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接下來

接下來

在打下宛城後, 接下來的整個月份,都讓元宏有一種“天助我也”的感覺。

先是傳來消息,梁州的叛亂已經被李崇飛快平定, 然後便是南齊騷擾淮河青州一帶的兵馬全部都已被平定。

這些消息極大地威懾了其它正在堅守南齊城池,在新野城也在新武器的圍攻下陷落後, 沔水之北的南齊守軍瞬間全麻了, 宛城周圍的其它三座城池也人心動蕩!

等到十二月時, 湖陽、舞陽、南鄉等郡的太守紛紛向南逃亡去, 而北魏也從容騰出手來, 繼續向南, 有包圍襄陽的舉動。

這時, 南齊由崔慧景和蕭衍帶領的大軍也及時趕到,但他們來得不巧, 宛城破後, 北魏大軍的主力正好過來,兩人的五千前軍哪見過這種架勢, 紛紛退回了鄧城,憑城而守。

但當發現魏軍數量已經破十萬, 且這是魏帝所在的中軍主力後, 主将崔慧景被吓破了膽, 居然立刻從南門帶兵跑了!

這一下,人心瞬間就散了, 蕭衍見此情形,也跟着就跑掉了,僅一個劉山陽邊打邊退, 然後連夜乘船往襄陽跑了。

于是就這樣,在正時, 元宏帶着十萬大軍,華蓋羽儀,在大雪紛飛之中,來到了樊城。

而這時,樊城大門緊閉,守城的曹虎不出迎戰。

而北魏軍中,也開始對攻不攻打襄陽,産生了分歧。

沒辦法,襄陽這城池,實在是難打,他不只是一座城,而是兩座,襄陽城在沔水(漢水)之南,樊城在沔水之北,兩座城池只隔了一條大河,而且兩城之間,有巨大的浮橋相連。

樊城能随時得到後方的兵力、糧草支援。

樊城無論被打得多破,只要襄陽還在其後,都不需要擔憂城破,所以是長江上游最重要的關卡。

如果是以前,元宏差不多會在沔水邊看看對岸的襄陽,便離開,然後去攻打其它的城池,而不是在這裏死嗑。

但如今不同,在擁有了投石機這樣的利器後,他便對襄陽有了新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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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方太重要了,一但拿下這裏,後方的宛城五郡,便是真正安穩了,朝廷的南大門,便可以從南陽推到襄陽,有此雄城,他才算是真正放下心中大石,不用擔心朝廷被人在頃刻之間,打到洛陽。

……

而在北魏軍帳之中,卻沒有一點和樂融融,反而是一派劍拔弩張。

“陛下,末将願為先鋒,為您拿下樊城,只要您給末将十架石炮……”李佐大聲道。

“陛下莫要聽此人胡言!樊城易攻,襄陽難下,末将願為您拿下襄陽,只求您給末将九架石炮!”大将軍薛真度傲然拜道。

“陛下,末将一架石炮都不用,只求您将君澤大人賜給末将,末将必能……薛蠻子,你敢別我!”

“胡言,我這兩腿如松,你哪只眼看它動過別你?”

“豎子猖狂!食我老拳!”

“豈會怕你!”

元宏頭大如鬥,不由看向一邊的君澤。

蕭君澤正無聊地撐着頭,看這樣将領争執,真不如回去練習一下武藝,指點一下小韭菜們學習。

“君澤,你看需要多少投石機,才能打穿樊城城牆?”元宏認真問。

蕭君澤冷淡道:“關我什麽事,投石機不都給你了嗎?”

在發現元宏最後還是沒忍住,悄悄去摸過投石機後,蕭君澤覺得這些東西變黑了,用了運氣鐵定變壞,果斷将它們都拆掉了。

當然,最主要的是投石機太過巨大,不如拆開好運輸。

加上在宛城戰後,朝中諸将軟硬皆施,在元宏面前撒潑打滾,就想要一架投石機,用以攻城立功。

北魏這些年國勢日盛,諸軍基本沒有什麽守城的需求,想要立城,就得像拔釘子一樣,把這些城池拔掉,而南北兩邊打了那麽多年,在守城的經驗上十二分地充足,如今擁有了這種武器,諸将領可是在皇帝面前為此上演了一出全武行。

但元宏也沒有辦法,那一車零碎,想要組裝起來,還要依賴君澤和他手下的工兵隊。

“君澤莫要氣了,朕下次不碰便是。”元宏一邊腹謗着這孩兒的小氣,一邊好聲好氣地勸道,“你便幫這一次。”

“可以,”蕭君澤點頭,然後問道,“那你可還記得,先前征收鹽務時,答應我條件?”

元宏微微皺眉,露出沉吟之色。

先前鹽務時,他答應的很順,但他是知道攻下襄陽的難度,所以其實并沒有放在心上。

萬萬沒想到,如今君澤用出的利器,還真的有可能攻下襄陽城。

若是真拿下襄陽,事情的性質就變了。

襄陽的重要性,不言自明,以君澤的年紀,根本不能服衆,朝廷中必然是一片反對之聲,他也很難放心。

但如果直接拒絕,他也做不出來,一是若能攻下襄陽,君澤必然是首功,二是君澤這樣才華驚世、洞悉世情的人物,他更想放在身邊,等他大一些,再出任相位,若是不允,讓君澤與他離心,那麻煩可就大了。

所以,在思考數息後,他凝視着君澤,認真詢問道:“你要刺史之位,自然可以,但都督襄陽諸軍事,卻是不能給你,朝廷必然會放一位将軍,這,你可願意?”

“派誰?”蕭君澤問道。

元宏思索數息,問:“元英如何?”

這也是朝廷重臣,是太武帝拓跋焘的曾孫,也算是朝廷拿得出手的将領。

“沒問題,”蕭君澤随意道,“你別說我欺負他便是。”

元宏不由頭痛。

元宏狼與君澤狽商量好了利益分配,蕭君澤這才微微一笑,對身後的明月道:“告訴兒郎們,出征了!”

-

在寒冬臘月之中,北魏又重新拿出了先前在宛城和南陽拿出的新武器。

但這次,樊城守将曹虎已經知道這武器的厲害,在城門之後壘起了一丈多厚的沙石,将大門死死封住。

第一波投石機落在城門之上,卻沒有什麽效果。

但這在蕭君澤意料之中,他立刻改變戰略,讓投石機對準了城牆的西北角。

城牆拐角處雖然厚,但卻最為脆弱。

城牆下,工兵們正揮汗如雨,數人用滑輪組,喊着號子,将巨石拉到炮錘之上,三個學生重新校對位置後,這才按動扳機,将繩子放開。

一瞬間,彈出繩子甩出了一聲音爆,将旁邊的石頭投出一道白痕,幾乎同時,巨大的圓石也猛然飛出,重重打在城牆一角。

那城牆西北角,已經被打得傷痕累累。

這一枚石炮,猶如最後一根稻草,打入牆中七尺之深,而城牆的北角也終于承受不住,牆體坍塌,變成一個陡坡,牆上防守,頓時也出現一個巨大缺口……

一瞬間,城下的将士爆出怒喝,拿起盾牌,頂着箭雨,向那小小緩坡沖殺過去。

而旁邊,投石炮已經落在旁邊城牆上,讓本就搖搖欲墜的一片牆體,也有了垮塌之勢。

守将曹虎大驚失色,幾乎沒有多加考慮,便帶着城上的守軍,快速退出了樊城,順着浮橋,逃入了襄陽城。

北魏大軍一時擔心是誘敵深入,擔心有詐,還真沒去追,

直到他們堅定地将浮橋燒毀,完全将北邊的城池和民衆抛棄,沒有一點猶豫的,元宏這才懊悔地拍起大腿,後悔沒有一鼓作氣,将這些人拿下。

否則,要是成功了,襄陽也必是囊中之物了。

-

蕭君澤卻沒有理會這些,他正跟着許琛,來到樊城中的一處民居。

元宏治下,士兵不許掠劫,所以入城之後,除了索拿一些南齊大将,并沒有如何擾民。

這也是蕭君願意幫他攻城的原因——如果這些将領攻城便要劫殺一波,他的投石炮可能落點就在友軍的頭上了。

許琛推開房門:“公子,他就在這裏了。”

蕭君澤點點頭,凝神望去。

狹窄的房舍之中,正跪坐着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文士,那一瞬間,四目相對。

陽光透過窗棂,灑在他一側的臉上,那宛如堆雪似的膚色,鴉青的長發,秋水一般清澈的眼眸,讓蕭君澤一瞬間,似乎看到了自己長大後的樣子。

他們眉眼有七分相似,精致得像是由女娲花了一夜肝出來的。

而對面的青年,在看清蕭君澤的模樣後,眼眸瞬間便紅了,起身快步走了過來:“你,你是阿姐的澤兒……”

蕭君澤輕輕避開他的手,緩緩道:“你便是謝瀾?”

對面叫謝瀾的青年看着少年的模樣,不由有些哽咽:“正是,我是你阿舅,當初家中遭難,是阿舅無能,只能讓阿姐入宮,這些年,也沒有幫着你多少,還好上蒼保佑,讓你無恙。”

他似乎十分自責,說到傷心處,不由咳了起來。

蕭君澤有些不會了,他輕嘆一聲:“好了,我這不是沒事麽,你也莫要自責了,聽阿琛說,你一定要來見我?”

謝瀾好不容易緩過來,笑道:“你活着,我便是死了,也能去告訴阿姐。”

蕭君澤皺眉道:“你這身體?”

“天生體弱,一到冬日,總是有些毛病,”謝瀾有些不好意思地擦去眼淚,正色拜道,“見過臨海王殿下,先前無狀,讓殿下見笑了。”

蕭君澤搖頭:“在這裏,不要叫我的封號,叫我阿澤就好。”

謝瀾恭敬點頭,心中卻有一些驚異。

以前,他聽姐姐在家書中說,自家外甥生性柔弱,怕人怕生,擔心他将來生活,但如今見到真人,卻發現這少年性情沉穩,王侯之氣絲毫不比南朝那些宗王弱小,再想到他當初能從蕭鸾的天羅地網中逃出,去北方求生,還能隐瞞姓名的情況下,帶來大量錢財,這樣的能力……

他不由得惋惜,當初繼位的若不是蕭昭業,而昭澤,必然也是一位明君。

“那阿澤,如今阿舅尚是白身,”謝瀾不由苦笑道,“族中雖然有些祖産,卻也不多,阿舅能助你的,只有這一白身,你萬萬莫要去找族長謝朓,他生性柔弱膽小,若知你未死,怕不是立刻便要以你人頭入朝,做進身之階。”

蕭君澤微微一笑:“阿舅莫急,最近幾日,你便先跟在我身邊,見見世面,說不得,有一場大造化呢。”

許琛頓時目露焦急之色:“公子……”

這人是不是向着他們,還沒打聽清楚呢,萬一洩露了公子的身份。

“無妨,”蕭君澤微笑道,“若我連舅舅都不能相信,那世上也沒其它親人可信了。”

“阿澤……”謝瀾頓時震動,一時間,為自家有這樣的子嗣感到了狂喜。

人君,這便是人君之量麽?

“對了,你不能以原名随我身邊,可有字?”蕭君澤問。

“字川淼,您喚我謝川淼便可!”謝川淼恭敬道。

蕭君澤點頭:“随我來吧。你和我有幾分像,需要用藥水遮掩一下。”

他在南朝需要有一個傳話人,這謝家舅舅若真能信任,對他布局南朝是一個巨大的利好,所以,他需要先帶在身邊幾日,看他能不能當此大任。

至于說身份洩漏——他當然不擔心身份洩露,且不說謝川淼有沒有機會說出來,便是元宏真知道了,也不會拿他如何,他可是蕭頤的親孫兒,南朝沒有比他更正統的血脈了,用來做打擊南朝的招牌,絕對好用。

至于說元宏要是因為他的才能而敢生起殺心。

那更好。

他看着自己雪白的指掌,微微一笑。

要知道他在北魏,可是一直都是收着力氣搞事情,還助力他平息內患。

這一切,就等着他死後,掀起洪水滔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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