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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巨大的沖擊令穆千璃本以為自己會心緒繁亂, 思緒不清。
沒曾想,她快步離開宅門前,卻是格外的清醒。
慕容澈。
那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那句突如其來的喜歡, 只是為了哄騙她, 讓她上鈎陪他演一出戲,他便能夠再多在外多待一陣。
穆千璃本該是氣惱的, 但也覺得自己沒什麽立場氣惱。
慕容澈做的事,就如同她做的那些事一樣。
唯一不同的, 是她因着淺薄的常識和拙劣的手段, 早已被他識破真相。
而他, 勝券在握游刃有餘, 若非她今日無意聽到這些,或許會一直被蒙在鼓裏,當真費心去思慮所謂的喜歡。
穆千璃此前一直萦繞心頭的愧疚散去,心下憤然想着,就當是扯平了, 她便不需對他感到心虛了。
可懷中的蓮花燈微晃的一瞬,她一垂眸, 瞧見上面晶瑩斑斓的光澤。
一時間又難消心頭憤怒,不自覺收緊了手指,指腹抓着燈壁微微泛白。
他太可惡了!
竟是一直在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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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千璃仍在惱火, 但剛走到巷子口就被憐玉匆匆忙忙抓住了:“小姐!不好了!真的是老爺找來的人!”
穆千璃一愣,這才回過神來,忙要解釋:“不是,那些人不是來找我們的, 是……”
“你看!”
憐玉拉着穆千璃快步走到巷子的另一端。
只見幾個高大的男人正拿着畫像四處詢問鎮民。
畫像上畫的什麽以她們的角度并不能看見,但那幾個男人卻是實打實的認識。
正是萬裏镖局的镖師。
穆千璃眸子一怔, 心道不好。
慕容澈院子裏的人的确不是來找她的,可這幾個人,卻真是她爹派來抓她的。
事情竟在一天之內全叫她給趕上了。
穆千璃一咬牙,拉着憐玉連忙跑回馬兒前。
“憐玉,上馬,我們真得走了。”
憐玉重重點頭:“嗯!”
兩人同乘一匹馬,按照最初來到扶風鎮時就打探好的逃離線路,從扶風鎮的另一個鎮口快馬加鞭離開了。
臨近午時。
她們一路狂奔,幾乎已遠離扶風鎮近二十裏路了。
路過驿站,因着馬兒已是累得氣喘籲籲了,她們不得不停下來休息。
穆千璃前去驿站向店小二點了兩份吃食,憐玉牽着馬兒去了馬廄,順便她也需得再多備一匹馬,方便下午上路。
待到兩人都在桌前坐了下來後。
憐玉問:“小姐,我們此番又往何處逃呢,扶風鎮那邊就不再回去了嗎?”
扶風鎮算是她們出逃以來居住過最長時間的地方了。
不僅時間長,還認識了一些新的朋友,友好的鄰居。
突然的離開難免叫人感到措手不及,也難免不舍那些原本安定的生活。
穆千璃斂目,低聲道:“應是不回去了。”
後半句,她沒說出口,但卻如是想着,即使逃脫她爹的追捕,她也不回去了。
回去幹什麽,面對容澈的欺騙,還是将自己可笑的模樣展露人前。
穆千璃越想越覺得煩悶,重重呼出一口氣後,埋頭吃面。
憐玉卻不知剛才院子裏發生的那些事,吃了幾口後,還是忍不住道:“都沒能和衛嘉小哥衛姑娘還有容公子道別,若他們突然發現我們不見了,應是會擔心吧,我們是否還是寄封信回去告知他們一聲,再怎麽說也相識一場……”
穆千璃擡頭打斷:“憐玉,以後不許提他們!”
憐玉一愣,不明所以:“怎麽了,小姐?”
穆千璃皺着眉頭,俨然怒氣未消,卻偏偏又要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沒怎麽!總之,不準提,尤其是容澈!我不想聽到他的名字了。”
那也不是他的真名,越提越是提醒她一直被騙的事實。
憐玉默了一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穆千璃的表情,過了會,還是低聲問:“小姐,你和容公子吵架了嗎?”
“吵什麽架,我與他又無半分關系,有何可吵的。”
“你之前不還說,大家都是友好的鄰居,這不算關系嗎?”
穆千璃正色道:“我們逃走了,離開那間宅子了,這便不是鄰居了,所以我們沒有半毛錢關系了!不許提他了,知道了嗎!”
憐玉還是摸不着頭腦,但看穆千璃氣得不輕的樣子也不敢多問了,只低低應了一聲“好”。
只是沒過多會,憐玉忽的又開了口:“小姐,容公子……”
穆千璃不悅道:“不是說了別提他了嗎!”
“不是的,小姐,容公子他……”
“我不想聽到他的名字!”
“可是我……”憐玉揉了揉眼睛,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但再擡眼看去,她當真驚訝道,“真是容公子,小姐,容公子騎馬朝驿站來了!”
穆千璃一驚,順着憐玉看去的方向轉了頭。
視線中,黑色駿馬上的身影身姿矯健,一身白衣飄飄,高束起的烏發随風肆意。
耳邊踏動的馬蹄聲漸近,蔓起風沙迷眼。
若非那張俊美無俦的臉龐任誰瞧了都不會認錯,否則穆千璃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看到那個本該身嬌體弱的男人正策馬奔騰而來。
待兩人回過神來時,慕容澈已在驿站前勒停了黑馬。
他曲起的手臂勾勒出結實的肌肉線條,利落翻身下馬的動作迅速又熟練。
視線鎖定穆千璃的位置,步伐穩健大步流星走來。
穆千璃眸光一顫,霎時皺起眉頭。
“千璃。”
慕容澈剛一走近,穆千璃頓時握緊筷子,眼裏滿是防備:“幹什麽你!”
兩人之間怪異的氣氛令憐玉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視線來回在兩人身上流轉一周,還是連忙站起身子來退到了穆千璃身後。
慕容澈抿了抿唇,斂目低聲道:“能談談嗎,我可以解釋。”
又解釋。
昨夜安神香一事敗露後,他也是如此态度,低眉順眼的樣子像是遭人欺負誤會了一般,愧疚又可憐,讓人忍不住就要心軟。
但他昨夜的解釋已在今日真相大白了。
穆千璃冷漠道:“沒什麽可解釋的,我都親耳聽到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是我聽錯了,那人胡說八道了,你想說這個是嗎?”
氣氛在穆千璃單方面下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憐玉雖是不知事情始末,但顯然看得出,自家小姐這是當真生氣了。
不過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周圍,還是小聲提醒道:“小姐,周圍都看過來了,實在太引人注目了。”
穆千璃蹙着眉頭,反應過來自己正在逃跑的路上,鬧出大動靜來吃虧的只會是她。
慕容澈急切道:“不是的,那封信,那人說的那封信并非你以為的那個樣子,我說心悅你,絕非做戲。”
憐玉一聽,頓時瞪大了眼。
心悅?
做戲?
粗線條的她壓根就不知道自家小姐和鄰居家的容公子何時發展到這個地步了。
穆千璃深吸一口氣,氣焰未消,但還是壓低了些聲音:“好,你要談便坐下來談。”
慕容澈聞言臉上緊繃之色頓時緩和了下來,忙乖順地拉開椅子坐到了穆千璃身邊。
只是還不待他開口解釋什麽,穆千璃率先直直看向他,道:“容澈并非你的真名,慕容澈才是,對嗎?”
慕容澈喉間一噎,此事屬實,他只得應聲道:“對。”
穆千璃繼續道:“你并非家境清貧,更不曾住在大山裏,你來自京城,對嗎?”
“對……”
穆千璃視線淡淡掃向一旁正被馬夫牽走的黑馬,而後重新移回慕容澈臉上:“你體弱也并非實情,你會騎馬,身無病疾,健康強壯,這才是事實,對嗎?”
慕容澈臉上原本緩和的神色逐漸心虛慌亂了起來,他難耐地滾了滾喉結,好半晌才從嗓子裏擠出一聲:“對。”
穆千璃“啪”的一下放下手中筷子,起身道:“好,談完了吧,我還趕時間,需要離開了。”
剛要轉身,慕容澈急切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引得穆千璃腕上一熱,驀地就轉回頭來。
慕容澈指尖微僵,只頓了一瞬,就又收回了手來,像是怕将她惹惱了。
但他還是很快開口道:“這些事是我不對,我的确一直有所隐瞞,起初只是不便透露我的身份,待到後來也一直沒找到機會向你說出真相,但今日你聽到的夫人一事,絕非你想的那樣。”
穆千璃站立原地居高臨下地看了慕容澈片刻。
他就這麽微仰着頭,眸底的緊張和急切清晰可見,好似真實得能夠感染人,就如同他以往每次在她面前流露出的模樣。
但那些是假象。
眼前的,又有幾分真實呢?
穆千璃深吸一口氣,到底還是又重新坐了下來。
她抿着唇不說話,也不知自己明明怄氣,為何還能如此有耐心聽他解釋。
慕容澈沒有過多停頓,忙道:“實則在你們剛搬來隔壁沒多久,我就被京中要求返回了,就如你不願回家一般,我也同樣有不想回去的緣由,所以我正好尋得一個機會得以再多待一陣,為隐藏身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所以起初隐瞞了實情。”
在穆千璃張嘴要說些什麽前,慕容澈搶先再次開口,繼續道:“我的确寄信回京說起夫人一事,但那是因為安神香的誤會,我在有限的時間裏沒辦法和你将此事坦白清楚,所以我不能就此離去,信中緣由屬實,絕不是因為做戲。”
穆千璃聽得心中直犯嘀咕。
誰是他夫人了,這怎就屬實了!
不過除此之外,慕容澈的這番解釋叫人找不出漏洞,也無法反駁。
他說完後,就這麽直勾勾地看着穆千璃。
漆黑的眸子像是蒙上一層水霧,午時耀眼的日光映入他眼中,湛着晶瑩的光點,澄澈又明亮。
穆千璃別過頭去,拒絕和他對視,好半晌才幹巴巴地“哦”了一聲。
哦?!
哦是什麽!
慕容澈微蹙了眉頭,還想說什麽。
但穆千璃已動唇開口:“我知道了,那就當你說的是真的吧。”
“那本就是真的!”
穆千璃聞聲默默地看了慕容澈一眼,而後又收回了眼神。
她自知自己并非聰穎機敏之人,她的小腦瓜不夠靈敏,一向直來直去沒什麽複雜心思。
但慕容澈顯然是個極有能力将人耍得團團轉的聰明之人。
穆千璃也不由想到此前楊宥然同她說過的那些話,忽的有些後悔自己此前完全被蒙蔽了雙眼。
不過,那個樣子的慕容澈,的确很會蠱惑人,讓人想不相信都難。
誰能拒絕這樣一個長得俊美又乖巧溫順的男子。
但現在不同了。
穆千璃指尖微動,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着桌面,輕聲道:“不論真假,總歸,這個解釋我接受了,安神香一事我也騙了你,如今你我算是扯平了,如何?”
慕容澈覺得這話聽起來怪怪的,但暫且沒那麽多心思細想,只當自己終是能和她重歸于好了,忙開口應下:“好,你不怪我了便好。”
“嗯。”穆千璃應完聲,這便再次站了起來,且沒有停頓地直接轉身就走。
剛走沒兩步,聽見身後迅速跟上來的腳步聲,她又驀地止了步子回頭:“我要離開了,你請回吧。”
慕容澈一愣:“你去何處?”
穆千璃皺着眉頭和他拉開一步距離:“與你無關,你回扶風鎮去吧,往後我不再住在那裏了,你我誤會也解開了,就此別過吧。”
就此別過?
慕容澈一路追來可不是為了這個結果。
穆千璃腳下步子很快,吩咐了憐玉去牽馬後,自己也走到道上随時準備出發。
慕容澈幾大步跟上,急切解釋道:“為何就此別過,你已相信我說的了,我們便重歸于好不是嗎?”
穆千璃轉頭,這回大大方方對上了慕容澈漂亮的眼眸。
她心底雖是難以避免的又被牽擾了一瞬,但還是很快清醒過來,淡然鎮定道:“以往你我是鄰居,我們鄰裏友好,往後我離開了扶風鎮,你我便不再是鄰居,何來重歸于好一說。”
慕容澈眸子一怔,雙唇微張頓時說不出話來。
看他如此吃癟,穆千璃心底暗爽,總算揚眉吐氣了一回,可不能再叫他的把戲給騙了。
于是,她微昂了下巴,又補充道:“往後橋歸橋,路歸路,你趕緊離開,別跟着我了。”
說罷,正好憐玉從馬廄牽出了兩匹馬來。
但同時,又有另一人不知何時蹿出來潛入馬廄牽走了慕容澈的黑馬。
慕容澈眸光一變,當即上前一步靠近穆千璃:“千璃,幫幫我,那幾人要抓我回去。”
穆千璃被他貼近時帶來的體溫引得眉心重跳了一下。
她一轉頭,果真瞧見不遠處幾匹熟悉的馬兒正朝驿站趕來。
而率先抵達馬廄牽制住慕容澈馬的這人,就這麽勝券在握地站在原地,好似在等着所有人到齊,要将慕容澈一舉抓回一般。
穆千璃有些搞不明白眼前的狀況,但她卻是一眼認出奔馳而來的人中,為首的那個正是今日她在慕容澈院中瞧見的那人。
穆千璃很快回過神來,心底勒令自己保持清醒,嘴上連忙拒絕道:“我為何幫你,我自己都自身難保,你讓開,我要離開了。”
說着,穆千璃略過容澈,一個翻身迅速跨上馬背。
一旁憐玉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看着自家小姐一副去意已決的模樣,只好止了話,也開始上馬。
穆千璃在馬背上坐穩後,擡眸看了眼已是逼近的那群人。
她下意識想回頭看一眼慕容澈,但還是生生止住了。
他走投無路也好,被抓回也好,與她何幹。
正這麽想着,馬背上忽的一晃。
馬鞍被人一把抓住,而後耳邊風聲呼過。
一道熱溫帶着熟悉的氣息從後背席卷而來。
下一瞬,後背貼上一個堅實的胸膛,身前被人用雙臂攏住,握着缰繩的手邊,便多了兩只指骨分明的大掌。
穆千璃驚愣回頭,慕容澈竟然趁她不備直接翻身上了她的馬。
她頓時僵直背脊,卻奈何馬背上的空間壓根沒法和他拉開距離,只得以別扭的姿勢怒斥他:“你幹什麽!誰讓你上我的馬了!”
被呵斥的男人眼睫微顫,眸子裏水光潺潺,就這麽可憐巴巴地看着她,甚至還極為小心地後仰了身子,當真拉開了些距離。
不過他開口卻是道:“千璃,我真的不想被抓回去,你幫幫我吧。”
穆千璃心尖一顫,霎時轉回頭去。
看不得。
他那副模樣真的看不得。
小狗似的,可憐又無助,偏偏還要眼巴巴地期盼她伸出援手。
穆千璃皺着眉頭,心裏天人交戰。
但好在理智占了上風在告訴她,這人壓根就沒這麽弱,直接一腳踹他下去,他也傷不了。
但下一瞬。
後背短暫退開的熱溫又再次貼了上來,耳邊湊近一道低聲,磨人耳根似的乞求着:“求求你了,千璃。”
穆千璃背脊一麻,頓時重重呼出一口氣來。
看着已是逼近的那群人,一咬牙,重重抖動缰繩:“憐玉,我們走!”
馬蹄踏動,風沙彌漫。
身後,是早晨那人慌亂的大喊聲:“慕容澈!你去哪裏!慕容澈!你等等!”
身前,是一雙因着颠簸而下意識環住她腰身的大掌。
穆千璃眼皮跳動,騎馬速度未停,也不知是怨憤自己,還是氣惱慕容澈。
直接沒好氣向他撒氣:“松手,不然現在就踹你下馬!”
慕容澈手指一僵,細嫩的腰身在掌心下還未正式感受到,也只得連忙收了手,乖乖地扶在馬鞍後。
但他微微傾身,明顯帶着欣喜地在她耳邊道:“千璃,謝謝你幫我,還好有你,不然我就要被抓回去了。”
所謂“要抓他回去”的那幫人,此時正一臉迷茫地停在了驿站前。
為首那人翻身下馬,摸不着頭腦地看着揚長而去的兩馬三人,疑惑嘀咕道:“慕容澈不是讓我們來這和他彙合,他跑什麽?那我們現在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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