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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
第32章
“你……”
穆千璃滿臉防備地看着容澈, 縮緊的身子繃得僵硬,震驚的大腦中忽的想到了什麽。
她連忙垂眸看了一眼,看見自己衣着完整的衣衫, 這才恍然回神。
穆千璃餘光掃到桌上已是燃盡的安神香, 心跳漏跳了一拍。
她嗓音微顫道:“你早就知道了,這香沒用, 對嗎?”
容澈只是站在原地,昏暗的光線令他臉上神色并不清晰, 隔着一段距離, 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只聽他沉聲回答:“是, 我知道的。”
穆千璃頓時啞然。
一整日的糾結, 在此刻得到了雙重驗證,巨大的沖擊令她腦子一片混亂。
沉默片刻,容澈似有着急,下意識向前邁進一步:“我可以解釋。”
“你別過來。”穆千璃驚吓出聲,抱着被褥像是要将自己藏進牆縫中似的。
但她後背已然抵上牆壁, 再無更多退路。
容澈默了一瞬,緩緩收回邁出的腳步, 仍舊站在窗邊,但到嘴邊解釋的話語又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穆千璃心髒怦怦直跳,事情的真相浮出水面, 她在完全沒有做好準備的情況下被迫直面了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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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古怪,僵持的氛圍在屋內蔓延開來。
良久後。
穆千璃斂目低低出聲:“我向你道歉。”
容澈眉心微蹙:“不,這件事……”
“這件事, 是我不對。”穆千璃正色打斷他,“我出于自己的目的設計于你, 我很抱歉。”
“千璃……”容澈雙唇微張,略有無助地喚她。
穆千璃的确是在真誠且坦然地向他道歉,但卻叫他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
“我不知男女之事如此複雜,但也不該抱着瞞騙你的心思對你做這些事。”
穆千璃話語頓了一下,她忽的擡頭,目光直直看向容澈:“可你早便知道了,卻裝作毫無察覺的樣子,看我那樣折騰很可笑吧。”
穆千璃覺得羞恥,也不受控制地感到惱怒。
點燃無用的香,自以為将人沉睡,卻殊不知她的一舉一動對方都十足清楚。
看她像個小醜一般脫衣,看她無知地與他蓋着棉被純睡覺。
還有那些親吻。
穆千璃心尖驀地一顫,臉色頓時漲紅,好在被夜色掩蓋。
她張了張嘴,在隐忍下就要開口說些什麽。
容澈看着她,神色微變,搶先道:“別離開。”
穆千璃一愣,到嘴邊的話止住,便見容澈已邁開步子,大步流星朝她走了過來。
她不知自己在心慌什麽,下意識就又要後退,但已是退無可退,只能小聲阻止:“你別過來,我……”
“我的确一直都知道,但從未覺得你可笑。”容澈在床榻邊站定,目光緊盯着她,像是擔心自己稍有松懈,眼前縮成一團的人就要就此離開了似的。
實則,容澈也并未猜錯。
方才穆千璃下一句話便打算說,既是如此,她會向容澈賠禮道歉彌補損失,而後就此搬離此處消失在他眼前,眼不見為淨。
但容澈沒給她說話的機會,有些急切地繼續道:“比起你無傷大雅的做法,我的私心才更卑劣一些,喜歡你想與你親近,所以待到那時便任其發展下去了,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
穆千璃怔愣地看着他,混沌的大腦一時間竟有些轉不過來。
無傷大雅?
他将她做的那些事稱為無傷大雅之事嗎?
等等。
穆千璃眸子一顫,頓時倒吸一口涼氣:“你說什麽?”
“喜歡你。”容澈沒有絲毫停頓地重複,“我心悅于你,不知如何向你訴說,便存了卑劣的心思,本是想尋一個合适的時機向你表明心意,但沒曾想卻弄巧成拙了。”
穆千璃腦子裏混亂如麻,在容澈一聲聲“喜歡”中,根本就沒法理清思緒。
喜歡。
就如她此前意識到自己對容澈的那般心情嗎?
她應是太困了。
一天一夜未曾阖眼的疲乏令她無論如何都無法集中精力思索此事。
穆千璃茫然地仰頭看着容澈。
月光下,那張俊美的面容像是會蠱惑人似的,沒由來将她那日未曾道完的話補充完整。
最好笑起來,唇角有兩個淺淡的梨渦。
她想,她會喜歡那樣的人。
“別離開,好嗎?”在沒得到回答時,容澈的嗓音不自覺緊繃了起來。
穆千璃抿了抿唇,怎也沒想到令她慌亂震驚的真相最後竟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但她此時當真已無力再多想更多。
穆千璃斂目,避開了容澈的視線,聲音很輕:“我有些困乏了,這事我仍是需要向你道歉,待明日我們再談此事可好?”
容澈動了動唇,心中隐隐的不安令他仍想說什麽。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敢逼得太過急切。
今日若非他在屋頂沒得到回應時,敏銳地注意到穆千璃屋中點燃飄散出的青煙,他也不會這麽魯莽地翻進她屋中将此事倉促坦白。
事情仍是發展到了他所不願的最壞的地步。
這并非一個好時機,但他別無他法了。
容澈微微往後退了半步,目光仍舊落在穆千璃身上。
他輕喚着,不确定道:“千璃,我們仍能像以前那樣,對嗎?”
能嗎?
穆千璃不知道,腦子裏亂糟糟的,甚至不敢擡頭去看容澈的眼睛。
但片刻沉默後,她還是輕輕“嗯”了一聲。
容澈臨走前,低低道上一句:“那我們明日見,我先回去了,好夢。”
直到屋內重新恢複沉寂。
穆千璃靠着牆壁的身子緩緩滑落,松了勁似的,就這麽滑進了被窩裏。
在事情徹底明了前,容澈為何裝睡,為何不拆穿她,穆千璃曾想過許多可能性。
但唯一沒有想過的可能,竟是因為喜歡。
穆千璃對于男女感情的感悟仍是知之甚少,即使是她自己對容澈的情感,都還帶着幾分不确定的彷徨,更莫說容澈突如其來的表白。
這一夜,穆千璃實在太過困乏了。
諸多的思緒壓得腦袋喘不過氣來,徹底在腦袋裏攪成亂麻後,她沉沉睡了去,沒能理清任何想法。
翌日一早,喚醒穆千璃的是夏末難得的陽光明媚。
柔軟的陽光灑落大地,不再強烈炎熱,帶來初秋的溫柔,柔和溫暖。
穆千璃睜眼的瞬間,昨日思緒驟然回爐。
的确是說好今日再談,她卻在明媚光照下頓時有了退縮逃避之意。
她還沒能想清楚,心下仍舊帶着愧疚和心虛,壓根不知如何面對容澈。
于是穆千璃匆忙吩咐憐玉後便出了門。
能拖一時是一時,至少她不想在視線如此清晰的白日裏和容澈面對面談如此混亂之事。
若是目光看向容澈那張臉,她大抵又要心思混亂,想不清任何事了。
穆千璃騎馬離去。
待到容澈若去院子裏尋她,憐玉自然會告訴容澈她有事不在。
不算逃離,她只是想找個無人之地理清自己的思緒。
清晨的街道上空曠暢通,駿馬一路在扶風鎮的大道上奔馳。
馬兒剛轉過轉角來到鎮口,穆千璃卻瞧見幾個衣着氣質不凡的人騎馬而來。
穆千璃愣了一下,下意識感覺到不對勁,連忙拉動缰繩躲藏到了另一條巷子裏。
方才看得不清晰,但那幾人如此打眼的裝扮顯然不像是扶風鎮的人,亦或是外出旅行路經此處的路人。
穆千璃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她爹派人找了來。
可穆千璃在巷子口躲了一陣,小心翼翼地看着那幾人靠近。
直到看清他們的模樣,她萬分确定,這幾人并不是她認識的任何一個可能來抓捕她的人。
巷子外,那幾人在鎮口停了下來,似乎在像鎮口的鎮民打探消息。
穆千璃側着身子集中注意力偷聽了一下,聽出幾人口音也并非遙城人,更像是北方那邊的。
不過隔着一段距離,她沒能聽清那幾人到底在說什麽。
為首的男子年輕俊逸,板正嚴肅,他在鎮民開口說了什麽之後微微颔首,而後回頭擡手示意身後跟随的另外幾人。
他開口時,面相正好朝向穆千璃躲藏的方向。
穆千璃驚愣看出他口型所說:“人就在這裏,我們進去吧。”
!!
穆千璃頓時後背發涼,她爹竟然換了一批人追捕她嗎!
這會穆千璃已無心再多想別的事了,唯恐自己就此要被抓回,第一反應便是逃跑。
可憐玉還在宅子裏,她自不能丢下憐玉一人逃跑。
權衡之下,穆千璃很快抖動缰繩,調頭從巷子裏抄近道迅速往宅子趕。
她速度很快,并且那些人不一定知曉她的确切住址,她應當能有半柱香的時間。
她們出行沒帶什麽重要之物,只要通知了憐玉,她們很快就能直接從鎮上另一條路出發逃離。
這樣的情況在她住到扶風鎮之前也遇到過兩次,她們皆是如此擺脫困境的。
穆千璃騎着馬飛馳在小道上,一路上都在腦海中盤算如何逃離。
直到她穿過一片高牆,自家宅子的圍牆出現在眼前,映入眼中的是那棵長得茂密枝條已經彎出許多,落到了她家院內的柳枝。
穆千璃一愣,不自覺拉動缰繩停了下來。
她得逃跑了,可是容澈呢?
他們還未将話說清楚,至少應該有一個正式的道別。
穆千璃心髒重跳了兩下,還沒來得及多想。
只見自家院牆上一個矯健輕盈的身影背着包袱迅速翻出。
憐玉落地一看,也正好看見了在巷子口停下腳步的穆千璃。
“小姐!”憐玉連忙跑了過來。
穆千璃翻身下馬,暫且撇開其餘思緒,一把拉住憐玉,連忙道:“我剛在鎮口看見幾個可疑之人,看他們的樣子像是來找人的,說不定是我爹派來抓我們的,我這就折返回來通知你,我們得趕緊逃了。”
憐玉連連點頭:“小姐,那群人已經找過來了,現在就在隔壁容公子他們院中,我也是擔心有可能是老爺派來的人,這便趕緊收拾了些東西翻牆出來了,怎麽辦小姐,我們現在直接離開嗎?”
穆千璃一驚,沒曾想她已是抄了近道,那些人竟還是和她幾乎同時趕到了。
這顯然,他們是已經知曉具體位置,進了鎮裏,便直沖沖朝着這個方向來了。
穆千璃咬牙,不得不放棄和容澈道別的機會。
但她又垂眸看向憐玉收拾的包袱,問:“必要的東西都收齊了嗎?”
憐玉點頭,因着此前便有這樣的經驗,所以她們即使在扶風鎮安然住了好幾個月,也一直沒有徹底放松警惕,要随時跑路的行李都是一直收拾好的,拿上便能走。
穆千璃卻問:“蓮花燈呢,一并裝上了嗎?”
憐玉眸子一顫:“沒有。”
蓮花燈并非她們此前就有的行李,如此匆忙的情況下,她自然沒能第一時間想到。
穆千璃眉頭一皺,幾乎只猶豫了一瞬,就道:“我得回去拿,憐玉,你在此等着,有任何情況便在外接應我,我拿上蓮花燈就出來。”
憐玉驚訝瞪眼:“小姐,都什麽時候了,人都已經在隔壁了,說不定發現不是咱們的住宅就會迅速過來了,你現在回去豈不是被逮個正着!”
“不會的,我會小心一些,拿上就走。”穆千璃話語頓了一下,“若是被他們逮着,大不了打一架,總歸是能逃跑的,但蓮花燈我一定要帶上。”
這句“總歸是能逃跑的”于穆千璃而言其實并沒有十足的把握。
那盞蓮花燈也并非她們路途上必不可少的行李。
但穆千璃仍是很快有了動作,趁着四下無人,迅速翻身攀上了自家圍牆。
一進院子裏,似乎隐隐能聽見隔壁傳來的對話聲。
穆千璃沒時間耽擱,連忙潛進屋中,拿起放在床頭最顯眼位置的蓮花燈就迅速離開。
只是當她剛翻出主屋,要從側面的圍牆逃跑時。
隔壁忽的一聲高聲:“慕容澈!你是當真不管我死活啊!”
穆千璃一愣,腳下步子頓在了原地,以為自己聽錯了。
方才,隔壁傳來的陌生嗓音一定是那幾個外來人中的其中一個,那這個陌生卻又巧合熟悉的名字呢?
穆千璃屏息站定後,隔壁的談話聲也就清晰了起來。
她确切聽見容澈沉聲喝道:“閉嘴,別那麽大聲。”
那人接下來的确壓低了些聲音,不再大喊,但穆千璃集中注意力側耳聽去,還是将他們的談話聲聽得清晰。
“你還要在外躲多久,初春就說讓你回來了,你待到夏末還不走?”
“我有事,我已寄信回京,待事情辦完,我自會回去。”
“你說的是這個?”
“你攔截我的信幹什麽?”
“幹什麽?若不是正好叫我攔截到這封信,看了信中內容,你還真打算用這種借口搪塞嗎?夫人跑了,你何來夫人,莫不是打算在外随便找個女子演戲,就為了繼續在這荒郊野嶺住着?”
短短幾句對話,卻往穆千璃的大腦中塞進了巨大的信息量。
穆千璃呆愣在原地片刻,而後抱着懷中的蓮花燈緩緩邁動了腳步。
這回她并非是往圍牆的方向去,而是步步走向自家宅門。
越是靠近隔壁,聽入耳中的聲音便越是清晰。
那人又道:“不是我說,你尋個借口也尋個靠譜的呀,随便在外找個女子,除了那個女子本人,能糊弄得了誰。”
容澈面色沉冷,已然不悅,張嘴正要說什麽,瞳孔在捕捉門前身影的同時,瞬間緊縮震顫。
偏偏背對宅門方向的那人還毫無察覺,伸手把信遞給了容澈,還繼續開口道:“慕容澈,這借口真不管用,你要真不想回去,還是換個法子吧。”
話音剛落。
門前,穆千璃僵着背脊沉着臉色站定,目光直直略過院中一衆人,落到了容澈同時浮現多種神情的臉上。
他在驚愣,慌亂,心虛,緊張。
所有的表現無一不在證實着,方才發生在院中的對話,都是不該叫她聽見,卻又是一直被隐瞞的不争的事實。
穆千璃好似冷靜,眸光卻冰冷沉底,在他下意識要開口前,先一步轉身,只留一個無聲的背影,一晃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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