出入宮禁。
蕭君澤也很滿意,這位少年正是中二時期,也早就想知道到去歲底是誰将母親名字從遷移隊伍中删除,所以一拍即合,準備鬧一點點小動靜。
成與不成,問題都不大。
而這時,他看到一邊站在牆角,整個人都冒着黑氣的斛律明月。
一時不由失笑,他上前拍了拍這些日子皮膚已經光滑白皙許多的少年:“站在這裏等久了吧,明月?”
斛律明月瞬間抖擻,微笑道:“沒有,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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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