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略施小計
略施小計
王肅自然是沒有留下來吃飯的。
他走之前, 還禮貌地道別,說下次再來拜訪。
禮數、風彩,皆是上品, 除了自視門第,覺得那些寒門庶民不算人外, 總得來說, 是一個休養很不錯的士大夫了。
蕭君澤也基本知道對方來拜訪的意思, 不過是欺他年幼, 用茗茶之分來告訴他, 自己才是真正的高門士族, 你那無知的讨好在我眼裏既幼稚又可笑, 有我在你是蒙蔽不了陛下的!
蕭君澤一只手托起頭,一只手用湯勺在茶碗裏攪拌。
老實說, 他最開始沒有用南朝皇子的身份來北朝, 就是因為不想王肅這些和蕭家有仇的降臣找他麻煩。
畢竟都是讨生活,大家各自美好, 互不耽誤,豈不是天下太平。
但沒想到, 那位孝文帝太過吃香, 自己還沒有A上去, 就已經有臣子害怕失寵,到他面前來擺寵臣的派頭了。
真是好笑!
但不得不說, 這位還真是給他指明了方向,知道在這個時候,已經開始出現最原始的茶湯了。
雖然說茶湯還顯得太原始了——茶飯還差不多, 但是沒有關系,他完成可以利用這個, 在荊湘之地大規模種植茶葉,這可是草原上的硬通貨,在最初的商業貿易裏,絲綢、茶葉、陶瓷,幾乎就是最主要的貿易源。
在鐵器産量一時半會上不去的情況下,用茶葉能彌補和草原貿易的巨大差額。
就這一點來說,他還要謝謝這位王肅。
但是。
蕭君澤微笑着放下湯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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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已經把我當成敵人,又是自己送來門來,那就,不能怪我了。
-
次日,元勰按時來君澤的這裏打卡,看到他身邊有一壺奶茶,便主動給自己倒了一杯。
“這你也要喝?”蕭君澤按住了茶壺,冷淡道,“海上有逐臭之夫,裏內有學颦之婦……你喝這東施效颦的玩意,不怕被人笑話麽?+”
元勰莫名中槍,一時困惑,随後反應過來,微笑道:“先生說笑了,你說過,這世間萬物,自有其理,以作茗做茶,全在一心,怎會有學颦之說?再者,整個京城,就你家奶茶最為甘美,皇兄都輕易品不得,王肅他不懂,你也不必與他一般見識!”
蕭君澤這才放開手:“那王肅對修河之事,甚是反對?”
“豈止是反對,”元勰嘆息道,“他與李沖等人,在朝上聲嘶力竭,上奏陛下,言此為疲秦之計,萬不可中計。”
至于說出策之計是奸細,應該問罪什麽,就不必說了,否則君澤聽了必聽不喜。
“王肅之語,也不無道理,”蕭君澤淡定道,“我就是來禍亂朝廷,讓天下大亂的,最好早點抓了我,否則你們通通要後悔的。”
“君澤你何必與他一般見識,”元勰勸道,“他與南朝有殺父之仇、滅族之恨,自是要力主南征,否則便是不孝,朝廷上下都明白,這也是他立身之本。”
王肅越要南征,就越顯得他孝順,歷代以孝治天下,他這樣做沒有人尋出錯處。
蕭君澤點頭道:“我也不是小氣之人,他昨日專程來尋我,言談之間,居高臨下,看得人生氣得緊,下次我可不理他了。”
元勰一邊覺得君澤心思單純,一邊覺得王肅事多,君澤只是出主意而已,真正做決定的分明是皇兄,不去說服皇兄,來欺負一個未及冠的少年算什麽事?
……
随後幾日,蕭君澤便帶着學生,前去白溝做社會實踐,白溝是曹操兩百年前修的,緊靠黃河,算是保存得較好的水利,只是有利地方多年淤積,變成淺灘,一到枯水期,就難以過船。
蕭君澤帶着學生們用三角函數計算河的寬度,用繩子綁上石頭,計算沿途的運河的深度,又用水平儀,來計算的河流的坡度。
水平儀聽着很高大上,甚至就是根玻璃管,中間裝着水銀,有一個氣泡,放平時,氣泡就在玻璃管的中間,如果不平,氣泡便會跑到兩個角上。
再加上幾個鐵做量角器、一把繩子做的軟尺,就是全部的測量工具了。
有了這些東西,還加上預計開挖的河面寬度、深度,就很容易計算出土方、人數,還有河泥作用。
蕭君澤準備用合作的的辦法。
河泥不是廢品,它既可以用來燒出最好青磚,又是上好的廢料。
蕭君澤想法,就是在河邊靠近鄉鎮的地方,燒青磚料做房子,做為河工的住宅。
而等這一段的宅子修好後,就去下一個地方,在那裏修上宅子。
“這些宅子等河工離開,就可以賣給當地人,以房養河,到時這條河修出來,咱們不但不會虧,反而還有賺。”蕭君澤篤定道。
“這是自然,”元勰跟着君澤很長時間了,自然也看出這裏邊的作用,“河上行船,必然需要補給,一地糧草,将來也要順河送來,這些宅子,将來便會自然化成城鎮,這些宅子又是修在靠近碼頭之地,必會引得各家争相購買。”
蕭君澤點頭道:“正是如此,這裏便是第一處,我已經畫好了圖紙……”
他攤開一張圖紙:“你看,河水自宿胥口入白溝,改向北流,以一百裏為可十三鎮,先在汲縣、內黃、新鄉等地修築三處營房,然後三地開工,疏浚這四百裏河道,你看如何?”
元勰非常認真地看了這水文圖,感動道:“先生大才矣,如此一來,這修河之事,也無憂擾民,反有助民之益,彥和願親自監工,以做萬全。”
蕭君澤于是又在那那鎮上畫了個圈:“一期工程的話,就算按一人大鋪能睡二十人,也至少得有五百間宅子……我先買一百間吧!”
“君澤何必擔憂買不出去?”元勰笑道,“不過五百間宅地,我全包了!”
“這可是二十貫一間的宅地。”蕭君澤擡頭看他。
元勰的笑容僵在臉上,數息之後,才疑惑道:“可是,此地又不是洛陽,憑疊如此之貴?”
“将來這些宅子可做酒樓、庫房、沿河必有良田,必然繁華,且是上好的青磚房,不怕起火,好好修繕,能住上一兩百年,二十貫還是看在你幫我的份上,回頭我必是要漲價的!”
元勰思考了許久,才緩緩道:“可,這宅子,還在紙上,未見一磚一瓦啊……”
蕭君澤不以為然:“我說了,你說了,這事難道還能改?當然,你可以不給錢,回頭修好了,再定下房契也行。”
元勰臉色微紅:“君澤莫要誤會,小王只是随口一問,豈會在意這些小錢,回頭便給你補上。”
他一個人,一時還真拿不出這些錢,但問題不大,他還有弟弟和皇兄,還有任城王等族叔,借上一點也不是大事。
……
于是,回到城中後,元勰拿着還在圖紙上,甚至是規劃圖草稿都沒有的“宅子”,挨個去找了自己五個哥哥,一個弟弟,三個關系比較好叔叔,這些人也不在意錢,于是一夜之間,便拿出了一萬貫!
當然,因為新鑄太和五株錢分量十足,較為貴重,各家又不好意思拿劣錢來支付,于是便有糧給糧,有錢給錢。
元勰驚訝地發現,就這麽一操作,一期工程甚至可以不找朝廷借糧,如果再加其它三個還在圖上的城鎮,光這些錢就夠了!
嘶……
這位品行端正、清正廉潔、心懷百姓的青年,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要知道,從皇兄親政開始,朝廷幾乎所有地方都在用錢,尤其是遷都洛陽加去年南征,舉全國之力建設伊闋室佛窟,幾乎掏空了朝廷府庫,前幾日皇兄想在祭天後賞一下群臣都舍不得,這次修河,也是因為準備抽草原部族來試試,皇兄才心動同意。
他一開始還十分擔心,可最近跟在君澤身邊,感覺幾乎像是魚兒入水,不僅毫無阻力,還越辦越覺得進度飛快。
這天下,居然還可以這樣治理麽?
元勰實在沒有忍住,在一個晚間把想去休息的皇兄拉住,将自己心中困惑全盤托出。
元宏聽後,只是微微一笑:“于他,這不過是舉手之勞,彥和你在他身邊,多聽多學,必然受用無窮。”
元勰恭敬應是。
元宏微微點頭,又道:“你說你手中有不少錢財?朕最近欲請司州之地,有七十歲以上者,于暮春之時到京師舉行養老,然過一月又要祭地,你看……”
元勰整個人呆住了,他萬萬沒想到,他這位寬宏雅量的兄長,居然要打親弟弟的主意。
元宏輕笑道:“放心吧,他這計,另有謀算之人,你此行,絕不會缺少錢財。”
元勰恭敬道:“臣弟告退!”
“彥和!”元宏喚了兩聲,見弟弟不但沒停腳,反而走得便快了,不由長嘆一聲,靠在馮誕身上,“朕與彥和二十餘年兄弟深情,這才幾日,他便像是別家人了。”
馮誕微笑道:“給出彥和,若能收獲君澤,陛下便也不算白給。”
元宏頓時大笑:“有理!”
-
蕭君澤的計劃很快便流傳開來。
漢臣之中,有不少人嘲諷這是行騙之計,但更多的人,卻是心中凜然。
漢臣之首李沖,更是私下裏邀約其它四姓,商讨對策。
這運河一旦修築,朝廷對中原之地的控制,便越發緊密,尤其是運河沿途城鎮,若修築後,全歸胡人,他們便能以此為基,盤踞此地,像一根根釘子,紮入漢人核心之地,這是他們萬萬不願意看到的。
“如此,是否要阻止此事?”尚書崔亮沖出清茶,凝視着碗中青煙,問。
“不必,”已有四十六歲,依然儒雅清俊的李沖緩緩道,“修築運河,有百利,且以胡人修築,連一害也去了,乃是助我族根基,上善矣。”
“您的意思是?”左長史鄭懿資歷最淺,非常聽李沖的安排。
“那些宅地,胡人并不熱衷。”李沖微微一笑,“當為我增諸姓根基。”
這種運河,當然該控制在他們漢人手裏。
那些胡兒,懂什麽?
他們知道船怎麽劃麽?知道一船能運多少斤麽?知道每年封河要封凍多久,知道船閥要怎麽維護麽?
“原來如此。”崔亮撫掌笑道,“若如此,那王恭懿怕是又要食鲫魚茗汁,以做姿态,求陛下南征了。”
衆人頓時心照不宣地笑起來。
那王肅多次聯絡他們,想要反對修河。
如今他們一轉變,朝廷上下便皆願修河,惟獨他為了南征,将好話壞話說盡說絕。如今大敗,也不知那王肅還有沒有顏面再于朝中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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