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57章

重新回到雲霄, 短暫地問候過同門,應歲與雖舟車勞頓,但也顧不上休息, 徑直鑽入了藥廬。

主藥已經全部知曉, 但怎麽用, 用量多少,以及需要什麽輔藥、藥引還需要嘗試。必須盡快将解藥調制出來。若能早一天解毒, 對顧決雲的身體損耗也能少些。

至于為什麽不直接要成品解藥?還是那個原因, 應歲與信不過宇文佾。

莫說用宇文佾調配的解藥,就算其提供完整的藥方應歲與也不敢用。以他對宇文佾的了解,這人絕對會做手腳, 因而才只要主藥, 甚至不用他提供的藥材。

——讓其插手的部分越少, 調出來的解藥就越安全。

而另一頭, 鶴雲栎查看過顧決雲的狀況後也來到了藥廬。

他将情況轉告給了應歲與:“三師伯還在昏迷。聽大師伯說,現在兩天才清醒一刻鐘。我驗過周身經脈了, 毒素暫時和三師伯體內的靈力進入相持階段。但随着身體狀況惡化, 這平衡很快就會打破。

弟子認為, 雖然離最遲期限還有半個月,但為了不留後遺症, 最好在五天內就準備好解藥。我也來幫師父吧。”

他話音方落,應歲與便回道:“已經準備好了。”

這麽快?

鶴雲栎意外。

接着又聽他悠悠補充:“試驗版。”

只見應歲與将藥罐裏的藥汁倒了半碗出來, 接着端起碗就往嘴裏送。

“師父!”鶴雲栎忙上前去拉他的手。

但應歲與已經喝光了, 只剩在碗底剩了一點細碎的藥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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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他不解弟子會和突然如此慌張。

鶴雲栎飛速質問:“為什麽不讓我來?”

甚至不自覺帶上了責怪的語氣。

這畢竟是宇文佾提供的藥方, 萬一有一味或者兩味是假的呢?

他繼續解釋:“讓我來試藥, 喝出毛病,您還能救我。但若是您出了問題, 我卻未必救得了您和三師伯。”

應歲與的目光落在他因着急而緊攥着自己的手上,點頭贊同:“好主意,為師怎麽沒想到呢?還是徒兒聰明。”

又在哄他。雲栎不吃這套,強調:“下一副絕對要讓弟子來。”

“還有,師父的手怎麽這麽涼?”他将應歲與的手握在掌心,試圖用體溫将其捂暖。

應歲與抽出手,轉身将碗放到桌上:“因為才碰過水吧。”

鶴雲栎不疑有他,繞到桌邊,決定就這樣等他把下一副解藥配出來。

但沒有下一副了,這鍋解藥就能用了。應歲與将藥倒出來,放進籃子:“走吧,去給你三師伯解毒。”

大師兄盯着小師弟去了,以防其猝不及防地闖入三師伯養傷的地方。

而葉清被以上課的名義一起拉上了。

除了他們,剩下的人就都在顧決雲的房間了

灌下藥,過了約莫兩刻鐘,一直昏昏沉沉地顧決雲緩緩睜開了眼,他左右瞧了瞧,一時分不清這是哪,什麽時候。

直到瞧見應歲與和鶴雲栎,才意識到是師弟和師侄尋到解藥回來,将他救了過來。

陸長見忙湊上前:“三師弟,怎麽樣?還認不認識我?”

顧決雲無奈又虛弱地回道:“大師兄。我是中毒,不是傻了。”

随後又對坐在他床邊的應歲與抱怨:“老四啊,你這藥給的。我在和齊湘神女下棋呢,她正說要介紹她的六妹妹給我認識,你就把我弄醒了。

你三嫂被你弄沒了!你知道嗎?”

應歲與彎起眼,回道:“三師兄既然這麽遺憾,師弟倒也不是不能給你提供丹藥,助你長眠不醒。”

顧決雲不高興了:自己遭了這麽多罪,這小子還要還他的嘴。

他自是不能認輸:“不了,誰知道這次睡過去瞧見的還是不是神女。若是個男性神明,豈不是虧大了。”

“三師兄要相信自己的魅力啊。”

“我哪裏有不信自己的魅力?”說完意識到不對,顧決雲又忙補充,“我為什麽要對男的‘相信自己的魅力’?”

考慮到他現在身體還虛着,應歲與沒再還嘴,将事先開好的藥方交給鶴雲栎:“照這個方子給你三師伯煮水,兩個時辰一鍋,務必喝完。我明天再來。”

“弟子知道了。”

鶴雲栎接過藥方,手指不小心擦過應歲與的手背。還是很冰。

擔心的目光追随着應歲與的背影離去,直到顧決雲的聲音将他喚回來:“和師伯們說說你們這一趟的經歷吧。”

“是啊,快說說。”陸長見也坐了下來,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鶴雲栎省去了一些細節,只簡要講了他們如何釣出無惑老人,并順着琴襄找到宇文佾,最終從他手中換到解藥的事。

陸長見若有所思:“這宇文佾很不一般啊。”

有機會他得向老朋友們提提這個人物,叫他們提防提防。

“他既然是蠱女的主人,那和葉家村的血案有沒有關系?”

“應該沒有。”鶴雲栎搖頭,“他和手下的聯系很薄弱,也不對他們的行為加以約束,只在需要的時候聯絡。根據師父通過‘閑聊’套出的信息,葉家村血案發生前後,他都在雲韶城,和蠱女都沒有聯系。”

陸長見點點頭。

認下葉清後,他身上的事自然也成了雲霄事。但真相并不好查,不管從那條線入手,最終的線索都會斷在某一處。

他也寫過信給靈州的老朋友,借了他們宗門裏的卷宗,但也沒能發現蹊跷。

顧決雲感嘆:“辛苦你們了。”這話他和應歲與嗆嘴時可說不出來。

“看來咱們的掌門,在經營宗門之外本事也不小啊。”

陸長見換了笑模樣,接話誇起師侄:“是啊。非但交下了白玉京掌印,還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動手腳。既招人愛,又聰明。”

鶴雲栎無奈:“師伯們也拿話逗我?”

希望師伯們明白,他已經過了答對問題就能得到表揚的年紀了,因為一點點苦勞被誇只會讓他感到害臊。

顧決雲反問:“師父可以,師伯們就不可以嗎?”

心裏有鬼的鶴雲栎啞口無言,語無倫次回道:“那……那是我拿師父沒辦法。後來就……習慣了。師伯們,不也拿師父沒辦法嗎?”

顧決雲沒有覺察異常,以為他是不好意思,順着話慨嘆:“所以說壞人好命嘛!”

“弟子不這樣認為。師父不是壞人!”

而且,那樣,怎麽能叫好命?

顧決雲無奈:“還沒說什麽重話呢。就開始維護了。”

“沒有。”鶴雲栎弱弱反駁。

不過三師伯能說出這種話,是不是說明他并不清楚師父的身世?

聊得高興,顧決雲一口氣沒續上,咳了起來。

鶴雲栎給他順好氣:“三師伯好好休息罷,我先去給你熬水。另外,小師弟也擔心你得緊。要不要給他錄個傳訊?”

顧決雲擺手:“先給他帶個信兒就行了,傳訊等我有精神些再說。”

他現在的聲音有氣無力,讓那小魔王聽了不知道還要腦補出些什麽。

“好。”

……

給顧決雲熬好第一副藥水後,鶴雲栎将盯着他喝藥

的事交托給了陸長見,自己則借着取藥材的名義,抽空回了一趟倚松庭。

不知為何,他總有些擔心師父。

方進庭院,便看見應歲與坐在回廊的臺階上,道袍寬大的下擺在過道上鋪開。

怎麽在這兒坐着?

師父不是一向愛幹淨的嗎?

他走過去,關心:“師父怎麽不去休息?”

一路舟車勞頓,他還抽空打了幾個盹兒,但應歲與可是一直在思索藥方。

直到鶴雲栎走到面前,應歲與才有動靜,他擡起靠在廊柱上的腦袋,靈透的雙眸罕見地因疲憊産生了幾分遲鈍和茫然。

“為師打盹了?”他扶着廊柱緩緩站起來,“還說在這裏透透氣的。”

他剛邁出一步,便往下栽去。

鶴雲栎忙接住他。

結實的身軀重重落入懷中,将他帶得踉跄。

這一碰仿佛抱住了冰塊。

懷裏的應歲與臉色蒼白,渾身冰冷,額頭大顆大顆地冒着冷汗。

但即使是這樣,他還是扶着柱子,想要靠自己站起來,只是疲憊沉重的身軀教他用盡全身力氣也沒有成功,幾次手滑,跌回弟子身上。

毫無疑問,應歲與的身體出了問題。

而他不想被同門發現,竭力想要維持正常的模樣。

鶴雲栎緊緊抱住他,啞着嗓子勸說:“師父,你生病了。讓弟子扶你回房吧。”

應歲與這才停止掙紮,苦澀輕嘆:“原來,是這樣嗎?為師還以為是太累了呢。”

回房躺下。

然即使意識昏沉,應歲與的雙眸依舊在不安顫動,似乎想要維持清醒,但終究抵抗不過身體的虛弱,漸漸平靜下去,再沒了動靜。

一個剛救活,另一個就躺下了。

不查不知道。鶴雲栎在應歲與體內發現了嚴重的內傷。直到此時他才後知後覺,原來那天和娘娘的對戰,師父并非毫發無損。

而應歲與竟像個沒事人一樣,一直撐着回到宗門。

如果不是因為勞累導致傷情爆發,只怕他會繼續撐到痊愈,然後再也沒有人知道他受過傷。

以此類推,過去是不是也有類似的情況?而他們從頭到尾被蒙在鼓裏。

鶴雲栎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感受,唯一能确切形容的是害怕。

這次沒有危及性命,但下次呢?

做最壞的猜想,師父會不會有一天沉默地消失在他的世界裏?

他已經很努力地想要跟緊應歲與了,卻還是抓不住。

他不知道怎麽辦。

除了準備湯藥的時候,鶴雲栎幾乎寸步不離應歲與的床頭。始終握着他冰冷的手,除了想要将自己的體溫和心意傳給他,也因為只有這樣,他極端惶恐的心才能安穩些許。

“怎麽樣了?”

冷厲嚴肅的聲詢問在背後響起,鶴雲栎回頭,詫異呼喚:“二……二師伯?”

牧夜聲說了自己出關的緣由:“大師兄說門內出了很多事,将我叫了出來。”兩個師弟接連倒下,陸長見一個人實在應付不過來了。

他将轉向床上的人,目光露出深沉而隐忍的擔憂。

“你師父怎麽樣了?”沒得到答案的他又問了一遍。

“到現在還沒醒過。”

雖然已經确認過沒有生命危險,但不看到人醒來,鶴雲栎惶恐不安的心便落不到實處。

“負責好你師父和三師伯的藥,其他的事不用操心。”

作為絕對的行動派,牧夜聲極少回顧已經發生的事,他更關注如何解決問題和避免問題。丢下這句話後,他轉身離開了房間,他還有些事要和陸長見商量。

之後陸長見也來過好幾次,看着昏迷不醒的師弟,他憂心忡忡,但顧慮到師侄的心情,什麽也沒說。

沉默坐了一會兒,直到鶴雲栎去煎藥,他才握上應歲與的手,惆悵感嘆:“師兄知道。師兄一直沒有你們聰明,幫不了你太多,但有些事,也和我說說啊。”

顧決雲雖沒辦法離開閉關的洞府,但通過窺天鏡探視了應歲與。向鶴雲栎确認人沒有生命危險後,他才松了一口氣。

但轉念想到應歲與明明身上有傷,還要強撐着去和他鬥嘴,顧決雲不禁又開始生氣了:

“擔心他完全就是浪費力氣。哪怕他死了,只要我去他墳前說兩句怪話,他保準還會爬起來還我兩句。”

——哎呀,三師兄真真了解他。

應歲與能斷斷續續聽到身邊的動靜,但意識模糊,始終睜不開眼。只知道師兄們來了又去,在壓低聲音談話,湯藥會定時灌下。以及還有一人,幾乎從頭到尾守在床前,緊握着他的手。

“大師兄,魔頭是不是要死了?”傳法閣內,隽明袖寫着功課,突然擡起頭這麽問了一句。

葉清也跟着投去擔憂的目光。

孟滄淵皺着眉頭:小師叔要死了?他怎麽不知道?

他沉聲否認:“沒有。”

“哦。”隽明袖點了點頭,剛埋下去,又擡起身子,強調,“我可不是關心他,我只是不想鶴師兄傷心。”

葉清默默吐槽:也沒人問你是不是關心小師叔啊。

不過他也在擔憂,一樁接一樁的意外讓他忐忑難安。

這一切都是他來到雲霄後發生的,即使和他沒有直接關系,也有間接關系。但師長們從未歸咎過一點責任到他身上,還将他保護得很好。

他也已經将雲霄派當成了新的家,想守護好這裏。而他唯一派的上用場的只有那個系統。

但目前的兩個任務進展緩慢,且短期內瞧不見完成的希望。

修行非一日之功就不說了,【紅顏知己】任務也沒有任何進展,他已經非常努力地在刷“大師姐”好感度了。

“大師姐”也時常對他表示贊賞,但任務就是一點進展都沒有。

難道是因為他身體的年紀太小,被當小孩子了?

小說和電視劇裏能夠一眨眼就跳過一二十年,但現實的日子必須一天一天過。他覺得自己等不到“大師姐”對自己開竅的那天了。

看來必須要采取一點非常規的手段了。

他将目光轉向孟滄淵俊美的側臉,下定了決心。

“大師兄。”放課後,葉清叫住了孟滄淵,“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兩人轉入一個僻靜角落,接下來葉清的話讓孟滄淵陷入了深厚的迷惑——

什麽系統?

什麽任務?

大師姐?哪有大師姐?

葉清将所有秘密一股腦全說出來了,試圖靠真誠打動孟滄淵:“我知道你隐瞞性別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也明白我的要求有點強人所難。但只有完成了任務我才能得到有用的信息,才能幫到大家。

我希望大師姐幫助我完成這個任務。

我保證不會洩露您的秘密,也不對您有任何逾越的舉動!”

孟滄淵完全聽不懂,除了一點:葉清小師弟口中的“大師姐”好像就是在叫他。

他被當女人了?

雖然不知道為何有這種誤會,但不善言辭的他很難解釋。

那麽,只能做一件事了。

只見他擡手扣上腰帶,開始解外衣。

葉清慌了,臉紅得能燒開水,趕忙解釋:“不,我……我說的‘紅顏知己’不,不是這個意思。我們只需要朋友以……以上就行了。用……用不着,到……到這一步的!”

脫到只剩中衣後,孟滄淵強行拉起他的手,摁到了胸口。

葉清愣住了。

——雖然也有起伏,但這形狀,這觸感,明顯就是男人的

胸肌。而且身材好到讓他慚愧。

那一刻,一個少年的心死了。

大師兄,确實只是大師兄。

但葉清還緊緊抓着最後一絲希望,試圖掙紮:說不定有些僞裝術法也能改變身材呢?再說,胸,也并不是評判性別的絕對标準。

孟滄淵看出他的疑慮,堅定強調:“褲子不脫。”

……

第四天深夜,應歲與終于睜開了眼。

他第一時間轉向床邊,看着趴着床沿睡着的弟子。

要照顧兩位傷病人員,這些日子鶴雲栎完全顧不上打理自己,他還穿着外出的那套衣服,發髻變得毛燥散亂,絲絲縷縷的碎發垂在額頭前。

應歲與伸手,将碎發撇到一旁,露出弟子溫雅清俊的臉。

睡夢中的鶴雲栎似乎感應到了什麽,眼睫微微顫動,即将醒來。應歲與反手掐了個昏睡訣,他又沉沉睡過去。

應歲與将人抱上床,掀開被子和自己一起裹了進去。

青年勻稱的身軀在懷,輕淡獨特的香味萦繞,應歲與感覺體內傷勢似乎輕了不少,腦袋的陣陣抽痛也有減緩的趨勢。

在安心舒适的氣息中,他再度閉上了眼。

清晨,鶴雲栎醒來,發現自己不知何時來到了床上,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不知不覺鑽進來的,直到發現身邊人換了睡姿。

他猛地清醒了,疑惑輕喚:“師……師父?”

應歲與扣住他的脊背,将腦袋往他頸窩裏鑽了鑽:“別動,讓為師再睡會兒。”

鶴雲栎果真不敢動了,老實做起人形抱枕。

感受着應歲與平穩的呼吸和溫暖的體溫,他終于确認師父沒事了。但欣喜和放心之餘,心髒卻漸漸地加速了跳動,最終激動得活像是要從喉嚨裏竄出來。

師父,只穿了裏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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