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有趣的事情
有趣的事情
李沖作為一人之下, 萬人之上的漢人世族領袖,很多事情不需要明說,只需要稍微暗示一下, 便會有人給他辦的服服帖帖。
所以,煽動胡兒做亂這種見不得人的事, 又怎麽能髒了李丞相的手呢?
于是, 李沖的門生便将這次南下的部族資料都查得清楚。
讓人驚訝的是, 這些民夫居然都是從六鎮而來。
這于國法不合啊!難道是上天送來的攻擊胡兒的理由?
于是他們再一查證, 不禁大失所望, 這一次皇帝北上平城, 順便也去安撫了邊境六鎮, 原本六鎮都是軍州,轄區戶口除了從軍之外, 不得行他業, 也不得輕易離開六鎮。
但是這條法律因為君澤先前的計劃被鑿開了一條縫隙……那就是允許一部分的草原部族前去中原服役。
皇帝這一次北巡,更讓這條縫隙成為一條默許的規則。
所以這一次很多南下的部族, 為了獲得這些個名額算是牟足了勁,甚至有的部族還賄賂了軍主, 才被允許離開。
因此, 這次過來的都是被篩選過一次的部族, 不說十分聽話乖巧,也是正經人, 且大多有族人帶領,不太可能被輕易煽動。
這就很尴尬了,如今朝廷統一北方, 打得三面臣服,氣勢正盛。這些人雖然大多來自草原, 有強烈的搶掠天性,但并不代表他們沒有腦子!
敢在洛陽生事,那是在打朝廷的臉面!不需要朝廷派出大軍,只需要周圍的部族知道,就會激動的嗷嗷大叫,争搶着把他們的族人砍下頭顱,作為晉身之階,再把生事者的草場也一并分了。
所以李沖手下的人雖然多方暗示,但河陰鎮的部族們全都一臉憨厚無辜,表示他們都是老實人,下經良民,什麽搶呀,打呀,燒呀之類的事情是絕對不會做的。
這就比較麻煩了,李沖也沒想到蕭君澤居然在部族心中如此有名望。
“這小兒輩,倒也不能輕視。”他如此對左右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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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便準備用其它的辦法,比如煽動一下洛陽城中那些鮮卑的中下層權貴們——
-
河陰。
狹小的房間裏,來自草原的漢子們正好奇的打量着這磚瓦砌出的房間。
“遮風又擋雨。”有人摸着牆壁上堅硬的磚瓦,露出濃濃的羨慕之色。
草原上的帳篷雖然厚實,但到了冬季的風雪之夜,也能冷到人的骨頭裏,尤其是雪大之時,還要擔心帳篷倒塌,擔心牛羊被淹沒在雪中。
這裏卻有暖和的火炕能承受大雪的梁柱,要知道就算在他們武川鎮,也只有鎮将才能住上這樣的房子——呵,還是木頭的,沒這房子好!
“快開飯了,今天還是吃面餅和豆腐嗎?”一位精壯漢子,有些不安的問。
“不然呢?”有人反問,“你還想吃肉不成?”
“這每天在這裏有吃有喝,住得還暖和,實在讓人不安。我覺得還是早點去挖河吧。”有人躊躇道。
“這天還冷,地還凍着,鐵鍬挖下去跟石頭一樣硬,哪能去挖河?”
“那也不能就這樣,每天又是面餅又是豆腐的……唉,武川要是有這樣的軍主鎮将,日子可就美了。”
“白日做夢,聽說明日那位貴人會到河陰來給咱宣講。到時可得認真聽聽他要講什麽。”
“還能講什麽?無非是忠君報國,但是他給咱吃了這幾天好的,不管他講什麽。我都會認真聽的。”
“一樣!”
-
次日,蕭君澤來到河陰鎮,他一身素服,立于高臺之上,面色沉穩冷凝。
斛律明月負責幫他宣讀自己的命令……不是他不想自己來講,實在是如今的他還沒有到變聲期,聲音悠揚悅耳,而且太大聲就劈嗓子,那沙啞之音讓他自己都聽得滿頭青筋,實在沒辦法高聲宣講。
青蚨就因為聽那聲音時瞪大了眼睛,做了個想笑的表情,就被惱羞成怒的他扣了半年工資。
他心中嘆息,可惜擴音器這個東西簡單歸簡單,需要的前置科技實在太多了,要不然可真是戰場利器。
斛律明月就沒有這個困擾,他是學校裏有名的高音,嗓門洪亮,唱起草原民歌時,整個學校都能被他的“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洗腦。
“草原兄弟們,”給這些人宣講當然不能是骈文,斛律明月高聲用鮮卑語道,“這些年,草原的日子不好過,我都知道,鎮上的資糧少了,妻兒吃的少了,柴禾也不夠,大家都過得很不容易!”
“所以,朝廷讓你們南下,也是讓你們能有吃有喝,過上好日子!”
“你們趕上好時候了!今年,我家山長要成立商隊,你們只要願意加入護送,不但可以,衣食不愁,還可以每年都有十斤鹽做薪資!你們,可願?”
對面是排山倒海的“願!願!願!”
“這次的機會極是不易,不是每個人都有的,”斛律明月大聲道,“都要憑本事來掙。你們裏面騎射好、身子壯的都可報名。”
然後他洋洋灑灑的說了很多,中心意思就是這一個機會很難得,擇優錄取,沒有選上的就只能當河工了。
至于誰在裏面當頭頭。那就得比賽來定。我們決定舉行一場大賽,搏得頭籌者可被我們舉薦入朝。
一時間,臺下人聲鼎沸,每人都激動起來。
挖土他們不擅長,但打架這事嘛,呵呵呵呵!
……
于是河陰鎮上便多出了一個擂臺賽,每日都有來自草原的兒郎上去相互挑戰。
這事兒驚動了洛陽城許多權貴。
剛剛出宮修行的高照容也被說動,時常帶着禮佛的女眷去觀看比賽,這場大賽的複試放在了洛陽城外的馬球場中。
正好才遷都不過一年,洛陽城中許多鮮卑權貴也時常一起前來觀看。
一時間洛陽城都在讨論此事。氣氛宛如過年,甚至到了後來已經不是河陰鎮這些民夫可以參與的了,許多禁軍虎贲中的健兒也一起下場。
這一刻,鮮卑權貴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對呀,他們是以武立國的棟梁,怎麽能被漢兒壓在頭頂?
哪怕他們都被定下了當官的門第,可只要能有機會在陛下眼前露臉,那也不是沒有出頭之日。
于是這場大會仿佛就成了鮮卑貴族們的聯誼會,他們每日盤踞在馬球場外交杯換盞回想當年。他們原本因為平城之亂,有些裂痕,在朝廷裏不敢擡頭,如今這些的鮮卑權貴們又緩緩有了形成主心骨的趨勢。只是這主心骨,還沒有找到一個應對之人。
這樣的局勢是李聰和李彪都不曾設想的。
他們好不容易各種計劃,才終于在這場漢化之役裏站得頭籌,豈容他們再卷土重來?
這一次他們終于将目标鎖定在了攪動局勢的蕭君澤身上。
他們擔心的是這意思,是蕭君澤的意思,還是馮誕的意思?
馮誕已位至司徒,若是在加持了鮮卑權貴之勢——怕是,會再來一次國史之難。
他們從不敢輕視鮮卑權貴的反撲。
什麽功勞家世,在這些胡人皇帝面前,都是假的,當年崔浩何等門第功勞,不一樣被太武帝輕易誅殺,誅殺之後,才輕飄飄的說了後悔麽?
就算馮誕不是那樣的人,但朝廷局面瞬息萬變,本朝的皇帝都不長命,哪怕只可能,也不能讓這種事情有發生的機會。
所以必須做下計劃了!
這一次他們的目标被更改,不是需要煽動什麽動亂。
而是,必須扼殺這種趨勢,尤其是那個搞出這一切的君澤少卿,必須死!
不過,這樣的事情,不能以叛亂和行刺來做!
李沖等人合計一番後,決定用“胡漢”沖突這個由頭來做事情,如此,便是出了什麽問題,陛下也不能追究到底。
那馬球場上,也當有漢人健兒!
他們漢人盤踞北方,也有多有豪強之輩,各族中部曲鄉勇從未少過,只是不能從軍罷了。
如今既然有這機會,自然也要參加。
到時因為胡兒不懂禮數,漢兒一怒殺人,其間誤傷到一個小兒,也是十分合理。
為了取信于人,還可無論胡漢,多殺傷些人。
只是找哪些豪俠,還得多斟酌一番。
-
蕭君澤在做完這些準備後,也有所察覺……察覺自己計劃變動得太快,可能對面的對手們跟不上來。
但是,沒有關系。
他翻看着馮誕讓人用快馬送來的書信,書信上說,天氣好的話,最多八日,他們便能回到洛陽。
嗯……北方春季少雨,應該沒什麽意外。
所以,還有八天麽?
蕭君澤深吸了一口氣,精致清純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對,就是這種感覺,這種在危險裏游蕩,觸摸着敵人要害,像森林中獵人,悄悄舉槍的感覺。
讓他無聊又空虛的日子,變得有趣起來。
漢臣這次肯定要再打壓鮮卑權貴們的氣焰,至少,不能讓皇帝看到這種演武之風——否則,這若成了慣例,每年來上一場,便成了武人的晉升之階,嚴重影響他們門閥世族的地位。
這種事情他們不會允許,也不能發生。
所以,如果這次比武出現了大亂子,他們便會有足夠的理由,打壓禁止。
“總決賽的準備時間,就放在第八天之後吧,”蕭君澤扳着手指算了算,“到時,讓大兄和皇帝,都看一場盛大的表演。”
到時,皇帝剛剛歸來,随行大軍還未做好準備,出了什麽亂子,正好可以鬧到皇帝面前。
他會親自去賽場觀看,等着對面出招。
這種事情,多好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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